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营四百一十六人,回营五十二人,还个个带伤,还有几个重伤的眼瞅着是不治了。近九成的伤亡率让整个马匪营地上方笼罩着一股低气压,人人都蹑手蹑脚,轻言细语,扭捏的像刚学习绣花的小姑娘。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几个当家的刀口上,被拉着去祭旗了都没地说理去。

  帐内几个马匪头子的脸更是阴的能低下水来。千算万算,没算到金汤城居然装备了强弩,要是早知道金汤城有强弩,任凭随雄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他们都不会来淌这滩浑水。

  三百多个积年悍匪啊,多年劫掠生涯中沙汰下来的马匪无一不是精锐中的精锐,是各自团体的骨干与中坚力量,就这样死在了三轮□□连射下。

  尽管他们四帮人被称为草原四大匪帮,人人手底下都有五六百儿郎,可刨除后勤与年纪小的,能够冲阵的青壮年也就四百左右。

  而这次出城的兵力是四家各出一部分拼凑而成的,换而言之,每家都损失了近四分之一的战力。而要想重新补齐这些战斗力,至少要半年时间,还是在一切都顺利的情况下。若是不顺利,只会有新力量崛起,把他们的位置取代。

  大帐内,刀疤把金酒杯往案几上重重一磕,起身抱拳道:“随兄,看来这金汤城里的泼天富贵小弟是无福消受了,兄弟我这就带着手底下的儿郎们回去过老日子。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会,那小弟在这祝随兄心想事成,富贵加身。”

  见刀疤先将散伙提出,野马和彪子也有样学样,起身抱拳朝随雄告罪,只是将散伙的话说得更委婉了一些。

  随雄本就阴沉的脸陡然僵住了,捏住金杯的十指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根根爆出。虽然当他看到只有寥寥五十余人回营时就想到了结果,但他远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言辞会这么激烈,让他根本下不了台。

  他哪里听不出来刀疤话里的反讽意味,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是他预估不足使各家损失惨重在前,刀疤提出散伙在后,没有让他赔偿损失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当然这也是因为随雄实力仍旧是各家最强,要不然他们哪里只会说几句酸话就了事,必然是纵兵来抢才符合本性。

  随雄终究是松开了手中的酒杯,叫住了欲往外走的三人,定了定神道:“三位慢行,且听我一言。”

  金汤城城墙上,花木兰依旧保持着同一姿势按刀而立,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她盯着城外的马匪营地。

  几个亲卫相互之间使了几个眼色后,倒霉催的齐武被推了出来。听着身后的动静,不知道自己亲卫们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的花木兰转过了身,冷冷的睨着被众人推出来的齐武。

  从气势上就被全面压制的齐武张口结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活像一根木桩子杵在了原地。直到恨铁不成钢的周行在后面抽冷子给了他一脚后才结结巴巴说道:“幢主……天寒地冻的……站城头容易受风着凉,您还是早些下去吧,这有咱们看着就行了。”

  花木兰看着越说越流利的齐武有些好笑,她知道亲卫们是一番好心,但她的决定并不是亲卫们三言两语就能改变。

  “不必了,且瞧着吧,等会就有事情做了。”并没有理会亲卫们的劝诫,花木兰重新远眺城外。

  被无视的齐武很委屈的缩回了亲卫堆里嘟囔了一句:“三百多人都被射成筛子了,那还有什么事做。再在这里站着受了风寒,老秦头非得叨死我们不可。”

  听不下去的周行直接踹了齐武一脚:“够了。”齐武这才闭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花木兰说道:“取弓来。”一众亲卫不明所以,但是良好的服从性还是让他们飞速的将自己携带的弓递了过去。

  花木兰随手掂量了一下,又将弓扔回了周行怀中,皱眉道:“这弓太轻,去取我柘木弓来。”

