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离开空气吗?”

  “人类离不开的是氧气,裴青轩不是,他最多算空气中的杂质,你的生命不需要他,离开他你可以活的很好。这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

  窗户外是万家灯火,窗户内是相对无言的三个人。

  林非尘默然良久,忽而看向温鸢说:“你在第一期节目还跟他告白。”

  温鸢没有否认,冷静答道:“你可以看做是告别。”

  林非尘黑白分明的眼眸紧盯着温鸢,“我看得出屏幕中的你对他的喜欢一点都不比我少,你眼中全是裴青轩,我不信你可以戒掉他。”

  “那是第一期。后面的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们形同陌路。”

  林非尘不再说话。

  这是事实。

  温鸢对裴青轩的执着关注只在第一期节目中有所体现,从第二期开始,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不熟,并且还有所龃龉。

  “直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小房间内没开空调,空气中弥漫着坟墓般的冷寂,林非尘的表情和语气也同样冷硬,除了眼底还没敛去的血丝。

  温鸢拢拢外套,郑重其事问道:“我是想问你,你愿不愿意揭露裴青轩的低劣人品,他不配做偶像。”

  “揭露?”

  “他有多卑鄙,你比我更了解,我需要合适的时机和足够的证据来向公众揭露他。

  林非尘眼神震惊,嗫嚅道:“你会毁了他的事业和人生。”

  温鸢笑了,“他的事业本来就是我给的。”

  “……我不明白。”

  “具体内容我以后会公布,到时你就明白了,算是让他滚出娱乐圈的一颗炸弹。”

  只不过这炸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林非尘哑然,沉默许久,“虽然裴青轩伤害我,但我从未想过要害他。”

  这就是小说中主角贱受的调性吗?不论被如何伤害,不论有多痛苦,依然无怨无悔的追随渣攻,等到渣攻回头时,又捧着被伤害的鲜血淋漓的心迎上去。

  温鸢轻声叹气,“他在外和别人风流快活伤害你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你,你没必要把自己的人生绑定在他身上,成年人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离开他,你的生活事业会走的更远。”

  旁边的佟书忍不住提高音量怒道:“他会让你受更多伤害!”

  “这,我……你让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佟书嚷嚷着要林非尘清醒点,有点怒其不争恨其不为的意思。

  温鸢挥手示意佟书冷静,“我来还有件事,你愿不愿意回归舞台,你属于舞台,不该在这样的房间禁锢天赋。”

  林非尘本来被佟书说的默不作声,闻言忽的抬头,目光闪烁,“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跳,舞台没有我的位置,我……我回不去。”

  “很长时间没跳?”温鸢嘴角弯起,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客厅,“你把客厅装成练习室,会很长没跳吗?”

  “我……”林非尘垂下眼皮。

  从林非尘家里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多,温鸢打个哆嗦,抬头看看老旧住宅楼里那晦暗的一盏灯。

  在地铁站和佟书告别,温鸢独自坐上回家的车。

  冬天夜里冷的人不自觉的想要寻找温暖,温鸢捧着手机,反复品味半个小时前手机上收到的信息。

  “明天做什么?天冷,注意保暖。”

  地铁到站前,温鸢回复,“明天回家。”

  以为不会马上收到回复,温鸢收起手机,下一秒手机就在口袋中叮了声,又急忙掏出手机。

  “需要我的话尽管开口,不开心也告诉我。”

  温家老宅在隔壁城市,靠海,记忆中每天睁开眼先映入眼帘的是漫无边际的蓝色海平面。

  下车后,温鸢感受着熟悉的海风和咸腥空气,不远处的海边老宅一如印象中的古朴典雅。

  他既想迈开腿冲进去,又禁不住的胆怯,在这种无法理清的矛盾中慢慢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的妇人正在整理院中的花花草草,她抬头看见温鸢,先是不可置信似的瞪大眼睛又捂住嘴巴,最后眼泪顺着布满斑纹的脸滚落。

  “小少爷……”

  温鸢对她笑笑,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像以往一样亲切的唤道,“高姨,我回来了,别哭。”

  高姨抽出手,使劲擦掉眼泪,又哭又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爷爷在里面,他前两天说了你会回来,屋里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呢。”

  “爷爷,在等我?”

  “可不是,天天在厅里等着呢,他嘴上不说,可是你看这些花花草草的都顾不上了。”

  高姨指着不远处的仿古建筑,示意温鸢赶紧去看老爷子。

  整个温家老宅都是古香古色,江南园林的风格,温鸢推动木扇门,“吱嘎”声伴随着冷风一起吹进客厅。

  温老爷子坐在红木椅上,手中报纸飘落,他迎着阳光,缓缓摘下晶石花镜,望向门口,“温鸢……是你吗?”

