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知道他明天出差?”
方逾拾坐在林北谦的副驾驶, 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因为这车就是当年他送给林北谦的合作礼物。
“猜的。”林北谦说,“你去我家,还是回你那?”
“你没洁癖, 去你家。”方逾拾打了个哈欠, “回我家容易跟梁寄沐碰上。”
意料之中的答案。
林北谦拿出口香糖跟他分了两个:“你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要去我家?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方逾拾含糊道:“就那样,你都心理医生了, 你知道的。”
林北谦:“……”
林北谦微笑道:“我是学心理的, 不是玩读心的。”
“反正就是,我不想跟他那么……拉扯不清, 你懂吧。”方逾拾也很苦恼,“但不知道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明白了。”林北谦言简意赅总结,“你想跟他划清界限,但是又想睡他, 原则和欲望冲突了,对吧?”
方逾拾:“虽然你说的很粗俗,但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林医生!红灯!!”
林北谦开车的风格和他本人一点都不一样。
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潇洒暴力美。
林北谦“唰”地踩下刹车,一脸淡定道:“不怕。”
方逾拾:“……”
救命。
开始想梁老师的车技了。
林北谦推了推被冲击力冲掉的眼镜,趁着红灯间隙, 看着他瞳孔问:“那你现在怎么想?想睡,还是想离?”
方逾拾闭了闭眼:“反正不能睡。”
林北谦歪歪头:“为什么?有什么比合法夫夫更方便的炮友吗?”
方逾拾忍无可忍:“林北谦你本硕博好歹是传说中神秘的心理学, 能不能别开口闭口的炮友?”
“那我换一个。”林北谦从容道, “有什么比合法夫夫更方便的床上伴侣吗?”
方逾拾绝望:“You win。”
他捏了捏鼻梁道:“你觉得梁寄沐会是那种愿意有炮友的人吗?我这边提出……”
林北谦:“等等。”
方逾拾:“?”
林北谦:“公平起见, 你也不许说‘炮友’。”
方逾拾:“你有病吧?”
要不是林北谦在开车, 方逾拾必然就上手了。
他暂时忍耐, 道:“我这边提出床上伙伴, 他那边就要对我避如蛇蝎,你信不信?”
“哦, 所以你不选择当床上伴侣,是怕他讨厌你?”林北谦忽然笑了,“方逾拾,你另一种选择是和他撇清关系,这跟讨厌又有什么区别?最后的结果不都是形同陌路?”
方逾拾愕然几秒,能说会道的嘴第一次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北谦问:“所以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方逾拾沉默了。
林北谦说得没错,最后结果大同小异,但他可以接受和梁寄沐路上相遇点头打招呼后离开,却接受不了……
想到刚刚那个算不上吻的触碰后,梁寄沐沉默复杂的眼神,他心里就跟针刺得一样疼。
没有人会希望被梁教授那种人讨厌,坏孩子也不例外。
林北谦见他不答,没有步步紧逼,把他带回家收拾好客卧就回去休息了。
他在海城这边的房子是一栋小复式别墅,客房在二楼,他自己的卧室是一整个三楼。
别墅隔音很好,当年买它就是图这个隔音。
故而林北谦接起梁寄沐电话的时候毫不心虚,门一锁耳机一带,根本不怕被听墙角。
“梁教授,”林北谦笑道,“你能忍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那林医生的专业能力还需要进修一下。”梁寄沐声音很冷,连装模作样的虚伪都没有了。
他知道林北谦住在哪儿。
算好了路程时间,才掐着他们到家的点来的电话。
林北谦赞叹道:“行吧。方逾拾在楼下,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梁寄沐开门见山:“你怎么知道我明天出差?”
不愧是两口子。
问的问题都一样。
林北谦拨弄起手边的盆栽:“明天晚上俱乐部的比赛和奖品我都听说了,方逾拾喜欢,你一定会去。”
梁寄沐安静片刻,道:“你都知道。”
“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林北谦坦然道,“我没有成人之美的乐趣,也没有棒打鸳鸯的嗜好。”
换言之:不参与不搅和,我就是纯纯乐子人。
梁寄沐止住了这个话题:“他今晚喝酒了。”
林北谦挑眉:“所以?”
