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赵扬心下嘀咕,却听一声刺耳尖叫,紧接一声高亢的马嘶。

  马车陡然停下,青布车帘斜斜飘入厢内,露出车门的一角,车前的棕马不知被什么吓到,当街昂首扬蹄长嘶。

  车夫拉紧缰绳,可车厢仍在不停剧烈晃动,赵扬伸出手牢牢扶住车壁方才勉强坐稳,眼见好几个酥酪都从桌上滚落到榻榻米上,顿时心疼不已。

  车厢动静这么大,叶先圻却浑然不觉,仍是斜靠在车窗往外望的姿势,甚至连身形都丝毫未曾改变,仿佛这剧烈震动只是幻觉。

  好在马车很快便停住摇晃,赵扬拾起酥酪心疼地放回盒中,起身怒掀车帘大踏步跨出车外。

  是哪个不长眼的过马路不小心,赔他的酥酪啊!

  掀开车帘的手却顿住了。

  马车刚转过街角,在市集正中停下。

  赵扬愣愣定在车门处。

  只见一名身着紫衣劲装的姑娘被六名手持长剑的黑衣剑客团团围困在大路中央。

  街道两边悄无一人,只余了七八个没来及拉走的货摊,被直接扔在了街头;沿街店铺也都大门紧闭,只有正对面茶馆的二楼伸出了一个个不怕死的脑袋,围着凑热闹看戏。

  而他们的马车距离几人仅丈尺之遥。

  紫衣姑娘和六名黑衣剑客、连同楼上那一个个脑袋,全部齐刷刷朝他看来。

  那姑娘横剑护于身前,一双秀目透着慌乱。她紫衣凌乱,衣襟上已有几处破痕,头顶束发的紫色丝带也已被剑削断,细丝碎发散落在脸侧,还有几丝被汗水浸湿粘在白皙的脸颊上,形容颇为狼狈。

  而那些黑衣剑客,手握寒剑,凛冽目光朝他射来,每个人的手腕正中都大喇喇绽放一朵血红的梅花。

  赵扬缩回右脚想退回车厢。

  “是魔教使用的六方天宇阵。”叶先圻突然开口道,声音不同以往的严肃。

  “魔教?”赵扬再度往六人看去。

  “你看他们手腕上的梅花纹,魔教人人都会在手腕正中刻此标志。”

  是么?他怎么不记得谢逢和杜胥有刻这种东西?他们最多也就是衣袖上绣梅花纹啊。

  “无耻。”姑娘怒叱黑衣众人:“尔等魔教宵小,蝇营狗苟的东西!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有种同我去找师父师姐,我们再一拼高下!”

  “哼!”为首的黑衣剑客冷笑道:“比不过我们兄弟就想去搬救兵?我劝你还是乖乖同我们回去吧,我们尚可放你条生路。否则,休怪我梅英圣教无情。”

  “休想。”姑娘一声怒啐,手中银剑刺出,直取那黑衣剑客的项上人头。

  还真的是魔教啊。

  不对啊……

  赵扬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当初和杜胥的对话。杜胥不是说他们这新式魔教的教规是不能欺负弱小、不能做坏事的么。

  “老远就听到此处嘈杂,原来是魔教当街强抢民女。”叶先圻坐在窗前,气定神闲地提溜出玉笛在手中转了几圈,又恢复了惯常的调笑语气。

  “只怕不是魔教。”赵扬瞪了眼叶先圻,已经缩回的右脚又伸了出去。

  若是单论剑法,那群黑衣剑客均不是这紫衣姑娘的对手,但架不住他们人多,且摆开了阵势,极有耐心地绕着圈打。

  紫衣姑娘几次三番想跳出重围,都被他们挡了回来,女子毕竟力弱,没几个回合,气力已明显接续不上,眼见手中长剑便要被挑飞。

  “姑娘莫怕,我来救你!”赵扬脚底一蹬,从马车中飞身而出,思逢剑“嗡”一声出鞘,凌空划过一道白弧,铿然荡开黑衣剑客的长剑。

  他旋身收剑回身,宛如天兵落入阵中,护在紫衣姑娘身前。

  “来者何人?”为首的黑衣剑客持剑厉喝。

  “路见不平之人。”赵扬昂首回道,思逢剑寒光凛冽。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休怪我梅英圣教下手无情!”又是一声厉喝。

  赵扬轻嗤一声:“我偏要管。你说你是魔教的,有何证据?”

