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深吸口气,只觉得全身说不出的清爽。他睁开紧闭的双目,从水中缓缓站起,身体似充盈的气球般,足尖只轻轻一点,便已飘然上岸。

  全身滴水不沾,好似并非从水中出来,细细一看,原来水露竟是被真气隔绝在了身周之外。

  右手遥遥隔空一抓,随着一声清越的铮然响声,剑便从岩上飞入手中。

  顺势朝向对面山壁斜斜一劈,耀眼的剑气从剑尖飞出,白光如虹,凌厉无比。只听砰然一声巨响,岩石碎屑纷纷坠入潭中,碎屑散去,那洞壁上,竟被生生打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赵扬咂舌,撩起剑向之前搁剑的岩石又是当空一劈,只听铛的一声,岩石也毫无挣扎地被一劈为二,断成了两大块,在地上咕噜噜晃动。

  太爽了啊!

  穿越这么久,他终于成了梦想中的一代大侠了!

  赵扬热泪盈眶。

  好剑在手,天下他有了啊!

  赵扬满意地捧起之前还嫌弃的宝剑,细细观摩。

  不得不说,这显然是一把绝非凡品、不可多得的宝剑。

  通体玄黑的剑身,散发着孤绝清泠的微光,一看就是精铁铸就,剑身上金光闪闪的错金铭文更是高调昭显了它的尊贵。

  随手这么一拨拉,黑剑笨重,可剑气却轻灵如风,变化万端。

  赵扬越看越欢喜,忍不住想要去隔壁找谢逢试试手。

  之前他怕谢逢还不是因为武功不过硬?

  如今宝剑在手,万一打赢了,岂不是就不用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做人了?

  赵扬一念及此,当下便揣起思逢剑,哼着小曲往回走,岂料还没走出几步,便看见谢逢负手站在丈余之外,挺拔的身姿如出鞘的宝剑,正盯着石塌壁上的那幅画发呆。

  “你怎么来了?”话甫问出口,赵扬便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实在太蠢了,一定是刚才自己霸气侧漏地劈洞壁,动静太大,把谢逢给引来了。

  谢逢转身朝他看过来,幽深的黑瞳似一汪清潭,不知怎的,赵扬竟从那眼睛里看出了一抹缱绻的柔情,可待再仔细去看时,那抹神色又不见了。

  “刚才见你离去,想起此洞有古怪,怕你出事。”谢逢垂下眼睫,淡淡地道。

  跟我过来的?

  赵扬狐疑地打量谢逢。

  啧啧,练武练那么认真,还能发现他不在?

  不对,谢逢的意思是,他来了之后就也跟过来了??那他把洞劈了的英姿也被看到了?!

  赵扬心里的小人在兴奋咆哮。所以他那么厉害的样子谢逢都看到了对不对!

  然而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喜悦心情。谢逢只是淡淡地抬头再次望向那幅画。

  “方才你们所说的,便是这幅画?”

  赵扬点头道:“不错。”

  就是这幅画着你师父和师叔的画。

  “这白虎……是猊毫?”

  “是啊,”赵扬再次点了下头,“怎么了?”

  谢逢没再说话,只是回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赵扬颇有些疑惑了,怎么他觉得那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怨念和不甘?以及,一丝怀念和哀伤?

  谢逢的视线缓缓向下移,又在他脖颈间顿了一瞬。

  奥——

  赵扬了悟,一定是谢逢见到画,勾起了被师父抛弃的心酸往事,所以才会触景伤情。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尽力表现出自己同悲的心情,开口道:“弃你而去,定非他所愿,你也不要太过伤怀了。”

  谢逢听完,果真神色大恸,连声音都发颤了:“若我非圣教之主,是否结局会不一样?”

  这有因果关系吗?

  赵扬感觉这教主的思维跳跃得比他还快啊。

  看来被师父抛弃的打击果真不小啊。

  他斟酌着语句:“一教之主是对你的肯定!见你如此年少有为,他定然也心安了,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只管一心好好地传承圣教的衣钵才是。”

  他前世是富二代,那些亲戚长辈就是这么跟他说的,现在用来劝谢逢,竟也是意外贴切。

  “再说,你现在是教主,多厉害啊。有朝一日他再看见你,相信我,绝对是个完满的大~团圆的结局!”

