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别墅。

  上午跟和丰把合同签了,终于吃下这个大案,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头,中午夏锦驰跟孙铭一同庆祝,喝了不少酒,到家倒头便睡。

  昨夜一整夜他都在华诚和整个项目部的人一起拆分盛蔚的策划案,几乎没合眼,这一睡,到天黑都没醒。

  再醒,还是被门外一阵阵门铃声吵醒。

  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下了床,一路迷迷糊糊摸索到玄关,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将近一月没见的季秋恒。

  睡意醒了大半,夏锦驰扯了扯身上披着的毯子,眼底露出一丝欣喜:“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视频里跟你说了,想你了……”说着,季秋恒走进屋里,顺势转身,将夏锦驰按在门板。

  夏锦驰习惯性的勾住他脖子:“不是说了,年底就回去。”

  “你突然回国,做什么都不跟我说,只莫名其妙进了孙铭的公司,我怎么放心的下?”季秋恒低下头去,薄唇抵在夏锦驰唇边:“你是还放不下当年的事想要报仇吗?”

  夏锦驰愣了下。

  下一秒,季秋恒吻住他,含混不清道:“没必要瞒着我,我帮你。”

  夏锦驰被吻的气喘吁吁,数秒后微微仰头,拉开一点距离:“我只是不想你再因为我卷进这件事情,五年前那场火灾……”

  话没说完,嘴唇再度被封住:“五年前我就已经跟你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现在再说这些,晚了。”

  夏锦驰没再说话,只更紧的缠住了季秋恒的脖颈,热烈回应。

  两人从玄关一路吻至床上,将满室春色隐藏在沉沉夜色。

  一切终于结束,床头灯打开,将房间衬的昏黄暧昧。

  夏锦驰窝在季秋恒怀里,肚子忽然叫了声。

  “饿了?”季秋恒揉了揉他的肚子:“我订外卖。”

  点好,外卖还要有一会儿时间才能送来,季秋恒盯着夏锦驰有些困顿的模样,有一下没一下的吻在他眼角:“还困?”

  “嗯。”夏锦驰趴在他肩头:“我睡会儿,一会儿外卖来了再喊我。”

  大概半小时后,门口传来门铃声。

  夏锦驰困倦的掀开眼皮扫了眼:“外卖来了吗?”

  季秋恒随手穿了件衣服下床:“嗯,我去拿。”

  门打开,四目相对,陆谨言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皱了眉。

  临江公寓是他买给夏锦驰的,夏锦驰当初说他一人独居,此时这里却忽然出现个男人,穿着十分松垮,一看就是随手套上,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透着几点新鲜的红痕,房间里也有一股事后的味道传来,不难猜出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陆谨言开口,季秋恒先开了口:“你谁?”

  陆谨言回神:“我来找夏锦驰。”

  凉凉一道声音自打开的门一路传至里间,只一瞬间,夏锦驰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自从他搬过来后,陆谨言就没到过他这儿,以至于让他放松了警惕。

  也对,今天上午华诚抢在盛蔚之前拿下了这个案子,陆谨言必然是会来找他的,只是,时机似乎不太凑巧。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从今天起,他也不大能用得上陆谨言了,不如索性摊牌。

  想了会儿,夏锦驰也随手穿了衣服下床,觉得有些冷,又将毯子披上。

  走至门口,他站在季秋恒身侧对他说:“我跟他说件事,你先回去,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季秋恒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片刻后还是先回了里面。

  夏锦驰关上门,直接领着陆谨言去了外面的落地窗前。

  窗外夜色正浓,大半个城市的灯火朦胧洒下,将江面衬的一片波光粼粼。

  陆谨言点了一支烟:“我需要一个解释。”

  夏锦驰瞧着他隐在光里半明半暗的脸,这会儿也懒得装了:“麻烦借支烟。”

  陆谨言愣了下,才将烟跟打火机递给他。

  夏锦驰点了一支烟,吸一口。

  陆谨言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大概五六年前吧。”夏锦驰吐出一口烟。

  陆谨言瞧着烟雾里那张愈发陌生的脸,被升上来的烟雾熏的微微眯了眼:“他是谁?”

  “季秋恒,我现在的男朋友。”说着,夏锦驰脸上不自觉露出温柔笑意:“他是华裔,是我在国外打工时认识的。”

  “那时候我刚被扔到国外,人生地不熟,谁都不认识,没住的地方,吃不起饭,只能出去打工,我在餐馆端盘子,洗碗碟,食不果腹,只能睡大街,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他的。”

  听着夏锦驰轻描淡写的说着那段在国外的日子,陆谨言到底不好受。

  他有些用力的吸了一口烟:“当时为什么不联系我?我给你打过无数通电话,发过无数封邮件,还派了人去找你。”

  “不敢。”夏锦驰很轻的笑了下:“当时陆家算不上多厉害,根本斗不过夏家的,我不敢让你跟着我蹚这趟洪水。”

