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掰弯(GL)>第18章

  桑瑜结束了跟随片区专家检查组的医院巡查活动,准备返程。离开前一天,她照例在医院地下停车场等唐果下班。

  唐果不紧不慢的处理着手里的工作,她甚至在病人家属来询问病情的时候特意和家属多聊了几句,就为了少和桑瑜呆一会儿。

  桑瑜的电话在距离正常下班五十分钟后才第二次打进来,病人家属很自觉的退开了,唐果再也没有借口留在办公室,起身木然的换下白大褂,下楼。

  车停在距离电梯口很近的车位,电梯门刚开,唐果就看见坐在驾驶室里的桑瑜,她在讲电话,视线却一刻不转的看着电梯方向,见自己出来,很快的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过去。

  唐果默然的在电梯口停留了一秒钟,抬脚往她的车走去,刚一进副驾,还没有来得及栓好安全带,桑瑜已经探身过来,温柔的拉过安全带扣子帮她系好,身体往驾驶位回正的过程中她伸手摸了摸唐果的脸,拇指指腹轻贴在她唇角细细碾磨,她柔声问“又加班了?嗯?”

  “嗯。”唐果闷闷的应了一声,把头偏向旁边,躲开桑瑜的手。

  桑瑜笑笑,并不计较唐果的冷淡,她偏过头,看了一下后面确定没有车,开始掰着方向盘准备倒车出库。

  唐果偏着头,桑瑜脖子上一个月前被她咬伤的地方已经结痂脱落,嫩红色的新肉和旁边的皮肤比起来有些不同,隐约的带着一圈淡淡的牙齿印记。

  “还疼么?”她讷讷的问。

  “什么?”桑瑜偏过头,莫名。

  “这里。”抬手无力的指了指桑瑜的脖子“留了印记。”

  桑瑜了然,伸手摸了摸那一片皮肤,浅笑着说“不疼了,但是,唐果儿留下的一圈牙印,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消失了。”

  “抱歉。”唐果理亏,低眉顺眼的道歉。

  “没关系,”桑瑜依然笑着,脸上表情十分宠溺“这个纹身我很喜欢。”

  唐果无言,叠着一双手,手指头轻轻翻搅,她并不再接话,因为觉得不知道再说什么。现在的她,做什么,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对。

  车被倒出车位缓缓往出口开去,唐果手肘支在车门上,反手撑着脸,视线在后视镜里一排排各色各样的车上划过,过弯的时候,她忽然从后视镜里看见三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正确的说是一个男人和一个护士,推着一个虚弱的女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心尖骤然紧缩,唐果猛的拉住门把手,焦急的喊了一声停车。

  桑瑜听了话赶紧踩了刹车,还好车还在地下停车场所有的车速度都不快,没有发生意外。

  “怎么了?”桑瑜侧头看向唐果“果儿,是什么东西忘在科里了么?”

  视线停格在后视镜里那两个人影身上,唐果紧抿着唇,看着两个人顺着车道越走越近,最后在一辆土豪金的别克车后停下。

  坐在轮椅上那个虚弱的几乎没办法站起来的女人,是安宁。

  她几乎是整个人窝在轮椅里,推着她的,是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唐果记得他的名字:秦岳。

  安宁怎么了?

  眉头越皱越深,抓在门把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紧,就是没办法用力去推开。

  “在看什么呢?”桑瑜的视角看不见唐果后视镜里的场景,见唐果墨色的瞳孔紧缩罩上一层即愤怒又心疼的颜色,桑瑜微微蹙眉,解开安全带探身过来想看一下她在看什么。

  唐果飞快的侧身,挡着桑瑜的视线“没什么。”她说,正好后面的车等了太久不耐烦的按起喇叭,她叹了一口气,视线依旧落在那个坐在轮椅里的女人身上“走吧。”

  桑瑜见状,也不再多停留,转身重新扣好安全带将车往前开去。

  唐果往后靠在椅背上,状似轻松,实际眸光却锁定着那抹影子不愿移开,她看见秦岳很快的打开了车门,安宁试图自己从轮椅里站起来却很快跌坐回去。那样轻飘飘的样子,像一朵饱受了风霜摧残体无完肤的花,唐果的心随着她跌坐下去的那个动作拧的更紧,痛的整个左手都在隐隐的发抖。

