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轻云没想到宋大壮居然想拖其他人下水,心里既惊讶又鄙夷,甚至觉得简单骗他主动交出房本和抵押证明是便宜了他。

  “你少装!我全听说了!”宋大壮瘫在地上,已经快哭出来,“你家那个倒霉房子不干净,你和你爸合谋坑我给你们当替死鬼!”

  “你自己做局,骗我爸害他只能把房子抵押给你,现在倒成我们坑你了,好一出恶人先告状呐。”

  季轻云脸上挂笑,眼底却一片寒色。

  “算了,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们也不藏着掖着,那个房子的确不干净,只要住进去了,就意味着已经被邪煞盯上,我爸走了之后,只有你一个人住进去过,所以除了你,真没其他人更适合当锁住这邪煞的容器。”

  宋大壮被季轻云阴恻恻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忙不迭道:“不不不,除了我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人也住进去过!就是我妈!我刚住进去那几天她不放心,趁给我做夜宵硬要留下来过夜陪我,所以她肯定也被邪煞盯上了!”

  此话如一道惊雷,猛劈季轻云心头,点燃起熊熊烈火。

  季轻云不得不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才克制住重拳出击的冲动。

  连在一旁漠然充当背景板的齐荆楚,都阴沉着脸移开视线,不想再给宋大壮一个眼神,免得再让这坨“垃圾”脏了眼睛。

  宋大壮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生怕两人不信似的,继续嚷嚷着解释:“之所以没人知道她住过那房子,是因为她每天一大早要给我爷爷做早餐,天没亮就回家去了,连我爷爷都没发现她晚上不在家。”

  “……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妈和你一直一起住在房子里?”季轻云问。

  “没,她没住几天我就嫌她烦,把她赶回家了……”宋大壮答,“不过她前后至少住了五天,当容器也够了吧。”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在季轻云和齐荆楚脸上来回移动,满脸写着期待。

  见两人不说话,宋大壮的期待变成魔怔。

  “要不够的话,我可以叫她再去待几天,待到够为止的!”

  “够了!”

  季轻云实在听不下去,厉声让宋大壮闭嘴,缓了缓才强压着怒意,干笑道:“你妈为了照顾你,起早贪黑任劳任怨,你就这么‘报答’她,你可真一大孝子。”

  “我可是她儿子,是宋家的男丁,那都是她应该做的,况且比起看我倒霉遭灾,我妈肯定更愿意替我受苦。”宋大壮理直气壮,“不过你一没妈的,肯定没办法理解。”

  季轻怔了半秒,淡淡道:“我的确不理解。”

  此时屋子内唯一的光源——门口上方的白炽灯泡一阵闪烁过后,彻底熄灭,仅剩屋外不远处的路灯,还能为这四面漏风的土砖房提供微弱的光亮。

  “好啊,你妈也行。”

  季轻云低着头,把情绪彻底隐藏在这突如其来的昏暗中。

  “只要符合条件,容器是谁我不在乎。”

  齐荆楚眉头一紧,回头却只看得见季轻云缓慢起身的背影轮廓。

  下一秒,这个背影转身,凑到他的耳边。

  “为什么答应他,计划明明不是这样的。”

  齐荆楚先开口。

  季轻云却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朗声道:“好,知道了。”

  随后又重新回过身,对地上的宋大壮说:“大师说,初五子时,是作法的最佳时间,你想知道具体操作的话,明天上午11点,到县里的光明海鲜酒楼找我们,不许带小弟。”

  说完拉起齐荆楚的手往门口走。

  宋大壮见两人要走,急忙喊道:“诶等等!我的手还动不了!你们不能就这么扔下我们走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季轻云,没好气地踢了踢趴在地上躺尸的刘磊。

  “早醒了就别装了,赶紧带你老大去医务所。”

  刘磊悠悠坐起,憨笑两声,道:“嗯嗯我会的。”

  宋大壮:“……”

  **

  翌日,目送宋大壮心满意足离开酒楼包厢后,以“因泄露天机而遭天罚暂时口不能言”为由被迫禁言的齐荆楚,把视线转向开始埋头苦吃的季轻云,问:“你依然不打算跟我解释吗?”

  季轻云夹鱼的动作顿了顿,说:“解释什么?”

  “宋大壮的母亲是无辜的,我不相信你真的会任由她置身危险。”见季轻云还在装傻,齐荆楚难掩失望,“你把她牵扯进来,最终目的到底什么?”