  赵扬仿佛能看到在夕阳的金辉中,一个人喊着“谢逢”,另一个人喊着“师父”,远远地互相朝对方跑去,最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多么令人动容。

  他抬起头,却见谢逢怔然不语,再顺着谢逢的视线望过去,靠!谢逢盯着的竟然是他思逢剑的剑身,那金光闪闪的两字篆书简直要刺瞎他的眼。

  赵扬装作不经意地把剑往身后拢了拢。

  擦擦擦,谢逢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但谢逢明显是误会了,愣愣地盯着剑喃喃道:“你还记得……当年……”

  不记得!他什么都不记得!那都是原主造的孽,问他干嘛!

  赵扬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其实,当时我坠入山崖,受了很重的伤,好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比如玉佩怎么来的,比如……更早发生的很多事……”

  赵扬抬起手假装搓揉眉心,透过指缝偷偷瞧谢逢,见谢逢怔怔站在那里,终是有些不忍,但原主死都死了,早伤心晚伤心不还是都得伤心。

  “可是……你刚还说……你怎会不记得……”谢逢垂首而立,身形虽笔直,可声音却像秋风中的落叶颤颤欲坠。

  他说什么了?赵扬脑中问号,他又漏了什么剧情吗?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只要他一口咬定不记得,谢逢难道还能逼着他记得吗?

  可这台词……

  赵扬无语凝噎,命格真的不是让他穿过来当始乱终弃的渣男一号吗?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气氛尴尬、诡异,让人头秃。

  赵扬右手提溜着思逢剑,视线在剑上转了一圈,像是突然间找到了救星,对谢逢叫嚣道:“来,我刚学得一招,我们比试比试!”

  说罢举起思逢剑就是凌空一刺。

  剑风疾速向谢逢冲去,明明发招的时候谢逢还在怔愣,可剑风袭来的瞬间,身形却如飞燕腾起,长袖在身侧悠悠一荡,剑气便听话地调转头向赵扬袭来,砰一声在赵扬脚底炸开了花,打出一个坛口大的窟窿。

  擦,对方连剑都没拔……他就……输了?

  赵扬的心同空中飞扬的粉末一起碎成渣渣,落入那个窟窿中。

  “天下我有”什么的,还是见鬼去吧……

  赵扬掸落溅落在衣上的粉尘,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谢教主武功果然厉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谢逢怔怔望向那个窟窿,又看向他,最后谦虚地回复了一句:“过奖”。

  可这也挽救不了赵扬的面子。

  赵扬清楚地明白,作为一个冒牌货,这大概已经是他的武学极限了……

  但好在谢逢的情绪似乎恢复了,赵扬挥了一挥衣袖,喊上谢逢一起回了原先的洞中。

  谢逢回去练梅花桩,赵扬则抱着思逢剑颓丧地坐在石凳上唉声叹气。

  命格酱看不下去眼,出声安慰了他几句,大意是说现在你只是空有内力,武功招式不会,自然打不过谢逢。等他回去再申请申请,看看能不能把剑招也追回,这样,届时和谢逢对打时也不至于一招就输,好歹能扛上个几招……

  ……

  命格酱还不如不要安慰他。

  赵扬更加颓丧了。

  猊毫此时一觉方睡醒,抬头见赵扬坐着,立刻撒欢了腿跑过来,一双蓝瞳亮晶晶的:“怎么样,我看你周身金雾飘飘,果然去泡我推荐的潭水了吧!武功一下就恢复了吧?”

  赵扬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还成。”

  猊毫闻言摇着尾巴,头也挨过来,眼看就要蹭上赵扬。

  赵扬抓起思逢剑朝后一蹦三尺远,吼道:“看招!”

  打不过谢逢,这只傻虎他还打不过么?

  思逢剑直直刺向猊毫,眼见就要一剑封喉!

  猊毫见赵扬骤然跳远,正着急,抬起前爪就要来抓,正巧半途就迎上了赵扬刺来的长剑,前爪一个没刹住,轻轻一按,就把赵扬的宝剑拍到了一边。

  宝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越的铛铛声。

  赵扬emo了……

  不是吧,连这只傻虎的一只前爪都招架不住?那他好不容易恢复的武功,到底有什么用啊啊啊!

