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两人达成契约之时,玉圣峰,梅英圣教总坛飞霜楼里,正在桌前奋笔疾书的圣教左护法荀蔼,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山风清冷,呼呼穿堂而过,几乎将桌前雕刻着寒梅的屏风吹倒,荀蔼吸了吸鼻子,从楠木桌后起身,将开启的门窗挨个关好,鼻间一痒,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吸了吸鼻子,他叹了口气。

  就在方才,他收到了杜胥的灰隼传信,信中字字泣血,声泪俱下,说自己竟然把教主弄丢了,万死难辞其咎,只待留着贱命将教主找回,就自刎谢罪。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现下他不光教内大小事务要处理,天鸣山庄那帮崽子们还成天上山捣乱,这回再加上教主走失,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啊。

  荀蔼绕回书桌前,提笔继续回好给杜胥的信,让他不要焦急,毕竟教主只是失踪了,可能是入了圣地之境,也可能是在外面睡着了,继续寻找就是,千万要冷静,切莫要自寻短见。

  写完将信吹干卷好,正要塞在灰隼腿上,却听到云雨堂堂主祝昭雨在外面嗷:“荀护法,天鸣山庄的那帮崽子们又上山来捣乱了,要我们交出他们少庄主!”

  鬼知道他们少庄主在哪里,根本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好吗!

  这几天这些人也不知来了多少次了。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荀蔼扶额,自从教主掉下山崖,就由他临危受命,暂代教主之职。而教主只灰隼传信了一封,交代不要把他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

  他是清静了,可自己呢!一想到这些天鸣山庄的崽子们这么能折腾,一天要来来回回打个两三次,他就心里烦闷。偏偏教主不知什么原因,竟还亲自指示,要他好生劝诫天鸣山庄众人,万不可下狠手。真是越想越憋屈。

  “叫什么!你好歹一堂之主,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荀蔼推开门,正好看见祝昭雨抱着双臂吊儿郎当地斜倚着廊柱,不由皱了皱眉,“怎么,这次没有利落干脆地把人揍下山?”

  “揍了,”祝昭雨一挑眉,“但是这次那帮崽子说辞变了,之前还说正邪不共戴天誓要为少庄主老庄主报仇,可这次却让我们还他们少庄主清白。”

  “清白?”荀蔼疑惑,“我们何曾污蔑过他们少庄主了?”

  “咳,不是污蔑,他们说……”祝昭雨顿了下,又咳了两声,才接着道:“他们说,教主就算爱慕薛姑娘,也不应该把他们少庄主掳了去。”

  “等等,这句,和上一句,有什么关系?”荀蔼阴沉着个脸问。

  “是这样,”祝昭雨一副说到这个我可就来劲了的模样,话跟连珠炮似的往外吐:“之前城里出了个小说话本,说的是教主爱慕薛姑娘,但是怕薛姑娘生气,不敢把薛姑娘明抢了去,这才把薛姑娘的新婚夫婿,也就是他们的少庄主给抢走了。但最新的话本却说教主其实是断袖,爱慕的是他们少庄主,所以才闷声不响把他们少庄主掳走了当压教夫人。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让我们还他们少庄主清白,还让我们赶紧发个辟谣的声明!”

  荀蔼两眼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一派胡言,谁说教主是断袖?!都给我打下山去!”

  祝昭雨小声嘟囔:“可是前两天教主不还来信询问赵盟主的近况么?杜胥不是也说……”

  “反了天了!”荀蔼拂袖转身,从屋里擎了把长枪,气势汹汹走出来,飞身朝山下奔去,“老虎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是猫了?看我不把你们统统打回去!”

  祝昭雨呆了一呆,这才快步跟上,忙不迭喊道:“荀护法,你好歹一教护法,切莫气坏身子啊!枪下留人,枪下留人啊!”

  天鸣山庄众人没等来辟谣声明,等来的却是气急败坏的荀大护法的长枪乱棍。

  仅仅半天时间,圣教宁愿干架也不肯撇清其教主和天鸣山庄少庄主的风月传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梅城,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当日大家茶余饭后的首要谈资。

  而第二天才姗姗来迟的圣教辟谣声明,又把这个话题再度捧上了热聊榜,全城上下再一次巩固了一遍教主和这位传言中的教主夫人的认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说回圣地的山洞内,猊毫和赵扬达成了契约,便践诺让赵扬让开,从嘴中吐出一个白色的光球,涨满了盈盈水光的光球慢慢扩散成一团柔和的白雾,兜头罩住了谢逢。

  “其实他没死,只是被冻住了。我的唾沫有疗伤功效,等他醒过来,他之前受的那些伤应该也大好了。”猊毫伸头蹭了蹭赵扬,不无得意地自夸。

  赵扬手抵着猊毫头上的独角,以防被角戳到,心里只剩下了满屏的“唾沫”噼里啪啦地刷过去。

  温暖的白芒笼罩在谢逢周身。赵扬睁大了眼一眨不眨,一点点见谢逢身上的冰渣白霜层层褪去,脸色恢复红润。

  半柱香后,谢逢眉间轻轻一耸。

  赵扬颇为矜持地蹭过去:“你醒啦?”

  谢逢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趴在地上看他的赵扬,用胳膊撑住地面想要起身,却一声闷哼又松了手。

  赵扬焦急问:“可是还痛?”

