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寄沐在洗澡的时候, 方逾拾还觉得很荒谬。

  前后不过几个小时,事态到底为什么成了这样?

  手机玩不下去,正事儿也办不动, 他坐在沙发的大玩具熊怀里, 开始四处张望。

  别说,梁教授虽然私生活丰富多彩, 生活的屋子还挺像模像样。

  方逾拾耐不住寂寞, 跳下去敲了敲浴室门:“梁老师,你这屋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里面水声停了几秒, 传来梁寄沐无奈的声音:“你就非要这时候问吗?”

  方逾拾大言不惭道:“趁你没出来才问的,你见谁干坏事当着主人的面?”

  把这话当着主人的面说,也是不得了。

  梁寄沐纵容道:“没有,你随便闹。”

  方逾拾放心了:“那你继续洗, 我不打扰你。”

  干坏事他也有分寸。

  比如卧室和书房,就一步没进去过,人像个街溜子,在偌大的公共区域晃来晃去,碰到抽屉拉几下, 见到摆件摸索摸索。

  一路摸索到电视柜那儿,他忽然想到上次来梁寄沐家给这人处理伤口, 可惜地撇撇嘴。

  早知道梁老师是这个样子, 当时在抽屉旁边的时候, 就应该大着胆子揩把油。

  方逾拾睹物思色, 拉开抽屉——

  一封熟悉的华丽邀请函躺在其中。

  “……”

  梁寄沐披着浴袍出来, 方逾拾就靠在沙发上, 手里还把玩着什么东西。

  他近视,走进两步才发现对方手里那玩意儿的全貌。

  “……哪儿找到的?”

  这邀请函不是被周奕歌和邱小宝撕掉了吗?

  “好问题。”方逾拾似笑非笑仰起头, 视线含蓄略过他浴袍的深V领口,“我说梁老师上次怎么那么紧张呢,原来是有东西见不得人。”

  梁寄沐面不改色去拿:“你确定要提这事吗?上次撕掉的那张,看反应应该是你吧。”

  方逾拾:“。”

  哦豁。

  这波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瞬息万变的脸色看得梁寄沐想笑,把邀请函三两下折了扔进垃圾桶:“你闹了半小时,就翻出这么一张卡?”

  方逾拾眯起眼:“你藏的东西不止这点啊?”

  梁寄沐不置可否,揉揉他脑袋道:“去洗澡吧。”

  洗澡。

  成年人都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尤其才不久前,梁寄沐的身份才从协议婚姻的丈夫变成了能随便动手动脚的炮/友。

  方逾拾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头回发现自己反射弧那么长,到现在才感觉到紧张。

  梁寄沐倒跟个没事人一样,不仅开始泡茶,还打开笔记本办公了。

  “浴室你用过的,我就不教你了。喝点什么?客户送的这几罐安神茶还不错。”

  方逾拾讷讷道:“原来你真的喜欢喝茶啊。”

  “也不是喜欢,就是习惯了。”梁寄沐笑笑,“你要不喝,我给你冲点果汁。”

  话音淡淡的,方逾拾却听着不太舒服,摇摇头说:“我跟你一起喝,冲淡点。”

  梁寄沐颔首道:“好。”

  方逾拾是拿着手机进去洗澡的。

  小拾总做什么都争强好胜,就算没有经验,在第一次上也不能丢脸。

  他对上位下位没什么抗拒,看对象的需要灵活定位。梁教授那样肯定是1,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下面的定位。

  今天运动量较大,方逾拾经过允许后,安然躺进了大浴缸里,一边泡热水澡,一边在网上临时抱佛脚。

  网上说,第一次开始前都需要清洗和好好扩……

  方逾拾选择性忽略后面见不得人的文字,手指划得飞快,怕多看两眼过不了审。

  不过度娘的答案总喜欢夸大,清洗好说,后面的倒无所谓了。

  再疼能疼到哪儿去?

  小拾总不屑一顾。

  约莫是看得时间太长,不知不觉一小时过去,外面那人怕他在里面睡着了,轻轻敲了敲门。

  “小拾?”