“麻烦林医生给他冲点蜂蜜,谢谢。”梁寄沐说,“钱已经打过去了。”
林北谦含蓄两秒:“行。”
梁寄沐又道:“水和蜂蜜的比例我等会儿发你。”
林北谦蹙眉:“梁教授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梁寄沐:“我加钱。”
林北谦:“没有问题。”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让林医生冲杯蜂蜜?
林北谦端着蜂蜜水去敲方逾拾房门,里面那人正在网上看衣服。
“来得正好。我明天晚上出去玩,你觉得哪套衣服好看?”
他不想回家,衣服就只能现卖,让sales从平台闪送过来。
林北谦把蜂蜜水递给他,敷衍道:“都不好看。”
方逾拾太阳穴一跳,端着杯子,怀疑道:“你给我下毒了?”
“……”林北谦转身就走,“爱喝不喝。”
玻璃杯子还暖呼呼泛着热意,方逾拾看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林北谦作为医生的职业素养,抿了一小口。
竟然不是很甜。
他挑了下眉。
方逾拾在吃喝上稍微有点挑,尤其是甜品。
太甜的不要,不甜的也不要,上次在梁寄沐家里摆弄好半天,才冲出一壶甜度适中的蜂蜜水。
这杯竟然跟那次的味道一样。
方逾拾靠在床头,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林北谦是个天才,调的蜂蜜比酒催眠,人靠在床头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他揉着眼睛出门,发现房子里空空如也。
林医生日理万机,午饭也不回家吃,因为是临时住的房子,厨房什么食材都没有,方逾拾逛了一圈,差点饿死在楼梯上。
幸好门铃声及时响起。
“您好,是方先生吗?”黄色的外卖小哥把一个硕大的袋子递给他,“您的外卖。”
“我的?我没订啊。”
“确定过房门号了,没送错,可能是您朋友订的,先生,我赶时间,您先收下再问问?”
“这样啊,谢谢。”
方逾拾接过来,确定姓名电话,茫然接过来,给林北谦拍了一张。
【F>10:这是林医生的良心吗?】
【林北谦:。】
【林北谦:可能是吧。】
是就是,怎么还可能?
方逾拾撇撇嘴,把这归咎为林医生口是心非的傲娇。
外卖是膳食堂,自从跟梁寄沐之间闹别扭,他已经很久没吃了。
没想到林北谦也是这家店的VIP。
他边刷手机边吃,所以没注意,膳食堂那么多的餐品,这次送来的竟然能全对胃口。
“我看朋友圈了,你晚上也去?”方逾拾看到江麓的朋友圈,立即打了个电话过去,“怎么没喊我?”
“之前几次都不来,我还以为您金盆洗手不来了呢。”江麓乐道,“幸好你也有邀请函,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弄一张。”
“夏澈给的。”方逾拾说正好,“那晚上一起?”
“行啊,我去接你。”江麓说,“你在哪儿?”
方逾拾报了个地址:“我在林北谦家。”
江麓嘟囔道:“结婚第二天就分居,你们可真行。”
方逾拾面无表情,直接忽视这句话,挂断了电话。
他在网上挑了半天,才搭配出一套绝不会撞衫的衣服,上衣是半紧身的不规则哑光黑色无袖背心,下身是低腰皮裤,大腿处稍宽松,膝盖以下的小腿被半长不短的红底黑皮靴裹紧,把腿型凸显得淋漓尽致,趁得腿又细又长。
裤子左腿完好无损,右腿正面破的洞从腿根断断续续连到脚踝,两条腿侧面上半部分都开了叉,夸张露出分明的胯骨。背心衣摆被扎进腰里,稍短的一边扎不进去,松松垮垮垂着,隐约能露出腰际和人鱼线,还有滚圆紧致的臀部。
这一身外观基本都是黑色,但内衬要么红要么蓝要么紫,每次走动都能露出几抹,有种低调的碰撞美。
想了想,方逾拾又约了个喷绘,在外露的腰和后臂上画出几道符文。
他让喷绘师自由发挥,对方打量他一遍,毫不犹豫地画了一串看不懂的纹路和小装饰。
装饰好理解,但那一串字符……
方逾拾好奇:“这有含义吗?”
