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今天很忙不能陪我?晚上也不行吗?”

  季轻云语气里满是委屈,煮牛奶的动作却悠哉得很。

  “好吧,你先忙,我们明天再去……诶?明天你也没空?那——”

  不等他说完,电话那头的齐荆舟便匆匆挂断了。

  为了庆祝被齐荆舟放鸽子,季轻云决定往牛奶里多放两勺糖。

  住进东越阁的头几天,季轻云都老老实实呆在公寓里,临摹齐荆舟给他的几幅莫佑寒的作品,基本每一幅都能做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相似度,齐荆舟对此很满意,便带他去了一趟燕城郊外写生。

  季轻云借此机会,再多拿出两成功力,成功让他在齐荆舟心中作为莫佑寒“枪手”的位置,稳如泰山。

  然后他就开始天天缠着齐荆舟陪他出去,当然都是以写生的名义。

  刚开始的半个月,齐荆舟还耐着性子陪他折腾,而且不时化身口头指导大师,告诉他要如何如何运笔,季轻云嘴上嗯嗯哦哦答应着,实质全当耳旁风。

  直到最近估计是实在受不了了,齐荆舟放鸽子频次逐渐增加,连东越阁都是好几天才过来一次。

  于是季轻云便有了不少放风时间。

  美滋滋地将牛奶一口闷,季轻云心情灿烂地出门去了。

  由于是周日,坐落在燕城新城区最繁华地段的西悦城广场,人潮如织。

  在商场顶层某新锐画家的画展泡了两小时后,季轻云来到商场外,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拿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边啃面包,边给感兴趣的路人画速写。

  其实相较于莫佑寒擅长的田园风景题材,季轻云更喜欢画人物。

  尤其重生后,他感觉当他用画笔描绘人的喜怒哀乐时,所看到的色彩与线条,都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

  七月午后的阳光很是毒辣,就算是树荫底下,也没多少凉意。

  没坐上一会儿,季轻云便连鼻尖都开始冒汗,而厚厚的刘海和笨重的眼镜实在有碍他发挥,于是季轻云干脆将眼镜摘下,刘海扎起,瞬间感觉清爽不少。

  正当他完全集中在画纸上时,突然身旁传来一个甜糯糯的声音:“大哥哥,你手里的是魔法棒吗?”

  季轻云转头,才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扎双马尾的小观众。

  小女孩看着速写本,胖乎乎的小手指在画纸上比划着:“这是那边打瞌睡的叔叔,这个是卖炒栗子的老伯伯,这个……啊是那边身上长了痒痒虫动来动去的阿姨,他们都跑到纸上去了耶,大哥哥你一定是会魔法的仙女对不对?”

  季轻云噗嗤笑出声:“这是画画,不用魔法也能做到哦。”

  小女孩满脸疑惑:“我也会画画呀,为什么我画的跟你的不一样。”

  她想了想,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一样,将已经融化得她满手都是的巧克力冰淇淋,举到季轻云面前:“仙女哥哥,我用这个交换你的魔法棒好不好,很好吃的。”

  季轻云哭笑不得,从包里摸出纸巾给小姑娘擦手:“哥哥是男生,当不了仙女啦。”

  “可是妈妈说,长得好看的就是仙女。”小姑娘歪着脑袋,一本正经道。

  季轻云想了想,放下刘海,重新戴上眼镜,问小女孩:“现在还好看吗?”

  小姑娘郑重地点点头:“好看。”

  季轻云乐了,把自己的碳笔用纸巾包好,放到小姑娘随身背着的粉红小包包里,说:“你那么有眼光,就算不用魔法,以后肯定能画出很美的画,笔哥哥送给你,冰淇淋你也留着自己吃吧。”

  说完他抬头环顾四周,却没发现小姑娘的家人。

  “你妈妈呢?”

  小姑娘正要开口,却猝不及防被一大水柱湿了满脸。

  “有脏鬼,看招!”

