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门铃声响起的时候，米沙以为是刚刚下单的披萨外送，还为店家的速度暗暗吃了一惊。然而开门看后发现，确实是外送，只不过是另一种“食物”。
米沙的喉结动了动，这个细节并没有逃过埃托尔的眼睛：“你的模特作品集弄好了。仍然使用艾伦·莫里斯这个假名——我还有点习惯这么叫你呢。”
照片集黑色的封面上面写着几个花体单词，让米沙有些啼笑皆非：“‘优雅优质模特经纪公司’，EQMM①？你是认真的吗？”
埃托尔耸耸肩：“我老板的一点恶趣味。”
首先是尼古拉斯·维尔维特，现在又是《埃勒里·奎因神秘杂志》……看来这位藏在小盒子后面的神秘声音对古典推理小说有着某种狂热的爱好。行吧，至少米沙知道有朝一日跟这个家伙见面的时候可以从哪些方面找话题了，尽管他怀疑自己可能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
相片效果意外地还不错。人肉货架的摄影器材相当专业，据说那些还是杰西卡牵头布置的，因此当听说米沙这次的工作与她有关时，鲁比和其他男孩们毫不犹豫地借出了自己最好的名牌服饰。他的脸在镜头里呈现的效果也很不错，深邃的眉骨和结实的下颌都相当上镜，米沙不无自恋地想：或许以后可以用艾伦·莫里斯的身份接几单正儿八经的拍摄工作，赚点外快。
米沙只顾着欣赏自己的美照，完全忘记其他事情，埃托尔不满意地清清嗓子，在米沙疑惑地看过来时故意扭了扭胯：“你不该请我进去坐坐吗？”
“哦，抱歉，我忘记了。”米沙一拍脑门，“来吧，我给你看点儿好东西。”埃托尔在他身后露出失望的目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先是有些疑惑，接着做了个自我鼓励的深呼吸。
刚走进米沙家的客厅，埃托尔就表现得十分惊讶，这片空间跟他记忆中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尽管上一次来不过是几天之前的事情。
“我添置了不少物件。”米沙告诉他。
“你还买了烤箱？”
“那倒不是，烤箱是旧的。拜托，你吃过我的苹果派，难不成你觉得它是向上帝祈祷得到的吗？”
“不，我以为那是从沃尔玛超市买的。”埃托尔记得那盘苹果派，味道相当不错，“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烘焙。”
“我在咖啡店里打过工。当然，主要是为了那个扎高马尾的女侍应生，最后发现她是女同性恋……不论如何，我现在甚至可以自己做提拉米苏蛋糕。”
埃托尔看着白色的墙面，身材曼妙的女郎们正对着镜头摆出各种姿势：“你还买了投影仪。”
“是的，我想既然要去比赛，我至少应该多看看这个节目。他们刚刚上传了这周的更新，一起看吗？”
埃托尔关心的是其他事情：“你在投影仪上花了多少钱？”
“卡佳预付了委托的所有酬金，所以我买得起。”
埃托尔坚持要知道，米沙口中蹿出的数字令他感到疲惫：“所以你只是让钱短暂地过夜就离开了，是吗？”
“放轻松，马上就能有人为我提供食宿了。”米沙看着投影里的模特们，“那可是赌城啊，他们的院子里还有泳池和网球场呢。你说我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看了几季节目，像我这样发型的人好像都比较嘴贱，但我不太喜欢当贱人……”
“你太激动了。”埃托尔双手抱胸看着他，“你又不是作为选手去参加比赛，不需要在镜头面前露脸。”
“哦，你说得没错。”米沙有些泄气，“但是他们总会录下来一部分，不是吗？况且，只是没有出现在镜头里而已，并不意味着我什么都不用做。这节目今天就该更新第6集了，我反复看过前面的比赛，杰西卡的表现相当亮眼，或许有人不希望她在比赛中走得太远……”
镜头里，模特们开始拍摄工作了，这期的主题似乎跟街头舞蹈有关，一个红色头发的女模穿着豹纹抹胸和短裙，站在嘻哈打扮、袒胸露腹的男模中间跳舞。
“那是妮娜，别看现在打扮得跟跟小太妹似的，她可是常春藤名校在校生。在节目里是个内向善良的人，很喜欢狗，在新奥尔良的乡下有一个做兽医的哥哥。或许我可以从这一点切入，让她能对我少一些防备……”
“你还研究了她们每个人的出身跟性格？”
“那当然，我不想错过任何细节，得制定好计划才行。选手们共同住在模特小屋里，她们是出事之前距离杰西卡最近的人，如果有谁能提供线索，那一定是这群姑娘。”
妮娜十分高挑靓丽，即使埃托尔也不得不承认她很有魅力。一位亚裔女性在场外为他们提供指导，如果埃托尔对时尚行业的了解更多一些，就会认出她是凯伊·杨，来自东方的顶尖超模，也是节目组的导师之一。在凯伊的指点下，妮娜的动作越来越松弛，甚至抬起一条腿搭在男模的腰上。那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并不带任何性暗示，但却让埃托尔感到一阵恶心。
他看了眼米沙，头一回如此清晰地直面即将发生的事情：他的男人——一个过去喜欢女孩、如今正对性向踌躇不定的英俊男人——将要和这些性感火辣的靓妞们同吃同住，在镜头前展示他们的亲密。
埃托尔很小的时候，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个真人秀节目②，他们找到四对情侣，将他们拆散后分别投放进一堆年轻漂亮的异性中间，他们说这是对爱情的考验。“扯淡的考验——”玛格丽塔会这么说，“他们就是暂时把忠诚锁在箱子里，等白嫖完事再取出来。就像宴会上的多层蛋糕，你可以使用变质的面粉和奶油，反正所有人都会心照不宣地保持它漂亮糖霜的完整。”
