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原只有四五人,但秦家不放心, 配两个护卫雇了大船, 塞着满满的各式用具,一路船行近半月有余,终于到了南省地界。

  早已派人递了信来, 她们一上岸, 雷守青就赶忙带着人迎上来。

  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未来得及表露, 就看到赵羡词身边含笑立着的秦牧云。

  雷守青心里一慌,忙低头敛眉, 雀跃的心脏也立刻被压了下去, 她眉眼如常, 安静地等候着。

  虽说南省距离扬城有一段距离,但当初赵羡词离开时,她与秦牧云的婚事就已经尽人皆知, 如今回来, 还带着秦牧云与满满一船红彤彤的器具, 赵老板成为秦家赘婿的事很快传扬开来。

  雷守青垂手而立, 恭敬地守候在侧, 没有多余看一眼。

  晚晴欢欢喜喜过来,拉着她的手惊道, “哎呀, 守青!几个月不见,你清减了这么多!”

  身后还跟着福莘和小莲。

  雷守青笑笑,从信中知道小莲有伤, 特地派来一顶小轿,将人带回去。

  这才看见赵羡词与秦牧云一道,如一对璧人一般,并肩过来。此时的赵羡词也没有刻意将脸涂黑,依旧是白嫩的文弱公子模样,反而愈发显得矜贵诱人。

  雷守青垂着眉眼,“公子,夫人。”她喊得规矩,秦牧云看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走得远些,秦小姐才心情复杂地跟赵羡词说,“你知道守青对你的心意么?”

  “守青……对我的心意?”她无奈道,“云儿,好娘子,我们都成婚了!”

  她以为秦牧云还在吃醋。

  听她语气,秦牧云好笑又无奈,略作思量,还是轻叹一声,“你与守青交好,又看重她,还是得力的帮手,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处理她的感情吧。”

  赵羡词本还有疑惑,但看秦牧云话说的郑重,心里不由掂量起来。

  一回头,看见守青正在指挥人搬东西,后背板直,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

  但仔细回想一下过去与守青相处的点滴,赵羡词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了。

  她初见守青,就是扮做男子。后在赵府门前,以女子身份相认,倒也没什么顾忌。犹记得那时,守青还是个性烈如火的姑娘,沉不住气,好管闲事,如今再看看她沉稳的模样——赵羡词不由有些愧疚,短短几年时间,能成长如此,心中定是受了不少磋磨。

  她握住秦牧云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定会处理好。”

  ··

  许多日子不在,赵羡词对生意满心牵挂。

  待到回家还不及歇上半刻,赵羡词就急忙去福隆楼找何福。

  好在福隆楼还不大,各家生意都有各家管着,福隆楼也不过是整合管理。

  何福叹道,“守青兄弟不愧是您身边的人,事事料理得当,多亏他从旁协助,又有您离开时留下的经营方案,这几个月,福隆楼生意倒是蒸蒸日上了。”

  赵羡词一听,就把雷守青也叫来,一并复核福隆楼各项进项和花销。

  三人忙到深夜,才大致将账目过了三分之一。

  雷守青道,“现在虽然生意平稳,但总的来说,大家热乎劲儿过了,就显得后劲不足。”她一一讲了各商铺这段日子来的收入变化,又道,“尤其以赵大公子的典当铺和布庄为代表,虽然用的是我们自己的人,但因为这些年赵家的名声在外,以至于大家对这两家店铺并不买账,甚至还有了些不好的传言。”

  “传言?”

  “是。”

  因赵羡词被指认为赵自省的私生子,以至于不少人以为,这赵康与赵麒年沆瀣一气,不仅赵麒年的铺子生意不好,就连福隆楼名声也跟着受损。

  赵羡词听罢,沉吟片刻,问道,“福伯,这事儿您怎么看?”

  福伯摇头,“虽说都是坊间传言,目前并未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我们做生意,口碑最重要,倘若老百姓口耳相传,损了福隆楼的声誉,只怕我们要后继无力。”

  “言之有理,”赵羡词又看向雷守青,“守青,你觉得呢?”

