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阵子, 最近都比较空闲。

  今天既然事赶事撞在了一起,告别了两位老师,他们打算去原来的学校看看。

  车还是梁寄沐开的, 方逾拾坐在副驾驶看窗外风景路线, 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不是去正门的路吧?”

  刘德岩给学校那边说好了,可以让两人进去逛逛, 报大名就能进。

  梁寄沐笑了声:“我们不走正门。”

  如果说刘德岩和范老师的描述, 只是让方逾拾对梁寄沐的“光辉岁月”有了模糊概念,那接下来, 梁寄沐本人就是切切实实给他搞了波历史重演。

  车在伦亚后门南边几十米的地方停下,他们顺着崎岖小路往里走,走到了一处荒芜地。

  当事人优雅地挽起袖口,长腿踩着弯曲的树枝往上跳, 三两下就轻轻松松翻上墙头,坐在上面冲他笑:“上来吗?好学生。”

  这个点月黑风高,他坐那儿刚好淋着月光,挡不住的余辉落在方逾拾的眼睛上,闪着梁寄沐零星笑意。

  “好学生”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 调侃意味十足。

  方逾拾不置可否,看向那棵树:“我上学的时候没来过这儿, 这树是本来长得就歪, 还是你踩弯的?”

  “应该是踩的, 但不止我一个人的功劳。从我翻墙事迹败露, 很多学生都有效仿。”梁寄沐眉宇舒展, 难得透露出一丝痞气, 散漫地冲他伸手,“要我拉你一把吗?”

  方逾拾今天穿的嫩, 梁寄沐便也跟着他风格搭,休闲卫衣牛仔裤白板鞋,头发没梳上去,眼镜也带的黑边半框式,模糊夜色中看过去,还真有几分学生气。

  到底也才二十多岁,理应意气风发。

  方逾拾哼笑一声,扶都没扶,直接踩上树枝,毫无停顿地撑着墙头翻了过去。

  他稳稳落在地上,向着还坐在上边的梁寄沐抬抬下巴,回敬道:“要我接你下来吗?”

  梁寄沐跳下来,摇头叹道:“你这算是无师自通吗?”

  “我翻的墙可不在伦亚,在高中,四面八方都翻过。”方逾拾阴阳怪气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梁老师这样早熟。”

  梁寄沐挑了下眉:“我上初中才十岁多,也没有那么疯。这树是我上大学后回来找翟楠他们踩的。”

  方逾拾想了一下时间,遗憾道:“我要是再早上一年学,说不定还能在学校碰上你。”

  翟楠他们毕业那年,刚好是方逾拾小升初的时候。

  “现在也不晚。”梁寄沐牵起他的手,“走吧,去逛一圈。”

  时至晚修,操场上基本没人,只能偶尔遇见几个散步的老教师。

  他俩倒是成了操场上最年轻的。

  “以前在学校,会开心点吗?”梁寄沐问得很隐晦。

  “那肯定啊。”春过夏换季的风是最暖和的,方逾拾舒服地眯起眼睛,“那会儿恨不得周末都留在学校住宿。你呢?你那两年也住宿的吧?”

  梁寄沐却摇头:“我是走读。”

  方逾拾愣了一下。

  伦亚为了学生学习效率,一直以来都是强制住宿,除非身体问题。

  梁寄沐胳膊腿健全还能办走读,想来是梁青的主意,下了大功夫。

  被抓住的那只手有点凉,起初方逾拾以为是风吹的,过了会儿才发现,凉的不是自己的手,是梁寄沐的。

  他抽出五指,在梁寄沐诧异的注视下,两手合拢,像咬合珍珠的贝壳,紧紧裹住那只泛凉的手,捧到唇边吹了口热气,抱怨道:“你今天穿的有点少哦。”

  梁寄沐薄唇微张,半晌,极轻地笑了声:“那你要多抱我会儿。”

  方逾拾弯起眼睛:“找个角落啊。学校操场上,影响不太好。”

  “这个有点难办。”梁寄沐犯愁道,“我违反校纪扣的分里,没有早恋这一条。没经验,找不到地方。”

  “所以你把我带坏,还要我找地方?”方逾拾轻轻踢他小腿,谴责道,“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老师吗?”

