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原来这么喜欢我。”楚云岚神情微妙。
“……都是过去的事了！”林凤歌把楚云岚朝屋里推, 一边转头给弟弟妹妹们投去警告的视线。
做哥哥的那个连忙伸手，一边一个捂住了妹妹们的嘴巴，对着姐姐露出一个假笑。
林妈妈和林爸爸将两人引进屋里, 在餐桌边添了两张凳子和两副碗筷。
距离林凤歌上次回来已经过去很久了，家里刚刚重新装修过，设施有些变化。
餐厅里的餐桌换成了大一号的, 但一侧靠着墙, 另一边放着杂物暂时不方便挪开, 硬挤进去两个成年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吃饭的时候林凤歌和楚云岚手靠着手, 差点打起来。
“不好意思，最近正在整理东西，放在客厅还没来得及收拾, 等明天我们就把东西搬走就能空出位置了。”林妈妈说着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 家里几间客房也暂时用来堆杂物了，就凤歌房间还空着，晚上睡觉的话，要不你们先将就一下？”
林妈妈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想了想觉得这样又不好，紧跟着又道：“或者我跟小煦她们挤一挤，云岚就住我们房间吧。”
“不用了。”林凤歌飞快地吃完了饭，放下碗, 说道，“我打地铺就行。”
楚云岚瞥了眼林凤歌背后伤口的位置，又看了看一无所知的林家父母，默默转回视线，没多说什么。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 楚云岚就被林凤歌抓准机会，一把拉到了楼上。
背后林妈妈仰头看着她们，说着让林凤歌慢点走，学学别人的文雅之类的话。
得来的只有林凤歌拖长了的懒散声调：“知——道——了——”
林妈妈和林爸爸在楼下抱怨了几句，楼上林凤歌听得一清二楚，却习以为常。
以前还在家的时候，他们也都是这样的相处方式，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变化。
即便突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来，他们也没有多问什么，是对长女的信任，也是作为家人的无限包容。
林凤歌的房间倒是没什么变化，也被打扫得纤尘不染。
床到窗户边的地上是空着的，原先用来放妹妹的小床，后来妹妹有了自己的房间，林凤歌又离了家，就没有再添置别的家具，一大片空荡睡下两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
林凤歌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被褥丢到地上，又上上下下地翻找着枕头。
楚云岚盘着腿坐在地上，仰头望着窗外的月亮，同样也听到楼下小孩子们热闹的声响。
窗户外面也能看到镇上其他的住户，相隔位置比城里还要紧密一些，抬头就能看到不同人家窗户里亮起的灯。
还有些小孩子在灯影里嬉戏打闹着。
这是一座很偏僻且安静的小镇，却也很有人气。
“我们这里人口少，不过兄弟姐妹多，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好几个孩子。”林凤歌一边整理着柜子，一边说道，“以前也会觉得弟弟妹妹们很烦，后来反倒觉得有他们在真是太好了，就算我不在了，有他们在，爸妈也能继续好好生活。”
就算很长时间不回家也没有关系，会有代她陪着他们。
“但是……”
“但是什么？”林凤歌叼着枕头的一角回头，一边关上柜子，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但是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也很好吧。”
楚云岚给林凤歌让开了位置，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灯火，小镇的夜晚比城市更加黑暗静谧，天空却更加明亮，连风也更加温柔。
“不管走出去多远，还有人会等着你，还留有自己的地方。大概这就是家的魅力吧。”
林凤歌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夜的楚云岚表现得格外的柔软。
或许是恰好戳到了她心底的伤心往事。
原来她的心也是软的。
林凤歌这么想着。
楚云岚是独生女，又是从小被称作天才精心培养着，大半的时间都扑在学习和工作上，跟父母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
好不容易等到父母退休，自己退出研究所，她的父母却又在那时过世。
说不清是阴差阳错还是天意弄人。
楚云岚看着坚强淡漠，却未必完全不在意那些温情。
想到这里，林凤歌的心蓦地就软了几分。
“等以后事情解决，你要是闲得无聊，也可以到这里来。”林凤歌说道，“这里没什么外人来，他们最喜欢你这种文雅的读书人，绝对会很欢迎你。”