  没等季轻云反应过来,受到惊吓的小姑娘手一抖,冰淇淋整个掉在季轻云的速写本上,黑棕色的液体溅了他满身。

  小姑娘更慌了,嘴一扁,声泪俱下:“哇呜呜呜,小人都不见了,他们都死了呜呜呜!”

  扛着一支大水枪的小男孩见状,尖着嗓子道:“不仅是脏鬼,还是爱哭鬼,真丢人!”

  然后又用水枪对准小姑娘。

  季轻云下意识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大水枪射出的水柱虽然比一般小水枪来得强劲,倒不至于对一个成年人造成什么伤害,但当季轻云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当即变了脸色。

  “仙女哥哥,你没事吧?”小姑娘躲在季轻云身后,揪着他的衣服,怯生生地问。

  小男孩听到这个称呼,对着季轻云鬼脸三连,嚷嚷道:“咦,明明是男的,还长得这么丑,好恶心。”

  然后嘴里边叫喊着丑八怪、人妖、妖怪的,边又准备往季轻云脸上呲水。

  季轻云可没兴趣惯着熊孩子,站起身,一把抢过男孩手里的水枪,似笑非笑道:“哎呀,被你发现了,我确实是妖怪,最喜欢吃没礼貌又爱欺负别人的小朋友了。”

  没想到男孩不但没被唬住,还甩给他一个看傻逼的眼神。

  “骗三岁小孩呢,幼稚死了。”男孩理直气壮地伸出手,示意季轻云把水枪还给他,“奶奶说了,谁欺负我都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不想死就快点还我。”

  季轻云快被气笑了,这都什么鬼家庭教育,难怪把孩子养成这副熊德行。

  他注意到水枪上奥特曼图案旁,贴有一张小太阳贴纸,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

  季轻云隐约记得东越阁附近一所小学的校徽,正是这个小太阳图案,于是对男孩说:“我会不会被雷劈不好说,但你要是现在不跟妹妹说对不起,并且答应之后不乱用水枪呲人,我就将你的水枪送到你们校长那去,请他在全校同学面前讲评一下你的事迹。”

  说着他坏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水枪:“向阳东小学的陈子龙同学。”

  男孩一听,果然急了,小脸涨得通红,紧咬嘴唇怒瞪着季轻云。

  季轻云以为他会妥协,谁知下一秒,男孩竟尖叫着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声音之刺耳,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仙女哥哥,你是用魔法把坏人打倒了吗?”小姑娘有点懵,抱着季轻云的大腿,仰头问。

  季轻云失笑,敢情他这会魔法的人设是过不去了。

  这时一大腹便便的男人冲了过来,猛地推了季轻云一把:“喂!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季轻云被推得踉跄几步,但很快稳住身形,反问男人:“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做了什么?”

  “他就一小孩能干啥?还能欺负你一牛高马大的大男人不成?”男人说。

  男孩此时已经从地上起来,跑到男人身边,用哭腔说:“爸爸,他抢我水枪,还要打我!”

  男人气炸了:“你这狗东西,人模人样的欺负小孩,狗娘养的缺德玩意,也不怕出门被撞死!”

  他越说越上头,出口的话愈发不堪入耳。

  季轻云伸手轻轻捂住小姑娘的耳朵,一脸冷漠地由着他骂。

  和这种人对骂,纯属浪费嗓子。

  反倒是旁边的路人看不下去了,七嘴八舌地大声议论起来。

  “明明是那小孩自己躺下的吧。”

  “嘴这么脏,教坏小孩哦。”

  “看,都把小女孩吓哭了,真可怜。”

  男人似乎听到了议论,恶狠狠地扫了一圈围观群众,气势却虚了不少。

  季轻云抓住他喘气的空档,不紧不慢反驳道:“第一,我没有碰过你儿子,不信可以查监控,第二,是你儿子用这支水枪攻击其他小孩,还专门对着脸射击,我只是出于安全考虑,合理制止他的危险行为。”

  小姑娘从季轻云的大腿后探出头来,委屈巴巴道:“就是,明明他先用水枪呲我们的!”