“有啊。”喷绘师说,“你胳膊上的是26个花体英文字母顺序环绕,腰上是花体数字,按照数字把上面对应字母找出来拼在一起就是……”
“I blessed a day I found you.”
我感激遇见你的那一天。
喷绘师兴致盎然道:“很适合调情,不是吗?”
方逾拾挑了下眉:“这台词应该出自某部纯爱电影吧?”
“无所谓啦,看你怎么用喽。”喷绘师笑道,“反正又没有明说,两串字符而已,怎么理解都可以,不是吗?”
方逾拾笑了下:“行吧。”
反正他只是为了图好看,又不可能真用这玩意儿在某种场合搞情趣。
江麓来接方逾拾的时候,还走路上帮他买了许久没带的眉钉。
一下车见到人,单眼皮都瞪双了。
“哥们你……盛装出席啊?”
要知道,方逾拾平时出去也就套个T恤什么的了事,今天不仅衣服华贵,还在眼尾涂了红色的阴影。
江麓嗓子发干:“你还化妆了?”
“没画,就涂了口红和眼尾。”方逾拾解释道,“今天要给主唱兼职吉他手。”
“啊,原来那个不乐意提前透露姓名的志愿者是你。”江麓笑了好一会儿,破天荒地给他开车门,“拾爷,请。”
帅哥总是有优待的。
十二月天气冷,方逾拾外面还套了件皮衣。
他开窗伸出手,风灌进来,冻得驾驶座江麓直叫唤。
方逾拾垂眸:“圣诞节过了啊。”
“昨天是圣诞节。”江麓牙齿打颤,“说起来也巧啊,你们订婚宴在万圣节,结婚宴在圣诞节,以后节日礼物都只需要准备一份。”
“以后说不定还没有节日礼物呢。”方逾拾漫不经心应了一句,关上窗户。
江麓发现说错话,想补救一下。
方逾拾却满不在乎地敲敲车门:“专心开车。”
俱乐部隔得实在远,两人都开得快睡了,才看见硕大的标。
方逾拾望了眼,精简评价道:“豪。”
“可不是吗。”江麓下车,正想给他拉车门,却发现隔壁那位比他下得还快。
“走吧。”
方逾拾抬脚就朝大门走。
这个点,大多数人都纷纷到场了。
路过一楼大厅的时候,还能碰到一些穿着机车服的赛车手。
方逾拾趁着灯光昏暗,随便看了几眼,兴致缺缺收回目光。
身材很普通的好,没一个能跟梁寄沐打。
他这么想着,肩膀不小心跟人撞上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具攻略性的玫瑰香味。
好闻。
方逾拾没来及抬头,对方就被人流撞开了,错过了交谈的机会。
一片嘈杂声中,他只能听到对方匆忙说了句什么,具体内容却没听清。
不出意外应该是道歉。
方逾拾停下脚步,扶着吧台循声向后望去。
他一米八多,在海城算身高优越的男性,此刻看着一片乌泱泱的七彩头顶,只能发现一道比他还高挑的宽厚肩背。
那个头肩比……
方逾拾眯了眯眼,腰靠在台子边缘,点了支烟掐在指尖。
黄金比例啊。
“先生?”吧台的调酒师看他迟迟未点,还以为是不懂德文,“需要我给您推荐吗?”
“不用了。”方逾拾不精通德文,但对于这种酒名或多或少也熟知,随手点了杯度数颇高的调制酒,连着小费一起放下,“一杯,谢谢。”
调酒师从小费就能看出他的消费水平,递上他点的单后,笑得更为诚恳:“您需要陪酒吗?”
