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稠密得化不开的浓墨要将人淹没吞噬,绝望死寂之感环绕周身。
云菀孤身置于这一片心魔之中,心口的疼痛越加剧烈,唇角更是流出了一缕细密的血色。
她凭着直觉加快步伐向离殃的方向走去。
此时。
“云菀”被离殃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身白衣也被揉皱了,离殃急切地吻着她,而“云菀”的手也伸进了离殃心口,跳动的心魂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反而亲昵地缠绕在她的指间。
离殃的唇还停留在她脸上,吻着那双清冷的眼睛,“云菀”听到她胸腔里传来阵阵笑意,离殃亲昵地道:“我的心魂在向你诉说着爱意,你听到了吗?”
“云菀”皱眉,她本就是离殃心中执念幻化而成,在离殃心里,师姐看不上她,更是毫不犹豫地一剑杀了她,所以在表白心意的同时,她更害怕自己会被拒绝,故而离殃没等她回答,继续道:“快将它拿走!”
“云菀”的手却停留着不动了,因为她感受到了另一个心魂的跳动,在离殃心魂的深处,还有一个心魂被离殃的心魂紧紧地包裹缠绕着。
比起离殃的心魂,这个对她更有吸引力,她的手指轻轻地探向了那个被包裹的心魂,结果立刻受到了一股阻力,来自离殃心魂的排除,它在抗拒“云菀”,与此同时,那个心魂被离殃的心魂缠绕得更紧了,好像生怕别人将它抢了。
离殃从她的眼睛一路吻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薄唇,她轻含着“云菀”的一片唇瓣,声音带着点暗哑道:“怎么不动手了?”双手不规矩地在“云菀”腰肢间上下其手,但她没胆量解开“云菀”的腰带,师姐如此温顺地让她爱抚,她已经是种受宠若惊了,怎么能做更过分的事!
就在此时,一声厉喝响起,“离殃!”
如断冰切雪的声音一下子将离殃从旖旎的心思中拉了出来。
她有一瞬间的呆滞,看了眼怀里被自己欺负得眼角通红的“云菀”,她慌乱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斗笠盖在“云菀”头上。师姐冰清玉洁如雪山积巅的皑皑霜雪,若是她发现自己被压在怀里亵/玩,以师姐的心性,定然是恨不得一剑杀了她以泄愤。
云菀冷声道:“杀了她!”
离殃的袖摆被轻微地拉了一下,她低头看着那双白皙如玉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
见状,云菀的声音更冷了:“你可知她是你的心魔,若是你再不动手,死得就是你?”
离殃苦笑一声,语气里带着落寞:“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得偿所愿,我怎么会亲手杀了我最爱的人。”
闻言,云菀心口有一瞬间的苦涩,然而她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袖摆里的手捏紧了,她道:“她不过是你幻化出来了的,是假的。”
离殃:“师姐,你走吧!”
她揽紧了怀里的人儿,一副不愿动手的样子。
云菀见离殃依旧不知悔改,语气不觉加重了几分:“沉湎于爱色,如何得成大道!”
话落,不由分说地向离殃怀里的人袭了过去,离殃既然不愿意动手,那么就只好她动手了。
离殃当即拿剑抵挡,两人缠斗在一块儿。
云菀错身挡开离殃的剑直直地刺向带着斗笠的女子。
离殃暗叫不好,手腕一转向云菀刺去,以云菀的修为和灵力,这一剑她应当是避得开。
但立刻她瞳孔骤然一缩,强行扭转剑尖,气血逆行,她吐了一口血,然而她的剑还是伤了云菀。
白衣瞬间染血,刺痛了她的眼。
云菀不可置信地回头。
这一眼。
离殃永生难忘,那么的难过、伤心、绝望……她手里的剑掉到了地上,她奔过去想为云菀疗伤,结果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离殃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你当真这么喜欢她?”