  “切,你吓唬谁啊,就一小水枪,呲两下怎么了,能有什么危险。”男人不以为意,态度嚣张,“就算是我儿子先呲了别的小孩又怎样,不就是小孩子之前打打闹闹吗,你抢着瞎掺和,怎么,是脑子没长好只能跟小孩玩?”

  季轻云轻飘飘地怼了回去:“连加压式水枪可能会对眼睛造成伤害都不知道,先生你很少看新闻吧,怎么,是脑子没长好,看不懂吗?”

  “你说什么!”男人作势又要动手。

  “哇啊啊啊,可怕的恶叔叔要打人啦!”小姑娘见势哇哇大叫。

  这嗓子不仅吓住了男人,还成功让围观群众谴责的声音来得更猛烈。

  季轻云差点笑出声,偷偷给小姑娘竖大拇指。

  男人见自己已落舆论下风,脸上有些挂不住,对围观群众怒吼:“关你们屁事啊,你们小时候没顽皮过吗,对一那么小的孩子指指点点,你们才叫没家教!懒得跟你们这些野蛮人说。”

  说完拉上儿子就想走。

  季轻云才不要轻易放过他,用手里的大水枪拦住男人去路:“理亏了就想逃吗?”

  男人不耐烦道:“谁逃了,我赶时间不行吗。”

  “行,既然你赶时间,我们速战速决。”季轻云表情和善,语气平缓,与男人蛮横的嘴脸形成鲜明对比,“我们要求也不多,你站在这别动,让我呲回去,就当打平了,如何?”

  “幼稚,凭啥我要答应你。”男人不屑道。

  “哦,不敢吗?”季轻云幽幽道,“那我就只好去向阳东小学,找陈子龙同学的老师评评理了。”

  男孩忙扯了扯他爸的衣角:“爸,我不想让老师知道。”

  男人仍是垮着脸不答应。

  “你要是不愿意让我动手,那就让这小姑娘来好了。”季轻云说。

  男人瞥一眼一直缩在季轻云身后的小女孩,总算松了口:“哼,来就来。”

  季轻云心中窃笑,麻利地将水枪的储水罐拆下,塞到小姑娘手里,将她抱了起来,并小声在她耳边说:“往他脸上泼。”

  男人发现了不对:“唉不是用水枪吗?你这是——”

  话没说完,他便被水“哗”地泼了满脸,甚至嘴里还进去了不少。

  “哎呀,劲儿使大了,不过孩子还小,你一大人不会跟她小姑娘计较吧?”季轻云眨巴着大眼睛道。

  “你!”男人砸吧着嘴,脸色变得怪异,“啊呸呸呸,水里放了什么,怎么一股尿骚味儿!”

  季轻云把水枪还给男孩,说:“这就要问你家宝贝儿子喽。”

  男人转身抓住男孩手臂:“臭小子你往水里撒尿是不是!”

  男孩被抓得生疼,也没给他老爸面子,尖叫着用小拳头重锤他爹:“奶奶说我的尿是童子尿,是最干净的!”

  “那奶奶有让你把尿到处撒吗!”

  “才没有到处撒,奶奶总是让我收集起来,说要给你泡酒喝。”

  男孩话音刚落,全场立即响起幸灾乐祸的笑声。

  把女孩交回给她妈妈后,季轻云匆匆往洗手间赶。

  毕竟他身上也沾到了稀释的童子尿。

  来到二楼时,一个从咖啡厅中走出的身影,让季轻云慢下了脚步。

  黑西装搭七彩领带,除了齐荆楚还能是谁。

  季轻云可不想和他迎面撞上,本打算绕远一点去别的楼层,却注意到齐荆楚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男人非常可疑。

  三十几度的大夏天,那个男人用一件灰色长风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并头戴一顶黑色渔夫帽,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贴墙而站,不时左顾右盼,眼神好像还总往齐荆楚身上瞟。

  最奇怪的是,男人的右手,一直藏在风衣内,似乎随时准备掏出些什么。

  季轻云马上联想到诸多电影画面,心中大骇。

  这人该不会就是齐荆舟雇来的杀手,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掏枪毙了齐荆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