“等会儿再说吧。”方逾拾冲他扬唇一笑,“还有点事,二楼见。”
调酒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客人端着杯子和烟朝二楼走了。
他眨眨眼,才发现这人背着的一把电吉他。
大概只有那种长相的人才能完全压住这种酷炫风的吉他,让人只顾得上关注他的脸。
“打扰了。”一道略低沉的男声在不久后传来,“麻烦您调一杯没有酒精的饮品。”
调酒师回神一看,难得失语。
今晚真是颠覆人的认知,还以为男富二代都是群油头满面全靠衣装的氛围感帅哥,没想到里面还真有能打到娱乐圈的脸。
他发现这人的机车服,立即明白过来,调了杯果汁推过去:“先生,慢用。”
“谢谢。”男人冷淡谢了声,把小费放下。
调酒师接过一看,有意跟他多攀谈两句,调笑道:“我今晚只收到了两份这个数额的小费,您或许可以跟二楼的吉他手认识一下。”
男人兴致缺缺,余光都没向二楼扫:“不用。”
调酒师还想在说什么,对方的同伴就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梁寄沐你还喝呢?不怕等会儿上厕所?”
梁寄沐抿了口果汁润嗓子:“今晚这还是第一杯。”
“行吧。”唐倾耸肩,“等会儿跑完正式场,下来拼酒吗?”
俱乐部的开业以娱乐为主,除了第一场比赛是正式排名,后面都是炫技的娱乐赛,不禁烟酒,不怕死就上。
梁寄沐垂下眸子,没应答。
唐倾什么时候见过来这种地方鬼混还死气沉沉的梁寄沐?
当即给他胳膊两拳:“哥们!别emo了!权当放纵一下心情,以后的追妻路继续加油努力!”
梁寄沐:“……你能别吼那么大声吗?”
太丢人了。
唐倾笑嘻嘻道:“拼嘛拼嘛,骰子都准备好了,有你的一份。”
“行吧。”梁寄沐彻底选择摆烂,烦躁地拉开领口,“等会儿给我空个单人椅。走了,去后台准备。”
唐倾吹了声口哨。
路过露天舞池的时候,用手肘戳了戳身边这人:“梁寄沐,你看上面!”
梁寄沐不经意顺着看了眼。
唐倾说:“我操!那个拿吉他的,穿的是背心吗?好腰啊!”
梁寄沐心思不在这上面,根本就没对焦,敷衍地收回目光:“哦。”
唐倾说:“真的很细!身材超好,屁股也翘。”
“谨记你的性取向。”梁寄沐泼他冷水,“人家受众不是你。”
唐倾:“我就赞美两句。我懂的,受众是你。”
“也不是我。”梁寄沐轻佻地扬起眉毛,散漫道,“我只要一个。”
唐倾抱拳道:“行吧,男德标杆。”
……
与此同时,二楼的舞台上。
方逾拾第一次跟主唱见面,相聊甚欢。
“我大学时候就挺喜欢您的。”方逾拾说得真情实感,“没想到还有同台的机会。”
“荣幸荣幸!”经过几次简单的合奏排练,主唱相逢恨晚地跟他勾肩搭背,“你这个吉他水平可以的啊,怎么不混乐队?”
“业余爱好而已。”方逾拾指尖挑了挑琴弦,“比不上专业人士。”
“太谦虚了,这已经够好了。”主唱唏嘘道,“听我朋友说,你电子琴更好?”
“不太准确。”方逾拾笑了声,“我的小提琴才是最好的。”
主唱哑然几秒,无奈说:“你凡尔赛呢?”
吉他已经这么好了,还有两个更好的,这人真是……
优秀得让人无话可说。
“还好吧。”方逾拾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哥,到点了。”
开幕式的时间精确到秒,钟声一响,他们就该办正事儿了。
主唱点点头,起身看了他两眼,忽然伸出手,在他下唇上抹了一把。
方逾拾不喜欢突然动手动脚的行为,皱了下眉,后退一步:“怎么了?”
