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书接到温鸢电话的时候，正在刷他师父的词条。
他师父经过昨日与栾帝合作，一曲封神，登顶热搜，创立词条，霸占话题，红红火火的不真实。
“妈呀，师父，你和栾帝那首歌的视频播放量已经火的不能再火了，你知道吗，大家都夸你简直是神仙伴奏。尤其是栾帝的粉丝，都把你夸天上去了！”
“说什么了？”温鸢昨天回家的晚，还没来得及看反馈，栾莫迟粉丝的评价，他有点在意。
“什么要把你设成入睡铃声、你踩的不是琴是我的心、如同威士忌一样会让人上头的音乐、能让栾帝神魂颠倒的绝妙音乐、简直是刻在三生石上的天作之合、这种珠联璧合要是不恋爱就难收场、这段音乐我称之为鸾凤和鸣，哎呀，师父，他们夸的可有水平了，我都想不出这些词……哎，师父，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说他们说得对？
温鸢刚洗漱完毕，他歪着头夹住电话，从袋子中翻出医生给他开的一把药，片剂、胶囊、冲剂大大小小五六种。
本来医生只给他开了两样，架不住栾莫迟威逼，“就这些？多开点，把适合的药都开上，要最好的。”
温鸢看见医生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半分钟，最终绷着脸缓缓打出个“复合维生素”。
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医生，职业素养就是高。
行吧，既然是栾莫迟一番心意，温鸢抓起那把药一股脑灌下去。
“你今天有事吗？我带你去趟音乐学院。”
“音乐学院？”佟书背上吉他正准备出门，“我没事，师父，在地铁口等你。”
工作日地铁口人流量相对少，温鸢到地铁口的时候，佟书正抱着吉他在老地方弹唱。
只不过生意惨淡，没啥收入。
温鸢听了会，等佟书唱完一首歌才跟他打招呼，“我上次跟你说过了，你不能这样用嗓子往上硬顶高音，要学会用气、用假声。”
“我知道啊，师父，我有研究，可是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发声的。”
佟书摊摊手，他知道温鸢说得对，但就是不知道怎么改。
温鸢想了想，拍拍佟书，“不急，走，我们先去音乐学院。”
音乐学院坐地铁要一个小时，车上没有空位，温鸢贴在扶手栏杆上站着，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子。
那女孩子带着白帽子，围着白围巾，一张小脸活泼可爱。
只不过从温鸢上车，她就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眼神不太和善，像是在看什么杀父仇人，把温鸢看的毛骨悚然，怀疑自己和这女孩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在温鸢开始排查自己是不是真的和女孩子有什么仇恨的时候，女孩子开口了。
“你是温鸢？”
温鸢点头，用最善意的微笑回答女孩子，“嗯，你认识我？”
女孩子眼神讥诮，“认识啊，泼了裴王子一脸青菜汁嘛，还在节目上告白他，哼。”
“……”
“有什么资格跟青轩哥哥告白，青轩哥哥当然不会喜欢你，哼。”
温鸢歪歪头，笑容换了个意味。
裴青轩的粉丝。
还是脑残粉那种。
“喂，你胡说什么呀！”佟书在一边听不过去，刚想开口被温鸢拦下。
温鸢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小姑娘，你……”
“我不小了！我十六了！不要装作很熟的样子，我才对你不感兴趣！哼”
……
温鸢深吸一口气，再次按下佟书，“同学，你喜欢偶像，只要喜欢偶像的作品就可以了，最好不要把个人感情都代入。”
“谁跟你是同学啊，喜欢青轩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关你什么事！你明明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哼！”女孩子细长的柳叶眉一挑，满脸鄙夷，“再说了，就算是比作品，你连个像样的作品都没有，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会弹个钢琴了不起啊，谁还不会弹呀！”
佟书实在听不下去，插嘴堵了一句，“我师父弹钢琴都被音乐学院的学生认证有老师水准了！”
那女孩子立刻嗤了声，“音乐学院的学生，哼，还没我弹得好。”
“你！”佟书气的拳头都握起来，如果对面不是个女孩子，他能一拳挥出去。
女孩子对着佟书的拳头，终于不再是趾高气昂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往座位后面缩了下，却还梗着脖子嘴硬，“真不明白，怎么有脸和青轩一起上节目的！不是走后门，凭关系进去的吧？”
