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迟迟打不到车,程南又跑了好几百米外才碰上一辆没载人的出租车,也不在乎钱了,急忙让司机快点开到平安老街。

  程南坐在出租车上不停的给沈晨夕发信息,没人回;打电话,没人接。

  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却让程南感觉如坐针毡。

  待程南到家楼下下车后,她就看见张皮蹲在她家楼道边上玩手机,看见她的出现,立马站起来指着楼梯对她说:“有个穿西装的一直在楼上等你,你快上去吧!”

  “谢了。”程南留下一句便匆匆往楼上跑去。

  等上了三楼,发现有一个一看就是精英人士的男人靠在她那锈迹斑驳的绿皮铁门上滑动着手机屏幕,看见程南的出现,他站直身子,伸手扶了下眼镜。

  “您好程南女士,我叫肖科,您叫我肖秘书即可。”肖科一说话就让程南感觉很不舒服,她们这边一般都不这么说话的。

  程南有些喘,待平复一些后直接问道:“肖秘书,请问沈晨夕她现在在哪?”

  “我和董事长今天就是专程来接沈晨夕小姐回家的,董事长让我替他向您表示感谢,很感激您这段时间对小姐的细心照顾,叨扰了。”肖秘书嘴角一直挂着最亲切的微笑,“方面我进您家跟您说几句话吗?”

  程南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请进。”

  “您家看上去挺温馨的,虽然不是很大,但对于两三个人住的话,完全是够的。”肖秘书面带微笑的点评了几句。

  路过餐桌看到那孤零零的还剩一大锅的八宝粥时,肖秘书显然有些惊讶。

  “您家中午就只喝八宝粥吗?”

  程南引肖秘书在老旧的沙发上就坐,给肖秘书倒了杯温水。

  “我今早有事外出,那是煮给沈晨夕当早餐的。”

  肖秘书笑眯眯的喝了口茶道:“那我家小姐可真是不挑了,看来她就把那八宝粥当是中餐的吃了,以前可挑了,什么山珍海味名贵菜肴都不吃,现在倒是一个八宝粥都吃得下去。”

  肖秘书话里有话,但现在程南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不想去跟他绕弯子,便直截了当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肖秘书看着程南良久,最后开口道:“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绕弯子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矮桌上,脸上的笑收敛了些变成了职业浅笑。

  “是这样的,”肖秘书把信封推到程南身前,“这里面是一张五十万的支票,只要您答应我们一个条件,这笔钱就无条件的赠送给您。”

  程南的视线从肖秘书脸上落在了那个信封上,声音不起波澜:“什么条件?”

  “你们之间,断了。”

  程南闻言垂下眼帘,看着信封久久没有应声。

  肖秘书眉头微皱:“你们之间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或许你们只是对同性之间充满好奇,想去尝试,但您要知道,有些人,注定不可能将这好奇转变为现实。”

  “五十万,买断你们之间这一个月的相识,您要学会满足。”

  见程南还是不说话,肖秘书眼神凝重了些,他伸手再次扶了扶眼镜。

  “听说,您外婆此时正在住院,病情似乎已经开始恶化,急需用钱,这笔钱或许可以解燃眉之急。您说对吗?”

  程南这时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她严肃的看着肖秘书:“你们调查过我?”

  肖秘书没有否认:“知道一些。”

  “只要您点头,这笔钱,就是您的。”肖秘书屈指在信封上点了点,“情感这一事,是最虚假的,上一秒还爱你,下一秒就可以不爱。唯有钱,才是最实在的,它真真切切的攥在自己手里,永远不会离开你。”

  程南看着矮桌上的那个信封,脑海里不断出现着医院病房里昏迷不醒的外婆和抓着她的衣服垫脚吻她的沈晨夕……

  她垂下眼帘,最后闭上双眼。

  沈晨夕已经走了,外婆却还躺在病床上等着她拿钱去救命。

  她这种人冷情之人,或许根本就配不上沈晨夕,配不上那真挚的情爱。

  将所有情绪收拢,再睁开时她慢慢扬起嘴角。伸手拿过那个信封,打开,拿出里面的支票,看着上面的五十万。

  “好。”程南听见自己说,“可以。”