“啊,对不起。”主唱跟一群直男朋友玩习惯了,没想到他动静这么大,尴尬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更野一点。”
方逾拾侧目看了眼镜子。
口红被擦得晕染出来,比之前的精致美,更适合今晚这种乱到极致的疯狂。
他原谅了对方的冒犯:“好,谢谢。”
主唱搓搓拇指:“你这口红质量不错,搓都搓不掉。”
“那就放着吧。”方逾拾戏谑道,“反正别人也看不见。”
台下观众确实不会注意手指之类的细节。
他们最大的关注点就在赛场上的摩托车,和乐队成员的脸上。
电子朋克的冲击力是巨大的,硕大的扩音器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
舞台的聚光灯打在中央,霓虹射灯不停扫过人们的神情,镜头总是偏爱颜值高的人,几番轮转,不停定格在方逾拾脸上。
方逾拾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血脉贲张的刺激感了。
站在人群的尖叫声里,什么都不想,完全地感受多巴胺分泌。
血液中的多巴胺浓度在朝着顶峰攀升,迸裂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梁寄沐说要教他人脑中多巴胺的贪婪,还没有实现。
浓浓的不甘和烦闷盖过了多巴胺对大脑肆意的侵占,方逾拾手下用力,在一瞬间,将所有的鼓声鸣唱淹没在琴弦的颤抖下。
坚韧的弦擦过指腹,火辣辣的疼痛和人群的尖叫一起充斥在精神世界中。
那一声吉他的宣泄和赛场上无数摩托发动机的嗡响重叠,他将带着黑色护腕的手搭在麦克风的架子上,视线懒懒望着赛场,不去在意人群中的尖叫到底有几分是给他,又有几分是给场上的选手。
漆黑的夜空下,不少摩托车为了骚进人的视野,喷了夜光的漆和标,以疯狂的迈速奔驰在赛场上,比抬头看到的黑幕更精彩。
他们的开场演奏已经结束,有些人心不在下面,只希望他们能继续。
但方逾拾和主唱对视后,齐齐摘下吉他,来到了最前方的看台。
演出是要收费的,情绪和艺术也需要明码标价。
主唱点了支烟:“你觉得哪辆会赢?我赌那个红色的铃木。”
方逾拾问:“因为他现在跑第一吗?”
“不,那个车手我认识。”主唱笑道,“职业级别,很厉害的,没想到他会来这个场子虐菜。”
“不见得。”方逾拾将额前浅蓝灰色的头发全撩到后面,抬手的时候,露出了一半腰,“我赌那辆黑色宝马。”
现在位列第二的宝马,是全场唯一一辆没有多余装饰的赛车。
黑色的车身只有尾部一道鲜红的标。
够闷骚。
方逾拾下意识偏爱这辆。
主唱刚想说什么,就见那辆黑色的宝马在拐弯处,以一个几乎和地面平行的角度,压着地面和红色铃木擦了过去。
震耳的轰鸣和尾烟划破了空气,看不出车的弧度究竟是极限操作还是打滑。
他猛地瞪大双眼,上前一步,手指撑在栏杆上,仿佛抓住了那个疯狂的赛车手。
“我操!”
“我靠我靠!绝对超过50°了!”
身后人群忽然嘈杂了起来。
有懂行的人说:“60°压弯。”
这个角度及以上的压弯,挑战的不是人的极限,是车的极限。
方逾拾对摩托不是很了解,也不常看摩托车的比赛。
但他清楚这个角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稍有失误,这个不要命的选手就要被拖去ICU住几晚。
主唱也咂舌:“……好吧,我承认,你的眼光更好。”
玩摩托车的人对第一总有执拗的向往,但到这种不要命程度的,还真不多。
方逾拾紧张地咬住唇,唇色比涂了口红更要鲜艳,心跳的速度比刚才聚光灯下只快不慢,还多出几分被掐住的窒息感。
直到那辆车逐渐恢复正常角度,以绝对的碾压速度冲破终点。
“我操!!太他妈刺激了!”
