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前两个月民间疯狂热议之后,最近这一个月, 在魏杨两家明里暗里各种干涉下, 唱这出戏和曲子的几乎绝迹了。

  眼见着民间对此事的关注度渐渐平息,官府终于再次抓了杜翰林父子,并且关押起来。

  赵羡词本来无论如何都要救出他二人的, 但因为有自己的打算, 故而听秦牧云的话, 特地忍耐了两天,才再次来到趟牢房。

  上次她来, 还是为了见罗瑶。

  杜三酉看见她, 顿时大喜, “贤侄,你怎么来了!”

  “杜伯伯,您受苦了。”

  旁边杜翰林一看到他, 就立刻起身, 刚一动唇想要问, 却又憋了回去。他很担心魏青梅, 却知道此刻在牢里, 怕隔墙有耳,硬是憋红了眼, 什么也没说。

  赵羡词朝他笑笑, “放心。”

  简单二字足矣。

  杜翰林松了口气,这才上前一步,扶着杜三酉道, “爹,您小心些。”

  “我没事!见了贤侄,我高兴!”

  这一遭牢房坐下来,杜三酉反倒和儿子关系融洽多了。

  “杜伯伯,我正在想办法救你出去,您再委屈两日。”赵羡词言语恳切,倒让杜翰林长叹一声,“让贤侄操心了。”

  然而,他话锋一转,却忍不住问,“听说赵家母子入京去了,府上都交给了贤侄?可是真事?”

  赵羡词眼神微闪,心里愈发定了主意。毕竟,就算身在囹圄,也依然满心牵挂着赵家母子,要说杜三酉不关心赵家是不可能的。

  那么,为什么,杜三酉会和何福一样,都选择了闭口不言束手旁观呢?

  赵羡词笑道,“正是,听说赵家还有个女儿,赵麒年赴京找他妹妹筹钱去了。”

  “这——”杜三酉愣了愣,脸色就有些难看,“这倒像是赵麒年能干出来的事儿。”

  “只是,羡词那丫头又能有什么钱?”

  冷不丁从杜三酉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赵羡词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介女流,又入了宫去,说是做了女官,其实也就是个宫女。唉!我是看着那丫头长大的,聪明伶俐,性子又稳,比她哥哥强上许多。”杜三酉感慨着,“要不是——真应该让羡词接手赵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赵羡词瞳孔一震,惊讶道,“杜伯伯——你,你觉得,那赵家姑娘一介女流,竟可以接管赵家的生意么?”

  “如何不能?”杜三酉不满道,“那丫头聪明,又过分懂事,只要好好培养,接手赵家产业也不过是小菜一碟。若是能经一番历练,未必会比月娘差!”

  月娘。

  这是赵羡词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从何福那里听到的。

  赵羡词微微蹙眉,看来,这个月娘当初应该在南省颇有盛名,如果自己以此为突破口,说不定能查出什么惊喜来!

  她又悄悄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与杜三酉寒暄一番罢,赵羡词想了想,按照秦牧云的计策,去福隆楼找福伯。

  何福正在细细算账,听见赵羡词过来,赶忙迎出去,“小东家,今日营收还未来得及算清,再等半个时辰应该能好。”

  “好,不急,”赵羡词说,“您办事,我放心。”

  和福伯一同进内堂后,她才道,“福伯您听说了吗,杜伯伯和他儿子被杨知府抓起来了。”

  “听说了,这事儿闹得整个南省都知道了。”

  “我原打算与杜伯伯一起开个酒楼,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赵羡词做出苦恼的模样来,“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把杜伯伯救出来才是。”

  福伯依旧笑呵呵的,“小东家想救,那咱们就救。只是,杨参此人并不好相与,他看似憨厚,实际上心里鬼主意多的很呢。小东家行事要小心些才是!”

  “是么?”赵羡词看向何福,“福伯,我虽然想救人,却想不出什么法子,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何福装作看不见她探究的目光,依旧沉稳道,“这件事,最要紧的是杨家公子的态度。”

  “那魏青梅原是许给他当妾的,正如戏文中说的那样,原本只是个可以随意买卖的妾室,其实并不打紧。杨家之所以紧咬不放,是因为这件事灰了杨家的脸面,倒显得很重视魏小姐一样了。”

  “要想救出杜家父子,只要让魏家小姐出面,证实与他们二人没有干系就好。”

  “魏青梅出面?”赵羡词锁紧眉头,“那她岂不是还要给杨士显当妾?”