  “啊,马上好。”

  方逾拾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水里,迅速起身冲掉一身泡沫,关上水擦身体时,才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

  “梁寄沐,”他拖着调子道,“我没衣服穿。”

  门口的梁寄沐:“……”

  自己刚还在衣柜前纠结对方的接受程度,要不要换回平时的那种休闲装。里面的某人倒是适应良好,已经能喊大名使唤人了。

  他把这人上次留宿没带走的睡衣拿出来:“开门吧。”

  过了会儿,浴室门被拉开一条缝,伸出一条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那只手悬空抓了两把,无声索要。

  梁寄沐挑了下眉:“就这一条缝,你能拿进去?”

  “总要试一试。”方逾拾说,“或者你闭眼我开门也行。”

  梁寄沐失笑,怕他在里面着凉,没再逗人,把衣服递了过去。

  正要转身离开,某人又出声了。

  “我的?”

  “嗯。”他驻足,“你上次留下的。”

  方逾拾心头一哽。

  该说梁老师是正人君子呢,还是木头成精呢?

  方逾拾心累:“行吧。”

  梁寄沐:“?”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方逾拾给了他一次机会,当然不会再给第二次。

  老老实实换好自己的小熊猫睡衣出去了。

  已经是凌晨一点,从二十六楼往下来,海城的夜景格外好看。

  像这种装落地窗的大平层,有时候连灯都不需要开,外面霓虹的余光照进来刚好。

  梁寄沐晚上就不爱太亮堂的环境,客厅只开了一盏在廊道上的壁灯,怕方逾拾出来的时候碰伤。

  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来。”

  方逾拾喉结颤了颤。

  自己穿得那么幼稚,就很像被某人包养的男大学生。

  梁寄沐没用吹风机,头发还湿漉漉的毫无规则垂在额前,和平时那种精英典雅的做派大相庭径,尤其身上的浴袍系得并不规整,松松垮垮挂着,一拽就能全拽掉。

  以前见到的梁教授太成熟,总是让别人忘记,其实在商业和学术圈大杀四方的梁总才三十岁不到,是最有资格狂妄的年纪。

  他单膝跪在沙发上,俯身调整了一下对方鼻梁上的银丝眼镜:“你没考虑过带链子的眼镜吗?或者金边的。”

  梁寄沐敲击键盘的手不停,吻了一下唇边的腕骨:“你喜欢?下次买。”

  方逾拾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以为这是合格的情人应该做的。”梁寄沐低笑一声,空出一只手揽住他腰,“你不是说这种关系就是图开心吗?如果做不到这点,也没有意义了,对吧?”

  方逾拾被说服了:“有道理。那我是不是也得想点让你开心的办法?”

  “你现在这样就蛮好的。”梁寄沐垂眼,揽着他腰的那只手撩起睡衣衣摆,露出一部分腰腹,“这是喷绘吗?”

  “嗯。”方逾拾诚实点头,“不过我有考虑过纹身。”

  梁寄沐拧了下眉,没立即发表意见,指尖从那串数字上扫过,问道:“洗也洗不掉?”

  “多洗几次就能掉,这颜色已经淡很多了。”

  方逾拾被摸得发痒,腰腿一软,半坐在他腿上。

  梁寄沐调整姿势,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他问:“喷绘师男的女的?”

  “男的——嘶!梁寄沐我之前没发现你手劲儿那么大呢?”

  方逾拾腰上吃痛,不满地拍掉他的手。

  某人有分寸,其实不怎么痛。

  但那种直击神经末端的酥麻感太要命,陌生得令人心慌。

  “抱歉。”梁寄沐松开手,把目光重新放回笔记本上,“其实不用纹,你这样就很好看。”

  “再说吧。”方逾拾没多想,以为他单纯的不喜欢纹身,转而好奇道,“你不介意我打耳洞吗?”

  打耳洞又不会被人摸腰,有什么介意的?

  梁寄沐没把心里话说出口:“疼吗?”

  “什么?”

  “眉钉,耳钉。”梁寄沐捏了捏他耳朵,毫不掩饰心疼道,“打的时候疼吗?”