“这人是真的会玩吧?专业级别的?”
“牛逼啊我靠,谁认识?介绍一下?”
人群欢呼之际,方逾拾的神经却像忽然被断了电流,倏然松下来,长出一口气。
疯。
太疯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偏爱极限运动了。
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候,当事人应该比旁观者更能体会到全身都在颤栗感觉。
这是享受生命完全掌握在自己和运气手里的赌徒。
方逾拾撑到目送那位宝马车的选手离场,才头晕目眩的松开扶手。
“我下去喝一杯。”
主唱的心情也没能恢复:“要一起吗?”
“好啊。”方逾拾送了他支烟,“不过我喝的酒比较烈。”
主唱也不逞强:“那我少喝两口。”
方逾拾笑笑:“随你。”
度数很高的酒往往烧嗓子。
方逾拾人在外面,知道节制,一开始并没有点那列最刺激的。
他拍了张照给林北谦。
【F>10:如果我今天喝醉了,林医生可以来接我吗?】
林北谦过了会儿才回。
【林北谦:不接。】
【林北谦:不是每天都有一个梁总给我打钱。】
方逾拾愣了一下。
汲取了酒精的胃像是被什么抓住,狠狠拧了一把,疼得人后脑勺发麻。
“方逾拾。”主唱忽然出声,“你的酒好像上错了。”
方逾拾垂眸看去,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菜单上含酒精度数的top1。
他张了张口:“好像,没上错。”
因为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在了那杯酒的名字上。
现在为时尚早,方逾拾还有把酒扔掉的选择。
可是他抬了抬手,最终,用五指托住玻璃壁,将满满一杯一口饮尽。
主唱都看愣了:“你……”
一阵喧嚣,把他后面的关心盖了过去。
方逾拾接着五杯下肚,终于用酒精盖过了胃部绵密的疼痛。
他视线没了刚来的清明,倦怠地靠在台子上,耳根发红,宽大的领口把锁骨完□□露,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主唱皱了皱眉,替他遮住一部分视线:“你醉了。”
“没有。”方逾拾摇摇头,“我喝酒上脸。”
他的酒量是真的很好。
看上去醉的时候,往往神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主唱便没再说话。
他们关系还没好到喝酒谈心的程度。
方逾拾闭了闭眼。
主唱的进退有度让他很舒服,如果对方多问一句,他可能就失去了交友的想法。
但如果是梁寄沐多问几句,他应该不会不耐烦。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方逾拾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最近大概是魔怔了。
不管什么场合,都能想起梁寄沐。
他感到有些闷,恹恹掀起眼皮,企图找到一个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人选。
人的视线总是向着最热闹的视觉中心倾泻。
方逾拾不受控地将目光放在欢呼声最大的那块场地。
他看到有人站起来,单手开了一瓶酒。
方逾拾饶有兴致挑了下眉。
从背影看,应该是前不久跟他撞到的那个黄金比例机车服男。
黄金比例话似乎不多,举手投足有种不属于夜店的沉稳美。
但办起事儿来倒无比利索。
开酒一口闷,前后不过两分钟。
方逾拾眯起眼睛。
啊。
腰也好细。
大概……
77?
机车服的腰带会阻碍判断,方逾拾不太确定。
不过这个数值,和梁寄沐倒是撞了。
他不想冒犯梁寄沐,但酒精上头,忍不住把梁寄沐的脸安在这种衣服上。
好像还挺好看。
方逾拾“啧”了一声,再次喝空一杯特调酒。
他没有转头,只是将手往后一送:“麻烦再来——”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黄金比例放下酒瓶,侧过了头,听旁边人说话。
方逾拾看见了他的侧脸。
玻璃杯从指尖滑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方逾拾?”
主唱察觉动静,问道:“你没事吧?”
“我……”
方逾拾发现自己声音卡在喉咙里了,无法发出。
他的大脑在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你说得对,我喝猛了,喝出幻觉了。”
“害,我就说吧,这酒不是这个喝法。”主唱叹气,看他冲某个方向一眨不眨的盯,也顺势看过去,“咦?梁寄沐?”