  她抬眼看着肖秘书,冷声道:“不过我不要支票,我要现金。”

  肖秘书愣怔了一下:“您可以拿支票去银行直接兑现的。”

  支票问题多,容易失效。

  程南:“我就一穷人,还没见过支票,怎么知道怎么去兑现,你还是直接给我现金比较好,这样比较方便。”

  肖秘书脸色难看了些:“您这附近根本没有银行!”

  程南耸了耸肩:“有吧,你找找吧。什么时候你把钱拿来了,我再跟你谈。”

  肖秘书看程南这副模样,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浅笑。

  “那您稍等,我去给您取钱。”

  看着肖秘书匆匆离去的身影,程南心里空落落的,她捧着杯子,失了一会儿的神,随后便掏出手机给一户以前补课的学生家长打了个电话,她记得那户学生家的大女儿是学法的,已经毕业且在律师事务所工作。

  等肖秘书提着一箱现金进了程南家门后,他看见一个身着西装的女子端坐在沙发上微笑的看着她,桌面上已经摆放好了几份合同,都是赠予合同。

  肖秘书:“……”

  两人签署合同的时候,女子还拿着手机录好了相和音。

  走完程序后,程南当着肖秘书的面,将手机里一切有关沈晨夕的联系方式都删除的一干二净,最后把手机递到肖秘书前:“你要检查一下吗?”

  肖秘书看完程南这一顿操作,突然问了一句:“您有真的爱过沈晨夕小姐吗?”

  程南没想到肖秘书居然问这个,愣了好一会,她听见自己声音平淡回道:“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肖秘书表情冷漠了些,他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点头道:“这样也好,毕竟你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能麻烦您帮忙把小姐的东西都装好吗?我需要带走。”

  “好,你等会。”程南起身应道,不一会儿就收拾出一大行李箱。

  “她私人的大概都在这里了。”

  “谢谢。”肖秘书道。

  肖秘书从程南手中接过行李箱,将一早发现的沈晨夕手机放进自己裤兜里,站在门口向程南道别。

  “我就先走了,再见。”

  程南身子靠在门框上简单点了点头:“再见。”

  看着肖秘书提着行李箱很快消失在楼道里,程南突然觉得全身心都很疲倦。

  这时一直在沙发上当哑巴的女子也走了过来,她推了推眼镜,淡漠的看着程南道:“事情已经办好了,我就先走了。”

  程南:“好,钱我一会发给你们事务所。”

  女子:“好。别忘了要去缴税。”

  程南:“好,我会去的。”

  女子走后,程南将门甩上,挪着拖鞋走进客房直接扑倒在床上两眼一闭睡着了,连被子都没盖。

  那个装有五十万现金的箱子就这么放在客厅的矮桌上,一动不动。

  程南从下午睡到了深夜。她翻了个身,呈大字状看着天花板。

  刚刚她做了个梦,梦里的沈晨夕一会儿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要跟她断了关系,为什么为了五十万就不要她,一会儿又红着眼睛流着泪抓着她的衣服苦苦哀求她不要抛弃她,她不要分手……整个梦让程南难受至极。

  “只需点个头就能得到五十万,救我外婆的命,为什么不答应,你不都走了?”程南努力让自己呈现最冷心冷血的样子,在她看来,这才是应该她的真实样子。

  程南表情冷漠的起床去给自己弄吃的,先是把已经冰凉的八宝粥全部吃完,本来还剩两个成人份的粥被程南吃完后,她却像是没吃饱似的又去给自己下面,西红柿鸡蛋面,也是两人份。

  她像是一个饥饿已久的乞丐看见食物,疯狂的进食。

  最后吃饱又回房间睡了起来。

  第二天,程南拿着钱去交了税,付了律师费,剩下的钱全部转进自己卡里。

  -

  沈晨夕被直接带回了海市,关在家里不得外出。

  “公司需要发展京市那边的生意,我已经替你办好了转学,以后你就在京市读。”江毅辰语气平淡道,“我们明天早上的飞机,不准起晚误时。”

  江毅辰说罢便将沈晨夕的房门关上,并从外面将门锁死,这是江毅辰一贯的作风。

  沈晨夕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望着窗外星光点点的夜空,她在想程南。

  她不告而别,程南怎么办?