  秦岳抱起安宁的时候,她低下头去,左手紧紧的捂在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太清楚安宁现在的状态代表了什么,她本科和研究生实习的时候,都曾在妇科呆过,一名穿着妇科门诊护士工作服的护士陪着,加上安宁现在的状态,是人流术后的状态无需质疑。

  桑瑜见她状态不对,赶紧把车停在旁边的一个车位上,侧身掰起她的脸着急的问怎么了。

  唐果缓缓抬起头,吸了一口气,眼泪顺着她的脸滴落在她胸骨上她却浑然不知,右手半握着压在胸口,她摇着头看着桑瑜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桑瑜心疼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眼泪,搂着她轻拍她的背“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宝贝?为什么哭?”

  唐果花了大概五分钟才把情绪稳住,这一次,眼泪奔腾而下,并没有带走她一丝一毫的心痛。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安宁的感情,已经如此深刻,更不清楚,一次这样现实的打击,会让她这么的疼痛。

  她一动不动的靠在椅背上,后视镜里早已没有了那辆别克车的踪迹。可她的心,依然一刻不停的疼痛着,像是被人用绳子拴着,每一次跳动,都牵着血液奔腾把疼痛带到全身的每个角落。

  安宁是直人,她有未婚夫,她都28岁了,意外怀个孕,多正常的事。

  理智里不停的解释着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情感却丝毫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安宁,那个如同青莲出水的女人,那个笑起来像是百合绽放的女人,怎么会,怎么可以,被如此糟蹋,又如此伤害?她的愤恨委屈和心痛,完全蒙蔽了理智的思维,她觉得秦岳在糟蹋安宁,是他肮脏的害得安宁这样。

  桑瑜把车开出停车场不久,唐果就要求下车了。

  车门解锁前,桑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里有很深的担忧和悲伤,却终究一个字也没问。

  唐果推门下车,如同一抹游魂失魂落魄的站在路口,出神的看着车来车往和不停变换的交通灯,却一步也不曾移动过。

  右手被人大力的从身后拉了一下,唐果脱力的往后跌过去,被身后的人揽住抱紧,她茫然的抬起头,看见桑瑜愤怒的眼睛。

  “你爱上别人了,你爱上别人了对吗?唐果,你回答我。”

  唐果看着桑瑜通红的眼睛,嗤笑了一声,眼泪再次喷薄而出,她几乎用尽全力去把桑瑜抱紧,一口咬在她肩上,随后哀恸的放声哭泣“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走,为什么要丢下我,桑瑜,桑瑜,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恨你,假如你不走,该多好,假如你不走,我又怎么会遇见她,我恨你…”

  桑瑜木然的站在人群中央,抱着情绪完全失控的唐果,肩上的疼痛,哪里抵的过心头的疼痛半分:“做错了么?不过是想给你和我一个被认可的未来啊,唐果,我做错了么?”

  人来人往的路口,两个女人抱着彼此,一个放声痛哭,一个隐忍不发却双眼通红的景象很快吸引了一大群人围观。甚至将附近的警察都招来。

  桑瑜对警察解释的时候,唐果抬手擦了擦眼睛,一步一步走出人群,不曾停留,不曾回头。

  心痛的久了,感觉都变得迟钝,唐果一路走着回家,在沙发上躺了很久,大概是哭的太费力气,她很快睡去。

  梦里她看到一幅画,画里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人,她如泼墨般的长发散落后背,她在弹琴,修长的指尖拂过琴弦,低眉的一瞬,美得不可方物。

  后来梦境忽转,她看见一对男女在拥抱,亲吻,白色的床单上两具**的身体,而她站在床位,像是一个看客,木然的看着床上的那出激情戏码。她讷然开口,喊了一声安宁,床上的女人侧头,娇憨刺眼,媚态尽显,不是她,又是谁。

  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唐果骤然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孤独和寂寥像是迟暮的人的痛觉,缓慢的从心口散开,一点点的将她包裹,吞噬,让她忽然找不到方向。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感。