方逾拾猛地抓住他手腕:“你认识?”
“不算认识。”主唱意外于他的反应,“不过我不是给你说我认识刚刚那个铃木的车主吗?这人跟铃木的车主认识,四年前Y国的摩托比赛,他们分别占了第一和第二,梁寄沐是第一。”
方逾拾听到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问:“你朋友叫什么?”
主唱说:“唐倾。”
方逾拾脑袋轰的一下炸开。
再看过去,唐倾已经换了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熟稔地跟那群人打招呼,然后伸出手,嬉笑着和梁寄沐碰了个拳。
梁寄沐神情懒散,嘴角挂着心不在焉的笑意,手上动作却不含糊,赢了不少人一瓶又一瓶酒。
一看就是老手了。
直到有主持人喊了声娱乐赛准备开始。
梁寄沐松开酒瓶起身,紧了紧手套,和唐倾并肩朝赛场走去。
方逾拾鬼使神差暂别主唱跟上他们,亲眼看着梁寄沐走到了那辆黑色宝马前,长腿一迈,跨上座椅。
唐倾就靠着车头跟他说话。
这一瞬间,方逾拾觉得自己真醉了。
……
这种非正式的娱乐赛唐倾没兴趣。
梁寄沐对耍帅也没兴趣。
他参加,纯粹是为了发泄。
唐倾靠在车头,今晚第N次对他说:“我让你来喝酒,不是让你来灌死自己的。”
他算好的,以梁寄沐的技术,今晚最多喝两杯,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但这家伙今晚像疯了。
就算没输,也一瓶一瓶直接往胃里灌。
梁寄沐冷声道:“你今晚不是来工作的。”
唐倾白眼狂翻:“梁总,刚刚那个压弯我就不说了,你现在是在折磨自己的身体知道吗?就算你不想好,也该为了方逾拾想想吧?”
“他又不管我。”
梁寄沐说得平静,唐倾却无端品出一抹委屈。
要了命了。
梁大总裁竟然他妈的在委屈?
唐倾恍了神,没把人看住,眨眼间,对方就去了赛场。
他气得锤墙,但比赛已经开始,根本没办法上场拉人,除非不要命了。
唐倾只能一遍遍看老板用不要命的速度发泄,最后还是里程数到了,车子需要下场检修,梁寄沐才满头是汗地摘下头盔,去休息室洗漱。
唐倾试图跟上给他量血压和检查身体状态。
梁寄沐忍无可忍:“再跟着我,你就回老宅专门伺候梁青吧。”
唐倾:“……你够狠。”
他无奈地驻足,目送梁寄沐离开。
正要骂骂咧咧,肩膀忽然被搭上一只手。
唐倾吓了一跳,想给对方来个过肩摔,不料对方察觉到意图,先发制人把他压在了墙上。
“哎哟哟哟疼疼疼!”唐倾直叫唤,“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人这才松开手。
唐倾黑着脸转过身:“我说你——嗝?”
话收得太急促,他打了个嗝:“方、方逾拾?”
唐倾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副打扮的人。
方逾拾神情淡漠,看着他脖子上还没消下去的吻痕,声音冻得吓人:“梁寄沐呢?”
唐倾已经彻底凌乱了。
“等等,你这什么情况?你不会是那个弹吉他的吧?”
方逾拾不耐道:“唐先生,梁寄沐呢?”
唐倾挠挠头:“里面,204休息室。”
方逾拾半句废话不留:“谢谢。”
唐倾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咯噔一声。
我操。
梁寄沐完了!
而休息室的梁寄沐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他仰靠在椅子上,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小幅度起伏。
有侍者进来给他送换洗衣服,他接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对方的手机。
“抱歉。”梁寄沐先一步弯腰替他捡起,“你看一下,没坏……”
手机屏不小心被碰亮了。
没坏,很清晰。
所以屏保上露着半边腰的方逾拾格外醒目。
梁寄沐的手指僵在半空,灰色的眸子里仿佛酝酿着失控的风暴,冷声问:“哪儿来的?”