  梁寄沐说:“我只负责领进门,你要青出于蓝。”

  混账的措辞,怎么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方逾拾勉强道:“行吧。”

  他忽然加快脚步,拽得梁寄沐都踉跄一下。

  教学楼偶尔会传出老师的授课声,或者学生的哄笑。

  方逾拾跑过熟悉的两栋楼,问他:“你以前在几班?”

  “跟你不一个班。”梁寄沐说,“我在国二。”

  “哦,我是国一……”说到一半,方逾拾停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哪个班?”

  梁寄沐坦然道:“我查过你,百度百科上都有。”

  方逾拾点点头,没当回事儿。

  当年联姻他也查过,梁寄沐查他无可厚非。

  他顺着记忆里的路绕了好多弯,在内心向自己发出质疑前,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栏杆。

  蕍皙——

  “还真在!”方逾拾指了指东南角的土坡,“你当年上学的时候肯定没有。这里是我初二时候,学校操场施工,我和江麓他们趁乱买了杆放在这儿当记号,一般不会有学生来,但其实跨过这个栏杆,能直通后山坡,溜出学校。”

  “……”梁寄沐语调顿挫,“好学生?”

  “差不多行了啊。”方逾拾推着他往上走,“我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他初三开始烟酒就都来了,跟梁寄沐当年差不多的年纪。

  梁寄沐无声弯起眼睛,跟着他翻过两米多的栏杆。

  方逾拾前脚刚踩到土坡,顺势后脚就转了个弯,搂住身后那人的腰:“抱抱。”

  梁寄沐稳稳接住人,声音轻而缓地落在他耳中:“嗯,很暖和。”

  “刘主任说,以前学校垃圾桶里的烟头都是你的。”方逾拾得意地用下巴失意角落里某荒废的垃圾箱,“我都扔这儿,专门买的垃圾箱,从没被发现过。”

  梁寄沐乐道:“是我技不如你。”

  其实梁寄沐如果想装,可以装的比方逾拾还要天衣无缝。

  那么嚣张,无非是在明目张胆反抗家里。

  方逾拾不知道他为什么后来忽然收敛妥协了,现在也不打算多问,打着手机手电筒往前走了很久,差点迷失方向,才离开校园。

  用梁老师的话说,这趟来得首尾呼应有始有终——来的时候不走寻常路,离开的时候也没走。

  从山坡下来,正好到荣誉墙所在的巷子里。

  方逾拾点点自己的名字,指腹再次走过那道坑洼:“我就是因为这个发现咱俩一个学校的。这下面……”

  梁寄沐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没有隐瞒:“很巧,原来是我的名字。”

  伦亚不可能不想蹭梁寄沐的名声。

  但初中这段时间,对于梁青来说是人生的污点,不仅要从搜索词条删去,还要把所有和这段时间有关的记录全部删除。

  这坑洼,是刘主任收到学校指令,亲手剐去的。

  所以今天他们碰到刘主任和范老师,想起了这段脏掉的记录,回来才对梁寄沐甩脸色。

  “当年废了不少功夫,给校长送礼,给老师送烟,好说歹说,才把伦亚和我相关的一切清干净。”梁寄沐站在后面,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轻描淡写道,“她不太喜欢我当年的行事作风,在管教我的方面,我爸也没什么话语权,只好由着他来。”

  何止是不喜欢。

  梁青对梁寄沐的要求简直到了无法理喻的地步。

  那些发生过的事,就被一句不喜欢带过了。

  方逾拾薄唇抿得泛白,说不出话来。

  数不清的规矩,有格调的喜好,满屋的奖状……

  每一项被人称赞的优秀,都是梁青在他后背上一刀刀刻下来的。

  怪不得梁寄沐说关于初中的那个盒子见不得人。

  原来不是见不得人,是梁青见不得。

  他转过头,眼睛定定望着面前的人:“我们回去拿东西吧?”

  梁寄沐一下就明白了他要拿什么,心念微动:“现在?”