  周行听了心中一惊,一石半的强弓,幢主这是要干嘛啊。不敢多问的他连忙去取弓,生怕误了幢主的大事。

  就在周行急匆匆走下城楼去取弓时,地面传来了轻微的震颤感,又一次被自家幢主神机妙算给折服的他不敢再耽搁,连忙取了弓就往城楼上奔去。

  周行取弓回来的时候,一众骑兵已经到了二百五十步之外停下。吃一堑,长一智。已经知道城内有□□这种大杀器的他们可不敢再大喇喇的往前冲,可没有人会嫌自己命太长的。

  随雄叫了一个马匪出阵,叫骂道:“竖子!乃公……”其间夹杂着风雪,是以并不是听得很真切,但是可以肯定,马匪的确是在骂阵,而且言语间还辱及花木兰父母宗族。

  此时后汉朝灭亡不久,民间仍有两汉遗风。纵然是两军叫阵,也克制的保持着不辱父母宗族的习惯。因为一旦骂出口,双方定是不死不休之局,再无转圜余地。

  主辱臣死,周行等亲卫自是不必说,皆是怒火中烧,纷纷抱拳请战,就连在其它三门督战的四个队率也派人过来请战。

  花木兰只是沉脸不语,搭箭张弓,待到弓弦张至满月时,一箭破风射出,将挂有“随”字旗号的旗杆生生射|断。

  斩将与擒旗,从来就是个同义词。花木兰这一箭,就是在对在场所有人宣告:“随雄的命,她要定了。”

  马匪群中一片哗然,临阵折旗,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兆头。本就打算退走的他们更是两股战战,若不是碍于老大的命令,早就出现逃兵了。

  两百步啊,那可是两百步。本以为不靠近城墙,没有弩的威胁就可以放两句狠话把面子保全,今后还是做个在草原上打家劫舍的快活马匪。可有人居然能从两百步外一箭射断旗杆,这该是怎样的目力和多强的弓啊!如果说那个神箭手高兴,岂不是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掉?

  “兜鍪。”花木兰并不在意城下的马匪们怎么想,只是将弓放下,接过了亲卫递过来的兜鍪。

  她知道那群马匪心眼子多,一定会来城头放几句狠话保全面子再走,所以一直在这等着他们。

  可惜这些压根没脑子的马匪言辞间居然把她父母宗族一块骂了,素来孝顺的她哪里受得了这个。原本还想给他们留个全尸的花木兰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活剐了他们。”

  挥手招来一个小兵,花木兰吩咐道:“派个人去告诉姜华,好好放水,三个时辰后汇合。”小兵应声飞奔而去。

  吩咐完之后,披挂整齐的花木兰带着周行、齐武,三骑出了金汤城。

  那直入中军,神乎其技的箭术让躲在角楼里观看战况的祝英台是叹为观止。心里想着难怪秦舞敢带着她一个病号来角楼观战,城中有这样的猛士,自然不会将几千马匪放在眼里。哪怕是再多来一倍人,应该也只有送战功的份。

  再想想南军孱弱的战斗力,祝英台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南边儿郎也不少,怎么就没有这种虎狼之士呢。

  恰在此时,吊桥缓缓落下。三骑出阵,光明正大的来到了阵前。

  三骑对千人,很悬殊的兵力比,可愣是没人敢往前一步,直应其锋。直到此时,祝英台才相信古书中的视万军于无物,斩敌首于中军所言非虚。

  当中那个白马亮甲,持枪跨弓的人更是摄去了她全部心神。虽然从个头上来说那人是其貌不扬,远不如两侧任何一人。但以气势论,千人阵前,无有出其右者!

  “松开,快松开。”被祝英台捏的手腕发疼的秦舞急急将自己的手解救了出来,仰着下巴揶揄道:“怎么样?现在不担心那帮马匪打进来了吧。”

  聪慧的祝英台并不接话,将话题叉开道:“中间那人是谁?”

