顾家大宅里此刻是极热闹的,秋梦一才回国不久,参加小提琴儿童类比赛就拿了金奖,秋家新买的别墅还在整修收尾阶段,也因为顾家夫妇盛情邀请,因此秋家父女此时还是借住在顾家,两家一起为秋梦一庆祝。

  纯白色的经典欧式圆形餐桌摆满了精致完美的珍馐美味,水晶吊灯灯光华丽,大人们的酒杯里是颜色红醇的葡萄酒,小孩子的杯子里则是香甜四溢的气泡水。

  顾葛学举起酒杯,满脸慈笑的看向小秋梦一:“叔叔祝贺梦一得奖!”

  秋詹忆有些惊讶,连忙举起杯子:“葛学你太客气了,她一个小辈,不过是区里的一个小比赛,不值什么。”

  两个人都是自小好友,顾葛学也不客气,大笑起来:“怎么就不值什么,我那小易比你梦一大一岁,现在还什么奖都没拿过。”

  秋詹忆笑起来,两人各饮一杯,顾葛学拍了拍一旁小顾圣易的肩膀:“还不去祝贺秋妹妹?”

  两个小孩子的座位是相邻的,顾圣易拿起酒杯,向着身旁的秋梦一举杯:“祝贺秋妹妹。”

  秋梦一甜笑起来:“谢谢易哥哥。”

  两个小孩子,一个年岁虽小,但眼神凌厉,天生带了一股子威严,一个甜美可爱,自带温柔品性,千金气质。

  一旁的王丝真是越看越喜欢,她也忍不住举起酒杯:“秋爸爸,知道你和我们葛学是多年好友了,我这里有个请求,虽然时候尚早些,但还是想厚着脸皮开口提一下。”

  王丝事先没说过,连顾葛学都不知道妻子想说什么,于是一桌人都好奇的向王丝看过来。

  不想这时,‘哗啦’一声,很突然的,小顾圣易面前的汤碗侧翻,汤水洒了他一身,大人们都吓了一跳,一旁的管家和女仆都急急冲上来。

  “还好,汤不烫。”梁管家向众人报告。

  大人们松了一口气,王丝急忙道:“那你先带小易去换衣服。”

  突然发生的小事故打断了王丝本来要说出口的话,仆人们匆匆走上来为刚刚小顾圣易的位置更换餐具、餐食。王丝望了望被抱下去的儿子,只好暂时将刚刚准备说出口的话按下没提。

  小顾圣易的卧室里,他洗好澡走出浴室,梁管家已经捧了新的衣服进来。

  小顾圣易接过衣服,一件一件慢吞吞的开始穿起,他眼神淡漠的望了面前的梁管家一眼:“楼下用餐还在继续吗?”

  梁管家:“是。”

  小顾圣易沉默一瞬,停下正在穿衣服的动作:“梁管家,我之前让你查叫‘舒梓荞’的七岁小女孩儿,查得怎么样了?”

  梁时远一怔,一直到现在,他还久久不能适应面前的小少爷突然大变的神态和语气。

  自从上次高烧病好后,小少爷顾圣易就好似突然换了性情,虽然往日也是脾气大、时而刁钻、十分挑剔的性子,可现下,却突然变得凌厉桀骜,性情莫测,‘城府’这个词往往不该用于小孩子,可梁时远不得不承认,小少爷最近总是时不时能让他想到这个词。

  只是老爷和夫人现在还未有所觉,小少爷隐藏的很好,几乎不被外人发现,梁时远很庆幸小少爷在他面前并不会演戏,这证明自己为他所信任,而他也深刻明白,面前的小男孩儿一定会是顾家将来的当家,他的下一任主人。

  “回少爷,查过了,可惜收获不大。”梁时远略带遗憾,“这个名字虽然不常见,可只凭一个名字和年龄,尤其对方又是一个孩子,确实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小顾圣易眼神陷入沉思,果然不行,这个年代信息技术才初步发展,寻人并不容易,尤其那个舒梓荞住得还不一定是什么偏僻的地方。

  关于舒梓荞的家乡,顾圣易隐隐记得前世婚后舒梓荞好像和他提过一次,一个什么什么村的地方,大约是地处中部偏南的清远市或者南自市管辖,那个时候她唠唠叨叨每天和他说过许多关于自己的话,可他基本不怎么在意过,左耳进,右耳出,所以到现在,完全想不起来。

  “可是……”梁管家这时补充道,“如果少爷您想找的那个小女孩儿做过什么冒尖的事的话,比如像秋小姐,在他们本市或地区内拿过什么奖项或是类似事情的话,就会相对容易很多。”

  ‘冒尖吗?’小顾圣易忍不住嘴角扯了扯,‘难!’如果他没记错,前世舒梓荞是成年后才出得道吧,而且出道后无名期也不短,看来才华一般。‘只能等她出道再找她吗?’