  当时他父母死于蓄意谋划的一场车祸,没过多久管家刘君便接手夏家公司,侵吞夏家财产,他在走投无路之际找过当初依靠夏家过活的亲戚,也找过当初跟他父母交好的朋友,只是不久之后,这些人纷纷被夏家打压。

  尤其是将他送往国外的那一家人,试图在国外给他庇护之际,被接手夏家的刘君生生弄了个家破人亡。

  他又怎么敢将陆谨言也扯进来。

  “不过,好在我碰上了季秋恒,他给我住处,给我一口吃的,还送我去上学。”

  于是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他才有机会在国外读完大学,长成了和同龄人差不多的样子。

  也才有机会,在毕业后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开始崭露头角。

  只是也是从那时候起,一直暗中关注他的刘君再次动了杀心。

  不过这些夏锦驰都没准备跟陆谨言讲,三言两语带过,又提到那场火灾:“只是毁了整个夏家的人大概是不甘心看我过的这么好,也害怕有朝一日我报复,所以他找人锁了我的房门,放火烧了我的住处。”

  “本来那次,我必死无疑,但季秋恒赶过来冲进火灾里救了我。”到现在季秋恒背部都留着烧伤的疤痕。

  “但为了躲过那人之后的毒手,我报了死亡。”

  更名改姓,整容微调,借一场火灾,假死逃脱。

  夏锦驰吸一口烟,眼底印着明灭火星:“自那之后,夏锦驰就死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丁霁。”

  所以,他会再查不到夏锦驰踪迹。

  所以,再回国,没有夏锦驰,只有丁霁。

  他以为他们之间只是错过了十年,可他错过的,又岂止十年。

  他缺席的这十年,夏锦驰每一步都犹如走钢丝,险境迭生。

  那些东西太过沉重,陆谨言吸完一支烟,又续上一支,才堪堪缓过神,烟雾在肺里滚过一圈,他启唇,话语随着烟雾一起吐出:“所以,你回国从来不是为了我。”

  “我回来当然只是为了报仇。”任何一个人都没法放下那样的深仇大恨,看着仇人逍遥法外,自己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过完一生。

  “所以,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

  “是,我要借你的手,除掉现在早已更名改姓的刘家。”

  季秋恒帮他那么多,火灾那次,为了救他差点将命搭进去,他不可能再让季秋恒参与进这件事来。

  他只找到了季秋恒的朋友孙铭,打算以帮孙铭将华诚做强的名义,暗中引导华诚击败刘氏。

  大概是做了太多坏事遭了报应,刘君在去年得癌症去世,只留下一个被宠的不成器的儿子,刘氏现在每况愈下,只要他有心,搞垮刘氏重新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是迟早的事。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华诚还不够强,没法跟刘氏对抗,他必须借陆谨言的手将华诚喂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我未尝不会帮你。”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后来我没把握了。”夏锦驰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掸了掸烟灰:“我看到了谢清许。”

  “你找他是把他当我替身?可惜后来你没料到你会喜欢上他吧。”

  喜欢。

  原来这些天无数次的想起,看到他跟松靖嘉在一起差点疯了,都是因为,喜欢吗?

  喜欢的感觉,居然是这样。

  那他对夏锦驰的……

  “不过,好像也算不上替身,当年你有喜欢过我吗?”夏锦驰回忆着:“回国前,我也以为年少时你对我有过喜欢,想拿这个做文章来着,但回国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忍得住啊,年少时那么多次我们盖着被子聊天,你有想过吻我吗?当年到走我都没等到你的告白。”

  “回国后也是,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对我的触碰,你永远抵触。”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想靠近他。”

  夏锦驰眼底明明灭灭片刻,笑了起来:“我后来我想了想,你对我,大概是依赖感,年少时你性格孤僻,只有我愿意形影不离的跟着你,你把这个当成喜欢,也没什么意外。”

  是这样吗?

  也许不止。

  他对夏锦驰,还掺了一份当年没能保护好的愧疚,以及这十年来想要失而复得的执念。

  于是他们年少时的那些,一遍一遍被他在脑海里描摹,再添上最为浓墨重彩的色彩。

  于是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信了。

  可如果真的是喜欢,他当初根本就不会碰谢清许一根手指头。

  没想到,到现在,他才看清这些。

  “怎么不说话?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夏锦驰隔着烟雾看向陆谨言。

  没有不对,只是脑袋里东西太多,让人无法消化。

  陆谨言夹着烟的手垂在身侧,久久未开口说话。

  忽的,一道手机铃声打破了此时沉寂。

  陆谨言的。

  夏锦驰扫了一眼,提醒:“你电话响了。”

  陆谨言倏然回神,接通,电话那端传来姜明成紧绷到极致的声音:“陆总,谢清许被人绑架了!”

  “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离开季秋恒跟你在一起,你放下谢清许跟我走……”夏锦驰听着听筒里的那句话,反问:“你会怎么选择?”

  陆谨言根本没听到夏锦驰说了什么,脑袋白了一瞬,便手脚有些僵硬的,朝外走去。

  夏锦驰盯着那道身影渐渐跑起来,掐灭了燃至尾端的烟,回房间。

  陆谨言明明早就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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