  程南在家看不到她会心慌吧?会不会出去外面找她?

  沈晨夕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她当时被气糊涂了,忘记把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带走,现在想联系都联系不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更替的旧手机没扔,连忙到处翻找,好不容易把旧手机翻出,结果连不上WI-FI!江毅辰把家里的网给断了!

  沈晨夕紧紧的握着旧手机,无奈的躺在床上,发呆望着头顶的吊灯,心里烦得很。

  不行,她要去找程南,程南会担心她的!

  沈晨夕悄悄走到房门后,握住把手往下扭,果然被锁了。

  从前的她无所谓,对世界没什么归属感,哪儿待着都行,被锁也无所谓。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喜欢的人,她想去找她,想永远的跟她在一起。

  既然打算逃跑,那么到时肯定需要钱,沈晨夕便轻手轻脚的把房间里的钱、卡、珍贵的首饰品等全部装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又给自己找好了口罩帽子,之后便是等待时机的到来。

  半夜三更,沈晨夕开始行动,将被子用剪刀小心剪开,然后绑在一起,她的房间在三楼,这床单质量好,不会断的。

  沈晨夕小心翼翼从三楼顺着床单滑到一楼草坪上,刚站稳打算离开,整栋别墅和院子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极其刺眼。

  好几位黑衣保镖将沈晨夕围了起来,让她无法逃脱。

  江毅辰冷着脸逆着光走到沈晨夕面前,也不说话,直接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在沈晨夕的脸上。

  “啪”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沈晨夕,虽然你是个哑巴,但你还是我江毅辰的女儿!是这沈氏集团的继承人!你就不能,跟女人搅在一起!”

  “你不觉你恶心吗?”

  沈晨夕闻言眼睛都要蹬出来了,她脸上印着大红手印,满眼血丝,双拳紧握。

  她突然冲上去想跟江毅辰同归于尽,被黑衣保镖死死拦住,最后摁在地上不得动弹。

  江毅辰走到沈晨夕身前蹲下,看着沈晨夕此时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发出了声嗤笑。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么愚蠢吗?你想着你是去见心爱的人,可你所以为的爱人真的爱你吗?”

  沈晨夕猛地抬头瞪着江毅辰,江毅辰不屑的笑了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点开,扔在草坪上,很快里面传来肖秘书和程南的声音。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这是程南的声音!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绕弯子了。”

  这是肖秘书的!

  “这里面是一张五十万的支票,只要您答应我们一个条件,这笔钱就无条件的赠送给您。”

  “什么条件?”

  “你们之间,断了。”

  肖秘书的话让沈晨夕心里涌上无尽的恐慌。

  程南,不要,你不要答应他!你不要答应他!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能断!

  程南久久没有说话,沈晨夕的心里也在不停的打着鼓,越敲越乱。

  “好。”

  沈晨夕听见程南这般说,她低下头,双眸暗沉下来,面无表情。

  剪辑过的录音播完,江毅辰蹲下看着沈晨夕道:“不过区区五十万,就将你抛弃了,就这种人,你还想着去找她?”