  黑衣剑客寒剑一挥:“我们本就是魔教的,要何证据?废话少说,大伙,上!”

  带头大哥一声令下,另外五名黑衣剑客极听话地一拥而上,赵扬一个箭步上前,截住众黑衣剑客,将紫衣姑娘挡在阵外。

  才过了两招,赵扬就后悔了。

  他没事找事为魔教出这个头干啥!

  他功力恢复是恢复了,但招式全然不记得啊!

  虽说全不记得了,但思逢剑作为一把宝剑,自带灵蛇属性,窜来窜去,虽窜得毫无章法,但竟然也能将众人的进攻一一挡住。

  然而对面六人不知摆下了什么阵法,六剑袭来竟毫无破绽,徒留他在阵内苦苦支撑。

  其实,如黑衣剑客这般的武林好手,放在赵扬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连招式都看不清的。但自从他取回了功力,目力便也跟着突飞猛进,此刻这众黑衣剑客出手的一招一式就如慢动作般看得一清二楚。

  但看得清楚不代表就能打得赢。毕竟双拳难敌四掌。如今,对面又摆开阵势,两剑攻其下盘,两剑戳其腰腹,两剑挥至头顶,剑气同时杀至,封锁他所有去处。

  太难了!难道就没有什么AOE技能可以释放的吗?!

  赵扬心里mmp,手上长剑却挑向袭向腰侧的那一剑,顺势一个横翻,堪堪躲过此次攻击。

  以一拼六,本就极难,偏偏这阵法更是让人如缚网缠身,手脚像被捆在身上一般,长剑根本无暇刺出。

  饶是他躲避得快,但若只躲不攻的话……

  赵扬瞅了眼身侧已被劈烂的货摊,商品物玩的残骸早已滚落一地。

  紫衣姑娘倚在墙边、勉力靠剑支撑身体、神色焦急……

  而马车那边,叶先圻倚着车窗,手转玉笛悠然看戏。

  赵扬一荡长剑,发力一声怒吼,澎湃内力自体内震出,掀扬起层层衣摆,将六名黑衣剑客远远震开。

  他心里清楚,若这阵法不破,一直这样耗下去,等内力耗尽,不出百招,他必输无疑。

  “叶哥!你还在等什么!快来帮我啊!”

  趁着六名剑客暂时远离,赵扬朝向叶先圻高声喊道。

  此话一出,不禁黑衣剑客一愣,连紫衣姑娘脸上也有轻微的撕裂,至于楼上的脑袋那里,已经发出了阵阵嘘声。

  管他呢,面子不面子的,在小命面前比起来微不足道好么。

  他昨天才抱上的大腿,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大路中央孤零零停着的马车中,一声清越的笛音倏然穿越重重人海,响彻街道上方。

  茶楼上的嘘声立止,一个个脑袋全都抻长了瞅着那辆马车。

  笛声激越悠扬,俄而转向急促,似快马急鞭、豆雨敲檐,一阵紧似一阵。

  赵扬脸挂不住了,他面子都不要了喊这人来救命,结果人家倒好,只在那吹笛子,这是只打算友情赞助BGM?

  楼上已经有人捂住了耳朵,赵扬正欲好心出言制止叶先圻继续魔音灌耳,却见那些黑衣剑客仿佛中了邪一般全身发抖,个个面容扭曲,双目圆睁,神情骇然,持剑的手更是抖得像筛糠一般,像是瞬间就病到了帕金森晚期。

  不是吧?