  江麓和宋井溪见到他打眉钉耳洞的时候也问过疼不疼,要么是好奇,要么是佩服,头一次听到有人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心疼。

  他不自在地挠挠眉毛:“疼。”

  梁寄沐差点被气笑了:“疼还打那么多?”

  “跟美丽比起来不值一提。”方逾拾骄傲道,“不好看吗?”

  “……”梁寄沐头疼地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还要接着打吗?”

  “不打了。”方逾拾的骄傲逐渐消失,“年纪大了,要学会收敛。”

  梁寄沐毫不留情戳破他的借口:“不敢了吧。”

  方逾拾:“。”

  确实,越长大越怕疼,都不知道当初一股脑打五个洞的自己怎么那么勇敢。

  “打不打都好看,如果不敢,也不用勉强自己。”梁寄沐把笔记本往他那边放了放,“明天下午,枫御要参与一个线上竞标,项目是和当地国家协会的合作,如果你拿下,渡盛可以给你配团队,独立项目和资金有合同一次性审批,就算是方廉,也没有插手的权利。”

  方逾拾还没回过神:“嗯?”

  “我给你说一下这个项目。”梁寄沐说,“手里有三年期的官方项目,袁莉不可能在公司内动你。”

  “等等。”方逾拾让他暂停,荒谬道,“你让我洗完澡出来,就是为了方便工作?”

  “嗯,这样你累了可以直接睡。”梁寄沐看了眼沙发,“不然去卧室说?”

  方逾拾:“……”

  所以他刚刚到底在紧张什么?

  不愧是拿下双博士学位的男人,什么都耽误不了工作。

  方逾拾也是服了,什么兴致都散得一干二净,从他怀里挣开:“走吧,去卧室,躺着舒服。”

  梁寄沐拉住他手腕:“地上凉,鞋子呢?”

  “刚刚过来的时候就没穿。”方逾拾心道谁知道今晚是金融频道,不是18+频道?

  梁寄沐看了他一会儿,把笔记本塞他手里:“要怎么抱?”

  方逾拾挑了下眉。

  梁寄沐说:“没穿鞋过来,不就是要我抱你进去?”

  该get的get不到,这种反而get得挺快。

  虽然后续发展不一样,尝到甜头也是安慰了。

  方逾拾踩上沙发,正面圈住他的脖子。

  梁寄沐心领神会,拖住他的大腿和臀部,下一秒,腰就被圈起来了。

  方逾拾趴在他耳边问:“重吗?”

  梁寄沐走得很稳,气都没乱:“体重还有两倍的发展空间。”

  方逾拾笑了起来:“真厉害,梁老师。”

  梁寄沐甚至没把他带去主卧,而是放回了之前的那间客房。

  客房干干净净,还若有若无的檀香,不知情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里已经一个月没住人了。

  还真是天天打扫。

  方逾拾被轻轻放在床上,抬头看梁寄沐整理了一下衣领,很有分寸地坐在床边,问他:“开始了?”

  方逾拾坐起来,靠在他肩膀上:“嗯!”

  梁寄沐在他腰后塞了个靠枕,放低肩膀,方便他靠得舒服。

  梁教授不管是讲课还是开会,每一句话都在重点上,叙述方式和音调都恰到好处,一点不会让人觉得枯燥。

  方逾拾听着听着,就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忘了。

  怪不得这人的课在学校那么受欢迎。

  抛开脸不说,单凭授课能力,也能成为F大的招牌。

  “你的胜算很大。”梁寄沐喝了口茶润嗓子,“你要做的只有让方廉同意你参与竞标。”

  “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到消息,估计他不打算让我参与。”方逾拾讽刺道,“他现在很害怕我参与这种相对独立的项目。”

  “不用怕他,就算彻底闹掰了,渡盛也会保住你在枫御的职位。”梁寄沐的话堪比定海神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从暗斗变成明争,大胆去做就好了,我给你兜底。”

  方逾拾心不在焉点了几下键盘:“那么多钱,我舍不得。”

  渡盛当然可以帮他把方廉挤下去,但明争起来花的钱太多,他肉疼。

  “你在给我省钱吗?”梁寄沐没忍住,乐了好一会儿,“看来我们公司洗脑还挺成功,小拾总都开始心疼渡盛的钱了。”