  她蜷缩在沙发角落里,四肢缩成一团,眼睛瞪着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黑暗的空间,像一头放弃挣扎的困兽,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心变得无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唐果在沙发上窝了很久才起身,她去厕所将自己邋遢的样子收拾好,换了干净的衣裳,下楼取车,一路无声无息的开向悦吧。

  和上次来这里时一样,悦吧门关着,二楼阳台有隐约的灯光,唐果坐在车里,一支又一支的点燃细长的香烟,又一支接一支的扔下烧尽的烟头。

  蚊虫追着猩红的火光飞绕,在她手臂和胳膊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红点印记,她却依旧只木然的点着烟,将那些白色的烟雾吞进肺里,又吐向夜空。

  来之前她想好了只是来看她一眼,下午她在停车场里虚弱的样子,在她脑子里无论怎么也无法抹去,她必须要看她一眼,才能心安。

  可是眼前不到二十米停着的那辆别克车告诉她,她没有权利,没有资格。

  房子里传来隐约的争吵声,或者说是一个男人的低呵声更为贴切。

  唐果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想不到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男人对自己刚刚做了人流的未婚妻这样发脾气。

  她拿起手机,想给安宁打电话,划到通话键,却下不了心按下去。

  很快,一楼传来响动,旋梯被人蹬的咚咚咚响,接着,悦吧的门被打开,唐果偏着头,只看清一抹影子匆忙的从眼前闪过,几秒钟后,前面那辆别克车开走了。

  心几乎被怒填满,在唐果心里,不管秦岳在社会上有着什么地位,此刻,都只能用混账人渣这个类词来形容了。

  她把着方向盘,深吸了几口气,又从口香糖盒子里掏出一片放进嘴里嚼了嚼,才打开车门下去。

  秦岳走的时候,甚至连一楼的门都没有关。

  唐果轻声走进去,回身把门合上,还没转身,就听见安宁在二楼的旋梯问“是谁在那里?”她的声音如同往常一般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却听得出她气息有些虚浮。

  唐果站在吧台边,不知道在生哪一股气,她并不回答她。

  “是谁?!”安宁又问了一次,说话的时候似乎还在摸索着往旋梯下来。

  唐果听着她细微的动静,终于不忍,伸手拧开吧台上的橘灯,暗红色的光线照亮一楼的空间,她站在光线中间,微微仰着头,看向安宁的方向,微弱的光照着旋梯,她扶着栏杆站在从上至下的第二格阶梯上,低着头正看着唐果的方向,发现门口的人是唐果之后,神情一滞,随后转过头去,往房间走去。

  唐果在她偏头的瞬间看见她眼角一抹异样的水光。心再次被拧起,来不及思考,她快步追着上楼去。

  唐果没有敲门,直接推开微掩着的房门,安宁背对着她站在床边,她依然像上次腰受伤时一样笔挺着腰,右手轻轻支在腰际,装出一副没有一点病痛的样子,可她不知道唐果在医院把她的虚弱看的清楚,她越是这样刻意的隐藏,越让唐果觉得心痛。

  “你来了。”背对着唐果,安宁这样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走进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前一句听不出情绪,后一句,却带着浓厚的悲伤。

  唐果几乎是奔跑着冲到她背后将她抱紧,低头在她颈窝愤愤的说“你还要装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自己身体强壮的不得了的样子对么?我都看见了,”话越往后,情绪越发难以自控,唐果压着声音几近嘶吼“安宁,我在医院都看见了。”

  怀里的人整个僵硬住,随后,是近乎疯狂的挣扎。

  唐果第一次看见这样失控的安宁,像是被人拔了逆鳞的温柔龙女,忽然愤怒的想要将那个不知死活当她没有脾气的人吞掉。

  “你走吧,走吧,再也不要来这里。再也别让我看见你…”安宁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眼泪如同这盛夏的暴雨般急骤滚落。

  唐果咬着唇,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直到她累了,再也没有力气去抵抗她的怀抱,她才轻轻掰过她的身体正面着自己,微微低头,噙住她微微发颤的唇“你别哭,”

  捧着安宁梨花带雨的脸,唐果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晕,双手轻抬,勾起她的下颌,倾身,吻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你别哭,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来了,我只是害怕我让你感到害怕,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男人对女人那种喜欢,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