  赵扬回望马车,叶先圻横笛唇前,目光森然傲立于车顶,B装得堪称完美。

  笛音从他唇边流泻而出,伴随着一声直冲云霄的尖啸笛音,六名剑客竞相“噗”地从口中吐出一大滩鲜血。

  卧槽原来AOE技能在这里,而且还能精准锁定作用范围!

  赵扬羡慕了,嫉妒了。

  【命格酱,我能不能换个笛子当武器?】

  【不能。请贵方尊重原作设定,关爱思逢剑。】

  【……】

  六名黑衣栽倒在地后嘴里还在不住地吐血沫,马车车帘一掀,叶先圻手持玉笛淡然一笑,从从容容从车顶轻盈落入街中。

  茶楼上轰然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喝彩声、口哨声、欢呼声更是不绝于耳。

  赵扬颇为不忿。

  路见不平的是他吧!喊叶先圻出来救场的也是他吧,怎的功劳全被这姓叶的占了。

  赵扬轻哼一声,抬脚踢了踢面前地上被笛子放倒的黑衣剑客:“喂,你们为何假扮魔教中人?”

  “为何……说我们假扮?咳,我们用的……就是……魔教的六方天宇阵啊。”带头黑衣剑客口中仍不断吐出鲜血,嗓音沙哑,气若游丝,勉强抬起手腕,“我们手上……有梅印。”

  “还嘴硬。”赵扬居高临下,不屑哼道,“魔教教众是不会自称魔教的。”

  “哦?他们并非魔教之人?”叶先圻手心敲着玉笛走过来,蹲下身从隔壁货摊上拔了根木筷拨了拨黑衣人的手腕。

  “哟。”叶先圻笑眯眯看着黑衣剑客。“你这梅印……还真的是画上去的呢,装怎么也不装像点?连刻个纹身都舍不得吗?”

  “你……”黑衣剑客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看得赵扬心里发毛,就像是这黑衣剑客早就料到他们会说什么。

  赵扬刚想出言发问,那黑衣剑客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吼一声:“天佑我梅英圣教!”便脑袋一歪,颓然砸地。

  竟是都咬舌自尽了。

  剩余五位在地上呻|吟蠕动的黑衣剑客见状,喉间尽皆发出似是老妪悲鸣的喑哑嘶吼,随即也都头一歪,再不动弹了。

  赵扬扫视一圈,真有勇气,竟然全都咬舌自尽了……

  一下子六个人当街横死,曝尸街头,丝丝的血腥味混在风里直往鼻尖里钻,让还不习惯看血腥场面的赵扬打了个冷颤。

  “啊呀啊呀,这就死了?”叶先圻扔了木筷站立起身,指间长笛一转,模样颇是有些遗憾。

  二楼茶客见好戏结束,街头只剩狰狞死尸,纷纷嫌弃散去,或各自继续吃茶、或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紫衣女子拢住破痕累累的衣襟,持剑抱拳,语音清晰洪亮:“在下青云派苏婉瑶,今日多谢两位公子仗义相救,不甚感激。敢问两位恩公高姓大名?”

  “苏姑娘客气。”叶先圻颔首浅笑,“在下叶先圻”。

  赵扬亦一抱拳,粲然笑道:“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苏姑娘言重了。在下赵扬。”

  苏婉瑶看着面前笑得霁月清风的赵扬,一时间有些呆愣,片刻后才恍然回神,红着一张脸,声音也低了八度:“师父师姐还等着我将刚买的吃食带回去。赵公子,那……阿瑶先告辞了。有缘再会。”

  说罢用持剑的手捂着凌乱的发冠,一手捡起地上食盒,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有缘再会呢……”叶先圻指间转了圈笛子,眉眼间尽是揶揄的神色,“也没说跟我再会……”

  “对了,赵哥你何时改名叫赵扬了?”叶先圻眼神一凛,朝他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