  季轻云下意识瞥了眼薄薄一墙之隔的隔壁包厢,随后面无波澜地给自己舀了一碗鱼汤,喝了两口后,轻描淡写道:“我从头到尾的目的只有一个,没什么需要解释。”

  包厢内顿时安静得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齐荆楚开口道:“好,既然如此,我想我的任务已经结束,是时候回燕城了。”

  季轻云垂着眼,用勺子搅动着碗里奶白色的鱼汤。

  “哦,一路顺风。”

  齐荆楚不再说话,起身准备离开包厢。

  当他路过季轻云身旁时,季轻云轻轻拉住齐荆楚的衣袖。

  齐荆楚停下脚步,低头却只看得见季轻云毛绒绒的看不见发旋的头顶。

  “昨天我说谁都能取代你,只是气话。”季轻云小声道。

  “嗯,我知道。”

  “还有……我这么冷血自私,你还想一直留我在身边么?”

  齐荆楚愣了愣,苦笑道:“嗯。”

  齐荆楚走后,季轻云呆坐了许久,才动身走出包厢,敲开了隔壁的门。

  很快门开了,门后的人是冯山。

  冯山对季轻云点了点头,侧身让季轻云进门,同时也让包厢内另一个人出现在季轻云的视野里。

  那人正是满脸泪痕、仍在啜泣的宋大壮母亲,王婵。

  “王姨,我想刚才宋大壮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季轻云道。

  王婵抹了抹泪,点点头,然后又抑制不住大哭起来。

  季轻云默默把抽纸放到她手边,等她慢慢冷静下来后,说:“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在宋家忍气吞声,都是为了宋大壮,可你的付出换来了什么,是宋大壮毫无底线的肆意妄为,你真的愿意看他一直错下去吗?”

  “呜呜呜……”尽管眼睛已然哭肿,王婵的泪水仍旧如缺堤的江水般不断往下淌,“可,可是,他毕竟是我儿子……”

  “正因为他是你儿子,你才有责任告诉他,犯错需要付出代价。”

  冯山叹了口气,把王婵面前一口没动、已经凉了的茶水倒掉,重新添上热茶。

  “一味纵容只会让他变本加厉,最后彻底废掉。”

  “况且选择权一直在他自己手上,他可以随时选择收手,没有人能强迫他。”季轻云道,“如果他能及时醒悟,自然皆大欢喜,可万一他真的不顾亲情要痛下狠手,或许只有法律制裁,才能让他意识到错误,从而得到重新做人的机会。”

  “我知道我没教好他……”王婵掩面抽泣了许久,才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所以你们想我怎么做?”

  “你不用特地做什么。”季轻云说,“只要保持清醒,不要心软。”

  王婵深呼吸一口,擦干脸上的泪。

  “我知道了,我会配合的。”

  晚上11点刚过,宋大壮便背着不省人事的王婵,鬼鬼祟祟地推开季家房子的院门。

  将王婵随意放在院里冰冷的泥地上后,宋大壮在院子中央用鸡血画了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圈,又掏出四张符咒,分别以八卦镜压着,放在圆圈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

  接着宋大壮把季家房子内他用过的所有物品,以红绳捆绑,放在圆圈的正北方,又将这些年从季宁手上拿到的东西,包括季家房子的房本、土地证、抵押证明等,用红纸包覆,压在红绳绳结之上,最后在物品堆上撒上糯米,两侧点上蜡烛。

  一切准备就绪后,宋大壮把王婵移到圆圈正中,起身后犹豫许久,还是从羽绒外套的兜里拿出一把折叠小刀。

  他先是抓起王婵的右手,比划一番后,却迟迟没有下手,脑中想的全是白天包厢中的对话——

  “将人放入阵眼,可以转移走七成的邪煞影响。”

  “只有七成?不能更多吗?”

  “七成足够了,除了气运不济之外,性命无忧。”

  “不行,要我倒霉一辈子,我宁愿去死。”

  “滴目标之血入阵,可以转移九成。”

  “真没办法转移全部吗?”

  “……有,取目标心头之血入阵。”

  宋大壮迟疑再三,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因为邪煞的影响,而一生碌碌无为,于是把心一横,去扒王婵穿得严实的棉衣,却没有注意到王婵眼角轻轻滑落了一滴泪。

  季轻云躲在院外,眼看宋大壮找准位置,举起刀比划着,随时可能下手,王婵却迟迟没有起来反抗的迹象,反而一副心淡赴死的模样,暗道不好,于是顾不上暴露,箭步冲进院子,赶在宋大壮下刀之前将其扑倒在地。

  “王姨!你为什么不起来阻止他!”

  季轻云奋力摁住挣扎的宋大壮,朝王婵大喊。

  “呜呜呜……”王婵此时才坐起身,把脸埋在手里,“既然他想要我的命……就随他去吧……呜呜……”

  “妈!你竟然联合这杂种耍我!”

  宋大壮终于明白过来,旋即暴怒,一个爆发将压在身上的季轻云掀翻,举起手上的小刀猛刺向季轻云。

  “我要杀了你!”

  千钧一发之际,小院外面警笛声大作,数名警察冲入小院,举枪对准宋大壮。

  “别动!放下刀!”

  同时出现的,还有脸色晦暗不明的齐荆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