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和叶先圻乘坐马车晃晃悠悠地回了天鸣山庄。

  一路上,赵扬终于得知他极其羡慕的叶先圻的驾车工具人名字叫做“马建国”。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接地气的名字。

  他没忍住,开口询问了马建国同志工钱几何,结果被叶先圻狠狠瞪了回来——好不容易手把手培养的白菜,凭什么白送给他?

  哎,本来阿云也是个培养的好苗子,只可惜却……

  赵扬为被猪给拱坏了的苗子叹了口气。

  车到天鸣山庄,两人下了车,马建国将马车拴好,喊了阿顺将两人迎进了庄。

  两人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侍女婷婷袅袅地送了封信来了落雪院。

  信竟然是薛竟谦差人送过来的。

  阿顺一听,就要让侍女扔掉。赵扬连忙喊住阿顺,把信接了过来打开查看。

  原来是薛竟谦邀请他过府一叙,说要感谢赵扬救他,考虑到养伤需要时日,因此将时间定在了下个月初七。希望赵扬能够拨冗前来,顺便,会将外衣归还与他。

  归还他外衣?

  那外衣根本就不是他的,要不他回信一封,让薛竟谦直接上玉圣峰归还给谢逢?

  赵扬只要一想到那右护法赫连幕还在薛家,就浑身发怵,哪里还愿意去薛家别院送死。

  【警告!请贵方前去赴约。重要的记忆片段将在“薛家别院”副本中取回,请贵方务必前往!】命格酱的声音异常不合时宜地响彻在他头顶上方。

  赵扬在心中哼道:【不行!那萧应每次见了我都要杀我,我往枪口上撞,估计记忆还没来及取回来,小命就先玩完儿了。我不要去。】

  【再次警告!请贵方前去赴约。如果错过重要剧情,将会导致情节错漏,届时世界崩塌,人物将会被抹灭。】

  【警告!再次警告!请前去赴约!】

  【你是复读机么?我就不去。】

  【警告!警告……】

  与其说是复读机,倒不如说是警车!丁零零响着长达几小时毫无间断的警铃声。

  天啊,为什么警察能做到不神经衰弱啊?!

  坚强地熬了一个时辰,赵扬终于不堪其扰,让叶先圻提笔回了封信,答应去了。

  世界瞬间清静了。

  同在白城,薛家别院离天鸣山庄倒是不远。赵扬拉上叶先圻偷乐玩儿了一个月,玩得浑然忘我。终于到了这个月的初七,在命格酱坚持不懈的提醒下,拉上对方,马车轱轱辘辘行了一个时辰,就到达了目的地。

  已有薛府的小厮已在门前等候,接引两人入院。

  赵扬和叶先圻一踏入府邸大门,便闻到空气中飘来一阵阵浓烈的荷花香气。

  两人对视大惊,明明此时已近暮秋,何以有盛夏的荷花香气?

  跟随薛府的小厮继续向前走去,绕过一处假山,眼前蓦地现出一泓碧水,其上葳葳蕤蕤,婷婷袅袅开遍荷花,朝阳下芙蕖映水,甚至有几只蜻蜓颤颤巍巍立于花蕊之上,岸边柳树上,知了竟还在一声声不知休止地叫着夏天。

  赵扬正觉得新奇,叶先圻却陡然顿住脚步,正色道:“不好,是幻境。”

  幻境?

  赵扬猛地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堵墙壁,哪里还有什么来路?再一回头,原先引两人入院的小厮也已消失不见。

  一只碧绿花纹的蝴蝶扇着翅膀翩翩而来,一路徜徉飞到两人眼前,驻足停留了片刻,又绕了个圈朝前飞去,似乎在指引两人随它而去。

  叶先圻掏出折扇唰得展开轻轻一摇:“幻境不可强行突破,且看看它想指引我们看到些什么。”

  两人跟随蝴蝶,一路穿门过桥,走走停停,绕过一处假山,进入到一片花园。

  赵扬刚觉得这片花园有些眼熟,便听到有孩童的笑闹声从前方传来。

  是身着一白一黄两种颜色衣服的垂髫孩童,正在园中你追我赶,戏耍玩闹。

  前面白衣的孩童突然停下脚步,对后面黄衣的孩童说:“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黄衣的孩子点头说“好”。白衣的那个兴冲冲地喊道:“我先藏,你来找我。”黄衣的孩子便蹲下,闭着眼睛数起了数。

  赵扬看见那个白衣的孩子手脚并用地爬上池塘旁边的高树,隐身在了枝叶繁茂的树梢间。

  黄衣的孩童数完了数,沿着小径一路寻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对方,急得团团打转。

  于是嘟起了小脸,眼中狡黠一笑,“哎哟”叫了一声,假装崴了脚,一头栽进旁边的荷花池里。

  水面立刻扑腾起一大片水花,孩童手脚并用拍打水面却仍然渐渐往下沉去。

  树上的孩子焦急地张望着,眼看着落水的孩童要被水淹没顶,情急之下大叫一声“阿扬!”从树上纵身一跃,扑入水中。

  赵扬看得心猛得一提:喂,哪有从树上就这么往水里蹦的?搞不好会死人的啊!