她想说是,可喉咙似被堵住了,心口发闷,最后点了点头。
云菀想笑,眼里却布满了水花,她低下头,嘴角扯了扯,没什么情绪道:“好,我……明白了。”
“神术——破靥。”
白光闪过。
“师尊,你终于醒了!”一旁守着的李灵芸欢喜道。
眼前映着的是李灵芸那张哭花的脸,她转头看向身旁站着的云菀。
只是云菀背对着她,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清冷无情。
结界散去,嘉悦和那女子早已不知所踪。
在回客栈的路上,李灵芸频频偷看云菀,眼中带着好奇,还有一旁的师尊从醒来到现在竟是一句话也未说,三人之间的气氛安静而诡异。
好不容易到了客栈,她随便编了个理由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离殃请过假后,一溜烟蹿回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她早在离开水牢之后,修为和灵力便恢复了,身上大部分都是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血肉模糊的,其实都不是什么要命伤,抹点药膏便行了。只是这气氛实在是太怪异了,加之,好几天没吃饭,肚子也饿了,见离殃点头,她自然是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离殃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待云菀走进去之后才关上。
她蠕动了几下唇瓣,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无言地寂静了一小会儿后,她似下了极大的决心般看着云菀道:“我、我不是故意要伤你,我以为……”
云菀:“我明白。”依旧是没有情绪的起伏。
她明白离殃心有所属,为了那个人,不惜伤了自己。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她以为这么多年的师门情谊,即使,即使自己从没有对她表达过太多感情,但她们毕竟算是一起长大。
她依旧记得那年竹林初相逢,十四岁的离殃脸上犹带着未褪的婴儿肥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笑着对藏在石头后的自己,伸出了手。
“刚才多有冒犯,我是离殃。”
“从此以后,若是谁敢欺负你,管她是何方神圣,我定不饶她!”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绝不会让旁人欺负你一分半毫。”
……
云菀苦笑着,转过了头,不再看离殃,她们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云菀自己咎由自取,是她亲手把离殃推开了,造成如今这个局面,她却还贪恋着离殃曾经对自己的好,她已经是个没有将来的人了,又怎么能耽误离殃的幸福!
神术一旦使用,便是以燃烧灵魂为代价,离殃将来是要成神的,还有漫长的生命,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全离殃的成神路,这样也好,她们两个断得干干净净,如今,离殃又找到了自己心仪之人,或许这便是对离殃最好的结局。
她不是最希望离殃过得好吗!现在离殃找到了她爱的人,自己怎么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云菀这般劝慰着自己,想扯出一个笑,结果比哭还难看,所幸云菀背对着离殃,低着头,她看不见如此丑陋难堪的自己。
一个偏僻的山洞中,嘉悦正在替女子疗伤,忽闻脚步声传来,她立马警惕地看向洞口,以为是水牢里的白衣女子追了过来,手指摸到了一旁的剑,脸上的神色绷得很紧,蓄势待发。
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影自洞口缓缓走来,看身量应当是一个女子,嘉悦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嘉悦,你先出去!”
“主子,可是……”
还未等她将话说完,便见主子对她摇了摇头,她只好无奈地起身出了山洞。不过,她把剑留在了洞中,倘若真得到了危急时刻,它还能替自己护着主子。
“我要的东西呢!”
“……失败了。”
下巴猛然被扣住,女子被迫抬起头,看向斗篷人,“苏木,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我的条约……”
苏木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她挣扎地道:“本来就快成功了,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我的好事,还望您……网开一面。”
斗篷女子只是笑了两声,并未应话,只道:“我苦心积虑布下大局,甚至还助你将这镇上人的情丝抽出练成梦魇术,你却连个心魂都弄不出来!”
苏木的脸色发青了几分,下巴被捏得生疼。她的梦魇术以情入局,自修成之后无往不胜,也不对,失败过,刚练成时,她得意过头,对着眼前的斗篷女子施展了梦魇术,本以为可以看到她心底的所思所念,结果她的内心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亮光。
那时,她才真正明白,原来世人对魔的评价——无心无情是真的,魔没有心,又怎么会懂得情!