  江毅辰声音淡漠:“你说,如果你之前没有钱,她还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沈晨夕抬头瞪他,嘴巴动了动,说了几个字。

  在这个家里,她唯一的亲人,不曾为她学过手语或者唇语,反而是带着一个会手语唇语的秘书,每次跟沈晨夕的对话,都是靠助理翻译的。

  助理一直注视着沈晨夕的唇部,当即翻译道:“她说关你屁事。”

  沈晨夕一直无声的说着话,助理同时翻译。

  助理:“她如果真的因为钱能一直跟我在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江毅辰被沈晨夕的一番话给气到,当即冷下脸起身道:“反正,你是不可能再跟她有任何联系的。”

  助理:“你做梦!除非我死,不然我就一定会去找她!”

  沈晨夕早早就立好了遗嘱,如果她死了或者疯了,她所获得的一切股份房子和钱,都捐给国家偏远地区教育扶贫基金会,江毅辰一分钱也别想从她这里拿到。到时就凭江毅辰手上的那一点股份,根本坐不稳沈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江毅辰被气的脸都黑了,他蹲下来看着沈晨夕良久,最后笑了。

  “听说程南的学习成绩很好?是花县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可以考全国前十?你说,要是我让人把她的学籍弄掉,让她无法参加高考,或者说让她从此与读书无缘……你还要去找她吗?”

  江毅辰的话在沈晨夕脑海炸裂,她不怕江毅辰,也不怕死,但她怕程南因她受到麻烦,她记得,程南是多么的想考海大。

  她红着眼瞪着江毅辰。

  助理:“你但凡动她一下,我立马死给你看!”

  江毅辰道:“只要你安分的听我的话,她便不会受到任何困扰,免得到最后,她会恨你。”

  沈晨夕放弃抵抗,任由黑衣保镖将她压在冰凉的草坪上。

  江毅辰看沈晨夕这样,就知道沈晨夕输了。

  “松开。”江毅辰对保镖挥了挥手。

  “明早的飞机,不许误点。”江毅辰说罢就离开了,也不管趴在草坪上的沈晨夕如何。

  沈晨夕躺在草坪上,努力翻了个身,看着天空璀璨星辰,却突然觉得有些刺眼,她闭上了眼,却不停的泪珠有从她眼角快速滑落。

  -

  在沈晨夕带着遮挡五指手印的黒口罩踏上前往遥远的京市飞机时,程南用着肖秘书给的五十万去医院支付了手术费。

  手术圆满成功,王翠翠身体逐渐好了起来,人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总算让程南高悬的心放松了些。

  程南坐在王翠翠的病床旁看着医生写的注意事项,就听见自家外婆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夕夕呢?她怎么没来?”

  程南的手一顿,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上的纸,语气自然:“她只是我们家的租客,人家租够就离开了。”

  王翠翠表情惊讶:“啊,怎么不来看看我,跟我道个别再走,你给她打电话,让她来陪陪我,我想她了。”

  “人家都走了,打电话让人家特意赶过来多麻烦,就别打了。”程南面色自然的说道。

  王翠翠还是想见沈晨夕:“可她对我很好……”

  “走都走了,还说这个干嘛。外婆,要不要吃点东西?”程南端起一碗营养粥问道。

  “不吃。我想见夕夕,你让她来陪陪我。”王翠翠嘟嘴耍性子道。

  程南语气突然凶了起来:“都说人家走了!走了!你还让人家来陪干嘛?到底她是你亲外孙女还是我是你亲外孙女?”

  王翠翠显然没想到程南的火气这么大,看着程南张了张嘴,最后没说出话来。

  程南凶完就埋怨自己怎么能对外婆发火,立马软了语气:“对不起对不起,外婆,我不是有意的,您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您想骂我您就骂,对不起对不起。”

  程南附身抱着王翠翠,不停的道着歉。

  王翠翠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道:“我想喝粥。”