  方逾拾说:“现在。拿回家,挂……我的书房里。”

  梁寄沐早就给别墅重新微调装修了一遍,有专属于他的书房酒柜电竞房,几乎涵盖了他所有的喜好。

  那些东西应该放在愿意珍视的人手里。

  两人都不是喜欢拖延的性格,这个想法出来,没多犹豫,开车就朝着原来的方向走。

  他们运气还不错,梁青出去散步,家里只剩下梁寄沐父亲。

  梁父对他们的行为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安静地开门送他们离开。

  他确实是渡盛循规蹈矩的优秀领导人,但这种循规蹈矩放在家庭中,只剩下懦弱和沉默。

  梁寄沐和他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见面能打两声招呼,不见面也很少联系,将就着将就着,二十多年也那么过下来了。

  方逾拾以为这件事会很轻松的结束。

  直到某天上班,发现后面有车跟着他。

  那车很低调,四五十万就能买到的国产牌子,放在车群中分外不起眼。

  但方逾拾是个喜欢在车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等红灯闲着没事儿,脑袋就四处乱瞅。

  于是在连续一周看到那辆黑车后,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是□□,依职业杀手的专业能力,应该会一天换一辆,这种门外汉行为,对方应该没什么太大的敌意。

  他偷偷拍下了对方的车牌号发给助理。

  【F>10:查一下这辆车。】

  助理平时工作不忙,好不容易来了个刺激的活,办得比谁都积极。

  没一会儿就回话,发来了车主和购买时间。

  【左膀:这人在一家小新媒体公司工作,拾爷,需要嘎了他吗?】

  方逾拾:“……”

  【F>10:我们是正规企业,能不能别玩那套黑话?】

  【左膀:遵命!那我们现在……?】

  【F>10:半小时后我能到公司楼下,你们做好准备,嘎了给我带过来。】

  【左膀:遵命!】

  方逾拾不仅没甩掉黑车,还放慢了驾驶速度,不经意间拉进两辆车的距离。

  他们几乎同时到公司。

  方逾拾佯装没看见刻意徘徊的黑车,下车后就把钥匙扔给等候的助理,径直踏入大门。

  他推迟了会议,坐在办公室,心不在焉看着钟表。

  半小时后。

  助理带着一个中年男人上来了。

  男人有些惶恐,见到他更是心虚:“你、你们要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方逾拾懒得多言,直截了当问,“谁让你来跟我的?你收了多少钱?”

  那人连忙否定:“您在说什么?”

  “你们那公司我听都没听过,找你的一看就不懂行。”方逾拾嫌弃地看着他,“赶紧说啊,我等会儿还要开会呢。再不说我让你工作没了你信不信?”

  “……”

  事实证明,这人是真的没有专业素养。

  方逾拾随便忽悠两句,老底都查得一清二楚。

  “就是这样。”那人擦着汗,哆哆嗦嗦道,“她就是让我查您的信息,越多越好,最好能抓到私生活不检点的内容,其他什么都没说。”

  方逾拾心情复杂地看着给他转账的那个账号持有人姓名。

  梁青。

  这个丈母娘,是真的对他很不满意啊。

  方逾拾不是喜欢吃亏的人,查清楚当天就给梁青打了电话约好过几天吃饭,地点定在国贸中心一家很有历史氛围的茶室。

  当天晚上,梁青穿得很素。

  只不过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身行头少说也要五十万。

  方逾拾早早泡好茶,在她过来后,把杯子推了过去。

  “阿姨您到了也没给我发个消息,好下去接您。”

  “你要是有心,还需要我给你发消息吗?长辈没到,你应该站在下面等着。”梁青蹙着眉,“这是你选的地方?”

  方逾拾余光打量着她:“这家茶室是一位造诣很高的茶艺师开的,煮的就是他最近拍下的新茶饼,抱歉,我还以为您对这些感兴趣。”

  “感兴趣归感兴趣,但下次请长辈吃饭,不要定在这种……”梁青很勉强地坐下,才继续说,“这种破旧的穷地方,很上不得台面。”

  方逾拾看着面前五万一壶的茶:“……”

  行吧。

  他也没解释,转而递上菜单:“您吃点什么吗?”

