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叶仍旧在流眼泪,两只眼睛红肿得像桃核,沾湿了的睫毛一瞬一瞬的,水汪汪地看着许斯哲。

  白叶没说话,伸出胳膊想要抱许斯哲。许斯哲便也松开了白叶的脸,配合地也抱住了他。白叶把脸靠在许斯哲肩膀上,流着泪在许斯哲耳边轻轻抽气,半天也没说话。

  许斯哲有点担心,也不敢再跟白叶开玩笑,用手轻抚着白叶的后背:“好了好了……受委屈了?谁欺负我们耶耶了?惹我男朋友不高兴,我帮你去教训他,好不好?”

  白叶在许斯哲肩膀上摇头,抽气的频率更快了,眼睛一闭,两行眼泪蹭在了许斯哲衣服上。

  许斯哲心里酸酸的,紧了紧拥抱白叶的手臂:“那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嘛。不告诉我,我会觉得自己当你男朋友很没用。”

  白叶仍旧摇头,但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没有……就是,我觉得好累。每一天都好累,都用最后一口气撑着,可是真的撑不住了。”

  “累?”许斯哲眨了眨眼睛:“那……过几天,等我们招来新的医生,我们都跟院里请年假休息好不好?你想去哪里?河边?海边?西北?还是我们就在家里,什么都不想,完完全全放松地躺几天?”

  白叶还是摇头,他连正常休假都困难,更别提请年假了。白叶清了清嗓子,把头靠在许斯哲颈窝:“许斯哲,如果我想辞职,你什么意见?”

  许斯哲怔了一下:“辞,辞职吗……”

  许斯哲不知道那个只用来写正字的本子的存在,不知道白叶从多久以前就开始筹划这件事了;乍一听白叶说要辞职,有些措手不及。

  可许斯哲转念想了想,平时一直这么好脾气,从来不说累,也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哭过的白叶,又确实不像是因为一件小事就难过成这样。

  许斯哲想了想,摸了摸白叶已经收回了耳朵的发顶,最终说:

  “不做就不做了。如果这份工作这么让你难过的话,每天咬牙坚持,也只是在消耗自己。到时候这边招来了新人,我每周两天假还是有的,休假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再见嘛。”

  白叶没说话,趴在许斯哲肩上,呼吸渐渐平复了,没摇头也没点头。

  许斯哲宽慰他:“没关系啊,你想想这几周,我们虽然在同一个地方上班,但平时见面说话的机会也没多少,基本还是得等到休息日才有时间在一起。”

  许斯哲已经基本猜到了,白叶还坚持在这里工作的原因,可能很大部分是因为他还在这里;心口泛甜的同时,也不禁为白叶心疼:

  “辞职吧,我支持你。市里很多医院都缺护士,不难找新工作;虽然应该也不会很闲,但起码管理正规,下班就下班了,不会像这边这么累。

  “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过吗?说想养一只流浪小猫,但是我们经常又不在家,照顾不了。如果你在市区工作的话就可以养啊!我们小区那只橘猫好像怀孕了,应该过不久就会生小猫;我们养一只,或者两只也行,怎么样?”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白叶抹了抹眼睛,从许斯哲怀中起来,声音还有些发哑:“真的可以吗?”

  许斯哲心疼得快要化了,伸手帮白叶把下巴上的泪滴揩掉:“当然,我也很喜欢小狗小猫的,从小就想养,但是家里没有人支持我。”

  白叶轻轻笑了:“所以,你最开始知道我其实是一只萨摩耶,是不是很开心来着?”

  许斯哲点头,也笑了:“何止,我开心坏了!尤其是发现你在床上也会冒耳朵的时候……”

  白叶神色一变,整张脸涨红,抬起手就去锤许斯哲的胳膊。

  许斯哲笑着躲闪,一不注意,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很响的“哗啦”一声,两人的动作齐齐停住。

  许斯哲有点无措地眨眨眼,俯身到桌子下面,把自己方才踢到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啊?”许斯哲拎出来一个纸袋。

  白叶愣了一下,打开纸袋一看,里面是那双忘记被他带回去的,棕色棉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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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这篇文的“甜宠”标签

  第6章 6.那把黑色的伞

  白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这双手套的出现。

  这让他看到了自己坚持、忍受、在笔记本上画正字的意义。同时也让他在这个繁忙劳累的岗位上,又多待了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足以让山中春的势力极大程度地深入;以现在的天气,上午穿白色的长袖单衣已经不觉得冷了,甚至下午的时候还会热。

  老人们怕吹空调,康养部还没到能开空调的温度指标;但年纪尚轻的护士们已经觉得热了,护士台上的两个小风扇没日没夜地“嗡嗡”转着。

  这天是金花爷爷做例行体检的日子,白叶要留下照顾金花奶奶,就请二层的值班护士带金花爷爷过去了。

  白叶看这天天气很好,金花奶奶午睡起来之后,白叶把她抱上轮椅,推着她去康养部楼下的小院子里坐了坐。

  金花奶奶虽然头发已经灰白,但每天都要整整齐齐地梳两条麻花辫;一开始是自己梳,后来手上不灵巧了,总是很久也编不好,就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发脾气。

  到现在,金花奶奶每天的头发都不自己梳了;全是金花爷爷一早起来,用梳子沾上水,仔仔细细分好发缝,帮她把两条辫子整整齐齐地编好。

  白叶从来没有留过长发,自然不懂要怎么梳辫子。好在金花奶奶中午睡觉的时候忘了拆头发,起来的时候两条辫子还算整齐,白叶就这样把金花奶奶推出去了。

  下午的阳光很强,高高地悬在头顶;好在还没入夏,尚不至于太刺眼太灼热,被头顶横斜的树枝遮挡,照在下面的人身上时,已经温柔了许多。

  山里绿化覆盖面积很大,院子里空气很好,随着微风飘来些许清新湿润的泥土味,好像闭上眼睛时,也看得到青翠的颜色。

  在青居疗养院,白叶许久没有这么悠闲舒适过了。白叶和金花奶奶坐在一处树荫下,地上圆形的光斑随风晃动,金花奶奶耳际的碎发被阳光照着,灰白色的发丝发着浅金色的光。

  白叶忽然起了好奇心,问道:“金花奶奶为什么喜欢辫两条辫子呢?我记得我来这边的时候,您还是短发来着。”

  “是吗?我留过短头发吗?”金花奶奶把头转向白叶,眼神中是有些让人伤心的茫然:“我好像不记得了。”

  白叶心口微微一滞,很快换上了安慰的笑:“没关系的,奶奶您都七十岁了,记不清一些事情很正常,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问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您编辫子很好看。”

  金花奶奶撇了撇嘴,虽已满面风尘,神态却仍和小女孩一样骄矜:“好看什么啊,丑人多作怪罢了。要不是看那个女人……”

  金花奶奶说到这里时忽然停了,有些心虚地瞟了瞟白叶:

  “那个……你别跟他说啊。我之前看见过他的钱包,就是那个黑色的皮夹子,他老揣在兜里那个。那个皮夹子里,他放了张女人的照片;比我年轻,但没我年轻的时候好看。我知道那老头,他就那点出息;多大的人了,还就喜欢梳两个麻花辫的。”

  白叶转了转眼睛:“所以,您是因为那张照片才梳麻花辫?”

  金花奶奶看了白叶一眼,稍噘着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你是没见,那老头每天给我梳辫子,那手多熟多巧!肯定是之前就跟谁练过。我早看出来了,没说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