林凤歌这话说得别扭，有点像是一时冲动下的怜悯。
但她最终也没收回去，楚云岚也不觉得生气或不高兴。
灰狼趴在楚云岚身上，抬起脑袋去舔她的手心，大约是安慰的举动。
楚云岚笑了一下，摸了摸灰狼的脑袋。
灰狼对此很高兴，低吼两声甩起来尾巴。
林凤歌抱着被子呆了一下，揉着眼睛小声嘀咕了几句，说着什么一定是月色太美之类的话。
这次她倒是没再嫌弃精神体的举动丢人了，因为她也觉得心脏有些噗通噗通地跳。
又或许只是被妹妹口无遮拦的玩笑扰乱了心神。
林凤歌抱着被子躺下来的时候还在胡思乱想，从楚云岚刚刚的笑想到过往。
大多数人对温柔的人都没有抵抗力，林凤歌也不例外。
然而这绝非“喜欢”的唯一标准。
平日里的楚云岚是绝对称不上温柔的，偶尔显露出温柔的表象来，就能让林凤歌受到蛊|惑。
即便清楚对方本性实际清冷淡漠，她还是无可救药地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
从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就是如此了，林凤歌对楚云岚的喜欢似乎毫无缘由，也无尽头。
年少时肆无忌惮，轻狂张扬，觉得喜欢就该昭告天下，但又舍不得让别人看见她的好，又止不住炫耀的心情。
那时候回家时，妹妹们更加年幼些，闹着要跟许久不见的姐姐一起睡。
小孩子们精力旺盛，精神亢奋到深夜还睡不着，眨巴着眼睛听姐姐说起喜欢的人。
于是就这么被记下了。
但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如果是一年前甚至是半年前被妹妹们这么调侃，林凤歌一定义正辞严地反驳回去，然而如今却反倒说不出什么话来。
话说回来，一年前她也不可能把楚云岚带回家来，还说出那番近乎邀请的话来……
林凤歌不愿意再深想下去，睁着眼睛盯了半宿的月亮，强迫自己的大脑清空多余的思绪。
-
隔天林凤歌醒来的时候，眼睛下面挂了两圈明显的黑眼圈。
楚云岚早就醒来，甚至已经洗漱完成，正靠在窗外朝外看。
林凤歌叼着牙刷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朝外看了一眼。
“斜对面那个就是佟思晴家。”林凤歌含糊不清地说道，“小时候听说她父母做生意的，常年不在家，就她一个人体弱多病，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吃药睡觉，后来长大些才能出来走动。”
“你见过她父母吗？”
“好像没有。”林凤歌想了想，摇了摇头，“就算有也不记得了，那时候我太小了，等她自己生活能自理，她父母就只会寄钱回来了。”
“是去外面的城里做生意吗？”
“听说是的，不过大人们很少谈论这些事。等会儿我去问问我爸妈。”
等林凤歌洗漱完下去的时候，林爸爸林妈妈正在吃早饭，林爸爸面前还放着一份报纸。
楚云岚趁着下楼的时候瞥了一眼，注意到那是今天的小镇日报。
小镇靠山，距离城市相当远，但周边几个镇子却相邻不远，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生态圈，比起外面的城市，他们在几个小镇间来回穿梭来往更多一些。
考虑到这里几乎没有哨兵向导的存在，对重症的态度也相当看得开，很少接受城市的信息，甚至不受管辖，这里几乎称得上是一个独立的小国家。
若不是觉醒成了哨兵，林凤歌也会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一辈子，永远也不会跟楚云岚有什么交集。
“毕竟我们这里的位置太偏了，也没有什么稀有的资源，城里人看不上我们这里，我们也嫌去城里麻烦，还有危险。”
“不过有时候谁家里生了重病，又特别想治好的话，也会试着去城里的。”
“另外就是哨兵向导觉醒这些特例，但是在我们这儿很少，几十年也未必能出一例。”
林爸爸寡言却温和，很配合小辈们的咨询，几乎知无不言。
旁边的弟弟妹妹们也跟着跑过来，趴在桌边，听故事一样听林爸爸讲那些往事。
“佟家那对夫妻我倒是见过，跟镇上人不太一样，虽然不怎么说话，看着比较阴沉，但为人还不错，也很大方，每次走之前都会拜托周围邻居多多关照女儿。”
“说是这种地方僻静一些，适合养病。不过等到佟思晴去上大学，就基本听不到她父母的消息了，原来每个月寄的信也没有了。”
“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再特别一点的地方吗？”林凤歌追问道，“她父母的照片你有吗，还有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在哪个城市做生意，佟思晴到底得了什么病？”
“停停停，你这么多问题我哪答得过来。”林爸爸叹了口气，“一个个问行不行。”
“昨天阿姨说早上接到了佟思晴的电话是吗？”楚云岚接过话头，问道，“最近周围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对，不过佟思晴偶尔也会打电话来问问我们家里的情况，我们也没多想。”林爸爸想了想，又道，“不过说到这儿，最近倒确实有一桩怪事，就前两天，山那边发生了地震。”