  命格叹了口气。【是他们都太强了……一个是教主,一个是神兽。你比剑的对象不对……】

  【……】

  赵扬彻底放弃练武,开始摸鱼日常。

  三人打打闹闹,不对,是赵扬和神兽打打闹闹,谢逢坐在一旁观闹,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但令赵扬颇为不解的是,谢逢对神兽似乎不如先前恭敬了,至少,他再也没听过谢逢喊猊毫什么前辈,称呼也从“您”变成了“你”,谢逢还总是摸着它的虎头安慰,语气也像在哄小孩,什么“别难过”、“别听他瞎说”、“你也很厉害”等等,连这种亵渎神兽的话都敢往外说。

  最离谱的是,有一次,赵扬竟然听到谢逢对猊毫说——“你很是长大了一些。”

  长大?他怎么没看出这只傻虎哪里长大了?

  赵扬鄙夷地看向那不要脸的傻白虎,后者竟还一个劲地用头蹭谢逢——简直堪称史上最没骨气、最狗腿的神兽,没有之一!

  可到底为什么呢!

  赵扬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谢逢看了“师父师叔与虎图”之后,悟出了猊毫实质就是自家师父养的宠物,那自家师父的宠物当然就是自己的宠物了,以这种眼光去看猊毫,自然要亲昵许多。

  山中无日月,洞里不知时。

  也不知过了几日,赵扬亲眼见着谢逢将梅剑练得炉火纯青,又将那圣教圣尊留下的秘籍也烂熟于心。

  石穴里暗无天日,赵扬早就蹲得快要发霉了。此刻见谢逢大功已成,忙借口担心杜胥在上面等得久了,要出洞去。

  “当初,我们是被湍急水流冲入洞中。如今,想要溯流而上,怕是困难。”谢逢眉心微皱,颇是担忧。

  赵扬心道这有何难,他们可是坐拥一只大神兽啊!而且听这只神兽的意思,它之前还经常到上面去遛弯。

  于是当下便唤来猊毫,问道:“猊毫,你能把我们从潭底送出去不?”

  果不其然,猊毫扑腾着双侧小翅膀,抬头傲傲娇娇道:“当然可以。我还可以把你们驮回崖顶。”

  真是意外之喜啊。

  猊毫向来是说到便做到,二话不说,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大气泡。

  气泡晶莹剔透,直径约莫八|九尺,兜头将他和谢逢罩在了里面。猊毫轻轻一吹,就将他们连人带气泡一起送进了潭水里。

  这气泡浮在水面,不破不化,只是内壁滑不溜秋,随着水波晃动,极难站稳。

  赵扬和谢逢背靠背,用力踩了几下,只觉得脚底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糖上一样,又用思逢剑柄戳了戳,气泡被顶出了一长条剑柄的形状,却仍旧丝毫未破,不禁叹道:果然神兽出品,质量保证啊。

  猊毫一展双翼,倏地一下钻进水里,这气泡便像有根绳子拴在猊毫身后一般,紧紧追随着猊毫向潭底冲去。

  虽说气泡的泡壁质量牢靠,可猊毫这样横冲直撞,却是要将他们颠得七晕八素。

  赵扬在气泡里滚成了一团,晃得脑袋发懵。谢逢原本还趴在壁上,被他这么一冲撞,也滑到了底部,和他滚到了一处。

  投诉啊,他要投诉,这什么破烂道具,一点都不考虑用户体验的么!

  耳畔一声嗡鸣,气泡内压力陡增,背部砰得一声撞上一个硬物,纵然有棉花糖缓冲,那力道也让他痛得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刚想张嘴骂声“擦”,脸颊却被埋入了一个温热的脖颈中,一双大手攀上了他的背部,将他的背整个护住,他的双腿也被人给夹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他一定还是介意我是圣教教主,介意黑白两道身份有别,不肯与我相认。但他又给我希望,说会有圆满结局,这又是表示什么意思?啊啊啊我好纠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赵扬:我都说我失忆了,谢逢一定明白,我根本不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