  谢逢垂着眼睫,点了点头,沙哑着嗓音低声道:“帮忙……扶我起来吧。”

  赵扬伸出手,刚准备把动弹不得的谢逢搀扶起来,一只独角连着一个白绒绒的虎头脑袋就插了进来。

  赵扬袖中一空,抬头见谢逢已一个惊吓从地上弹了起来。

  赵扬:“……”

  谢逢左手朝下一抓,立时将赵扬一把拽了过来,护在身后。右手伸向腰间,只见银光一闪,手上已是多了一把软铁宝剑,剑尖直指猊毫。

  赵扬站在谢逢身后,踌躇着问:“你的伤?”

  谢逢双眼紧盯猊毫,一脸备战的严肃:“不碍事。”

  猊毫瞅着面前泛着泠光的剑尖,歪着脑袋,眨了眨蓝眸。

  赵扬赶紧去拉谢逢袖子。“不要伤他,是他救了我们,他没有恶意的。”

  猊毫把头往后缩了缩,血口一张,欢快地说道:“我果然已经治好了他身上的伤。现在我们去内洞吧。”

  谢逢杵在原地,满眼的戒备此刻皆化作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赵扬一脸同情,相同的震惊他刚体验过一回。

  谢逢:“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开口说人话?”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猊毫。”猊毫不满地道,“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若非我是水系神兽,你怕是现在还是块冰坨子呢。”

  喂喂猊毫,你这样抢我的功劳不厚道吧?还不是我答应给你当红娘,你才救谢逢的?!

  赵扬赶紧出声纠正,免得猊毫带偏谢逢的认知:“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是我求他救你的!”

  见谢逢仍然震惊望向猊毫,赵扬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掐大腿了,这不是在做梦。”

  猊毫扭头看向赵扬,歪着脑袋道:“别忘了你的承诺哦。”

  算了,他还是同情自己吧。

  猊毫硕大的身躯一转,抬起前爪不紧不慢地朝着石门而去,走了两步,回头见谢逢和赵扬还杵着,下巴一抬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两人这才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一路上,赵扬见谢逢行动自如,料想猊毫所言非虚,谢逢身上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谢逢行至猊毫身侧,沉吟着开口:“刚才是你救了我?”

  赵扬嘴要歪掉。

  靠!都说了是他了啊!谢逢这是听不懂人话吗?他可是搭上了一次重生机会的啊!

  猊毫清脆回道:“不错。”

  不错个鬼啊!有本事咱们把契约取消啊!

  谢逢垂首,抱拳胸前:“多谢……神兽前辈。”

  猊毫:“不客气,反正我口水多。”

  谢逢疑道:“口水?”

  旁边冷不丁听到“口水”二字的赵扬:“咳……咳咳!”抬头见二人关心的眼神,呛得满眼泪花地解释:“被口水呛到了……”

  等赵扬喘匀了气,正逢几人步出石门。他抬头一望,眼前是一处方正高阔的石洞,比身后的石室大了数倍有余。

  一阵风迎面扑来,赵扬侧头望去,只见猊毫展开双翼,银白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到了石洞中央的圆形高台上。

  高台通体漆黑,似是铁矿石所铸,高约三尺,正中赫然插着一柄同样黑得发亮的长剑,长剑剑身上还刻有篆体错金铭文两字,闪闪发亮。

  猊毫站在黑剑边上,朝赵扬抬了抬下巴,清脆地喊道:“你,过来。”

  赵扬:?

  猊毫见赵扬毫无动作,跺爪急道:“这是你的剑,赶紧过来拔剑啊。”

  命格酱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把赵扬吓了一跳:【提示:此剑为“赵铭之”佩剑,“赵铭之”当初在空舲岭时不慎失手,此剑坠入山崖,后被猊毫捡到,放置于此处。】

  ?他的剑?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手脚并用地爬上高台,不情不愿地挪到那黑不溜秋的长剑跟前,敷衍地一拔。

  靠!竟就这么拔出来了?怎么有种天选之人的爽感?此时不是应该BGM响起,众人称他为王么?

  【恭喜!贵方已拾回“思逢剑”,内力恢复进度50%】

  哇,这意思是——他马上就要变成武功高强的大侠了?

  赵扬右手高举宝剑,内心正兴奋,脸庞忽地被一条夹杂着湿热水汽还带着倒刺的巨大舌头舔过。

  猊毫欢快的声音吐在耳侧:“太好了,你这回剑也有啦。我的口水不光可以疗伤,还可以增进武功修为哦。待会你再去潭水里泡上一泡,功力定然还能有所精进。”

  门边的谢逢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皱眉道:“口水?”

  赵扬:“……”

  知道你嫌弃我,但不用表现地这么明显吧?

  赵扬僵着身体回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彼此彼此,你不也被舔过吗……”

  果不其然看到谢逢也是一僵,赵扬颇为欣慰,毕竟,大家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猊毫展开轻盈柔软的身躯,轻轻一跃,飘然落至洞内一侧凸起的石壁旁,抬起前爪在石壁上重重一按。

  訇然声中,高台之上升起数十根铁柱,每根柱子高约五尺,而柱顶长宽却不过五寸。

  赵扬瞪着眼前根根直立的铁桩,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

  猊毫你都不带打声招呼的吗??这柱子戳到我咋办?!你赔我命吗!

  猊毫挥挥左翼招呼谢逢:“据说这就是当初圣教前辈留下的梅花桩,喏,还有这些武功秘籍。”说着又抬爪指向身前那片石壁。

  赵扬抬眼一望,这才发现那石壁也被打开了一处口子,里面竟是中空的,洞里整整齐齐叠放着好几本线装书册。

  猊毫继续道:“想来,这些便是你要找的东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猊毫的媳妇我已经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