  顾圣易如此想着,忽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既然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他还找她干吗!

  因为经历过前世,顾圣易心知肚明刚刚在餐桌上妈妈王丝想继续说下去的话题是什么,是婚约,是他和秋梦一的幼年口头婚约。

  本来前世的这一天他在餐桌上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很高兴的,即使年纪还小,他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他刚刚也不知怎么了,竟鬼使神差的自己故意打翻了汤碗,打断了母亲的提议。

  梁时远此时看了看手表,小心提醒道:“少爷,已经快二十分钟了。”

  顾圣易眼眸漆深,对,找不到就找不到吧,那个平平无奇的舒梓荞本来就不适合自己,今生今世,他有更加完美姣好的妻子等着自己。

  小顾圣易穿上外套,声音平静:“走,梁管家,我们下楼。”

  ***

  自那日之后,陪伴睿渊每日练习发声成为小舒梓荞的必备行程,她才刚上学,也没什么功课,舒母很喜欢支使她干各种家务,可小舒梓荞重生后留了心眼,各种家务她做起来总是时好时坏。

  保证既不会惹得舒母发飙责骂,又让她不太放心让自己干更多的活,这样子,每日晚饭后,刷过碗收拾好厨房,她总会偷溜出去陪睿渊练习唱歌和读课文。

  年少时光,磋砣如梦。很快又到新年。

  大年初一,各家各户开始串门拜年,舒家的人起得蛮早,小舒梓荞和舒杭、舒彬先一起给舒父、舒母拜了年。

  心里再不想,面子上也得过得去,舒母给了三个孩子每人一个红包,不过红包是分两手拿的,小舒梓荞的单独一个。

  小舒梓荞记得很清楚,十岁以前的每一年,她的压岁钱只有5角,舒杭、舒彬每人1块。前世里小时候的她还常为这事每年在初一这一天偷偷一个人难过。不过现下的小舒梓荞不在意。

  这5角钱对现在的她来说有大用处,她准备将它全部买成邮票,然后可以给邵虹影写信。

  她收下红包就跑出家门,准备去给睿渊拜年。人才一转过巷子口,却发现往常冷清的巷子里此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们每一个伸长了脖子,像是在瞧什么热闹。

  小舒梓荞起先还迷惑,可当她看清人群中停在睿渊家门口那与宁峰村极不相衬的B牌豪华车时,立刻就明白过来什么。

  小舒梓荞脸色一变,急忙快步跑进人群,她个子小,几下就在大人的腿间冲到睿渊家门口。

  舒梓荞急急向内望,却看到此时就在洪代玉家的院子里,洪代玉一家三口站在家门口,丈夫和儿子都一付事不关已的表情,洪代玉略有为难,似乎还在矛盾该不该做些什么,而就她的面前,睿相昌一手拉着睿渊,一边向洪代玉一家说着告别的话。

  睿渊脸色急得通红,他年纪小,可他下了死力气,几下子挣脱开睿相昌的手,跑到洪代玉的身后躲起来。

  “睿渊,出来,跟爸爸走!”睿相昌一脸着急,“你看,今天妈妈和弟弟都来接你啦!”

  小舒梓荞听着一怔,她转过头,看到站在离睿相昌身后不远处的一对母子,女人烫着时尚的大波浪,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红色毛呢,妆容精致,她的腿边站了一个小男孩儿,看着年纪与睿渊相仿,可模样与睿渊相比实在差了许多,根本不像兄弟,只是那小男孩穿着昂贵的童装,包装的精贵。

  “任云,睿言,快过来!”睿相昌向身后唤道。一时之间,站在睿渊家门口瞧热闹的村民纷纷交头接耳。

  “这就是那个女的呀?逼死洪代妍的那个?”

  “可怜见的睿渊这小娃娃,要在继母手里还有个好?”