  何福笑道,“原本是这样,但事情闹了这么久,只要魏小姐宁死不从,杨家未必肯落下强娶的名声。”

  “这主意不好。”赵羡词道,“如此一来,便是推魏青梅独自去冒险面对。就算她真能做到,那杜翰林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到时候,再横生枝节就不好了。”

  赵老板心里却想,果然何福早就寻思着怎么救杜家父子了。

  说着,赵羡词眼眸轻垂,慢条斯理道,“我这几日,倒是在赵府找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都是我父亲的,或许这些可以救出杜家父子。”

  就把账册放在何福面前。

  何福原本温和的目光突然激动起来,颤抖着双手去抚摸那本账册,哽咽道,“是东家的笔迹!”

  他刚要翻看,账册又被赵羡词抽走了。

  “我看这里面说,您和杜伯伯都是我父亲身边得力的人,想必交情也不错。”赵羡词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冒险救出杜家父子,但需要您的帮忙。”

  “小东家您请说!”

  “我需要知道,父亲当年都得罪过什么人,有什么仇家,还有,”她顿了顿,“月娘,又是什么人?”

  太奇怪了。

  在何福、杜三酉乃至梁春的口中,这个月娘应该都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可赵羡词当真去打听时,却发现根本没人知道这个人!

  “这——”何福憋着一口气,半晌才说,“不知道小东家问这些,和救出杜老板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借助父亲的威名和一些旧事,让杨知府也怕一怕。”赵羡词说,“只是我并不了解父亲生平,尤其福隆楼还遭贼,大家都知道我是赵大人的儿子,想必早有许多人盯上我了,我问这些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和福隆楼的太平着想。”

  “小东家,关于您的安全和福隆楼的生意,您尽管放心。”何福垂着眉眼,渐渐冷静下来,“但您想要借助赵大人的威名,只怕不行。”

  “为何?”

  “大人故去已久,南省早已不是赵家独大,如此一来,大人的威名难以对杨参等人造成威胁,二则——”何福抬头,望着赵羡词,郑重道,“若是杜三酉知道,定然也不愿意靠这种法子获救。”

  “你好像在刻意隐瞒什么?”

  “并没有,小东家,老朽只是为您分析形势。”

  赵羡词眼神一顿,“若我执意如此呢?”

  何福轻轻吐出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道,“那么,小东家,请允许老朽离开。此事我不知晓便罢,我既知道,定然不能让您损了赵大人威名。”

  “只是一些虚名——”

  “既然不过是虚名,小东家还是让这些虚名,随着大人的离世一并埋进土中吧。”何福说着,竟对着赵羡词行了叩拜大礼,“还望小东家成全!”

  赵羡词眼皮猛地一跳,慌忙跳起来,“福伯,何必如此!我依你就是。”

  她暗叹一声,为今日何福种种举动皆被秦牧云猜中而叹息。

  “他果然是努力埋葬我父亲的一切。”

  和秦牧云说的时候,赵羡词感慨道,“却是为什么呢?”

  秦牧云还在看赵自省的账本,她一目十行,如今已经看完。听赵羡词这么说,犹豫片刻,秦牧云才说,“我一直听闻,赵大人在南省十分惫懒,只有一个南润粮庄还在经营。可如果按照这个册子来看,赵大人私底下动作可不小。”

  “你看完了?”赵羡词凑过来一起看,“看出什么来了?”

  “羡词,你父亲的野心十分大……”她指着赵自省画的商业版图,“如果最终真能一一实现,这必将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凭如此成就,封官拜爵不在话下,甚至都能与朝廷分庭抗礼。若非赵大人去世的早,羡词,你家只怕难以安生——”

  秦牧云意味深长,眼神中的震惊直白地传达到赵羡词眼里,让赵羡词也为着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你是说——”

  赵羡词瞠目结舌。

  秦牧云却微微点了头,“如今这般只是因为未成气候,你父亲既是朝廷官员又有皇商之名,行商有朝廷助力,如此野心,却做得悄无声息,你不觉得奇怪么?”

  “那……那也不至于有那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单是与朝廷分庭抗礼一项,就足以令人脊梁骨发凉。

  秦牧云沉思着,“我们不知道赵大人到底是真有如此野心,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她翻到最中间一夜的夹缝里,指给赵羡词看,“我这两日,其实发现了这本账册的秘密,你看这里。”

  账册中央的夹缝里,是双层纸。

  纸下藏着什么东西,看起来薄如蝉翼,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赵羡词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是什么?”

  她下意识就要取出来。

  秦牧云却按住了她的手,“羡词,你可要想清楚,既然这东西藏得如此神秘,取出来是福是祸,可难以预料。”

  赵羡词停住了,片刻后,问秦牧云,“你觉得我要取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