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轻云下意识以为自己暴露了,瞬间绷紧了神经,神色不由变得紧张而警惕。

  不过此时后院仅有小道两旁的几盏小地灯亮着,而齐荆舟又把大部分灯光挡在自己身后,因此他不仅没注意到季轻云表情的异常,反因为季轻云不反抗也不吭声,以为他被自己这帅气又霸道的架势震撼住而看呆了,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齐荆舟右手撑在椅背上,左手做了一个自以为很帅、实则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显得格外油腻的撩发动作,对季轻云说:“如果你对参赛作品没有头绪的话,我其实很乐意伸出援手。”

  季轻云这才猛然想起他以秦云秋的身份报名比赛的事。

  没办法,自从他忽悠齐荆舟给他当推荐人后,各种糟心事是一茬接一茬,导致季轻云几乎把作为秦云秋参赛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确定自己身份未曾暴露,季轻云立时放松下来。

  他快速瞄了眼齐荆舟的右手,心中有了主意。

  季轻云一边不动声色地摸出刚刚藏在抱枕后的方形礼物盒藏到身后,一边装作找到救命稻草般兴奋道:“真的吗你能帮我?那可太好了,我最近确实一直在烦这件事,画了十几幅都不太满意,老师说我要是拿那种东西去参赛,一定会给秦家丢脸。”

  果不其然,季轻云的态度让齐荆舟有些飘飘然。

  “别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保证让你轻松在比赛里拿到不错的成绩。”

  “哦?你打算怎么做,买通评委么?可我听说评审团具体成员都是保密的。”

  季轻云一边应付齐荆舟,一边小心缓慢地往椅子右侧挪动身体。

  “不需要那么麻烦。”齐荆楚丝毫没察觉到季轻云的异常,反而越说越上头,“况且以你的水平,就算买通评委拿到好名次,也不可能服众,其他参赛者以观众都不是瞎子,乱搞黑幕只会引来怀疑,倒不如从作品本身下手。”

  他顿了顿,笑得玩味。

  “我替你物色一幅合适的画,你当成自己的作品拿去参赛就好,很简单对不对?”

  闻言,季轻云眸色一沉,趁齐荆舟完全沉浸在充当救世主的自我陶醉中,倏地起身迅速从齐荆舟的左侧空档挤了出去。

  秋千椅上力的平衡旋即被打破,齐荆舟反应不及,只能随着失衡的秋千往前倒去。

  “砰”的一声闷响,齐荆舟的鼻梁重重嗑到黑铁椅背上。

  齐荆舟顾不上疼,手扶住秋千椅的扶手想借力站起,结果潮湿的草皮又送一助攻,齐荆舟脚下一滑,秋千椅顺着推力往后荡,很快又往前落下,精准击中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的齐荆舟的鼻梁。

  遭到二次重击的鼻子瞬时血流如注,齐荆舟疼得龇牙咧嘴,捂住鼻子在地上打滚。

  眼见齐荆舟的装逼现场秒变流血惨案,季轻云乐得差点笑倒在地,拼命掐了自己大腿好几下,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他揉了揉脸好让自己的表情别太欢乐,接着随手拿起手边一块用途不明的布,走到齐荆舟身边,装出一副慌张无措的样子,蹲下替齐荆舟擦拭脸上的血迹。

  “怎么办你鼻子流了好多血,以后会不会歪掉破相啊,呜呜呜都是因为我,真的很对不起,可是刚才椅子上有只蟑螂,我一时害怕就……”

  齐荆舟心想艹他丫的我信你个大头鬼!

  可他尽管已经在心里用脏话把季轻云十八代祖宗全问候一遍,脸上仍努力挤出一点笑意。

  “不要紧的云秋,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说着齐荆舟顺手接过季轻云手里有着可爱碎花的“手帕”。

  “倒是我该说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手帕,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手帕送给我么?”

  “不介意啊。”季轻云爽快答应,抱着膝盖笑得一脸纯良,“我在花盆边捡的而已,估计是女佣清洁时落下的吧。”

  “你——!”

  齐荆舟的脸色瞬间比霓虹灯还七彩缤纷。

  他发狠般将花布撕碎扔在草地上,死死盯着季轻云,眼神犹如一只恶狼,恨不得将季轻云扑倒并咬断他的脖子。

  而这个眼神,季轻云再熟悉不过。

  上辈子当冰冷的匕首刺入他身体时,这个充满杀意的眼神便也一同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中,成为他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时移世易,重来一遍,齐荆舟依旧是那个不择手段、本性残暴的齐荆舟,而他却不再是那个懦弱逃避、无依无靠的季轻云。

  眼看齐荆舟从无能狂怒到偃旗息鼓,踉跄着站起身想要离开,季轻云也跟着起身,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齐荆舟。

  这货居然还敢搞代笔那一套,祸害其他有才华却暂时找不到出路的画家,他多少得再套出些信息来,就算套不了,让这货顶着这副狼狈样再疼上一会儿也好。

  于是他快步追上齐荆舟,在其即将拉开屋门回到屋内时,将开了一条缝的房门摁了回去。

  “先别走呀,你刚才不是说要替我物色作品么,再展开说说呗。”