  “好好好,我喂您。”程南松开王翠翠,拿过柜子上的粥,轻轻吹了两口,慢慢喂着。

  晚上回到家,程南将自己关在厕所里,洗澡水开到最大,不断的冲击着她,她抬着头,直面强劲的水流。

  今天外婆的想法她现在大抵能想到,可能是看出她心情不佳,以为她跟沈晨夕吵架了,想要给她找一个借口去找沈晨夕和好,但奶奶不知道,不是吵架,是抛弃。

  是她把沈晨夕对她的情感用五十万给死死的碾碎了。

  程南心里很烦躁,脑子很杂乱,身体也很疲惫。洗了很久才出来,直直走进客房,沉沉睡去,一天都没吃饭。

  自从沈晨夕离开,程南再也没有踏进过原本属于她的房间,就好像那间房间门口已经写上了沈晨夕的名字,她不在,无人能进。

  第二天程南不是被饿醒的,而是被手机来电吵醒的。

  她浑身无力,感觉脑子里像是装了一个铅球,很沉重。

  “喂……”程南昏昏噩噩的,眼睛都没睁开,声音嘶哑的很。

  “您好,请问是程南女士吗?我们是麒麟电器的配送员,您在我们品牌店所订购的电器今天给您全部送来了,我们现在就在您家门口,您在家吗?在家的话能麻烦您开个门吗?”电话里传来一位男性嗓音。

  程南沙哑道:“什么?麒麟电器?我没买,你们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那我跟你核对一下信息吧,收货人程南,收货号码就是您所接听的这个,收货地址花县县南平安老街……”

  确实都是她的信息,程南心里带着疑惑,顶着发红的脸脚步虚软的去开门,在门口看到了四个身着麒麟集团工作制服的安装人员。

  “您好,您就是程南女士吧。”为首的应该就是给她打电话的男人。

  “你好。”程南简单应了声。

  她声音嘶哑:“你们是不是送错了,我没在你们麒麟电器买过东西。”

  男人这时突然道:“您可能还不知道,这些电器都是一位姓沈的女士买的,她说送到您这儿的,她可能忘记跟您说了,您要不联系她,问问她是否如此。”

  他的话让程南的头脑清醒了半分:“沈女士?沈晨夕?”

  “对,就是这个名字。”

  程南摇头:“她现在不住在这了,东西也用不着了,你们打电话给她,跟她联系吧。”

  男人又道:“她跟我们说过,这些东西是送给您的。”

  “您今天正好在家,要不就先让我们进来将这些电器全部给您安装好,您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男人道。

  男人久久没有听见程南的回应,便又说道:“我们的安装是免费的,不需要再支付任何费用。”

  程南看着楼道上堆满了好多个大箱子,大概也知道沈晨夕应该是把所有种类的电器都给买了。

  她垂下眼眸,让出了门口,沙哑道:“那你们装吧。”

  “好的。”男人应道,声音停顿了下,又说,“程女士,我看您似乎发烧了,是否需要我们送您去医院?”

  程南摇头拒绝:“不用,家里有退烧药,我吃几粒就好,你们装完就走吧,等会应该还要去送别家,就不耽误你们了。”

  程南没再和他们说话,走到电视机前,蹲下,拉开抽屉,她记得她把药都丢这里面的。

  然后程南没有看到她以为的杂乱不堪的抽屉,而是看到一个家用医药箱,将不同类型的药分类放好,还细心的贴了每种药每次的药量,医药箱最外层还有一张可爱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希望你永远不要生病,不用吃药(笑脸)】

  程南看着便利贴沉默了很久,最后拿了退烧药,混着温水吃了下去,坐在沙发发着呆,在配送人员离开后,她突然起身回房拨打了房东的电话。

  “嘟——嘟——”

  那边接通了,王润泽的母亲张阿姨的声音传了过来。

  “南南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事情想问问您,您知道沈晨夕她父母开的是哪家公司吗?”

