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深吸几口气,回握住谢逢的手,尽量用严肃、郑重的语气以显得自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你放心,我既已想好,自当是认的,认账的!”

  谢逢的眼睛霎那间亮了,似绚烂花火:“我也是。”

  赵扬看着谢逢那可怜又迫切的样子,忍不住抬起手想去给对方顺顺毛,伸到一半反应过来,转了个方向收回自己嘴前咳了两声。

  作为教主的男人,他还是得敦促教主养好身体的。他极负责任感地语气一转,语重心长道:“但是,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谢逢只急切地摇着头,喜不自胜道:“我不碍事,有你在,我便感觉好了很多。”

  说着顿了下,又似有些懊恼:“我自知口舌笨拙,不善表达。你别走,就坐这里吧。”

  谢逢声音轻轻的,若不是他就坐在床边,几乎就听不见了。

  “你若是一走,我心急,便就又要咳了……”

  谢逢这宛如孩童般的模样,赵扬一开始还能点头回以微笑,可听到后来,心底却泛出微微的苦涩。

  于谢逢而言,七年前山洞初见,便以玉佩相赠,同他定下誓约。

  可于他而言,一直只是把谢逢当成一个真心以待的好友。

  七年后的再次相遇,没了记忆的他甚至都没能将谢逢认出。

  甚至还将对方当做要杀自己的恶毒教主……

  赵扬想到这里,有点头大,为什么不管怎么看,自己都好像是渣男?

  而谢逢就像是——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

  赵扬望着自己被“王宝钏”抓握在手心里的手,有点心虚。

  他反手将对方的手握了回去,回以暖笑:“你放心,我不走,再也不走了。”

  四下一片静寂,只听得见窗外的萧萧风声。

  一股热流,自两人贴合的掌心,煦煦沿着臂膀,向心窝流淌。

  虽然不言一语,但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对方的身边,就觉得安心又满足。

  他忍不住轻轻地哼起歌来。

  谢逢静静地听着,极是专注。

  “你这唱的是什么?”

  “奥,身边。”

  “再唱一遍吧。”

  “好。”

  赵扬轻握谢逢的手,在对方手心点着节拍。

  “坐在你的身边是种满足的体验,看你看的画面,过你过的时间。天也晴了花也开了微风也沉醉,虽然你不说话,却也早已万语千言。”

  声音清浅澹然,似微风拂过心田。

  赵扬唱罢,笑着问:“怎么样,我唱得好听吧?”

  起码比起叶先圻,他还是有自信的!

  “好听。”谢逢认真回道,又似有些遗憾,“可惜现在窗外没有天晴,听这风声该下雨了。这第二句便该是‘天也暗了云也低了山风也咆哮’。”

  “哈?”

  没想到这人还会幽默?

  他讪讪笑了下,谢逢已又开口道:“对了,上次你唱的那首左手、右手也好听,也再唱一遍吧。”

  “……”

  就是上次他泡完澡不小心哼的那首。

  赵扬顶着满头黑线,将这首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口水歌老老实实唱了一遍,刚想就此把话题打住,没想到谢逢又问:“还有上次叶先圻唱的……他说是‘死了都要爱’。”

  “……”

  这风格是不是跨度有点大?

  赵扬勉强挂出笑容,只唱了两句开头,转耳听见谢逢又在说什么“永不失联的爱”以及“上次见你们在院内小酌吟诗,那诗是你们一起作的吗?”

  顿时觉得不能任由话题再这么发展下去——

  于是他胡乱“嗯”了一句,抢话道:“屠长老说,当年何峤教尊和符筠教尊,也就是你师父和师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谢逢闻言深深看他,看得他有点发毛,才听对方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赵扬点头:“记得。我还记得你师父背着你师叔进了洞,当时你师叔便是被雪崩埋住昏迷不醒。”

  谢逢点头道:“不错。当日师父和符筠师叔领命去碧雪山历练,不想却遇上了雪崩。符筠师叔被埋两天,最后虽然醒了,可身体却是落下顽疴。”

  “当时,连曼花长老已经隐居的师父也无能为力,只能开一些药调养师叔身体,聊胜于无。但我师父却锲而不舍,遍寻名医为师叔治病。也有些名医说有希望治愈,但是师叔喝了药,仍然不见好。”

  “直到四年前,师叔的病情恶化,终日缠绵于病榻之间。也是从那时起,师父就不怎么管理教中事务了。”

  “后来有一天,师叔仙去了,我们见他身体变得冰冷僵硬,便以为他已经死了。可谁知,师父把教主之位传给我之后,便也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师叔的遗身也不见了。”

  “我一直以为师叔已经过世,直到前不久在圣地遇见了神兽猊毫,才得知两人都还活着。”

  赵扬听着,心疼不已:这两人身体都好了,也没回来挑教主的担子,肯定是在外四海逍遥快活自在乐不思蜀了,谢逢一定很是伤心埋怨,得好好安慰安慰。

  他握着谢逢的手,郑重道:“当日,何峤教尊一定是急于带符筠教尊找神医医治,才会不告而别,但是幸好治好了对不对,不然何峤教尊得多伤心啊。他肯定不是故意弃你不顾的。”

  谢逢敛了目道:“确实,若医治不好,师父他必然伤心欲绝。就算赔上十年寿元,师父也定是要将师叔救活的。”

  赵扬:“……”

  怎么回事,他怎么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他明明没想过要谢逢赔上寿元来救他啊!

