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拐角处灯光不算亮,每个宿舍里都有独立卫浴,走廊里没有公共盥洗室,也没有嘈杂的水声。

  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安静。

  易潇安没有第一时间问她“凭什么”,深深地提气让自己不要那么晕之后,问:“是谁?”

  王凌凌好像没想回答。

  “杨明吧?我现在去找他……”

  易潇安作势要转身,王凌凌赶紧跑到面前挡住她,她个子很矮,挡在前面尽力仰头道:

  “江琳,江琳姐让我来找你说的,听明白了吗?”

  她一瞬间的慌乱落在易潇安的眼里,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王凌凌赶紧又挺直腰杆平静下来:“怎么样,答应吗?”

  可能是平时装绿茶小白花习惯了,就算是做恶毒女配的戏份,全身动作和表情中都带着一股违和的滑稽感。

  易潇安看她这幅样子,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你觉得呢?”

  王凌凌可能自己也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江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难她一个都丝毫不落下风,更别说自己单独和她对峙。

  想到江琳非得让她先来这么恶心易潇安一下,王凌凌更有种被人当子弹的恶寒感。

  她抖了一下,又仰起头问易潇安:“你觉得江琳姐今天让我来,就是来问你这么一句废话的?”

  “不是么?”易潇安撇她一眼,像是不想再和她废话,抬脚就要往回走。

  王凌凌再次扬起声音在后面叫:“易潇安!你就真觉得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装清高耍威风,江琳姐就真拿你没办法了是吗?”

  说完她先一步走到易潇安面前压低声音道:

  “实话告诉你,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江琳姐手里已经拿到了证据。同学一场没有发在学校论坛上是我们最后给你个机会,别给脸不要脸了。”

  王凌凌放完狠话,像是怕被反驳或者承担什么后果,直接加快脚步自己先一扭头走了。

  易潇安回到宿舍,林微那边等得有些着急,见易潇安回来了才松了口气:“你和王凌凌很熟吗?这个节骨眼上她找你干嘛?”

  易潇安头仍然很晕,王凌凌甜腻发嗲的嗓音让她很不适,走回床边喝了两口水后,易潇安才摇摇头:“没事儿,她有问题问我。”

  林微本能地想到王凌凌是问关于画画和比赛方面的问题,吐槽了一句蜜汁操作之后就也不多问了。

  两人不到十点就熄了灯,没有手机林微有些不舒服,裹着被子翻来覆去好几次难以入眠,易潇安倒是很安静。林微记得她关灯的那一刻是平仰着躺在床上,被子平平地铺在身上,两只手伸出来交叠在一起。

  从关灯起就是这个姿势,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好像也没听到一点点动静。

  林微越翻越觉得不好意思,怎么会有人自律到连睡觉都能控制地这么严格呢……

  于此同时,一个响亮的屁从自己被子里钻出来。

  一个安静狭小的空间内,在一个第一次共处一室的仙女室友放出这样的神屁,林微两眼一黑,直接尴尬到晕过去。

  第二天一早楼里就陆陆续续有人醒来,林微自己带了闹钟,7点的时候也准时滴滴起来。

  林微坐起来之后发现易潇安那边还没有动静,甚至好像睡姿都没变过,林微关了闹钟,摸黑换了衣服先去洗漱了。

  等她洗漱完出来,易潇安还是没什么动静,林微走到床边小声叫了她,等到第几声的时候易潇安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她面色有些发红,身体微微颤抖,好像很冷的样子。

  冷吗?