第二次失败,便是栽在了那个白衣女子身上,被她一招破除了梦魇术。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你既然失败了,那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至于你庇护的那些狐子狐孙,条约终止,魔族君临天下之时,它们必将遭受屠戮!”
“不,求求你,我一定会成功的!”苏木不顾下巴得生疼,急切地抓着女子的斗篷哀求着。
她嫌恶地甩开了苏木的手,转身提步离去。
嘉悦留下的剑嗡嗡地响着,猛然飞起插在了斗篷女子的脚下。
“哼,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她轻飘飘地一脚将那把灵剑踢开了。
洞外守着的嘉悦立马奔了进来,见主子跌倒在地,她即刻跑到了主子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我真的、真的……就要成功了!”苏木看着斗篷女子的背影道。
斗篷女子脚步不停地往洞外走着,“可你还是失败了。”
“把离殃放了!”
一声清冷的断喝响起。
她脚步即刻顿住,近乎是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去。
苏木放出来的是当初在水牢中的影像,她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众所周知,无心无情的魔,心中记挂着的只有至高无上的利益,她见斗篷女子脚步顿住,转身一眨不眨地看着半空中的影像。
她心知有门,便道:“就是她……”
还未说完,忽觉嘴里发不出声了,她张了张嘴巴又试了几次,还是无声,再看斗篷女子那专注的神色,她也转头望了望影像中的白衣女子,确实是生得一副皎洁如日月的好相貌,容姿仙骨。她心想莫非是自己太妖艳了,所以才得不到怜惜?
待到白衣女子的身影从影像中消失,斗篷女子才将目光放在了苏木身上。
刹那间,她的嗓子有声了,苏木咬牙切齿地道:“就是她破坏了我的术法,我一定会将她碎尸万段!”
闻言,斗篷女子的眉头有一瞬间的皱起,随后便平伏如镜,“此事,我另有安排,她——你不要动!”
明明无甚情绪,偏偏苏木听得浑身发冷,她敢打赌若是自己当真将那人碎石万断了,眼前的魔一定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待那斗篷女子走远,苏木想站起来,岂料身体发软,一个趔趄差点载倒在地,幸亏一旁的嘉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你去给我弄套白衣来。”
嘉悦站着没动,主子的喜好,她还是清楚的,偏爱艳丽的颜色,尤其钟情于红衣,怎得一下子转变了喜好?以前她听闻魔族善于制作傀儡,莫不是,莫不是……只要这么一想,她就心底发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差点哀嚎出声,那句“我可怜的主子”在苏木渗人的目光下,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唯余眼眶里的泪珠还在打转,要掉不掉的样子。
苏木一下子就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无奈道:“我还活着,没死、没变成傀儡!”
嘉悦:“那、那您怎么想要穿……白衣?”
闻言,苏木眯了眯眼睛,看着洞口的方道:“魔族即将重临,届时,它的报复只会让整个人界、妖界……六界苍生都会陷入比五百年前更可怕的黑暗中,我不过是想向未来的掌权者讨一份承诺,护佑你们!”
嘉悦瞪大了眼睛,脑海里魔族重临四个字挥之不去,她几乎浑身骨骼都开始打颤,魔族偏爱人、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五百年前的世道可谓是真正的炼狱,魔族是比捉妖师的化妖炉更为可怕的存在,她宁愿在化妖炉里被慢慢练成一摊血肉,也不愿落到魔族手里。
苏木见她浑身抖个不停,宽慰道:“别怕!”
嘉悦:“可您为什么、为什么要白衣?”她哆哆嗦嗦地说着。
苏木:“我见刚才那位对着影像中的白衣女子出神,之后又故意用言语激了一番,我观她的反应,恐是对这女子有意,所以我自然是要投其所好,到时候才好保你们一命。”
“可是,魔者无心,怎么会有在意的人,我觉得或许是她从未吃过仙人的肉,见这女子长得仙气飘飘,怕是想吃了她!”
这时候,嘉悦说话倒利索了许多,看着自家主子语重心长地说着。
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