小镇位置得天独厚，百十年来都没发生过地震，连轻震都没有。
两天前山另一边却出现了地震的迹象，小镇上都能感受到脚下鲜明的震感，但震感很快就消失了。
“大概最多也就一刻钟，镇上一点事也没有，就没什么人在意。不过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当初佟家就是从山的另一边搬过来的。”
“山的另一边不是禁地吗？”林凤歌纳闷道，“那地方还有活人？”
“又没人去过，我们哪知道。”林爸爸说道，“而且末世都过去那么久了，佟家那对夫妻明显是活人，谁没事老往阴暗地方想。”
“那还有什么其他奇怪的事吗？”
“其他的，我有一次看到佟思晴也往山那一边走算不算？”
“她去那儿干什么？”
“这我哪知道，或许是想去她以前的家吧。”
林凤歌和楚云岚对视了一眼，默默记下了这个关键词。
林爸爸毕竟不是专业搞侦查的，别的地方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无非回忆一下过往，不少林凤歌自己都比他清楚。
结束了上午的茶话会之后，林凤歌和楚云岚就将目光投向了山的另一边。
“禁地是什么意思？”楚云岚问道。
“‘埋尸之地’，你知道吗？”林凤歌答道，“山的另一边传说是末世时代的一个战场，最终胜利的时候，人类为了纪念死去的战友，将最后一批丧尸埋进那里放火烧死了。传闻那里之后百年都寸草不生吗，还有怨灵在那里徘徊哀嚎，我们小时候不听话长辈就威胁我们把我们丢进禁地喂丧尸。”
虽然这么恐吓着，但由于末世阴影还在，周围的人是被明令禁止踏入禁地的。
随着时间的过去，禁令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却不会有人怀疑会再有丧尸从那里钻出来。
也许是别的国家的人。
对于佟家的身份，多数人都这么猜测着。
小镇对国家的观念淡漠得很，对此当然并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按照地图来说，这片山林过去就是一座山脉，再往后就是极地冰海了，并没有国家的存在。就算是末世前代的遗民，也不可能还留存有做生意的空间。”
“果然还是山的另一边有问题啊。”
林凤歌将手撑在脑后，抬头仰望着面前的山林，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没想到近距离看还挺壮观的。”
“你没有来过吗？”
“小时候倒是会在树林里玩，但是不会翻过那座山，因为太远了，而且感觉阴森森的，都不敢靠近。”
“要过去看看吗？”
“当然。”
“你爸妈那边……”
“放心，我已经说好了，如果佟思晴再打电话就说我没回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别看他们看着温吞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其实心里精明着呢。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看来你确实是亲生的。”
楚云岚笑了一下，丢下这么一句就往山林深处走去。
林凤歌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去，一边不满地抱怨了几句。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之前就不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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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另一侧是还是山林。
两个人站在山林中央，几乎要迷失了方向。
林凤歌停在某一处，凝神听着周围的声响，最终伸手指了某个方向。
“那里的风声不一样。”
她们顺着那个方向走过去，在快要放弃的时候走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原，而平原之上密密麻麻的碑让她们短暂地失去了言语。
平原之上一片死寂，连虫鸣鸟语都消失无影，像一块铺天盖地的黑幕，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上。
林凤歌下意识伸出手，握住了楚云岚的手。
在楚云岚说话之前，她还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我怕你走丢了。”
楚云岚低头看了一眼她们交握的手，没有挣扎，而是握了回去，连手指也嵌进去。
这一次换林凤歌去看她。
“害怕就说出来，我不会嘲笑你的。”楚云岚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