温鸢把气的咬牙的佟书扯到后面，“算了，小女孩，别计较。”
“师父，你就任她胡说八道，污蔑你啊！”
“我来跟她说，”温鸢把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翻转，对着那白帽子小姑娘播放视频，视频中传出刚刚她不屑斥责温鸢的画面。
“你录像！”女孩子脸色刷的惨白，惊得瞪大眼睛，她紧张的抓紧衣角。
“我不止录像，还要把它发到网上，让大家看看裴青轩的粉丝是怎么攻击我的。”
温鸢微微笑着，开始单手操作手机，那女孩子眼睫扎个不停，死死盯着温鸢的目光看起来快要哭了。
“你，你别发……”
“不发？”温鸢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小女孩，“小姑娘，求人是这个态度嘛？说错话做错事不需要道歉吗？”
女孩脸涨的通红，嘴唇咬的死紧，就是不肯开口道歉。
佟书从旁边煽风点火，“喂，你刚才什么话都敢乱编乱说，怎么现在不敢说了？要是到下一站还不道歉，那我们可把视频发出去了啊！”
女孩狠狠瞅了眼佟书，连沉默带犹豫，终于在列车开始减速时从嘴里挤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对不起。”
地铁中广播响起，音乐学院到站了。
温鸢尚未来得及说话，车门一开，那女孩子就钻进人群就消失个无影无踪。
“……这是叛逆期还没过吧？”温鸢走下车，边走边看佟书。
佟书耸耸肩，“别看我，我没有叛逆期。”
“那你的童年挺不完整的。”
音乐学院很大，温鸢跟人打听了钢琴系的教学楼，就带着佟书七拐八绕的走进间上百人的大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在课间休息，一位拄拐杖的老先生在讲台上端着保温杯喝水。
温鸢走过去，带着佟书给老先生鞠了个躬，“肖教授，我来了。”
“噢噢，温鸢！”拄拐杖的老先生看见温鸢挺高兴。
是昨夜温鸢在医院门口扶过的那位老人。
老人昨天自我介绍说是音乐学院钢琴系的系主任，姓肖。
他说他陪孙女追星看直播的时候，恰巧看见温鸢弹琴，“弹得很不错，技术、感情都是一流水平，重要的是很有天赋。”
老人惜才，要温鸢跟他学钢琴，被温鸢婉拒了。
老人不死心，还用演奏会邀请温鸢，温鸢不为所动。
老人格外执着，非要跟温鸢彻夜长谈。
等栾莫迟黑着脸催促温鸢第三遍的时候，温鸢答应第二天到音乐学院来拜访。
老人这才放走温鸢。
“肖教授，我来是有两件事要跟您说，一是我特别感谢您的认可赏识，但是钢琴对我而言，只是一种技能，我并没有要拿钢琴做终生职业的想法；二是，我是想麻烦您，能不能给我朋友一个音乐学院旁听的资格。”
温鸢对着肖教授毕恭毕敬的说。
肖教授一脸惋惜，“哎，我就知道，昨天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今天不能来了。我真的觉得你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有天赋之一了。如果你做我的关门弟子，好好栽培，四十年后，不，三十年后，一定是享誉世界的大师！”
“三十年？”佟书在温鸢身后小声念叨，“学钢琴这么漫长啊……”
温鸢抬脚踢了下佟书，“真的谢谢您，关门弟子我就——”
一个熟悉的带着不满情绪的女孩子清脆声音突兀的打断温鸢，“关门弟子？爷爷，你要收他做关门弟子？”
温鸢和佟书对视一眼齐齐回头，够巧。
可不就是地铁上那个裴青轩的死忠粉女孩。
她还戴着那顶白帽子，围着白围巾，样貌依然青春可爱，也依然喜欢打断别人的没礼貌。
“小芸，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听人把话说完——”
“行了，爷爷，都说一万遍了，”叫小芸的女孩子伸手指着温鸢，“你要收他当弟子，我不同意，他不配！”
讲台上的气氛略有些尴尬。
教室里都是大学生，很快有眼尖的学生认出温鸢。
望着讲台上的几个人窃窃私语。
上课铃一响，上百人的大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肖教授正想把小孙女赶下去，只听女孩子突然大声说，“这里坐的都是我爷爷的学生，你要是想跟爷爷学钢琴，先赢过我，我就认可你。”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嘘声。
肖教授风趣幽默的脸一沉，“别胡闹，小芸，你怎么能跟他比！”
“爷爷，我从小跟你学钢琴，这教室底下坐的学生都没有能比过我的，他要是连我都比不过，有什么资格跟你学，有什么资格……”女孩子最后几个字对着温鸢小声说出来，“跟青轩哥哥上同一个节目!”