  虽是在心里这么感叹,可他的心还是像被密密麻麻的尖刺砭得生疼,卷出了血丝,漫上了咽喉。

  话题又被自己聊死了。赵扬无奈,锲而不舍在脑海中搜罗聊资。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干笑着将话题硬生生一转:“对了,说也神奇,赫连幕那种热爱毒死人的小人,却没有骗屠长老,给的解药倒是真的。”

  谢逢微微颔首:“嗯,赫连幕对争夺教主之位并无兴趣,我以前只见他痴迷于制毒,索命丸便是他制出来的。也是因此,我完全没料到罪魁祸首会是他。若果真如他所说那般,只是为了给师叔报仇,他不至于会要全门陪葬。”

  赵扬“嗯”了一声,思索道:“他身上确实有很多疑点。无应门有个巨大的毒死人坑,想必他用了很多人试验毒药,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人找上无应门来寻仇?还有五毒门的那些人,怎么看怎么可疑。你说,赫连幕会不会和朝廷有牵扯?”

  冬雷隆隆,蓄积了很久的滂沱大雨终于倾盆泻下,泼在屋檐上如雷鼓齐鸣。

  屋外风雨如晦,屋内暗影憧憧,四下一片昏暗。

  赵扬等了一会,未见谢逢回答,疑惑望去。

  早已在副本中开了暗夜视物挂的他看到谢逢双眉紧皱,额上沁了层薄汗,面色在暗中更显灰白,薄唇也紧抿,似在极力忍痛。

  他心中一酸,料想一定是谢逢为了救他,中了金丝蛊虫之毒,才导致身上疼痛难耐。

  一想到谢逢是因为自己的提议才跟去了无应门,可解药没拿到,还因为自己的原因受了重伤……

  他哽咽着握紧谢逢的手:“都怪我。”

  谢逢轻轻摇头,声音虽平缓却难掩喘息:“不怪你,我很好。你在,大家都在,很好。”

  他一听谢逢用的俱是短句,便知对方现下定是极痛,只能紧紧握着对方的手,重重点头。

  待谢逢眉间稍缓,他还是没忍住,问道:“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去五毒门?”

  如果不去五毒门,就根本不会有受伤的机会。

  “因为是你喊我一起去的啊。”谢逢苍白的脸上漾出一丝浅浅笑意,“你第一次约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眼中的一星光亮在暗夜中有如一颗明星,闪耀得惊心动魄。

  “其实,我也有担心……万一屠好身上不是真的解药,亲自去取总归安心些。多亏了你和小纸……”

  后面的话音被怒号的狂风刮断。

  大雨泼湿了山峰,乌云吞没了亮光。

  万物浸入暗中,唯有透过窗檐漏出的一小团朦胧的灯光,带着融融的暖意,撒向这片人间。

  大雨一直下到了夜里。

  白日消耗极大,堪堪捱过了这阵疼痛,谢逢便疲累睡去。

  赵扬一直守在床边,看他睡得熟了这才吹熄了灯。

  他本想和衣躺在对方身边,可一想到自己的睡品,只得悻悻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还是得让对方好好休息。

  裹紧衣衫,他顶着雨豆往侧居走,不禁想到谢逢临睡着前的话——“你与猊毫的契约,也不知如何能解。”

  这神兽的契约……确实是有点麻烦。

  到底怎么样才能算是给神兽找好了媳妇,完成了契约?是只需要约定好关系,还是得给这只兽把婚礼也给办了?

  他关了门,将自己扔回床上,滚了两滚,心道反正不急,总有办法的,还是等谢逢先养好伤。

  毕竟,谢逢现在的身体还需要调养,就算能做,他也会担心对方身体是否能吃得消。还是等谢逢将身体养好了点,他也好放得开手在上面不是。

  原作里说他和谢逢都是攻,他攻一,对方攻三,那论资排辈也得是他在上面的!

  这一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胡思乱想,直到夜入五更,雨声渐微,才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更新,觉得还是要说明一下。因为是996社畜,码字时间实在有限,无法避免会有隔日更的情况(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写)。

  坚定指天,我不会坑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