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今天这已经是第三遍掐自己的胳膊了。

  难道他不是在做梦?

  他身旁的这个据说让正道闻风丧胆的教主不仅现在戴着一张虎头的面具,样子十分呆萌,还啃着一只吹成他的模样的糖人,那糖贩十分敬业地把他的狐狸面具也画了上去,而他竟然老老实实地站了半柱香的时间当模特。

  现下,他又跟着这举了根糖人,还带着面具的教主进了个小破茶楼,听着胡说八道的江湖话本。

  这谢逢之所以要买个面具,就是为了方便他吃糖人和听话本吧!

  赵扬叹了第四遍气,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唾沫星子四溅的说书人身上。

  等等,这说书人说的竟然是断袖的故事?

  果然是纯爱小说里的江湖话本啊,倒也正常。

  赵扬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屁股快坐不住了。

  天杀的!这江湖话本说的是……他和谢逢的故事?!

  “咯嘣”,谢逢把那糖人上顶着的狐狸头一啃两半。

  话本正说到教主在盟主成亲当夜抢亲的真相——原来,教主喜欢的不是薛家小姐,也不是薛家少爷,教主喜欢的是——前任武林盟主赵铭之!

  所以这才会在月黑风高夜抢了亲,找了八人大轿将赵盟主给抬上了玉圣峰小黑屋里,行不可描述之事。

  不可描述之事?

  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赵扬目眦欲裂,内心呐喊:喂!你倒是说清楚啊喂!

  场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望着那说书的老头,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逢又一声“咔擦”把糖人的肩膀也啃掉了。

  赵扬禁不住哆嗦了下。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又震得他打了个哆嗦:“却说那武林盟主被我们教主强行给不可描述了,心里那个别扭啊,就开始大闹脾气,砸了不少东西。”

  闹脾气?砸东西?你是趴床底看到了吗?信口雌黄当心我告你诽谤啊!

  “唉,虽说教主好生供养着盟主,希望能够和盟主定下终生。然而盟主死活不肯,寻死觅活,据说上了三十次吊啊!唉,最终教主还是舍不得哪,只好又差八人大轿把人给抬了回去。”

  上了三十次吊?赵扬长大了嘴,他是这么娇气的人吗?!这说谎怕连草稿也没打吧?

  教主“巴嘎”一声把糖人的腰也给嚼了。

  “唉,可悲可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想我们教主如此容貌无双、万里挑一、志气宏放、傲然英爽的一代豪侠,那赵盟主竟不愿同他在一起,也忒不识好歹了些!”

  豪侠?你去白城打听看看是不是豪侠啊我去!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茶馆众人齐啪啪鼓掌,“说得好!”、“那盟主也太不识相!”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阿呸。”这边厢赵扬在心里狠狠唾弃。

  谢逢正好把糖人最后一点渣渣也啃完了,拍了拍手,从袖中摸出了一两银子,在赵扬瞪得溜圆的眼皮底下,掷入了小童端着讨赏的竹篓里。

  似乎是感受到他不友好的目光,谢逢还开口给他解释:“讨口饭吃不容易,既然我们听了,自当打赏。”

  卧去怎么感觉还有些道理……

  啊不是!街头造谣诽谤是违法的啊喂!

  眼见谢逢已大踏步离开,赵扬只好大度地不去计较对方侵犯自己的名誉侵,快步跟上谢逢。

  两人并肩走入街巷。

  赵扬四处打量,梅城同白城离得虽近,民风却很是迥异。这里的摊贩店主多是女子,很多都大大咧咧,高谈阔论,行为举止同男子无异。

  两人东游西逛,赵扬眼尖,一眼就瞧见一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立马好奇地奔了过去。

  原来那处张贴了一张布告,上书今日是八月十五,正是当地的秋月节,琥珀阁正举办声势浩大的游园会。

  听周围人的谈论,这个游园会其实是为适龄未婚男女提供一个相见的园所,以便寻找中意的结婚对象。

  那岂不就是古代的相亲会?

  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赵扬暗暗叫好,这可是一个认识妹子的好机会!

  证明自己千真万确是直男,便在此一举了!

  赵扬招呼谢逢兴冲冲地跑去旁边的琥珀阁,琥珀阁的门口坐着一个青色衣衫的青年,正在埋头苦书。

  赵扬走上前,客客气气喊了声:“兄台。”

  兄台抬头打量了他们两眼,见二人均戴面具,不由皱眉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赵扬微笑:“我们要报名。”

  兄台又打量了他们两眼,没好气道:“名额已满,两位公子下次再来吧。”

  “满了?”赵扬伸手指向人头攒动处,“可那边贴着的布告说欢迎报名啊。”

  “的确。但我们布告上也写了,我们现在招的是未出阁的女子。请问阁下是未出阁的女子吗?”青年放下手中毛笔,仍保持着坐着的姿势,“若是两位家中有适龄待嫁的娘子,倒是可以来报名。若两位是想自己报名——在下只能说声抱歉了。如今僧多粥少,比率已然是五男比一女,你们就算报名了也很难相看成功。”

  ……

  原来,这就是这个世界搅基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男女比例失调竟然如此严重?

  “两位请回吧。在下要誊抄入园名单了。”青衫青年头也不抬地下了逐客令。

  谢逢的手也按上了他的肩头:“算了,我们走吧。”

  那怎么行?!

  岂有此理!从小到大,这可是他第一次吃闭门羹!

  赵扬怒了,一手拍到对方桌上:“不让我们进,你会后悔的!”