侍者被吓了一跳:“就、就刚刚拍的啊,很多人都有的!”
“刚刚?”梁寄沐忽然感到了莫大的荒谬,“你说刚刚,很多人都拍了这个人的照片?”
“是啊。”侍者硬着头皮道,“今天乐队临时请的吉他手嘛,真的挺好看的,好多人都问他要微信了。”
梁寄沐抓着他的手机,力气大地快要把屏幕捏碎。
这种荒唐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仿佛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所以,方逾拾一直都在骗他?图什么呢?图钱?图名?
梁寄沐忽然很想笑。
他有必要装吗?只要那人一句话,渡盛都能送给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委屈自己?装得那么辛苦?
至于另一种可能……
雨曦正狸——
他可悲地发现,自己甚至可以接受方逾拾为了钱骗他,也不想面对方逾拾为了不想跟他产生任何瓜葛选择伪装。
梁寄沐认识方逾拾五年来,第一次,从心到神经都在隐隐作痛。
痛得人四肢发麻,有种怎么做都没有结果的无力感。
良久的沉寂后,他手指卸了力:“抱歉。可以麻烦你删掉吗?我可以支付赔偿,价格你随意开。”
有钱不赚王八蛋,侍者虽然可惜,但还是选择了金钱。
梁寄沐打开手机,扫码支付。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的。
还不等他质问哪个没规矩的服务生,就被一只手卡住脖子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梁寄沐一时间无法做出正确的表情。
他茫然地坐在椅子里,看着一脸阴沉的方逾拾。
半晌,温声来了句:“别生气。”
方逾拾闭了闭眼,不想搭理他,转头对一脑袋问号的侍者道:“你在加他微信?”
侍者死都没想到前不久还yy的人此刻会出现在面前。
他结结巴巴说:“不、不是,我就是……”
“算了,你出去。”方逾拾把视线重新放在梁寄沐脸上,咬牙切齿道,“出去,关门。”
没有人可以面对盛怒的方逾拾。
除了梁寄沐。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梁寄沐迟疑着伸出手,捂住方逾拾裸露在外的腰腹:“是你先解释,还是我先?”
他多想听方逾拾说:我先。
只要这人说一句“不是有意的”,他都可以选择视而不见。
只要不是……
“没必要解释了。”
方逾拾回答了第三种答案。
梁寄沐放在他腰腹上的手落回腿上,靠着椅背,微仰起头,无声跟他对望。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或许最好的方法是用成熟的语气说“没关系”,然后送对方回家,告诉他,自己不会管这些。
但梁寄沐做不到。
活了将近三十年,用尽一辈子的忍耐也做不到在这种时候装作若无其事。
所以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下。
方逾拾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蹙起眉,强硬地用小腿顶开他的膝盖,站在他两腿中间,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梁寄沐依旧不看他。
方逾拾“啧”了一下,揉着他耳朵,抬起他下巴:“梁老师。”
“怎么了?”就算心里跟刀割的一样,梁寄沐还是尽量平静地跟他对话。
如果方逾拾现在要质问他,他也会认真给出回答。
但方逾拾现在不想去听更多的解释。
他只在意一个点:“经常来吗?”
梁寄沐以为他问开摩托车的事,不想说谎,答道:“嗯。”
方逾拾忽然笑了:“早知道你这样,我他妈装什么啊。”
“梁老师,接过吻吗?”
梁寄沐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跨越如此之大,摇摇头:“没有。”
“那我就不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方逾拾卡住他的下颚,轻轻俯下身。
察觉到要发生什么的梁寄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然后。
Duang。
门又一次被打开。
“梁——”
唐倾的话被面前这副景象噎住了。
梁寄沐下意识想让他滚。
头还没转过去,被捏住的下颌倏然一痛。
“不许看他。”方逾拾俯下身,封住他灼热的呼吸,含糊道,“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