  雷守青想了想,“还有一件事,您去扬城后,大公子来找过您几次,有意要回开在福隆楼里的铺子,但因为您不在,我们做不了主,福伯就多次请客搪塞过去了。”顿了顿,她道,“既然赵大公子不想留在福隆楼,我们又要被他连累,何不成全了他,撤了铺子,划清界限呢?”

  何福接过话头,“此事,守青兄弟与我讨论过,但我以为……”

  毕竟是签了契约的,毁约在生意场上是大忌,何福对此并不赞同。

  “福伯说的也有道理,”赵羡词听他二人据理力争了一番,才道,“此事,容我细细思量一番再做决定。”说着,肚子却咕咕叫起来,赵羡词很不好意思。

  何福一看,竟已是深夜,“哎呀”一声道,“这么晚了!东家还没用饭吧?”

  赵羡词笑笑,“是挺晚了,福伯,我先差人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老朽自己回去就行。”

  然而终究拗不过,还是由赵羡词差马车送回家了。

  很快,福隆楼就只剩下赵羡词和雷守青两个人。

  “守青,”赵羡词问,“这段日子,多亏你周旋,可有什么体会?”

  雷守青想了想,“做生意还挺有意思的,就是商户一多,不好处理,不过,幸好我曾跟随您与各位老板接触过,倒也勉强能应付。”

  赵羡词点点头,也没说别的,只是路上嘀咕,就算秦牧云没来看自己,怎么晚晴也没来?

  她就有点担心。

  往常回到家,还没到门口,晚晴就要迎出来了。可这次,都进了院子,也没看见人。

  赵羡词越发担心,刚一进大厅,脚边忽然爬出一个……孩子?

  还是个陌生的孩子,大概三四岁左右,奶声奶气的。

  赵羡词吓了一跳。

  就看见福莘手忙脚乱地追出来,见到赵羡词忙道,“姑爷,您回来了?”

  一边说话,一边把孩子抱了起来。

  看这架势,赵羡词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问道,“云儿呢?”

  “夫人她跟人打了一架,受了点伤,但是现在已经没大碍了。”

  赵羡词脸色一变,急忙往秦牧云房间去。

  谁料还没进门,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牧云,你好点了吗?”

  赵羡词脚步一顿,敲敲门,没等里面的人说话,就推门而入。

  秦牧云唇色苍白,手臂上还有血迹。看的赵羡词心里一紧,几步上前,“这是怎么了?”

  “你别担心,没有大碍,多亏了罗瑶姐姐。”秦牧云介绍道,“罗姑娘,这位是我夫君,赵康。”

  姐姐——赵羡词觉得这个词尤为刺耳,她抬眸,审视地看着面前这位罗瑶姑娘。

  虽然罗瑶乍一看很规矩,穿着蓝白相间的襦裙,挽着简单的发髻,清清爽爽,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但赵羡词就是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妖冶。

  罗瑶眨眨眼,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却对赵羡词乖巧地一笑,“原来这就是牧云的丈夫呀。”她唇角一勾,就愈发与那乖顺的模样不符,“妹夫再盯着我看,牧云就要生气了噢!”

  赵羡词就避过眼睛,客气道,“多谢罗姑娘出手相助,晚晴——”

  “晚晴和小十都在照顾小莲呢,这会儿应该在小莲房间。”秦牧云看着赵羡词的表情,才对罗瑶道,“罗姐姐,不知你可有下榻的地方?不如就在家中住下吧,我让福莘给你收拾个房间。”

  赵羡词接过话头,“福莘在照顾门口那孩子。”顿了顿,“我来带罗小姐过去吧,你先歇会。”遂走到罗瑶面前,做出了“请”的手势,“罗小姐请随我来。”

