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不远,步行也就一刻多钟,细想也该这个理,船家毕竟是要靠水讨生活,万没有怠慢客人的道理,所以就算上岸也是挑选离河很近的草市。

  所以祝英台很快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有喝骂、哀嚎隐约间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尖利哭声。按理来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遇到这种情况祝英台本该抽身而出,不应掺入是非之中,可是事涉妇孺又让她踟蹰起来。

  也许是天意使然,正在此时,四五个灰衣仆役追着一老一小朝着祝英台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顾李氏,你们跑不了了,还是乖乖跟着本大爷回去,让你那个不孝子来接你回去吧。”

  那一老一小只是不言,咬着牙往前跑,但终究是体力不支,双双扑倒在地,与祝英台只隔了一丈之地。

  秦舞脸憋的红红的,几次想要越众而出开口怒斥那几个恃强凌弱恶贼。只是她年纪虽小,却是在军营中长大的,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了军令如山的道理,在祝英台没有开口前,她是万不敢越俎代庖的。即便如此,她也是频频目视祝英台,眼中恳求之意几要溢出。

  祝英台摸了摸秦舞的小脑袋,示意她安心,刚想开口就见那扑倒在地的老人扶起了孩子,从袖中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横在了自己颈上,大喝道:“都别过来!你们要是再近一步,老婆子就让你们得到一具尸体!”

  “祖母,祖母,不要啊!”那被护于怀中的童子年方垂髫,奔跑中脸又沾染了灰尘,此时真情流露,眼泪簌簌而下,看起来分外让人怜惜。

  “清风,不要哭,你身上流着顾家的血你爹和你大父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也要和他们一样。”

  “临危不乱,即情教子。好一个刚烈的夫人。”如果说刚刚的祝英台只是源于同情出手,只想施以一时援手之恩,助这一老一小暂脱险境的话,现在就是真正意动了,想去了解事情的原委了。

  那群仆役的领头者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弱中年人,见状也没有慌乱,眼睛微眯,挤得额上皱纹层叠起来,缓缓说道:“顾李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老爷敬你是军烈之属,这才派我们好声好气来请你,不然的话……”

  “我呸,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带着血的唾沫被吐到了地上,老妪不为所动。

  “皮管家,那两个不长眼的混蛋被捉住了,是水上讨生活的船家,这几个月都在水上飘着,不知道岸上的事,所以才在顾李氏这买了豆腐。”

  “原来是外乡人啊,我说呢,谁会这么不长眼和咱们邓家作对。老爷最是积德行善不过,咱们下人也不能丢了他的颜面,吩咐下去,把那两个人教训一顿也就是了,免得别人还以为咱们府好欺负。不过别动什么歪心思,管好你那二两肉,回去之后少不了你的。”

  前来禀报的仆役被戳穿了心思,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句,不过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趾高气昂发号施令去了。

  不多时,两个鼻青脸肿的人就被扔了出来。

  “是船大叔和大娘!”秦舞眼最尖,一眼就认出了被打的是船家夫妇。

  秦舞这一句,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船家毕竟是个男人,体质要好些,遭受一顿毒打之后意识还清醒,当下也顾不得自己是伤残之躯,膝行几步到了秦舞跟前,头如捣蒜:“大夫,大夫,活菩萨,求求你救救我浑家,小人日后……日后必当牛做马……”毕竟秦舞的出现就好像是一束光,给了船家希望。他是见过秦舞在船上摆弄药箱的,知道这个小姑娘会医术,如今只求着这个素来和气的小姑娘能发发善心,就同甘共苦的妻子一命了。

  “三娘,救人。”祝英台吩咐了一句,安抚了有点不知所措的秦舞,自己则带着踱着步上前。

  祝英台每走一步,山羊胡的眼睛就眯一分。这么多年的高门管事生涯,自然也锻炼了山羊胡的眼力,面前这个不断逼进的白袍少年气度不凡,举止都带着世家子的雍容,再加上身后那几个凶悍的护卫,稍微在行的人都认得出这该是哪个世家子弟出门私游了。

  刚才祝英台只是在围观,山羊胡还只当是少年人心性爱热闹,图个乐呵,看在邓家这块招牌上当不会与自己为难。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世家子还有着正义感和任侠气,居然准备插手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世族里养出来的凤凰蛋,还有着这种本不应该出现的品质。

  山羊胡心内如何嗤笑祝英台这个凤凰蛋暂且按下不表,反正他是惹不起这种凤凰蛋的,当下满脸堆笑拱手:“这位公子,您这是……”

  “你把我的船夫打伤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山羊胡心内松了一口气,继续笑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恕罪,恕罪……”山羊胡装模作样往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随后出脚踹了一个旁边的仆役,怒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雇船,扰了这位……嗯,公子游湖的雅兴你们几个杀才担待得起吗?”

  山羊胡咋咋呼呼的,气势颇为吓人,一众喽啰顿做鸟兽散。至于是不是按吩咐去做事了就不知道了。

  “这位公子,不知身出何门,我家老爷是东湖邓氏,为人最是结交俊彦……”

  东湖邓氏?祝英台挑了挑眉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东湖邓氏和将军家里有不少瓜葛吧,当然,全是不好的那种,也是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真是天助,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祝英台并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瞥了一眼还在绷紧神经对峙的一老一少两人,心中有了计较。

  “些许薄名,不足入贵主人之尊耳。不过……”

  山羊胡脸僵住了,在这方圆几百里,还从来没有人能听到东湖邓氏这几个字之后还如此泰然自若的,居然还敢拒绝自己!但当听到后面的话时,他心头又松快了几分,果然,没有人拒绝东湖邓氏的威名,哪怕是个对面这个世家子是个凤凰蛋。

  只是祝英台并没有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哗一声打开折扇的祝英台此刻显得十分飘逸,露出的两排贝齿更是为她加分不少,只是这副美极的画面却成为了山羊胡此生的最大的噩梦。

  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打了我的人还想走?动手。”

  漠西城。

  花木兰一如既往的在沙盘前看着地图,想喝茶,一摸却发现茶已经凉透,自嘲着摇了摇头,仰着脖子将残茶一饮而尽,随手拿起一面红色的小旗插入了舆图上东湖的位置上,口中喃喃道:“英台你现在应该到这了吧,希望我的决定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