  “可洪代玉也不能养他一辈子吧,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

  周围人的议论高高低低,此起彼伏,任云听着这些声音脸色平静,她踩着高跟鞋,走到睿相昌身边,然后沉默的脱下自己身上的毛呢大衣,露出里面单薄的衬衫,她将大衣小心卷在手里,远远递向小睿渊的面前:“睿渊,冷了吧?快把衣服披上,跟爸妈回家吧。”

  情真切切,慈母心肠。

  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洪代玉也是一脸震惊!其实在今天以前,连她也没实际见过任云,以前妹妹在世时总会给她打电话,电话里妹妹总是称呼任云‘狐狸精’。

  妹妹走的那一天,她急匆匆赶到医院,在妹妹的嘱托中带走睿渊,并听了她的嘱托决不能等睿家的人来抢走睿渊,在洪代玉的想象中,任云,一定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可此时此刻,连她都有些不知所措。

  任云没管周围人的震惊,她弯下身继续耐心看着睿渊:“睿渊,你走以后,你爸爸很想你的,他每晚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一直和我商量怎么把你接回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代妍虽然走了,你还有我啊,我会好好疼你的。睿渊,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坏,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叫我妈妈,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愿意和我们回家。”

  萧瑟的冷风中,任云脱了大衣,本就瘦弱的她说话时嘴唇青紫,牙齿都打着颤,眼角垂着泪,在小孩子睿渊面前,她这个成年人竟是更胜一筹的楚楚可怜。

  一番话,字字情真,说得周围一些看热闹的老人竟都湿了眼眶。

  “这是个好女人呐!不是自己的孩子都对着这么好!”

  “洪代妍的事兴许和人家没关系的!”

  “自己冻着都舍不得冻着孩子,这样的后妈比有些亲妈还好!”

  睿相昌似乎很满意此时的效果,他急忙也走上前去:“是啊,睿渊,和爸回家!”

  小舒梓荞急忙看向睿渊,她一怔,此时的睿渊,脸色苍白,眼底血红,喘着粗气,根本没有平日里小舒梓荞见时的安静从容,像一只小怪兽,他紧紧咬着牙关,恨恨盯着面前的女人:“滚……滚……”他又开始口吃了,才练习了半年改善的口吃,此刻又恢复了原样。

  “滚……出……去!”后面两个字小睿渊几乎是大喊出来的,小男孩儿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所有的大人脸上都是一惊。

  “这孩子,有点不知好赖!人家对他那么好!”

  “是啊!这什么怪脾气,都是惯的!”

  小舒梓荞此时也恨恨盯着任云的背影,这个女人一定是惯会使用这些哄人的伎俩,她刚刚那一番话,看着情真,可除了把自己捧的慈爱的同时还狠狠将睿渊贬低成对立面,什么叫‘把她想的那么坏’,什么叫‘想叫什么叫什么’,分明话里话外暗示是睿渊在无理取闹。

  小舒梓荞狠狠握紧自己的小拳头。

  周围人议论纷纷,都开始替任云鸣不平,可任云只是擦了擦眼角的泪,似乎并不为小睿渊刚刚的话生气,她拉过一旁的小睿言:“对了,还有弟弟,他也想你!”

  任云一把将睿言拉到身旁,然后道:“快说,让哥哥跟咱们回家!”

  小睿言听着妈妈的话转头看了看站在对面狠狠盯着自己的睿渊,然后张口道:“不!他死了才好!”

  小舒梓荞咬紧牙关,小孩子是成年人的镜子,睿言的话,才是任云平日的真实写照!

  所有人再是一怔,可下一瞬,任云已经扬起巴掌狠狠扇了儿子一耳光:“让你瞎说!让你瞎说!给你哥哥道歉!虽然哥哥以前这样说过你,但你哥哥这样骂你可以,你骂哥哥就是混帐,混帐!”

  一番话,周围所有人脸色都一变再变,再看向小睿渊的眼神里,无不充满了责备和愤慨!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毒!”

  “不会是他妈洪代妍教的吧?”

  “啧啧,那洪代妍看着漂亮,不想心肠这样坏!”

  睿言被任云一个耳光扇的哇哇大哭,周围村民们又开始议论纷纷。连洪代玉都是一脸尴尬,局促不安,有些责备的低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睿渊。

  ‘这是什么蛇蝎女人!’小舒梓荞简直要气炸了!她一把推开大门,涨红着小脸,一脸气愤的冲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