  “多谢赵公子。”罗瑶又歪歪头,错开赵羡词对秦牧云道,“牧云,记得伤口不要沾水喔!”这才跟着赵羡词走。

  赵羡词深呼吸一口气,极力按捺住心中汩汩冒出的酸水,憋出笑来给她带路。

  这个罗瑶一路倒也没话,只是细细打量赵羡词半晌,直到赵羡词把她带到厢房,才道,“赵公子真有福气,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娘子。”

  如果说之前那些隐约的不适还是因为自己吃醋的缘故,那么罗瑶这句话,简直打翻了赵羡词的醋坛子,冷淡道,“罗小姐谬赞,还是早些休息吧。”

  要不是看在她救了秦牧云的份儿上,赵羡词现在就想把人轰出去。

  但好在罗瑶也只是勾唇笑笑,没再多说,不然赵羡词觉得自己要被醋缸淹没了。

  她憋着一口气,回到秦牧云的房间,本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见秦牧云左臂上的血渍,又一句不想问了,慌忙让秦牧云躺好,“快躺下,叫大夫看过了吗?”

  “没大碍,都是皮外伤,已经止住血了。”秦牧云拉住她的手,“怎么啦,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赵羡词满心的话要问,可看时间太晚,也不想多说,只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噗——”秦牧云轻笑一声,揉着她的手指道,“你别多想,下午你走的匆忙,都没有发现晓星已经离开了。但她托人带了话,说要我帮忙救个人,就是罗瑶和她的孩子。”

  “外面那个小不点,是罗姑娘的?”

  秦牧云点头,“我在城西找到她们时,就只有罗姐姐母女两人,却被三五个地痞围着,我去的匆忙,没带护卫,又赤手空拳,打起来时才发现那些人竟然藏着兵刃,这才吃了亏。”

  “……”赵羡词脸黑的厉害,“那你报官便是,怎么会了点功夫,还惹上了胡乱动手的毛病?你便是要动手,也要有把握才是,还受了伤?长此以往,可怎么行!”

  秦牧云就有点脸红,“当时事态紧急,我若是报官再去,只怕罗姐姐母女要吃亏。”

  “她们和莫晓星什么关系?”

  “信中说,晓星离开南省后,罗瑶曾经接济过晓星,又听说她们要往南省来,就托我们照顾下。”

  “不管怎么说,你受伤就是不行。”赵羡词不满道,“而且,我总觉得那罗瑶怪怪的,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

  秦牧云眨眨眼,“可我只喜欢你呀。”

  赵羡词耳根一红,心里那点不快顿时散了大半,哼哼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你夫君。”

  “是呢,好夫君~”秦牧云微微侧头,吻在她虎口处。

  柔软的唇触到手上,赵羡词心里当即就砰砰直跳。

  眼见着秦牧云指尖又往自己手腕处抚摸,赵羡词忙按住她,“云儿,别闹,你好好休息!”

  说着,就给秦牧云盖好被子,“你受了伤,万一夜里我不小心碰到你就不好了,我去隔壁睡。”

  “夫君——”秦牧云伸手拉住她,委屈巴巴道,“我们都许久没有……亲近了。”

  赵羡词一个惊跳,“胡说,你你你……在船上的时候不就——”

  “那就一次。”秦牧云很不满足,“到现在,都有十天了。”

  赵羡词面红耳赤,觉得浑身发烫,恼羞道,“我可是你夫君,下次——下次要让我来!”

  “也不是不可以……”秦牧云眨眨眼,“只要你撑得住。”

  “……”撑不住,再见!

  赵羡词咽了口水,忙抽出手,“你还受着伤呢,再胡闹,我可不理你了!”

  说罢,慌忙逃了出去。

  背后,秦牧云看见她红透的耳根,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吃不到,但是调戏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嘛。

  只是,新婚夫妇不能同房,还真是令人苦恼。秦牧云看了看自己的伤,暗叹一声,以后可一定要小心了。

  不过,那个罗瑶也是个有意思的,她虽然自称不会功夫,但下盘极稳,而且治伤很有一套。秦牧云眯了眯眼睛,这个罗瑶,当真是莫晓星要自己帮忙照顾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