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仰面朝向日光,微风轻柔抚过发梢,送来青草的香气。

  终于不用再呆在崖底,他重获新生了!

  “啊啊啊!——”

  杀猪般的尖叫打碎了赵扬壮阔的心境。

  他扭头一看,猊毫正叼着杜胥的衣领出现在崖边。

  杜胥手脚在空中四下扑腾,头发散了,仔细一看,脸上也满是泥土和划痕。

  “这是?……”

  猊毫一甩头将杜胥往草地上一扔,收了双翼,一副被熊孩子折腾得够呛的神情,不满地嘟囔:“这人怎么老是跑来跑去,害我只能这样把他弄上来。”

  猊毫一低头,看见熊孩子还在地上发抖,伸出舌头,把口水糊了杜胥满脸。

  “算了,我是神兽,不同你计较了。你谢谢我给你治伤就行了。”

  望着被吓成了jpg的杜胥,赵扬同情地想:这人身上的伤是治好了,但心理创伤面积怕是更大了……

  他赶紧上前一步:“我们这些天都在洞里,他一直找不到我们,太担心我们了,可能说话动作都不太利索,我代他谢谢你了。”

  “行吧。”猊毫瞥了眼杜胥,嗷呜一吼,“那我下去了。你可别忘了给我找媳妇。”

  靠,他还真给忘了。

  赵扬勉强一笑:“那……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好物色物色……”

  “我也不知道……”猊毫抬起毛绒绒的前爪,颇为烦恼地挠了挠脑袋,“就……长得好看,人也正派就行。”

  人也正派……可是有人类的媳妇要你吗?

  赵扬干咳一声,用手指着正努力用袖口大力擦脸的杜胥:“你看他怎么样?”

  杜胥擦脸的袖口骤然静止了。

  空气中的风似乎也静止了。

  猊毫幽蓝色的琉璃瞳孔转到杜胥身上,骨碌碌上下打量……

  谢逢蹙眉:“媳妇?”

  猊毫嫌弃地扭头,道:“不要,乱跑乱跳,一看就不正派。”转身又对赵扬道:“总之,你别忘了,我有空会来找你要人的。”说着视线又飘飘忽忽在哆嗦着的杜胥的脸上打了个圈,这才挥了挥右翼,“那我就先回去啦。”

  说罢,也不待赵扬回答,就头也不回展翅滑飞下崖。

  谢逢目光沉沉看向他:“媳妇……是怎么回事?”

  赵扬摸了摸鼻子,对于和猊毫的这样奇怪的契约,他半点不想多谈,当下打个哈哈道:“我和猊毫一见如故,便答应帮它找个媳妇。”

  谢逢虽没再说什么,但赵扬能感觉到对方心情不是很好。

  也是,要是连傻虎都有媳妇了,而他堂堂教主还没遇见主角受,确实说不过去。

  杜胥终于回神,见猊毫已走,气得指着赵扬鼻子,跺脚呸了一声:“你给它找媳妇就找媳妇,把我拖下水干嘛!我可是个男的!”

  听闻此话,谢逢眼尾一扫乜了过去,杜胥果然噤了声。

  说什么不好,非要触怒教主的性向,教主不瞪你瞪谁?

  赵扬撇撇嘴,看着杜胥瑟瑟缩缩地退到一边再不说话。

  日光灿烂,周边气压却在谢逢阴沉的神色中遽然降低。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赵扬再次抱拳:“多谢教主连日来的关照,赵某这就告辞回山庄了。”

  谢逢脸色愈加阴沉:“等等,不如……我们同行至前方山坳?”

  什么?还要同行?

  苍天啊,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甩开这尊低气压大神啊?

  这些日子在山洞里,每次看到谢逢他都感到心在跳动不安,偏偏防备谢逢成习惯了,就怕他对自己屁股有想法,不论谢逢做什么,他都忍不住去看一眼,导致他现在对谢逢的作息生物钟都记得滚瓜烂熟,简直是身心俱疲啊。

  赵扬刚想义正言辞地谢绝,杜胥的话已然飘了过来:“可是……天鸣山庄明明在东边,我们玉圣峰在西面啊……”

  就知道这个嘴炮忍不住,教主的场子都敢拆。

  他虚空中唤出命格酱:【命格酱,你知道去天鸣山庄怎么走吧?】

  【知道,此地往东一百公里,白城落霞镇东北角,就是天鸣山庄。】

  命格酱此番回答得倒是很快。

  赵扬赶紧接道:“杜兄说得是,我认得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望向谢逢,感觉对方视线明明刚才还在他身上,却在他看过去时倏然飘到一边。

  谢逢这是被杜胥拆场,心虚了?