  果然,那树上的孩子面朝下砸入水中,显然瞬间就被池水拍晕,身子掉进水里,一丝挣扎也无,直直没入水中。

  赵扬刚抬脚要奔上前去,斜地里却伸出一只折扇挡在他面前。

  “不可,”叶先圻制止他,“幻境中不可出手,否则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前一个落水的孩童从水中探出湿漉漉的脑袋,手脚并用往树下游去,从水里背起那名从树上摔下来的孩童,一边往岸边游一边大声叫喊:“救命!快来人就命啊。阿佩落水了!”

  很快,就有侍卫赶来,跳入水中一起将那名溺水的孩童拖回了岸边。

  眼见溺水的孩童双目紧闭,在侍卫按压下口中吐出一汩汩的池水,前面那个孩子忍不住“哇”一声大哭出来,手足无措地跌坐在在一旁。

  不言而喻,这就是幼时的赵铭之和薛竟谦。

  当初,“赵扬”遍寻“薛佩”不到,想到刚跟爹爹学会了凫水,便假装落水,想引薛佩现身,却不想铸成大错。

  原来,这就是原主的记忆。

  没想到,这才是事实真相,薛竟谦落水的确是赵铭之害的。

  喧闹声蓦地清净,眼前场景被一团白雾缠绕,白雾散开时眼前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内室。

  一名白衣少年单手支颌,静静坐在桌前,另一只手中握着书卷,像是在读书。可仔细看去,那双眼睛却没有聚焦,眼神中隐现淡淡的哀愁,不知在走神想些什么。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淡黄衣着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块木雕进来了。

  少年的眉眼赵扬再熟悉不过,那是他年少时的模样。

  那少年捧着雕成了鹰的形状的木雕,献宝似地坐在桌前,摊给另一个少年看:“阿佩你看,这是我在集市淘得的一块木雕,你平时最喜欢这些小东西了,我看这只雄鹰雕得栩栩如生,便买了下来。送给你,要不要?”

  少年的声音清脆悦耳,如泉水叮咚,暖人肺腑。

  可对面的那个少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郁郁寡欢地放下书卷,走出房门,立在了前院中。

  少年从腰侧拔出随身佩戴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就地舞起剑来。

  剑光闪闪如落英缤纷,赵扬刚想拍手称妙,少年却气力不支,单膝跪下,长剑撑在地上大声地咳嗽。

  他边咳边道:“如今纵使我学得爹爹教我的剑招,咳……却始终使不过三招。阿佩,雄鹰翱翔天际,于我,只会徒增伤感。咳……”

  赵扬立在门边,看着黄衣少年伸出手,想去扶,却又不敢扶的样子。

  在原主的记忆中,薛竟谦自落水后,肺腑便入了邪气,再无法支撑长时间练剑,此生与高手再无缘分。

  他忆起,之后少年只练一招剑式,名唤“千光流转”,可以一敌百。

  黄衣少年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白衣少年扶起,嗫嚅道:“对不起,都是当初我害你落水……”

  白衣少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微笑摇头道:“不怪你,阿扬。当初下水是我的选择,我不能见你处于危难中却不相救。”少年的语气淡然,但眼中却是浓得化不去的哀伤。

  相处的碎片过于繁多,在眼前浮光掠影般一串串闪过。

  日积月累,岁月增长,黄衣少年心中愧疚更甚。

  时光如走马灯般闪回,当场景再度定格时,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

  这是一处山中庭院,白花繁盛的白玉兰树下是一席石桌和石凳。石桌上已经斟了满满一杯酒,酒杯边上缀着一枚透亮的玉兰花瓣。石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戴着粘着羽毛的面具,正是萧应。

  玉兰花香渺远,幽香随风散播。

  两名青年从林间小路走出,并肩而来。

  是赵铭之同薛竟谦。

  一袭青衣飘然的薛竟谦伸手招呼萧应:“萧兄”。

  萧应闻声抬头,“咦”了一声。

  薛竟谦道:“萧兄,我本想直接来见你,却没想到走到院门时却正巧碰到铭之。”薛竟谦无奈一笑:“他听说我要来会好友,非闹着要跟过来。来,我为你二人引见一下。”

  赵铭之已然笑道:“这位就是萧兄是吗?久闻大名。在下赵铭之,是天鸣山庄少庄主。”

  萧应嘴角一弯,淡淡一笑:“在下姓萧名应,是无应门门主。”抬头见赵铭之好奇地望向自己脸上的面具,才又笑道:“让赵少侠见笑了。我小的时候,村子里因战火烧了起来,我跑得慢,被火灼伤了脸,怕吓到别人,这才一直戴着面具。”

  赵铭之听了点点头,眼尖瞅到了桌上的酒:“萧兄,这是什么酒?”

  萧应笑道:“桂花酿。我一个朋友酿的,我尝着不错……”

  他说话的话音戛然而止,赵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是赵铭之一跃坐到了石凳上,抄起酒杯毫不犹豫地将之一饮而尽。

  赵铭之对着薛竟谦举杯笑道:“阿佩,萧兄这酒不错,快来,你也过来尝尝。”

  萧应的面具下,笑容已僵在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