讲台下的嘘声更大了，温鸢用余光扫过底下，下面不乏和这个女孩子相同的裴青轩粉丝等着他出糗，等着看热闹的也不在少数。
更有被女孩子的嚣张海口“教室底下坐的学生都没有能比过我的”刺激到的，一个着装时尚的男生站起来对着他喊，“温鸢，你要是赢了，以后我就粉你！”
肖教授拍拍讲桌，教室里短暂的安静下来。
他看看温鸢，小声说，“温鸢啊，我孙女不懂事，她被惯坏了。她是我教出来的，从小就拿过不少奖的，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这是怕他丢脸，在给他台阶下。
“没关系，我可以和她弹一段。”温鸢直视肖教授，“您既然选我当关门弟子，就应该对我有信心。”
肖教授愣了下，然后点头，“对，虽然我只看了你昨天表演的那一首歌，但你水准不比小芸差。”
温鸢看向肖芸，“这样吧，如果我赢了，那你就不要再喜欢裴青轩。”
“你赢我？呵，别以为你在节目上侥幸赢了他们，就可以赢我，我要替青轩哥哥报仇！”
脑残粉的逻辑无法理喻。
教室里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
温鸢的钢琴水平没有人有确切的认知，他只是在昨天的山庄音乐会上给栾莫迟伴奏了一首老歌，除此以外，没有人了解他到底能弹到什么程度。
但肖教授的孙女，她的水准却是这个系学生有目共睹。
肖教授十分宝贝这个孙女，钢琴亲自教，乐理亲自讲，练习室都是用教授的。
她在音乐学院每年的大小晚会上经常表演，小小年纪就得到了全系师生的一众认可。
而且她刚刚考取了国外钢琴学院的谭德郝大师班，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国外跟随钢琴大师谭德郝学习。
要温鸢和她比钢琴，温鸢几乎没什么赢得可能。
刚刚给温鸢喊话的男生又站起来喊，“温鸢，给师哥争口气！师哥被小师妹虐了好几回，你要是赢了小师妹，我粉你一辈子！”
也并不是很想要这种粉丝。
温鸢头疼捂脸。
佟书从背后戳戳他，“师父，能行吗？不行咱就跑？”
温鸢斜他一眼，“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能不能行了？我看起来就那么不行？”
佟书认认真真的点头，“师父，不是我涨他人志气灭你威风，你看起来是真不行。”
温鸢叹口气，“那你瞪起耳朵听好了，我到底行不行。”
肖芸提出的比赛，她毫不迟疑的先坐到教室一角的演示钢琴前。
从第一个音符出来，她身上那种叛逆少女、追星脑残粉气质就被替换成了具备专业素养的钢琴少女，一曲普罗科非耶夫高难度的《托卡塔》被她弹得激昂华丽。
这下马威够强够硬。
教室中的上百人看向温鸢的视线充满同情。
他很难再拿出什么曲目来和肖芸竞技。
肖芸在炫技曲目上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
等她结束表演，教室中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肖芸得意的走到温鸢面前，“替裴王子教训你。”
温鸢摇摇头，叛逆期的少女没法用语言来教育，就只能用她接受的方式来上课。
温鸢坐到钢琴座前，他今天穿着件浅色卫衣，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白球鞋，头发自然而然垂落。
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印迹，他看起来年轻充满活力，像极了身后的大学生。
肖芸突然想到第一期节目中的温鸢，为了追裴青轩，她前前后后看了三遍那期节目。
