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灯光衬得皑皑白雪格外好看, 褪去了下班大部队的嘈杂，原画组分外的静谧。
施然就这样看着陈若瑜映在电脑上的影子，挨得太近, 连对方的体温都能感受得到。
她的坐姿比方才要挺拔端正了许多, 双臂相抵在一起, 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陈若瑜像是没有注意到施然的这一反应，心无旁骛的继续道：“六翼会不会看起来比两翼要有气势些？”
施然闻言将自己的视线重新聚焦在了陈若瑜指的地方，略想了一下：“的确是这样的。”
只是话音未落, 她又有些犹豫的讲道：“不过按照神话传说他的翅膀应该是站在手臂上的, 改成六翼就有些像从他后背出来的了。”
“不一定要按照神话中的，可以根据策划那边定下来的文案挖一挖。”陈若瑜则不以为然，她将手里的铁盒放到施然的桌面上打开，道：“吃吗？”
透明小巧的塑封袋就这样出现在了施然的视线中，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块夹心的小饼干，还是她最喜欢吃的咸蛋黄口味。
施然有些惊喜的接过了饼干, 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东西了，你这简直是救命了，谢谢啊谢谢。”
“不客气。”
相比于施然有些夸张的道谢, 陈若瑜的语气就显得有些寡淡清冷。
不过在看不到的背后她的目光却始终放在施然的身上, 珍惜的将她对自己送来的小饼干的反应藏在眼里。
施然听了陈若瑜的建议重新点开了伊卡洛斯的文案，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划出的几个关键词。
而陈若瑜就这样站在施然的身后默默地跟着她看着，原画组又一次重新陷入了安静, 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段单调缓慢的饼干咔嚓声，安静中也带着活泼。
有了零食的助攻, 施然有如神助，沉默了有一会儿，那双认真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陈若瑜，道：“其实可以改成他的背后背着鸟骨架，然后他的手臂可以是翅膀，鸟的骨架也可以有翅膀。至于有多少翅膀，那不就是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了？”
陈若瑜闻言认可的点了点头：“对。”
困住施然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她那看向陈若瑜的眼睛弯的更厉害了。
明亮的灯光从两人头顶落下，咸蛋黄的味道同陈若瑜身上的冷香缠绕在施然的舌尖，四目之间的对视增添了许多无法言喻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伊卡洛斯”这个名字在作祟，施然突然觉得她刚刚跟陈若瑜交流的感觉就像是她之前跟金主爸爸交流时那样，舒服，自然。
“咕噜~”
就在这个时候，安静的原画组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
施然知道是自己的肚子在抗议主人刚刚输送进一点点吃的又停止了的行为，看着面前的陈若瑜，有些羞赧尴尬。
“没吃晚饭？”陈若瑜问道。
施然认命的点了点头。
“想去哪里吃？”陈若瑜问着，便帮施然拿起了她放在一旁的外套。
施然乖乖的在陈若瑜的帮助下穿着外套，闪着一双期待的眼睛道：“南湾的小吃街？好不好？”
“好。”陈若瑜答应着，看着施然穿好了外套，又将放在桌子上的包递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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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进入了冬天，但是南湾的小吃街还是灯火通明。
陈若瑜停好车子，施然便动作利落的下了车。香气在空气几乎要凝滞的冬夜一波一波冲向施然，她空空荡荡的肚子早已蠢蠢欲动。
小吃街的人有点多，施然走的却也轻车熟路。
她像是有目的一般带着陈若瑜直直的朝前走，看着周围去年整改统一修整的仿古建筑，颇有感慨的讲道：“你这么些年没回来了，还记得这里吗？”
出国前陈若瑜很少会来这种地方，对这个地方很是陌生。
她看着周围窗口中一道又一道的小吃，道：“你很喜欢这里。”
“对呀，这里好吃的多，而且还便宜。”施然点头讲着，抬脚就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岁的生煎店。
冬日里用来隔冷的厚重布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店里的热闹跟进门的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施然抬着布帘先让陈若瑜走了进去，而后跟在她身后对屋子里面的人分外熟稔的喊道：“老板，一份鲜肉，一份虾仁，一份蟹粉，两碗鸭血粉丝汤。”
说着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陈若瑜：“你吃香菜吗？”
陈若瑜摇摇头，施然便接着补充道：“鸭血粉丝汤都不要香菜啊，不然我跟你急。”
站在柜台前忙的滴流滴流的老板一听有人这样说，立刻含着愠色抬起了头。
却在看到说着话的人是施然后，脸上的表情瞬间阴转晴，朗声道：“好嘞。”
而后他将手里的事情交代给了手下的人，走到了施然桌前：“可是有日子没见你来了。”
“最近事情有点多，这不今天一有空了我就来你这里了嘛。”施然笑道。