  那边张阿姨沉默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我就知道是在海市,听说那个公司挺大的,很有钱,其他我就不太清楚了。”

  “没事,您告诉我这些消息很好了,那就先不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对了,跟你说件事吧,其实我们这些老街坊一直都猜得到,江毅辰是入赘的。你看嘛,江毅辰姓江,夕夕姓沈,而夕夕的妈妈也姓沈,你说他们这孩子不跟爸爸姓反而跟妈妈姓的,可不就是入赘嘛。”

  张阿姨来了兴趣,不停的讲:“江毅辰虽然几乎没跟我们说过话,可夕夕奶奶有时倒是会跟我们聊两句,你说江毅辰原本只是家在花县一小乡村的,怎么就突然那么有钱,虽然说他是学习好,考上了大学,但也不可能这么快有这么钱吧,你是没看到,以前他来我们这边的时候,那车,那礼品,一堆一堆的,夕夕她奶奶总吃不完,然后给街坊邻居家的小孩吃。”

  “妈——怎么还不煮饭,我要饿死了!”王润泽的声音依稀从手机里传出。

  “诶诶诶,来了来了,”张阿姨在那边应了几声。

  “南南,阿姨知道的就这些,其他的也不清楚了,阿姨家下个星期就回去了,到时你来我家吃饭啊。”

  “好的,谢谢阿姨,我会的。”

  程南待对面挂了电话,直接在手机上开始搜江毅辰,第一条就到沈氏集团董事长,点开里面一看,是她要找的没错了。她将资料浏览了一遍,又把沈氏集团了解个大概。

  她关了手机,看着窗外的一片片白雪飘落,起身走到窗前,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花县,下雪了。

  程南换了套衣服,走到老街上。

  雪花轻飘飘的落在程南的头上脸上脖子上,冰凉凉的,软绵绵的。

  花县,已经很久没下过雪了,上一次下雪还是她刚来花县的那一年,那年的冬天,她身边还有着爸爸外婆。

  “嘟嘟”手机震动两下,程南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是张晓珉打来的。

  “喂”

  “程南!外面下雪啦!!下雪了快出来看!”张晓珉兴高采烈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

  程南伸出左手接住从天上飘落的雪花,看着它静静地躺在自己手心上。

  程南:“我就在老街上,我看见了。”

  “我过来来找你们,咱们一起堆雪人玩!!”张晓珉风风火火的挂断了电话。

  程南将手机屏幕关了放回口袋,从楼道里搬出个椅子,静静的看着轻轻落下的小雪。

  不少已经从老家回来的人都带着小孩一起出门站在老街上,她们惊呼着欢悦着。

  雪只覆盖了薄薄一层地面,仿佛只要冬阳一出,它们就融化消失。

  很快,张晓珉出现在程南视线里,她全副武装,穿的极其厚实,看见就程南一个人时,还往楼道里张望了几下。

  “晨夕妹妹呢?怎么不见她的身影?”张晓珉问道。

  程南:“她租期到了,走了。”

  张晓珉很是震惊,她就几天没见,沈晨夕就走了?

  “太不厚道了吧!走之前都不请我吃顿饭!不行,我要打电话问问她去!”张晓珉摘掉手套掏出手机,开始给沈晨夕打电话。

  程南站起身,走到一辆停在老街边上的小车前,将掉落在车盖上的雪都用手推到自己身前,认认真真的堆雪人。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张晓珉人傻了,怎么沈晨夕的手机号码变空号了?

  张晓珉心里瞬间闪过无数猜想,她连忙跑到程南身边,慌急道:“程南程南,你知道吗,沈晨夕的手机号码成空号了!”

  “嗯,知道。”程南已经用不多的雪按压成了一个小球,正好做小雪人的脑袋。

  “那这,我们上哪去找她啊?”张晓珉声音低落了些。

  “以后有缘自会再见,过来堆雪人吧。”程南继续按压着松散的小雪道。

  张晓珉珉了珉嘴,不情不愿。

  “本来想着是能跟晨夕妹妹一起做雪人的,她不在,我都没了那个兴趣。”

  “那你走吧。”

  “喂!你就不会挽留一下我吗?”

