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穿着普通白色长衫的少年,虽然衣着朴实,但散发出来的那种淡雅的气质却让人不禁想多看几眼。他显然也被这热闹的街市所吸引,只要感兴趣的东西他也会像小四一样上前去鼓捣一番,然后和摊主闲聊一阵,轻柔的微笑一直挂在嘴角,他的模样很俊俏,还很面熟,但我一直想不起以前是否见过这个少年。

  街上的人很多,那少年渐渐消失在人群中,这让我有些失落。

  逛累了的小四嚷嚷着要住店,我便就近找了一家最好的客栈,因为听说晚上有烟火节,小四还算个孩子,一定喜欢这些吧。

  吃完晚饭,夜色渐沉,和小四走出客栈,街上的人比白天还多,大家都是来看烟火的。路边摊点卖的东西已经换成各种小吃,小四是个馋嘴的家伙,刚吃完晚饭看到这些小吃又忍不住吞口水,我笑笑,说吃吧,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四得到许可,拿着钱袋一头钻进人群中,只顾着吃,竟和我走散了。

  我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小四,这时天空突然大亮,一束束夺目耀眼的烟花在墨色的夜空中绽放,果然美丽之极。

  人潮出现涌动,我被人群推着向前行,正想拨开人群走出去,却又看见了他,不再是下午见到的那身普通白衫,现在他穿的是一袭浅紫镶金线的丝质长衫,迷幻的紫色将他白皙的肤色映衬得更加夺目,烟花的照耀使他原本丰神毓秀的面容更显流光溢彩,是在哪里见过他的,正想上前询问,却看到他的手被另一个人握着,他仰着头专注的看着五彩斑斓的烟花,却忽略了牵着他手的那人温柔迷恋的目光。

  我脚步顿住,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万一是自己认错了人,可就尴尬了。

  在客栈住了十日,期间偶尔有见到他,才知道他也住在这家客栈,世事真是这么巧,不遇则罢,一遇到便经常见到,他和那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应该是在一起的吧。我站在窗边看着乐璇和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想着。

  十日的时间转瞬即逝,青林会如期召开,我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决赛,在比试完当天最后一场下台的时候,我看到了乐璇,那一瞬我们的目光相遇,我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下,收回目光,不敢逗留匆匆离去。

  回到客栈,小四先一步上楼,我留下来点菜,意料之外的事放生了,他也回了客栈,还叫住我,轻柔的声音像一阵微风拂面:“舒少侠可认得我?”认得,可是记不起你的名字,这算不算认得?

  只能无奈地摇头,我很想记起你,可我中过毒啊,对不起。看到他失望的眼神,舒维那一刻恨不得杀了给自己下毒的人,什么毒不好下,偏偏下这么万恶的毒,渐失记忆?

  回到房间,情绪很低落,我是乐天派,在知道被人下毒后都能从容应对,但乐璇一个失落的眼神却让我心绪不宁。这是怎么了?

  正在胡思乱想,一阵隐约可闻的琴声传来,我不自觉地摸到了怀中的紫竹萧,这是儿时同窗送的,叫什么忘了,但深深记得他长了个小耳朵。

  屋中实在憋屈,决定到外面走走,不知不觉间竟到了一处荒废的花园,那琴音也越来越清晰,或许我正是被这琴声所吸引而来。

  琴声哀怨缠绵,和我的心情真是十分相像,听着听着来了兴致,拿起久未吹过的紫竹萧,放在唇边附和着琴声吹奏起来。

  也许是我的技术太过生疏,那琴声竟然停了,不愿和我合奏啊,罢了,我自娱自乐还不行吗?继续自我陶醉。

  一曲完毕,抬眼便看到了他,单薄的身子抱着一架古琴,难道刚才弹琴的人是他?

  他走过来主动问起我的往事,还说他便是送萧给我的人。侧头偷偷看他的耳朵,小小的肉粒在耳廓凸起,是他!空白的儿时记忆中只有那个长着小耳朵会弹琴的小同窗还能模糊记起。

  “我可以帮你回忆从前,我师傅认识一名神医,我带你去寻医吧。”他很主动,很热情,还很念旧。我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之后的气氛很好,我们一起弹琴吹箫,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一刻,夜风送爽,月色皎洁,他全神贯注弹琴的模样着实吸引人。我觉得自己慢慢在沦陷。

  第二天,我因为要准备决赛,所以起床很早,看到那个人在他门前徘徊,我的耳力很好,听到了那人的告白,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样的话是不是表示我也有机会?看着那人落寞地离开,他应该是深爱着乐璇的吧。

  比赛很顺利,领奖的时候居然看见他也在台下,虽然人很多,但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淡淡的忧伤,微蹙的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因为那个人的离开吗?