  梁青随手点了几个菜。

  方逾拾接过菜单一看,不出意料全是最贵的,几道有名值得品鉴的点心一个没点,心里大概有了评估。

  用文化人的皮,还放不下贵妇架子的假文青罢了。

  毕竟是梁寄沐的亲妈,方逾拾还收敛了些,没好意思往深处想。

  心里再腹诽,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礼数周全。

  半顿饭下肚,梁青被伺候得面色可算好了些。

  “你今天约我有什么事?”

  方逾拾笑了声,把手里的文件推过去:“是这样的,您找的那家媒体公司最近财务收入不太好,不出意外,过几天会被枫御收购。”

  梁青面色瞬间变了,死死盯着那份文件:“你……你告诉梁寄沐了?”

  方逾拾摇头:“放心,暂时不会告诉他。”

  渡盛年中有个超大型的国际科技展,梁寄沐和研究所那边忙得不可开支,他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梁老师。

  梁青音量控制不住提高:“你怎么可能没告诉他?你不是巴不得挑拨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吗?”

  方逾拾懵了一瞬:“我什么时候挑拨了?”

  “你那天来我们家拿走了什么心里没数吗?”梁青想到那天梁寄沐给她的威胁,怨愤就止不住冒出,面部肌肉都在颤抖,“你就是想让梁寄沐跟家里分裂,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歹毒的心思!”

  方逾拾:“……”

  不是,丈母娘你到底脑补了什么宅斗大戏啊?

  他被震得一时无语,好半天才憋出解释:“我真没那个意思,就是看您不想要那些才拿走的。您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挑拨啊?”

  梁青:“你肯定是偷偷调查梁寄沐了,拿走让他开心……”

  “啊。”方逾拾忽然出声,打断道,“您也知道我这样是让他开心?”

  梁青话音倏然卡住,脸色涨红:“我是为了他好。”

  好你**。

  方逾拾忍住脏话,尽量心平气和道:“算了。下次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这样做,我要是没查清楚报警,那误会可就大了。查我跟我也没关系,别再去打扰梁老师就好。”

  “我管我儿子,不需要别人来说教。”梁青黑着脸,道,“我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用事实证据说明你们不合适。等你们合作的项目完成,希望你们好聚好散离婚。”

  方逾拾叹气:“还有谁觉得我们不合适?”

  梁青一噎。

  方逾拾笑眯眯道:“我觉得还蛮合适的,绝配、顶配、天仙配。”

  “你要不要点脸?”梁青激动得抬手挥过去,却不小心打倒一旁炉子上的茶壶,滚烫的茶水顷刻朝她而去。

  方逾拾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用胳膊和衣服挡住了梁青胸口。

  “嘶!”

  冒烟的热水隔着薄薄的外套灼着皮肤,他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梁青的巴掌没落在脸上,但美甲划破了他眼尾,指腹擦过去还有血痕。

  方逾拾顾不得自己,随手脱掉被浸透的长袖外套,先看了眼梁青:“您没事儿吧?”

  梁青整个人躲在他衣服后,狼狈道:“这就是你选的好地方!”

  手臂火辣辣的疼,方逾拾烦躁不已:“成,我下次选散打擂台,坐下让您打。”

  梁青嘴巴怎么可能说得过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方逾拾见她没什么事儿,就让人上来送她回家,自己去医院处理烫伤。

  反正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言尽于此,以后怎么样再说吧。

  热水烫的可不是小伤,好几块红肿脱皮,还起了很多水泡,幸好当时水没烧沸,还隔着一层衣服,不然这条胳膊怕不是要废。

  看着裹上厚纱布的胳膊和一袋子烫伤膏,他太阳穴有些疼。

  受伤目标太大,回去怎么跟梁寄沐解释?