镜头中的温鸢自卑懦弱，仿佛是即将被稻草压垮的骆驼，期盼着最后一点光芒的瞎子。
而此时此刻，手指拂过琴键的温鸢，伸手拨开云雾展露夜空，他按下的音符，如挥手撒下的漫天星辰。
肖芸在空旷的大教室中，感受到了夜之深沉，星之璀璨。
夜是深蓝色的，是世上最昂贵最柔滑的天鹅绒，点缀着颗颗明珠，光辉柔和而明亮，照耀心底每个角落。
这不是什么炫技曲目，更不是什么世界名曲。
这只是一首没什么技巧的抒情夜曲。
唯一能称作技术的就是它的感染力。
不错，能够引导所有人沉浸在这缥缈悠远夜空的感染力。
肖芸眼眶发酸，她看了眼站在钢琴边的爷爷。
钢琴系的主任教授，七十岁的老人，闭目沉醉在这钢琴曲中，他面目慈祥，嘴边隐有笑意。
肖芸很熟悉这笑容，她弹到动情之处时，爷爷才会露出这样满意而陶醉的笑容。
心底被琴声触动，眼眶开始模糊，她用氤氲双眼去看同学们。
教室中的上百人，无一例外都陶醉于温鸢营造的唯美夜空。
这就是他的水平。
他拥有引领听众感官世界的超一流水准。
温鸢停下动作，睁开眼。
教室中许久都没有任何反馈。
最先开口的是肖教授，他从口袋中摸出块手帕，擦了擦眼睛，“谭德郝大师，是你什么人？”
肖芸也在擦眼睛，她听见爷爷的问话震惊的望向温鸢。
谭德郝，就是她刚刚考上的那个大师班的教授。
温鸢起身，轻声说，“我老师，很小的时候跟他学过几年琴。”
剩下的话，就不必多说。
能跟随谭德郝大师学习钢琴，绝非寻常家世可以做到。
要么他是家世显赫，要么他是天赋异禀。
肖芸看看台下的同学，几乎人人都在盯着温鸢。
他们没有鼓掌，仿佛怕掌声打碎这星空的深邃，也不敢大声说话，怕惊醒这唯美梦境。
只有那种赞叹的、震撼的神情无法掩饰。
肖芸咬咬嘴唇，走到温鸢对面，“是我输了，对不起。”
温鸢微微笑了下，“愿赌服输，输了的话，就不可以再喜欢裴青轩。”
“我……我没答应你。”
“够了，小芸，”肖教授喝止肖芸，“你下个月就要去国外跟着谭德昊大师学习了，别再追什么偶像了，先好好练琴，别出去丢人。”
肖芸垂下头走到角落，虽然在裴青轩的事情上她依然坚持，但在琴技上，却敢坦然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温鸢也没再坚持，喜欢哪个偶像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左右的，只有等肖芸自己去发现裴青轩的真面目，才能自己主动脱粉。
“肖教授，我要一点战利品可以吗？就是一开始跟您说的，音乐学院旁听生的资格。”
“你还要旁听？”肖教授显然不理解。
温鸢把佟书拉出来，“是给他要的，他需要专业的指导。”
肖教授点点头，“好，没问题，我帮你办。”
“谢谢肖教授，那我们先走了。”
温鸢道完谢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温鸢，以后有事找哥们我啊！我给你应援！”
“行，谢了！”
等他离开教室，肖芸哎了一声，“爷爷，你不是要收他关门弟子吗？”
肖教授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目光停留在温鸢消失的门口，“他都是谭德郝大师的弟子了，我还有什么能教他的？况且，他无意钢琴，我也不能强求。”
出了音乐学院，温鸢接了个神神秘秘的电话，等他打完电话，佟书已经下单了三款网红零食。
“师父，谢谢你帮我要的旁听资格。我刚买了个网红小吃手撕鱿鱼，明天带给你吃啊！”
温鸢从手机上抬头，眼神凉凉的看他，“手撕鱿鱼？不吃，没空，明天我要手撕人渣。”
作者有话要说：
谭德郝大师=弹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