  “这事儿不急,提交截止日期还远着呢,我们下次再说。”齐荆舟捂着鼻子,敷衍道。

  “当然急,怎么不急了,我虽然画得不行,可看画眼光挑剔着呢,不是随便一幅画就能让我满意的,我愿意多花些钱和那位代笔画家当面沟通,要是能看着他画到我满意为止就好不过了。”

  齐荆舟难以置信地看着季轻云,仿佛听到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

  不过他实在没心情继续和季轻云扯皮,没好气地推开季轻云按在门上的手,再次开门准备离开。

  没想到打开房门后,赫然出现的是齐荆楚阴沉的脸。

  季轻云和齐荆舟见状同时一愣。

  齐荆舟率先反应过来,一言不发往里走。

  没等他踏进屋内,齐荆楚便像是嫌弃一只死老鼠一般,皱紧眉头对他退避三舍,生怕被他沾到一星半点似的,气得齐荆舟血气上涌,血压飙升,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再次哗哗的往外流。

  这下不仅齐荆楚嫌弃他,连刚好路过的女佣都不自觉流露出“弄脏地板增加我工作量真可恶”的不满表情。

  人厌狗嫌的齐荆舟彻底暴走,已然顾不上和主人家告别的礼节了,扭身冲出屋外,随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季轻云还在寻思齐荆舟到底是正确找到去车库的路可能性大一点,抑或是就此迷失在这偌大木潭山的可能性大一点,身后便传来“啪嗒”的关门声。

  季轻云回头,正好迎上齐荆楚晦暗不明的目光。

  “你盯着我干嘛……”季轻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摸着自己的脸道,“我脸也脏了?”

  殊不知其实他的脸本来挺干净的,然而经过这一通乱摸,生生把刚替齐荆舟擦鼻血时沾到的污渍,全从手指转移到脸上了。

  眼见季轻云硬是把自己一张俏白小脸搞成花脸猫,齐荆楚实在看不下去了,攥住季轻云的手腕制止他继续作乱。

  “你再摸下去,不用化妆就能直接上台唱戏了。”

  季轻云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斑驳的脏污,顿时羞红了脸,扭头往花园内一能喷水的贝壳状大理石装饰物奔去。

  深冬夜晚的室外,本就寒冷。

  季轻云哆哆嗦嗦把脸上和手上的污渍洗干净后,整个人都冻麻木了,两只手更是仿佛脱离了身体一般,彻底没了知觉。

  他吸了吸鼻子,拼命搓手试图找回些许温度,转身便听到齐荆楚非常不厚道地发出一声嗤笑。

  季轻云立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我感觉比冰块没多大区别的双手,往齐荆楚脸上怼,然后趁齐荆楚懵圈之际,迅速后撤到安全距离,坏笑着吐了吐舌头。

  回过神来的齐荆楚气极反笑,长腿一迈便以满级的身法速度,揪住意图逃跑的季轻云的后衣领。

  “你刚幼儿园毕业么,这么幼稚。”

  季轻云努了努嘴,心想不知道是哪个幼稚鬼硬要抢他的梅子冰棍吃。

  此时他余光瞥到藏在盆栽后的某方形物体,终于想起他今晚来后院的最初目的,便道:“你先放开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齐荆楚警惕道:“不许再把手怼我脸上。”

  季轻云:“……好。”

  话音刚落,季轻云便感觉后颈一松。

  他走到盆栽旁,拿出藏好的礼物盒,仔细擦干净上面沾到的些许泥沙,塞进齐荆楚怀里。

  “喏,生日礼物。”

  齐荆楚下意识抬手接住,低头瞥了一眼后,便放进其长风衣的外口袋中,淡淡道了句谢谢。

  季轻云见他态度如此冷淡,生气之外又有点伤心。

  “我可是把SKT逛遍了才选到这份礼物的,你不拆开看一看喜不喜欢吗?”

  齐荆楚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本想直接拒绝。

  可当他抬眼对上眼前人的视线,发现那双总透露着狡黠的杏眼,此时竟透过一层水雾折射出饱含期待的亮光,已到嘴边的狠心拒绝不知为何硬是说不出口。

  季轻云看齐荆楚不说话,自顾自把手伸进他的风衣口袋,掏出礼物盒并拆开后,又放回齐荆楚手里。

  齐荆楚扫了眼后,神色一僵,沉声道:“为什么送我领带。”

  季轻云:“因为齐大总裁您什么都不缺,独独缺不会辣人眼睛的领带。”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他记得他答应过齐荆楚,要送他一条领带。

  只是这个原因他不能以秦云秋的身份说出来。

  可惜这份他和许映争论三百回合才终于选定的礼物,似乎并没能博得齐荆楚的欢心。

  此时他的脸色甚至比拆礼物前更沉了几分。

  季轻云见状有些泄气,赌气道:“实在不喜欢就扔掉吧,不过你之后可别后悔。”

  说完便径直往回走。

  擦肩而过时,齐荆楚一把扯住季轻云的手臂。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季轻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齐荆楚转头盯着季轻云的后脑勺,缓缓道:“你跟齐荆舟说要找代笔参加佩普勒油画大赛,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