老板闻言满意的笑了笑，余光里注意到了施然带来的这个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的陈若瑜。
这个老板有些八卦，看着这个生面孔，调侃的问道：“哎，换人了？”
“什么啊，我领导。”施然看着对面在面无表情的擦筷子的陈若瑜，忙嗔了老板一句，话锋一转又道：“分了倒是真的。”
话音落下，陈若瑜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失落，可老板五官却全带上了笑。
他一副庆祝施然终于脱离苦海的样子，替施然庆幸道：“分了好啊，分了好！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小姑娘不是什么良人，你还不信。”
说着老板还重复的念叨了好几句“分了好”，直到柜台的伙计撑不住喊他了，留下一句“下次人少的时候来，跟我讲讲”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施然的桌旁。
“常来？”陈若瑜看着走远了的老板，这才开口问道。
“嗯，高中的时候经常来。”施然说着，回忆的匣子也被打开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高三转来的时候，是我刚从我奶奶那边回到我爸爸家？”
陈若瑜轻摇了下头，端坐在施然对面就像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施然也在陈若瑜的注视下，于这片热闹中，回忆起了过去并不美好的事情：“那时候我奶奶去世了，没办法我才被送回了家。他不情我也不愿的，但没办法啊，我没成年，他又是我的监护人，这事还是村长压着他办的。”
“当时回到家我就跟他不对付，那时候我恨不得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回去，早上早起去学校门口买饭，中午吃食堂，晚饭就在这里解决。一来二去的久了，老板也就认识我了，捎带手我还能在这写个作业。”
可能真的是应了那句再苦的事情过去了，回忆的时候都能笑出来。
施然想着想着，那狐狸眼睛就弯了起来，又道：“我记得他那时候也才二十来岁，这都七八年了，我是看着他一点点把这个店做大，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他家那小姑娘特别可爱，去年过年我还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呢！”
生煎店里的灯白炽的刺眼，陈若瑜就这样看着施然脸上的表情从低落演变成了平日里的明媚，心里钝钝的有些疼。
就像施然手上的那只银镯子。
在自己不曾经历甚至了解的她的过去，好像发生了许多许多谈不上令人觉得愉快的事情。
她过去活得好像并不算痛快，在家里仿佛过得也有些艰难。
可她却又真的是这样的明媚，像个小太阳灼灼的温暖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陈若瑜目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人，轻声讲道：“在变好。”
“对。”施然也点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环视着这间店里的烟火人声，道：“就像这家店，都会变的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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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煎店出来之后，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斜对着生煎店的烤鸡爪店排着很长很长的队伍，施然看着张望了一会儿，有些犹豫。
想吃，但有些不好意思让陈若瑜陪自己排队。
陈若瑜也注意到了施然看向烤鸡爪店的视线，主动问道：“想吃？”
“嗯。”施然诚实的点了点头，又习惯性的话锋一转，道：“不过不去买也没事。”
——总有些人已经被自己剔除了生命，可留下的习惯却还不能立刻消弭殆尽。跟宋怡在一起的这几年，施然从来都不奢望宋怡迁就自己，她知道宋怡一定不会同意，甚至还会对自己生气。久而久之，施然跟别人在一起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她可以迁就别人，而让别人迁就她，她就会产生一种负罪感。
只是这一次同往日都不同。
施然的话音刚刚落下，她就看到视线旁的陈若瑜毫不犹豫的抬脚朝前走去。
她意识到知道陈若瑜要去的是自己说想吃的鸡爪店，有些意外她这个举动，一时竟然忘记了抬脚跟上。
而就在这时，陈若瑜也停下了脚步，带着几分疑惑的回身看着正站在原地不动的施然问道：“不去？”
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陈若瑜就这样站在了施然视线的中央。
原本安静黑夜中回荡着各种喧嚣，所有人都在吵闹，只有陈若瑜在目光淡淡的看着自己。
夜风吹得她长发浮动，原本具有疏离感的黑色大衣却在月夜下散发着可靠的安全感。
陈若瑜的表情分外平静，就好像陪着自己去排长队买鸡爪是她理所应当，而非迁就。
施然心里一时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感觉，但起码不是刚才想到自己吃不到鸡爪时的沮丧失落。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也有可以向某一个人任性的特权，发自内心的笑了笑，脚步轻盈的朝陈若瑜走去：“当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