  林微疑惑。

  等到易潇安看上去很费劲地坐直身体,两只手上好像都没有什么力气时,林微忍不住问到:“潇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易潇安没有抬头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你等我一会儿,我洗漱一下。”

  林微半信半疑往前走,没等易潇安反应过来,就一个假动作转身,直接伸手放在易潇安的额头上。

  “靠。”林微直接被惊得缩回了手。

  易潇安这温度已经不需要测温枪来鉴别了,是个人就知道她在发烧,而且病得不轻。

  “你你你……”林微平时很少生病,尤其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她不知道易潇安烧了多久,可能是昨晚太过于难受,所以才安静到那种程度。

  易潇安艰难地从床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没关系,等比赛结束再说吧。”

  “不行啊!那你现在发烧这么严重怎么办啊?比赛重要还是身体重要?”林微的话一句一句着急,一句比一句烫嘴。

  “比赛。”

  “……”

  易潇安撑着床站起来,她还是有精神有力气走路的,只是发烧再加上早起头很晕,就算裹上了棉服也感觉浑身发冷。

  她抬起头,虚弱地看着林微:“我先去洗漱,微微,麻烦你去找主管人员帮我打个报告,帮我安排一下去医务室打针或者吃退烧药。耽误比赛的时间我自己负责,但是一定要参加。”

  “不是,潇安,你这样还怎么画啊,等下因为生病没发挥好会被那群等着看笑话的人笑死的……”

  林微是真的为易潇安担心,语气急得都要哭了,易潇安忽然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俩本来身高就差不多,易潇安此刻这么虚浮却坚定地看着她,林微一时间不敢再说什么。

  易潇安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艰难道:“我的嗓子痛”意思是她不能说太多的话。

  “但是我不想放弃,所以微微,拜托了。”

  易潇安的声音很轻,林微看她这幅模样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不再多说直接跑出去找负责人。

  易潇安撑着身体去洗漱,换衣服,镜子里的女生脸上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红色,脖子,手指都泛白没有力气。洗过脸后易潇安又兀自颤抖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将头发绑成了一个马尾辫,让自己尽量看起来状态没那么差。

  不一会儿一群胸前戴着证件的比赛负责人就直接来到了宿舍楼里,各个宿舍的选手基本已经都收拾好了,一看这动静都出来看热闹。

  江琳看到人们是往易潇安宿舍走,赶紧朝隔壁王凌凌使了个颜色。王凌凌一脸无辜摇摇头,她昨晚可没对易潇安做什么。

  两位穿着西装的女老师走到易潇安面前,一个负责人看她靠在墙边,尽管用力掩饰还是能看出来的确很虚弱,推了推眼镜皱眉道:

  “我看你这个身体状态实在不行,要不退赛吧?这要是在赛场上晕倒了谁负责啊?”

  “我会对自己负责,麻烦主办方帮我安排一下退烧针。”易潇安淡淡道。

  另一个老师也皱起眉头道:“不是,作为主办方负责人,我能理解你们每个学生对于比赛的重视,但是你不能只考虑自己,也得为其他选手和我们考虑一下吧?”

  “这是我们需要考虑的吗?”林微刚刚去帮易潇安接水,看到她们围到门口说屁话,直接冲进人群里大声道:

  “昨天要不是你们工作失误让我们在雪地里走那么久,潇安会忽然生病感冒吗?你们是很喜欢说负责吗?来,现在就给教育局打电话看看应该是谁的责任!”

  林微很不擅长吵架,声音一高自己倒像是快哭了,但这几句和挡在易潇安面前的那股护犊子劲儿立马就把围着的众人都镇住了。

  这不是善茬。

  本来就是她们的工作失误,几个老师一时间哑口无言,领头的那个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别围着看了,赶紧去准备自己的考试。

  “病了?”江琳远远看着易潇安。

  王凌凌也跟着嗤笑了一声:“怎么就这么巧呢?”

  “心虚呗。”江琳转头,意味深长地朝王凌凌使了个眼色。王凌凌有些闪躲,江琳立马翻了个白眼,用口型骂了句怂货。

  走廊里的学生各自散开,林微要和易潇安一起去医务室,学校校医假期压根没班,主办方正在打电话往来叫人,等来了顺利打上退烧针了比赛早就开始了。

  几个人一起往出走,林微全程帮易潇安拿着提前选好的颜料和画具,易潇安让她不要等自己,比赛开始了就先进去,找个地方帮忙放东西就好。

  林微拗不过她,只能先按照带领往教学楼里走。

  易潇安被带到校医室,一直到9点30医生才匆匆赶到,一起赶来的还有于言。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主办方说了易潇安生病的事儿,连同林微耀武扬威地说要告教育局的场面。于言跟着赔了个笑,主办方身份倒是没什么,关键是背后的投资商,虽说是公平比赛,得罪了金主终究对谁都没好处。