  思忖一番,方逾拾直接就近定了宾馆,给梁寄沐发了个最近加班的消息。

  等过几天伤口好点,科技展办完再回去算了。

  ……

  梁寄沐收到消息的时候刚出公司大门。

  刚想问需不需要去公司□□,梁青的消息紧跟而至。

  他眉毛拧起,有点不好的预感。

  梁青发来了一张图片。

  修长白皙的脖颈有一片红,其中还有个米粒大小的水泡,很像烫伤。

  【梁女士:看你家那位干的好事。】

  梁寄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没回话,直接给方逾拾打了电话。

  那边过了好半天才接起来。

  方逾拾语气轻松:“下班啦宝贝儿?”

  梁寄沐没跟他贫:“小拾,你在哪儿?”

  方逾拾心里一虚:“办公室。”

  梁寄沐太熟悉他撒谎的语气了,联想到梁青的消息,心中咯噔一下,沉声道:“跟我视频。”

  方逾拾忙不迭说:“别吧,等会儿还要开会呢。”

  他越遮遮掩掩,梁寄沐越不安,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坦白:“我妈刚刚给我发消息说她烫伤了。”

  方逾拾一顿,再开口时音调都变了,迟疑道:“你不会是找我来兴师问……”

  “你受伤了吗?”梁寄沐语速出奇地快,方逾拾看不到他急得车门都差点没打开,“热水洒了吗?你帮她挡了吗?烫伤了吗?”

  三连问给方逾拾问得哑口无言。

  什么神人啊,这都能猜到?

  他撇撇嘴,只得避重就轻道:“胳膊烫到一点,去医院处理过了,别担心。”

  前三个字出来,梁寄沐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撞出去。

  好半天才冷静下,握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地址给我。”

  方逾拾撒谎被戳穿,蔫巴巴老实交代。

  从渡盛到这个酒店大概半小时车程。

  然而不到二十分钟,方逾拾刚擦洗完毕,门铃就响了。

  他穿着短袖睡衣,又做贼心虚拿了个外套套上,才去开门。

  “咳,梁老师,晚上好——我操!”

  门缝还没开一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进来抓住了他的腰,力气大地生怕他跑走。

  梁寄沐胸膛微微起伏,额间还有汗水,脸色在看到他缠着纱布胳膊的瞬间逐渐变白。

  方逾拾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擦掉他额角的细汗:“跑那么急?”

  梁寄沐没吭声,进来把门关上,小心翼翼拿起他手伤口的那只手。

  方逾拾能清晰感觉到他在颤抖,长出口气,无奈道:“小伤,不要紧。”

  “这还小伤?”梁寄沐心疼得呼吸不畅,避开那条胳膊把人抱起往床上走,“医生怎么说?”

  方逾拾很想说自己腿没瘸,但梁老师抱得舒服,就默许了对方的行为。

  “等新皮长出来就好了,烫的不算特别厉害,有祛疤药,应该不会留疤。”

  “下次换药我陪你一起。”梁寄沐不亲眼看到是不会放心的。

  方逾拾只好点头。

  “今天怎么回事?”梁寄沐缓过来,才抿唇问起今天的事情,“梁青找你麻烦,怎么不给我说?”

  他根本不需要问,就直接定了这件事是梁青的错。

  方逾拾大为受用,心情颇好地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他算是看透了,隐瞒在梁老师这里毫无意义。

  梁寄沐静静听完,出奇地冷静。

  半晌,他关掉夜灯,把人往被窝里塞。

  “抱歉,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你被牵连了。”梁寄沐弯下身子,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方逾拾觉得他唇特别冷,抬手压了压他脖子,多亲了一会儿。

  梁寄沐怕碰到他胳膊,不敢动,由着他亲。

  直到两人唇瓣一样烫,方逾拾才松开:“那你补偿我,留下跟我一起睡吧。”

  梁寄沐温和地看着他:“好。我先去洗一下,在旁边守着你。”

  方逾拾点点头,本想等他洗完回来,却挡不住困意,上下眼皮跟被黏合似的睁不开。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轻手轻脚上床,然后,眼尾被划伤的那道口子得到了一个轻柔的吻。

  彻底陷入深度睡眠前,有人在耳边跟他说了句话。

  好像是——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