  身为校草,竟然被相亲会拒之门外,对方这是瞎了吧!

  青衫青年头也不抬:“不会的。”

  “……”

  赵扬一把扯掉自己脸上的面具,傲视怒视:“你看着我的脸说你不会后悔!”

  其他的也就算了,就这长相,赵扬自问还是拿得出手的!怎容人诋毁!

  青年翻了个白眼,正要抬头赶人,眼睛却蓦地一亮,瞬间脸上堆笑道:“公子,我后悔了。没想到公子如此潇洒不羁、明艳绝伦,你说,你早点把面具摘了不就没这许多误会了嘛。”

  赵扬扬起下巴:“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青年忙不迭点头,“报名费也免了,公子快请进!”

  “奥,对了,还有他。”赵扬指指谢逢。

  “这位公子?”

  赵扬帮谢逢把面具摘下。

  “果然是丰神俊朗、清俊端方,孤傲清冷,好多姑娘就喜欢您这样的!”青衫青年眼前再次一亮,“请进!请进!”

  丰神俊朗、清俊端方?有吗?

  明明是一语不合、阴晴不定、闷骚葫芦啊!除了长得确实算是不错……好吧……相当好看之外。

  “二位公子请。”青年将名帖递给两人,嘱咐道:“两位切记,园内不允许佩戴面具。如果姑娘们属意两位公子,会将手绢塞在二位手里。公子若是有中意的,按照手绢里所写的联系方式联系姑娘就好了!”

  说完,比了个请的手势,这才将两人迎进园去。

  赵扬在这琥珀园内随便逛了一逛,就后悔了。

  肯定是因为女子太少,这报名完全没有进行筛选啊,导致这莺莺燕燕长相着实清奇,歪瓜裂枣的比比皆是,偏偏还各个都彪悍无比,一看见谢逢就眼冒绿光,恨不得把手绢全塞进谢逢怀里才算罢休。

  两人只走了短短一小柱香,才绕了个池塘、穿了个假山,刚步进内园,谢逢的身上,包括领口、后背、衣襟、腰带、鞋靴等各处都塞满了各色花样的绢帕,甚至连袖口都没被放过。

  “为什么我的比他少这么多?!我不比他好看?!”赵扬拉住了个刚把手绢塞进谢逢腰带里,还没来及跑掉的姑娘,忿忿不平指着谢逢,厉声质问。

  那位短襟布衫,胭脂水粉抹得长相都看不真切的女子咧嘴一笑,顿时脂粉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我们西域这边的小娘子都喜欢身子板壮实点的男子的啦。又能干活又能上床。要是没有这位公子的话,我的手帕一定给公子你的啦。”

  赵扬气得吹眉毛瞪眼,的啦、的啦,你是广东人吗的啦?!

  余光一瞥,在一旁像事外人一般看戏的谢逢的嘴角竟然弯起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弧度——这是笑了?

  一腔怒火瞬间凝在他眼角,取而代之的是一树梨花被风吹落在了心湖,荡起圈圈的涟漪。

  赵扬愣了愣神,双颊发烫,手一松,放开了姑娘衣袖,脚底抹油——跑了!

  赵扬蹲在假山背后,兀自按着狂跳的心不迭地懊恼,他刚才怎么就跑了呢?待会该怎么解释?啊,头痛。

  突然假山里传出人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似带着埋怨:“矮呀~这么猴急,在外面就想要了吗?”

  另一边是粗旷的青年男子声音:“还不是你太美了,忍不住了。”

  接下来便是衣料脱落的窸窸窣窣声。

  ……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赵扬悄悄抬脚,刚想离开,谢逢却追了过来。

  他僵了,谢逢脚步刚在他身侧停下,假山里就传来活色生香的各式娇喘。

  老天!赵扬窘得脸要滴血,伸手狂风过境般将谢逢拉走。

  两人坐在池塘的八角亭中。

  谢逢迟疑着开口:“你刚才……是去听……”

  活—春—宫,赵扬敢肯定谢逢问的是这个。一着急,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我没有!这真的只是凑巧!”

  抬眼望见谢逢身上露出的各色手绢,他恨恨地努努嘴:“倒是你,不继续游园了?身上这些,就够了?”

  谢逢冷静地摘下手绢,极平淡地道:“本来就是陪你才来的。”

  说罢,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拉他手腕,“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出了琥珀院的门,谢逢就把身上的绢帕都摘了下来扔进了河里。

  赵扬望着那渐渐沉入水中的花花绿绿的绢帕,啧啧着心疼,却自己也没察觉到心情变得轻松愉快许多。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城内各处炊烟袅袅,饭香味扑鼻,赵扬顿时觉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

  谢逢领着赵扬去的是梅城最高的那一栋酒楼,楼总高四层,黛瓦飞檐,临河而建,气势恢宏。

  楼名曰“欢雪阁”,光从这名字来看,取得倒甚是活泼。

  赵扬迫不及待地跨进门去。谢逢紧随其后,和店小二打了声招呼,便招呼赵扬,熟门熟路地上到顶楼四楼,找了一处临窗的座位,示意赵扬一起坐下。

  谢逢向小二点了个头:“老规矩。”

  小二端上两盏果碟和小菜,连声道:“好嘞好嘞,客官稍等。”就转身跑下楼去。

  赵扬:“你是常客?”

  谢逢点了个头算是承认,遥望窗外道:“此阁叫“欢雪阁”,是当年我师叔提的门匾。我师叔以前最喜欢雪,说从此阁望出去的雪景是全城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