  “怎么不说我的洗脑也很成功呢?”方逾拾不甘示弱道,“渡盛的老板都开始砸钱给我买枫御了。”

  梁寄沐坦然:“好吧,你技高一筹。”

  方逾拾赢得不光彩,别扭道:“让你帮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明天的竞标我会自己解决的。”

  “可以。”梁寄沐没有强求,“但如果有事,一定要来找我,不要硬抗。”

  他把资料全部拷贝到U盘,把小熊猫的U盘放在他掌心:“表格都整理好了,早点休息,明天下午之前有空再看看。”

  U盘刚结束工作,此刻不断发着热,灼得掌心滚烫。

  方逾拾问:“你要回去睡了吗?”

  “嗯。”梁寄沐开玩笑道,“你要跟我一起吗?”

  方逾拾认真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哪对情人都住一个房檐下了还分床睡?

  梁寄沐手意外地顿住,半晌,不舍地捏捏他耳朵:“等我回来吧。”

  “什么回来?”方逾拾脱口而出,“你现在要出去?”

  “明天要出差,早起赶飞机。”梁寄沐手从耳朵上一路向下,托住他的脸,俯下身,轻声道,“不然你以为,我今晚为什么跟你聊工作?”

  话中意思是:如果不是明天要出差,工作就会留到明天上午,至于今晚,当然是用来做不正经的事。

  方逾拾耳根有些热,回避了他的注视,鬼使神差道:“不然你晚点走,我给你包机?”

  说完,他罕见地看到那双灰色瞳孔缩了起来。

  “你要当我金主?”梁寄沐咬在那只打了三个洞的耳朵上,“小金主,就这么着急?”

  不等回话,他接着问:“你在怕什么?”

  方逾拾面色一僵:“什么……怕?”

  “不是吗?”梁寄沐声音很沉,一下下揉着他耳朵,比任何安抚都有用,“你的手很凉,从洗完澡出来就没暖和过,但我空调和地暖温度已经开到三挡了。”

  方逾拾眼睫颤了颤,没说话。

  他的确在担心,担心在这段关系里,有哪怕一厘一毫的差错。

  梁寄沐很好,和之前遇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他不希望这种差错会伤害到对方,梁寄沐对他越好,这种恐慌就越明显。

  所以他整晚都在迫切寻找一个能着力的点。

  既然说好了□□关系,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如果是为了我们之间的收益平衡,那你大可放心。”梁寄沐按着他肩膀,强迫他在床上躺好,“我让你去参与项目并不是全无所图,你的团队必须是渡盛的人,收成分摊,我要六成。所以不要让我失望,明天加油。”

  方逾拾闷闷应了一下,侧过身,把脸埋在他掌心:“梁老师。”

  梁寄沐半蹲下来,嗓音低沉:“怎么了?”

  方逾拾问:“你图我什么?”

  梁寄沐弯了下唇,嘴上不像眼中那么不正经,假意道:“图你年轻。”

  方逾拾“啧”了声:“肤浅。”

  话是谴责,语气轻松不少。

  梁寄沐没吭声,撩起他额前的碎发,把手搭在他眼睛上,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睡吧,”他说,“你要真想做,等我回来。”

  最后一盏夜灯被关上,室内重新归于昏暗。

  方逾拾睁开眼睛,翻身抱住梁寄沐刚在枕过的枕头。

  好像不是梁寄沐的问题。

  是他的问题。

  他似乎、好像、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粘人。

  正经情人关系是这么处的吗?

  方逾拾猛地从床上坐起,给宋井溪打骚扰电话。

  “你他妈要是没正事儿,我明天跟你没完。”宋井溪正打算睡,被铃声吓得差点失眠。

  方逾拾转账五千安慰她,开门见山道:“你最近是不是包养了个小男朋友?”

  提到这个,宋井溪可不困了:“是啊,你要下海了吗?对这个类型有兴趣吗?我给你介绍几个?”

  “别了。”方逾拾说,“后天出来玩吧,带着你小男朋友一起。”

  宋井溪:“你搞什么?”

  方逾拾:“我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