  “我姓乐单名璇字若宁,你以后可以叫我若宁。”他是这样说的

  其实早已知道他叫乐璇,只需要稍微打听一下便知,“我叫你璇儿吧。”因为若宁是那个人叫的,我不想让他听到若宁这个称呼后想到那个人,有些自私。

  乐璇看似清静其实很健谈,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那些事我大都忘得差不多了,但看他讲得兴高采烈,我也只能假装有些印象,讲旧事时的他很生动,比安静的时候更吸引人,忽然好想逗逗他。

  “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琴师,其他人我并不关注。”他听到这话的时候,有些难为情,脸颊晕上了一抹嫣红,很淡,那一刻我想到了一个不该用在男人身上的形容词——娇羞?真是个单纯有趣的人,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寻医不像想象中那般困难,竟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季弦师傅和匡神医,乐璇对神医期望很高,我反倒心态平和,当被告知只能控制不能解毒时,看到乐璇急得差点哭了,我心中竟莫名的高兴,他这么关心自己,不止是同窗友情,应该还有一点点别种情愫在吧。

  真的很想和乐璇在多相处一段时间,奈何事不遂人愿,先一步回府的小四发来急信,速归。不知是父亲有事还是上次任务中把偷偷掉包出来的粮食,发放给饥民一事被发现了,很担忧。虽然依依不舍但不得不再次离开,此别不知何时再见,不敢对他承诺什么,因为毒还没解,只能努力将他烙在脑中,希望下次不要将他忘记。

  给乐璇留下了联络地址,也给自己留个念想,能找到解药固然好,就算没有找到,若是路过京城能来看看我也是好的。离开时不敢回头,怕自己舍不得走,不停地劝说自己,很快会见面的,很快……很快。

  很快……确实很快,快的是时间,两年弹指一挥间,他没有来,也许是还没找到解药,也许是已将我遗忘,匡神医配的药很好,毒素控制住了,记忆没有再遗失,空白慢慢在填补,思念却也慢慢在蚀骨。

  小四对我爱意溢于言表,生活起居,任务活动都形影不离,可是心没在身边,也回应不了他什么,每次想对那孩子说明的时候,看着他红红的眼圈,到口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只能顺其自然。

  接到刺杀任务的时候,我很平静,虽然知道这次任务危险极大,难度极高,但为了父亲,也只能知难而上了。临走时小四哭成了泪人儿,将他拥入怀中安慰着,脑中想到的却是两年未见的乐璇,如果他知道我将离开东延,生死未卜,他会不会也这样伤心呢。

  任务进行的很糟糕,在见到行刺对象宁德帝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定会失败,那样气宇轩昂,才德兼备的人,让人仰视不得不臣服的人,气势早已远远超过自己,信心缺失,失败是必然的。被俘后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失望,有同情,原以为他会立斩我,没想到,却是判了个死缓,还答应照顾我的父亲,对一个刺客这样仁至义尽,需要多么博大的胸襟,居然有些庆幸被俘,用我半条命换父亲后半生无虑的生活,是值得的。

  从他的话语间听出些端倪,他认识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我何时何地认识这么个威武的人。两年前,牵着乐璇的手温柔似水的人,徘徊在乐璇房门口落寞忧愁的人,他就是那个深爱着乐璇的人啊!短短两年他竟站在巅峰俯瞰众生了。再看看沦为阶下囚的自己,失笑,有什么资格跟他争?乐璇连他这样优秀的人都拒绝了,更不会看上我吧,早些放下妄想,安安静静在牢中渡过最后的岁月吧。

  本想安静渡过余生,岂料静水又起波澜,糊里糊涂被施以暴刑,那人怒不可揭,目眦欲裂,恶声控数着我对他和他家人的伤害。又是青林会,那一届青林会竟牵出这么复杂的爱恨情仇,早知道……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呀。刑罚着实太狠,我实在熬不住了,闭上眼,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昏沉沉中意识渐渐苏醒,我能清楚感受到周遭的一切,但眼睛却睁不开。听到了两人的激烈的争吵,那是乐璇的声音,还有宁德帝。他们终究还是碰面了。

  “舒维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你还能再残忍点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大可一刀杀了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是对我的恨吗?你对我的不满找我发泄就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第一次听到乐璇如此大声的说话。

  “没有,不是我,今天还是他被关押后我第一次见到他,若宁……你冷静点…听我解释。”宁德帝慌张的解释。

  “不,我不听...还有皇帝不知道的事吗?你还想找什么理由来狡辩?你的心胸太狭窄了,居然因妒生恨,还迁怒他人,就算他刺杀你,你大可直接将他处死,何必…你居然还用大刑,你…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璇儿,你误会了,他真的不知情,不要误会了他。我想开口替宁德帝说话,可嘴上没劲,动都动不了。

  “若宁……你听……”。

  “不……我不听……你滚……伪君子…”

  “啪”是谁打了谁?请不要为了我伤害彼此。

  片刻的沉静后是猛烈地撕扯,跟着一阵有节奏的剧烈摇摆,一滴带着体温的液体滴落在我脸上,一滴一滴越聚越多,一些滑进嘴角,是咸的,还很涩。

  很想说,请不要这样伤害他,不要这样亵渎自己的爱。可是这该死的嘴始终张不开,很急,急得流出了眼泪,混合着乐璇的,缓缓滑过眼角,渗入发中。意识再一次远离,璇儿,我还是没有保护你的能力。

  我再次醒来,头疼欲裂,口干舌燥,“水……“久未发音的喉咙嘶哑不堪,麻痒难忍。

  一只小勺送到嘴边,是温热适中水温,滋润了干涸的嘴唇和喉咙。

  “小四?”记忆中只有小四会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我不是小四,我是乐璇啊。”

  乐璇的脸渐渐清晰,他瘦了,脸上虽然兴奋激动,但眼神却透着疲惫忧伤。

  “乐璇……?我见过你吗?”第一次装失忆,没有能力保护你就不能去奢望和拥有,让我远远看着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