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没有人说话。

  少不更事的小皇帝打了个哈欠,靠在龙椅的软垫上昏昏欲睡。天下于他还太过遥远,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想睡觉的小孩。于此时的小皇帝而言,天崩地裂都没有一个安静的能供他打个盹的庆云殿重要。

  小皇帝愈发喜欢花木兰了,因为花将军出现在哪,就把安静带到哪。

  顾虑极多的沈霖却没有自己儿子这样的大心脏,在她看来,自己和儿子是孤儿寡母,这朝中但凡有些能力的都在惦记这把龙椅,想取了她们母子二人的性命。

  在这种情况下,朝中势力越多越杂乱,她们母子二人的安全系数就会越高。因为彼此之间相互制衡的势力相持不下,最后还是会借助皇室的力量调停。这样不仅仅能保住皇家的颜面,如果操作得当,还可以左右逢源,借力打力。

  在花木兰来之前,虽说殿上局面有些乱,但还在沈霖的掌控范围之内。只是花木兰一来,这满殿的气氛就硬生生被摁住了。

  不是不想争,是根本争不过。

  中原出文官,漠北出武将。这是几百年来,时间给天下人形成的共识。同样是武将,大家潜意识里就会觉得漠北出来的将高人一头。同样是兵,碰面的时候就会怵漠北兵三分。就算是号称精锐中的精锐的禁军,也不会想正面撞上漠北军。

  这不是什么歧视和偏见,而是漠北用成千上万的人命和百年来抵御外族的坚持给自己挣来的。

  锋利的刀容易割伤自己,所以自北燕建立以来,漠北军从未得到入关许可。也就是现在情势特殊,花木兰才带了一小波人入关,让久居中原的普通民众知道了什么叫做铁与火淬炼出的天下强军。

  和沈云这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人不同,一步一个脚印自己登上高位的花木兰更受说书人的青睐,还没几天呢,漠北都督花木兰轶事就在帝京各大茶馆酒肆书坊中流传开来,连带着祝英台都受了编排。

  有关两人分桃断袖的传闻那是不断推陈出新,还越说越离谱。若不是祝英台拦着,帝京八成以上的酒家能被愤怒的漠北军士卒砸个稀巴烂。

  闲话少叙,且说正题。

  战绩和威名都是过去时。但前些日子花木兰带领亲卫护卫东宫,面对数倍之敌,战损率高达九成都没有一人退却,就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迈不过去的槛。

  他们倒是想争,可是和花木兰这个狠人比起来,他们什么都争不起来。

  漠北天下强军,花木兰当世敢战之将,加上花木兰沈氏门下出身,受太后信重,天子信赖。争?谁敢和她争啊,没见到陈老大人连人家边都没摸着就被小皇帝给怼回来了么?再说了,若不是太后有意把消息往花木兰那传,花木兰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赶到庆云殿给皇帝撑腰。

  所有人都在等,等花木兰开口来一句“臣愿率领漠北军前往征讨。”跟着漠北军总不会输,甚至会是个躺赢的过程。

  所以接下来他们才是他们开口抢的时候,抢着去当个搭手的偏将,或者是当个书记官。总而言之,都是些惠而不费,专门用来镀金唬人的差事。硬骨头归花木兰,肉归他们,而且就算是输了他们也就是吃不到肉这个结局,不会更差。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花木兰没有开口,沈霖也没有发声命令。四下里就这么安静着。

  沈霖看着打盹的儿子,有点后悔让人把消息传给花木兰了。这种心情落差就像是本以为是找了一根能搅混水的竹竿,没想到来的是一条蛟龙一样。所有地头蛇都被压得服服帖帖。

  良久,花木兰起身出列奏禀:“臣愿往。”

  还没等人上来摘桃子,花木兰就兜头一盆凉水,把在场之人都浇了个透心凉。

  “敢问花卿家要带多少兵马,需要多少将官,粮草几何,哀家也好叫兵部户部早做准备。”

  “兵贵神速,先帝新丧,南面又起战事,禁军不宜轻出,还是拱卫帝京、安抚民心为上。”

  “漠北调军耗时太多,京中这一万漠北军调过去也无济于事。臣请调六千漠北军为主,四州州兵予臣提调,钱粮一应由地方支应,不够再由老库转调。”

  “就这样?”

  “是的。”

  全部哑火,连沈霖都被惊着了。

  他们耳朵没坏吧,居然听到州兵这个词?州兵战斗力那个弱诶,除了州兵那些从边军里退下来的高层军官,就没几个见过血的。

  那些州兵都是南边逃来的难民,为了不给地方添麻烦的才募民为兵,而且最彪悍能惹事的都往漠北送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实巴交的憨厚人,平时弹压地方都够呛,更别说出征了。

  现在四州的州兵被南楚的大军压着揍,谁给了花木兰勇气说出这番话的,真以为漠北军是天兵天将,她花木兰是三头六臂,带六千人就敢去平定叛乱了?

  腹诽归腹诽,但没人出声反驳。花木兰如今正当红,犯不上和她正面打擂台。只是听了花木兰这话,都熄了把自家子弟往军里送的心。这不是混不混军功的事,这是把自家子弟往火坑里推啊。

  庆云殿的一锅滚水,就被花木兰这几瓢冷水给摁下来了。刚才那掀飞房顶争吵就像一场幻梦,现在则是一切回归了正轨,平静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花木兰没有理会任何投向她的目光,施施然走出了宫城。

  然后,然后花木兰就蔫了,蔫得很彻底。因为花木兰看到了那个穿着蓝色士子衫的单薄身影。

  “说说吧,又揽下了什么好差事?”祝英台笑得很和蔼,然后路孟锐就带着人退后了十步,把空间留给了两位上司。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没什么,想了个告老还乡的好主意,想这今后和你双宿双飞来着。”这么多年花木兰也是练出来了,任凭祝英台把腰间那块软肉拧三圈,也能面不改色的出言调戏。

  “什么?”祝英台这下是真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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