  “别废话,堆不堆。”

  两人很快将一个简陋的雪人堆好,程南红着一双手,拿出手机给又小又丑的雪人拍了许多照片。

  先存着,以后给她看。

  -

  阳光肆虐,天气闷热,九月的海市总容易让人心情烦躁。

  今天是海大新生报道的第一天,整个海大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程南坐在海大体育馆门口的一棵树下的长木凳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前面走过的那些跟家长一起拖着厚重行李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笑容的新生。

  “嘟嘟”手机震动了几下。

  程南点开手机屏幕,看见白灵星给自己发的消息。

  【车进学校的体育馆了,你到了吗?】

  程南简单回了两字:【到了】

  程南是昨天晚上接到白灵星电话的,问她今天有没有空来帮她提一下行李,程南问她家长呢,她说她家长不来,只有她一人来报道,程南沉默了一下便答应了。

  程南拿了肖秘书给的五十万去给王翠翠做手术,王翠翠成功度过了当时的危险期,身体不断转好,程南大学报道时还提议让王翠翠跟她一起去海市,这样她能更好的照顾王翠翠,被王翠翠拒绝了,她不愿离开花县。程南没办法,只好找了个评价极佳的养老院送王翠翠进去,里面老人多,更热闹些,而且还有护工能照顾王翠翠,否则程南是怎么都不会让王翠翠一个人呆在花县的。

  而白灵星在程南高三冲刺备考那段时间,一直帮她照顾王翠翠,让程南心生感激。

  其实白灵星家里情况也不好,白灵星外婆住院这段时间,程南也只见过白灵星一人来照顾她自己的外婆,听白灵星说她父母离异,父亲滥赌,她和弟弟跟了妈妈,外婆又生病住院,家里负担全由妈妈一人支撑,妈妈一天打多份工,根本没有时间来看外婆,而且她弟弟还在念小学,家里负担更重,要不是她成绩实在是优异,家里学校都不希望她继续读,她早辍学去外面打工减轻家里负担了。

  这次也是,白灵星妈妈被工作所困,弟弟还小,外婆即使已经出院,但也只能在家待着,于是白灵星便主动说想锻炼自己,一人前往。

  很快,一辆大巴车停在了格物广场上,格物广场很大很大,下车的地方到各学院专业设立的迎新点都还有一段距离。

  程南起身将手机塞进自己裤兜里,把太阳伞撑开,不急不缓的往大巴车走去。

  ‘其实不用喊我帮忙也行,多得是愿意为落单新生小学妹提行李的学长。’程南心里想着。

  大巴车旁早已聚集了一大群大二大三的学长,他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要是能遇上碰对眼的小学妹,这爱情,不就来了吗?

  在很多大二大三的学长看来,大一的小学妹最是清纯可爱,又听话又乖巧的,当女朋友最合适不过了。

  程南走过去时正好看见白灵星将自己的行李拿出,她走了过去,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学妹好。”

  白灵星闻言转头看见程南,满脸高兴,摆手笑道:“学姐好!”

  “走吧,我带你去报道。”程南接过她的行李箱,跟她一起往迎新点走去。

  没有看见一个身着白裙子的女孩正好从大巴车下来,发愣的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眸深处的暗色越发浓郁,她紧紧的攥紧了自己放在身侧的手,指甲抠破掌心,血滴顺着拳缝往下流。

  还蹲守在大巴旁的学长们看见女孩的出现,眼里都闪过惊艳,纷纷上前。

  “学姐,今天真是打扰你了,等会我请你吃饭吧,当作你帮我搬行李的补偿。”白灵星跟在程南身边说道。

  程南摇了摇头拒绝:“没事,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下回有空我请你。”

  “这样啊,好吧,那说好要请我吃一顿哦,学姐不可以耍赖。”白灵星道。

  “好,”程南点了点头应道。

  两人边走边聊,却没想到等两人刚走进迎新点摆放的户外帐篷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无数还在广场上的学生八百米冲刺往这边跑来。

  一个个被雨打湿的学生家长都在迎新点遮雨,外面还有不少人赶来。

  人多了,很多人就开始聊天,在程南和白灵星旁边站着两位男生,看上去是大二的。

  “这天气真奇葩,前一秒还太阳高照,下一秒就乌云暴雨的。”

  “谁说不是呢,怪的很……对了,说起怪,刚刚我看见一个女孩也挺怪的。”

  “怎么说?”