  “爷爷,是我,我回来了。”温鸢走进客厅,客厅中融融暖意仿佛跨越时间,让他回到记忆中的幼时,父母尚在,爷孙逗乐,一家人其乐融融。

  没有幼年变故怙恃俱失,没有青年叛逆祖孙决裂,更没有颓废丧志郁郁而终。

  温鸢想到这里,双膝一屈,扑通跪地, “爷爷,对不起。”

  温老爷子嘴唇轻颤,饶是一生刚毅过人也不禁动容。

  他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眼角折纹悄悄泄露悲戚。

  “起来,回来……回来就好。”老爷子声音不稳,拄着手杖去拉温鸢。

  温鸢仰起头,眼中含泪,“对不起,是我不孝。当年我年轻气盛,识人不清,不听爷爷的话,我知道错了,爷爷原谅我。”

  “你回来了,知道错了,还怪你什么。”温老爷子眼中莹润,尾音缀着一声长长的叹息,“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你是我唯一的孙子,这偌大的温家我还要交给你。”

  “爷爷。”

  温鸢起身扶着温老爷子坐下,门口已经站满闻讯赶来的人,都是温家宅子常年雇佣的老人,管家、厨子、司机,无不是看着温鸢长大又离开的,见此情景,每个人都憋着声默默抽噎,尤其是高姨,抽泣的不能自已。

  “哭什么,温鸢回家是喜事,赶紧去做吃的,你们不是都准备好了嘛。”

  温老爷子一声令下,门口挤着的人顿时消散,没多会儿,水果甜点连同各种温鸢小时爱吃的零食齐刷刷被端上来,堆了一桌子。

  帮佣管事等人叙完旧知情识趣的离开,留下祖孙两说话。

  偌大的中式客厅茶香渺渺,陈设家俱具未改变,岁月仿佛未曾一晃而过。

  温鸢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说说吧,怎么回事,就从你离开家说起。”

  温老爷子端着自己的茶杯,手指摩挲着杯盖划过一圈,看着温鸢目光如炬。

  温鸢抿唇,手指握拳,缓缓将他离家后这几年连同参加综艺的事情挑重点同老爷子说了。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前不久才逐渐看清裴青轩的为人,也明白自己做错了,和裴青轩分开后就和他反目,也顺便收拾了禚实,之后我还会收集裴青轩违法违规的证据,让他得到他该有的结局。”

  老爷子点头说:“你能看清裴青轩的真面目,就不枉这些年吃的苦,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温家还要靠你。裴青轩和你嗓子的事,需要我帮忙吗?你的嗓子怎么样?”老人看他一眼,沉声说,“以后不能唱歌的话会遗憾。”

  温鸢答道:“不用,爷爷。嗓子目前还好,特效药也有人在帮我,应该没问题,您不必担心。”

  “这么有把握,就不怕从一个坑掉进另一个坑?”温老爷子撩起松弛眼皮,瞥了眼温鸢,“是那个栾什么吗?”

  温鸢陡然绷直身体,凉意从尾椎一丝丝蔓延至发梢。

  “爷爷,他不是裴青轩,我也没有要和他发生什么的意思,您别误会。”

  “误会?”老爷子轻飘飘的瞟了眼温鸢,“电视里你们俩的表现是我误会?”

  “……”爷爷看了他的节目?

  从来不看这类节目的爷爷居然看了这个,他爷爷可是连他当年参加的选秀都没看过,温鸢一时不知道该惊讶爷爷看节目还是该辩驳他和栾莫迟没有特别的意思,“爷爷,节目有剪辑和后期,会出现引人误会的画面,您别乱猜。”

  “乱猜?你手上的表是哪里来的?”爷爷冷哼。

  手上银光熠熠的智能手表正是栾莫迟送他的礼物。

  温鸢尴尬的拽拽袖口,试图遮掩泛着冷光的屏幕。

  “爷爷,这是栾莫迟的见面礼,节目里每个嘉宾都有。”

  “其他人怎么不带,我就只在那个栾什么的身上见过。”

  他爷爷连这都注意到了?温鸢不敢再看老爷子,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

  “爷爷,这几年我也一直关注着家里,家里生意越做越大,您辛苦了,身体还好吗,我给您带了只野参,回头让高姨炖了您尝尝好不好。”

  温老爷子被温鸢的孝心讨好,绷着脸点点头,“就你的参,还不够我这杯茶值钱。”

  温鸢笑道:“是是是,爷爷的茶都是头茬春茶,那谁能比,我这点孝心虽然不值多少,还请爷爷收下。”

  没等温老爷子回话,门口高姨端着热汤边走边招呼,“老爷快来尝尝,小少爷捎回来的参炖山鸡,闻着可鲜了!”

  冬日大学校园里人不多,临近期末,大部分学生都挤在温暖的图书馆复习备考。

  佟书拉着林非尘围着音乐学院的观赏湖边溜达边吹冷风,妄图吹醒林非尘的执迷不悟。

  “裴青轩到底给你们一个个的灌了什么迷药,我师父还好悬崖勒马,你呢,冥顽不灵!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别总是关注那个人渣了!”

  林非尘打个喷嚏,“你还年轻,不懂感情的事,世上最难处理的就是感情,哪有那么容易说短就断。”

  “我就是不懂你犹豫什么,你,你要是喜欢男的,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裴青轩一个男的,你可以看看……看看周围。”

  佟书越说越小声,目光也从紧盯着林非尘一路偏移到冰封的湖面。

  林非尘眼中闪过疑惑,下一秒却猛地推开佟书,望着佟书背后的人行道语气惊疑,“裴青轩?”

  佟书连忙看过去,不远处的松柏常青的情侣小道上,一个衣着高档的瘦削男子搂着个学生气的男孩,两人亲亲蜜蜜相拥而去,佟书眨眨眼,“你认错了吧?”

  林非尘嘴唇哆嗦,眼中泪光闪烁,“没有,他的衣服,他的姿态,他的每一根发丝我都认得。”

  佟书握紧拳头,冷笑说,“人渣,我帮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