彼时埃托尔年纪还很小，但也足以记住母亲传达的意思——感情在诱惑面前不值一提。这在红灯区的居民当中几乎算是常识，毕竟没人会擅长在这种地方经营一段长久的关系。
而他生长的环境只教给他一种办法来巩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你说得对。”埃托尔走近米沙，打断他的声音，“你或许要在节目组待上好几个礼拜，也许我们应该趁现在做点什么……”
他把手放在米沙的大腿上，腰部塌下去，衬托出低腰裤下的弧线，对视的距离也刚好能够呈现那双异瞳最纯净的模样……一切都像精心计算过一样恰到好处，又或许它们确实经过了准确的计算——那是一个婊子养的人刻在DNA里的本能。
同他别的技术相比，埃托尔的吻技不算出众，但也足以令米沙兴奋了。凸出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我还有案子要查。”
即使是老到的埃托尔，此刻也难以掩饰难看的脸色，一场狂风骤雨正在酝酿：“因为你在工作，所以我们不能做·爱？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在工作期间跟女人上过床。”
“我……”
“你知道，我能看出你在说谎的。”
“我很抱歉。”米沙最后说，“其实我——”
门铃响了。
米沙扯过一只抱枕，遮住身体，示意埃托尔去开门。
门外是个穿着餐厅工作服的送餐员。“下午好，先生……哇哦。”他看见埃托尔的样子，脸颊腾地变红，语调也变得有些磕磕巴巴，“您的外卖，一共是……”
埃托尔接过外卖盒，见对方还杵在那里，没好脾气地说：“你还在等什么？”
“呃……我只是想说，我马上就能下班了。”送餐员摘下帽子，“也许我们可以——”
门被关上了。
“一个人在家还穿这么骚……”送餐员惺惺地摸摸鼻子，接着意识到什么，开始拍门，“先生，你还没付钱呢！”
门再次打开一条缝，从里面扔出几张纸币。埃托尔当然看得出那个愣头青想泡自己，从开门后小伙子眼神就放在他的腰上没有离开过，燃热这让他更不爽了——你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偏偏有人要做瞎子！
他看了一眼外卖清单，蒜香芝士披萨配薯条汽水单人套餐。
单人餐！
“你知道吗？我听说模特行业对身材要求很严格的，也许你得从现在开始控制饮食了。”
埃托尔拿出一角披萨，没好气地啃了一口。
米沙把脸埋在抱枕里，听着隔壁锁门的声音。他怎么会没注意到呢？那件短得离谱的上衣，还有低腰裤外露出的抽绳……其实埃托尔压根就不需要做这些，只要看见他纯净异色的双眼、丰厚优美的嘴唇、瘦长灵活的指节……米沙的眼前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复刻他曾经对它们做过的事情……只有老天才知道他究竟有多努力，不得不调动从头顶到脚心的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才能克制住身体产生的冲动。
他甚至有些埋怨埃托尔，巫师不是会读心吗，怎么总在最需要禁欲的时刻撩拨他！
米沙强迫自己把思绪放回到工作上。节目中，女模们新一周的比赛结束，一个叫比安卡的姑娘获得本周最佳，喜欢小动物的妮娜却含泪淘汰离场。接着，亚裔导师凯伊·杨向镜头宣布，从下集开始，模特们将要离开小屋，到外景地继续比赛。
米沙有些好奇，在之前的几季里，节目组去过纽约、夏威夷甚至墨西哥，都是景色宜人的地方。
镜头切换成一望无际的海滩，比基尼女郎朝着镜头微笑，配上旁白一顿天花乱坠的夸赞，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心头升起，米沙忽然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问题——前几期节目拍摄地点都在拉斯维加斯，但杰西卡却被送进迈阿密的医院。两处相隔两千英里，如果凶手愤怒到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伤害，怎么可能好心到跨越三个时区送她回家？
“我们将要前往最迷人的南方城市——迈阿密！”凯伊揭露了答案，“怎么样大家，是不是很激动、很惊喜？”
——惊喜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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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优雅优质模特经纪公司（Elegant Quality Model Management），当然是我瞎编的名字，缩写EQMM，而这个缩写一般指的是《埃勒里·奎因神秘杂志》（Ellery Queen's Mystery Magazine），殿堂级推理小说杂志。尼克·维尔维特系列便刊登于此。
②：这里的真人秀对应现实中的《诱惑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