  “人长很漂亮却也很奇怪,别人主动说去帮她提行李,她不要,那就算了,她也不走,就站在广场上呆呆的看着迎新点,说带她去,她也不回你也不理你的,下雨了不但不走,还蹲在地上,别人好心跟她说话她也不听,现在估摸着还蹲在那里呢。”

  “啊,这么奇葩啊。”

  程南越听越不对劲,她心里无故的有些闷,她站起来往广场上望,依稀看到有几个人举着伞围成一个圈,像是在围观什么似的。

  程南珉了珉唇,环顾四周,抓到一个熟人,让她帮自己带白灵星去报名,而她则拿起遮阳伞走进这暴雨中,往刚刚大巴停车的方向走去。

  “学姐!你干嘛去?!”后面传来白灵星的惊呼声。

  雨越下越大,无数雨滴猛烈抨击着伞面,不大的遮阳伞根本挡不了多少斜雨的袭击,还没走到,程南的裤腿已经湿透了。

  待程南走进,看到有三个男生举着伞站在一个蹲在地上的女孩身边,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本来看下雨了一人居然蹲在地上不去躲雨很是不解,出于人道主义劝她去躲雨,结果女孩一直把头埋在双/腿/间,头都不曾抬起来过,更是没跟他们说过一句话,这让他们都不知怎么办好。

  女孩很瘦弱,穿着一身白裙,披散的长发,努力让自己缩成一团,全身尽数被雨水打湿。

  看到女孩那一瞬间,程南的瞳目微睁,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似乎,等到了。

  她伸手拍了拍身前的男孩,男孩们发现她都疑惑的看着她,她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男孩们半信半疑的退了几步,看见程南举着伞蹲在程南的身前,看样子是认识的,这才放心走远。

  程南看着抱成一团的沈晨夕,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纠结。她知道程南是为她而来的,但她却一时之间没准备好该怎么面对沈晨夕。

  她毕竟是拿了钱的……

  程南原本只是静默的沉思着,却不料沈晨夕突然开始颤抖,吓得程南不敢再想七想八,直接伸手抓住沈晨夕的手臂。

  “沈晨夕,我们起来好吗?”

  程南声音一出,她明显的发现沈晨夕猛然一抖,然后看见沈晨夕双手抱着自己的小腿,慢慢抬起头来。

  沈晨夕比她离开时瘦了很多,原本不大的脸此时更小了,双眼睁得大大的,愣愣的看着程南的脸,就在程南想拉她起来时,她突然前倾伸手紧紧揽住程南的脖子,脸埋在程南的脖子上,差点将程南撞倒。

  久别重逢的拥抱,程南右手撑着伞,左手搂上沈晨夕的细腰,将她带了起来。

  沈晨夕没站稳,摔进程南怀里。

  “腿麻?走不动?”程南扶着沈晨夕问道。

  沈晨夕点了点头,依旧揽着程南的脖子不松手。

  雨哗啦啦的下,程南被沈晨夕这样搂着也走不动,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跟她说:“我背你吧,身上都湿了,你先去我寝室洗个热水澡吧。”

  听到程南说这话,沈晨夕才慢慢松开她的脖子,睁着发红的眼睛望着她,长而翘的睫毛一眨一眨的。

  程南将伞塞进沈晨夕手中,在她身前蹲下,很快,沈晨夕身子贴上她的后背,她抬手将沈晨夕背了起来。

  沈晨夕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和她背着的粉色书包。

  程南背着沈晨夕,推着行李箱,走在这磅礴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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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想让她们之间断了?做梦!我给你写到重逢!

  “甩钱”这个只是写老梗,还望勿较真,谢谢。

  两位女主都不完美,性格都有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