  赵扬虽这么想,却又从心里觉得不可能。

  谢逢再开口时,声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杀害令尊的凶手,也是为了还我圣教清白。”

  赵扬抱着思逢剑点点头:“感谢谢教主,那我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当然如果无缘,那就再也不见。

  谢逢沉默点头。杜胥高喊“再会”,朝他摆手。

  赵扬提溜着思逢剑潇洒地转身,才走了两步,就听半空命格酱急吼吼地叫道:

  【错了!错了!那是往西!反了反了!】

  赵扬尴尬绕了个“C”,调转方向往回走。

  苍茫的天地间,一袭白衣越缩越小,最后聚成一个白点,消失在山阙间。

  崖顶,玄色的身影久久伫立,目送那至走远都未曾回头的身影远远离开。

  没走多远,赵扬就开始后悔了。

  这荒凉的山里除了树啥也没有,奥不,可能还有些吃人野兽什么的。这一路风景也没啥看头,千篇一律的山,看不了一会就审美疲劳了。

  一百公里,这搁在现代,只要有辆车一个小时不到就能开到了。可在这糟心的书里,纯靠他撇开双腿走,没个两天走不完的吧?

  肚子咕咕作响,饥热交加的赵扬找了根树干靠坐着,把剑放到一旁,擦了把额头滴落的汗,从怀里掏出了从灌丛中摘来的桃金娘野果,悲哀地叹了口气。

  这桃金娘还是当初在崖底之时,杜胥教他认的,说可以摘了充饥用。

  剥着桃金娘那难剥的皮,赵扬不禁悲从中来。在这架空的、陌生的书中世界里,他连个朋友都没有。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害怕谢逢就撇下谢逢不管,那最起码现在还能有个人能给他打点野味吃。

  临近傍晚的时候,赵扬终于寻着一条山涧边的土路。

  顶着午后热辣辣的日光赶了一路,他嗓子早已干得冒烟,可手上又没陶器,也没杜胥应着他的要求砍柴给他烧火烧水,难不成让他直饮河水?

  找了块尚算干净的河边岩石,赵扬把剑搁在一边,袖着手斜斜倚靠在岩石上面,怔怔望着滚滚东逝的河水发呆。

  饿上三天应该饿不死人的吧?

  刚这么想,命格酱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就在耳畔乍响,但似乎因为嘴里还塞着东西,导致字句含混不清。

  【你揉点志气好不好。你上在好歹也是武功高长的大侠,动不动说至己饿死尚话吗?】

  赵扬眼神空洞,呆楞出神,听完了命格酱的啰嗦,才凉凉出声:“饿死的话,再重生能不能管饱?”

  命格酱像是被什么噎了喉咙,呛咳了半天,最后还咕咚吞咽了什么进了肚里。

  【咳,咳咳,别想了,咳,三天饿不死的。】

  赵扬长长叹了口气,抽出手来正准备直起身去河里掬捧水喝,恰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的嗒嗒声,还混着车轱辘噔噔噔的声音。

  赵扬右手凌空一抓,思逢剑霎时便飞入手中。他保持着倚坐在岩石上的姿势,缓缓抬眼。

  一辆青布铺面的马车逆着落日的余晖,在满地扬起的尘土中慢腾腾地行到他面前,车前头顶盖着斗笠遮阳的马车夫长长“吁——”了一声停住了马车。

  车夫纵身一跃下车,绕去马车后面取出一个类似马扎的小凳子,摊开放在河边,又支起一个烧火的架子,这才摘了头顶的斗笠。

  原先车夫的脸隐在斗笠下看不清楚,如今全露了出来,赵扬看了个清楚。那是个正正方方让人无甚惊奇的国字脸,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马车夫标准脸型。

  标准脸型的马车夫亦是一身标准的粗布蓝衫短打,脚尖一点,身影倏地腾空而起,似飞鸟般一头钻进林间,片刻后,再出来时,怀中已抱了满满一堆砍好的柴火。把柴火堆好后,车夫又脚步如风地自马车后取出一个云纹铜壶,身影一掠就飞去河中取了满满的清水。

  一直到铜壶挂在架子上烧起水,车夫都看都没看赵扬一眼。

  赵扬心中的小算盘却已噼里啪啦打起来。

  难道……这是命格酱给他安排的工具人?毕竟这脸、这功用看着也太像个工具人了,定是同神兽一样,是专程给他派来的,不然怎么他一想喝水,就有人给他送开水来了?

  赵扬立起身,掸了掸灰白长衫上的浮尘,又整了整发饰仪容,安安静静等着车夫来招呼他。

  可车夫恍若不觉,待将火苗拨弄得呲呲燃旺,便垂首立去了马车旁边。

  车帘一掀,一位衣着华贵、头戴白玉冠的俊俏青衣公子把玩着手中的纤长玉笛,悠悠然踏步走下马车。

  那人面若寒玉,俊美无俦,明明是一副冰冷模样,偏偏生了副多情的丹凤眼。

  难不成又是某位主角?

  可赵扬在脑海中搜罗了半天,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那人缓缓前行两步,手握坠着碧绿穗须的玉笛,在左手心敲了两下,这才抬起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朝赵扬淡淡一瞥,嘴角微微扬起,颔首算是示礼。

  这轻轻的一笑,便恰如那千树万树的桃花灼灼盛放。

  赵扬仿佛看到眼前碧波潭影,映满桃花云霞。

  作者有话要说:

  我:恭……恭喜,您……终于出场了。

  青衣公子:呵,现在才安排我出场,不考虑给我个主角当当吗?

  我:那……您看和另一主角搅基的安排……能接受吗?

  青衣公子折扇一摇:罢了,我还是独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