  于言揉了揉眉心,站在校医室外小声和负责人道:“刘校长,这个学生在我们班里的时候就有点不合群,给您添麻烦了。”

  刘校长装模作样咳嗽了一声:“比赛重要,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嘛,于老师当班主任的,还是更要劝劝。”

  于言一脸悻悻:“刘校长不知道,这个学生去年的冬青赛就拿了一等奖,要单说画画方面,也的确是有些天赋的。”

  两人聊了几句,易潇安已经缓步从医务室里走出来,看到于言之后没有什么惊讶,说了句“让老师担心了”之后就要往教学楼走。

  刘校长皱眉:“我和负责人那边打了招呼,按理说迟到这么久是一律不能进场的,鉴于你情况特殊我们开个绿灯,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结束时间大家都一致,不会给你单独延长。”

  “嗯,谢谢。”头部的晃动会带来眩晕,易潇安只得略微示意一下。

  于言看她这股骄矜劲儿更烦,语气中透着不悦道:“我再问一遍,你真能比?”

  “能。”

  “行吧,我们就劝到这儿,但凡有一点不舒服就赶紧举手示意,听到了吗?”

  “嗯。”

  易潇安由一个老师带着往教学楼走,刘校长看着她的背影道:“倒是带着点艺术家的倔劲儿,肯定难管。”

  于言夸张地叹了口气:“何止难管,转校生,转来这么久档案我没见着,家长会从来没人来开,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

  于言边想自己也觉得很麻烦,想了想,找出了一直称作是易潇安家长朋友、私下找她打听易潇安学习情况的那个“黄女士”的联系方式,在校医室拍了张图片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当家长的不管,让她一个班主任咸吃萝卜淡操心。

  -

  易潇安由一个女老师带领着走到考场门前,她们基本是按照学校来分考场,前三个考场是艺高和一中三中穿插着来的,林微知道她的考场,提前把自己的书包和易潇安的颜料包放在了外面物品存放处,特意还和监考老师嘱咐了一声。

  易潇安认得林微的包,走上前去把旁边的颜料包和画具拿起来就要进去。

  “等等,你确定这是你的没拿错吧?前年有个学生在中途解画具问题找监考老师串通作弊,现在严格规定一旦踏进考场,非紧急问题绝对不能调换任何画具。”

  退烧针的作用还没起,走了这么久易潇安几乎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

  她又看了一眼林微的书包,以及半透明的颜料包上贴着的一个名字卡,易潇安指了指名字卡上“易潇安”三个字:

  “是我”。

  敲门,金属探测仪扫描过后易潇安被直接带到了靠墙边的第一排落座。两个老师在门口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易潇安坐下后眼前泛起一阵眩晕。

  这个座位还刚好在窗户旁,哪怕关得再严实,也会有细小的风钻进来吹在胳膊上。

  好冷。

  几乎是指尖颤抖地将物品放好,易潇安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眩晕和考场地氛围都让气氛变得格外压抑,好像要窒息一般。

  易潇安坐在画架前,一只手撑在画架上才勉强能借些力气,五指因为虚弱发冷而微微颤抖起来,抓在板子上的指骨蜷缩着,泛着清白。

  不少人的目光都在易潇安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赶忙转回去画自己的。

  缓了好一会儿,易潇安将画板调整好,坐直身子将画笔拿出来,等到将颜料板摆好,打开统一包装的颜料包后,易潇安的手指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一个颜料包中,只有两种颜色,三支白色,还有五支柠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张就会打脸啦!不要生气小天使们么么啾~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鬻 20瓶;吃糖嗎、三更有梦书当枕 10瓶;君澜 5瓶;墨jiu、小百度 3瓶;

  又是很多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