  心眼不多的秦舞很快就被祝英台带偏了方向,兴致勃勃介绍起来:“自然是我们幢主啊。姓花,双名木兰。不准嘲笑这个名字女气哦,咱们幢主可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祝英台:那就不嘲笑吧。

  正在兴头上的秦舞根本无暇估计祝英台在想什么,只是一股脑的将花木兰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好好的过了一把嘴瘾。毕竟平常夸幢主好的话都塞了她一耳朵,年纪小的她又找不到别人人说,要知道就连沉默寡言的阿弟聊到幢主时都比她能说会道。

  久而久之,秦舞就积攒了一肚子的话无人倾诉。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对幢主感兴趣还一无所知的人,不说个痛快都对不起她自己。

  于是在秦舞的描述中,祝英台就得到了这样一个花木兰的形象:“武艺高强,是北边烽火台七十多个幢主里最强几人。身先士卒,爱兵爱民如子,将金汤城建成北边有数的富庶城市。年少有为,兼之相貌俊俏,是漠北所有适龄女子的理想夫郎。”

  前面的祝英台还可以接受,只当是民间虚化美饰。古往今来,但凡能有一番事业的,都逃不过美化。但后面的理想夫郎又是怎么回事?小姑娘你才十三岁,面含春色的有些早了吧!

  放弃理会仍在满口称赞花木兰的秦舞,祝英台看向了战场。

  花木兰气势虽盛,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底还是有十几骑马匪在五十金的诱惑下出阵了。

  他们本就是荤素不忌的马匪,自然不会有什么以多打少的心理负担。心里小算盘那是敲得噼里啪啦响,因为只要能把花木兰截在这,将群龙无首的金汤城取下就是易如反掌。

  原本觉得自己已经丧失机会的马匪们心里也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没有想到花木兰性格会如此刚烈,居然真的会因为几句辱骂之语就出城决死。

  对钱财的渴望终究是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马匪们举着马刀,从阵中冲出,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呼喝声朝三人而来。

  花木兰并不急,因为只要她还处于本方弩手射程范围内,就绝对不会有大股部队上前。而这十余骑,她还没放在眼里。取箭在手,将手中柘木弓拉满。

  五箭先后射出,五人落于马下。皆是箭矢入胸,气竭而亡。

  周行和齐武也有样学样,只是射术远不如花木兰精湛的他们只来得及射出三箭,命中率也只有三成。

  剩余的马匪还在不断接近,花木兰见状将弓收回腰后,轻喝一声:“驾。”

  人马合一,在角楼上的祝英台看来,就是一抹亮色冲了出去。枪花绚烂,让她辨不清枪究竟在何处。再度确认枪的方位时,那杆枪已经没入一个马匪腹腔之中,将他整个人高高挑起。

  整个画面血腥,暴力,充满着带有残忍意味的美学。祝英台心中登时就给这副画面起了个名字,破阵图!

  枪头没于敌人腹中不得出,而另外两个马匪已经挥刀斩来,眼看就是避无可避!

  祝英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花木兰直接放弃了那杆枪,于千钧一发之际玩了一个蹬里藏身,成功的让那两把刀都落到了空处。

  花木兰人再出现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环首刀。往两个马匪后心斩了两刀之后,花木兰人马不歇,复又取出弓来,朝着其余两处发了两箭,将陷入缠斗的周行和齐武解救出来。随后施施然的从那个已经倒落在地的马匪腹中抽出了枪,冷冽的眼神直接将几个冲阵冲到半途的马匪给吓了回去。

  数息之间,连斩十人,毫发无损。这就不是个人,而是个杀神!

  鲜血顺着枪缨不住的滴落在雪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血洼。祝英台只听那个英武将军大声说道:“可有敢决死者?”

  千人马匪阵,无人敢动。甚至还有肝胆俱颤者不管约束,拍马便走。

  开始只是周行齐武附和,后来城楼上也响起震天的喊声::“可有敢决死者!可有敢决死者!可有敢决死者!”其声响遏行云,当中蕴含着祝英台从未感受过的士气。那是百战强军中才能感受到的一股有我无敌的气势!

  他们都是卑微一兵卒,可是他们都相信,只要在花木兰带领下,他们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单骑镇千军,天下莫敢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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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长一章节,总算给写完了。

  是十二心中理想的花花了。

  大声告诉十二,花花帅不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