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廊一阵风起, 卷的红梅花颤。

  几瓣花瓣被风带着飘落在了红廊上。

  虞默毫不怜惜,碾着那花瓣而过,空留下几片残破。

  东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凉风倒灌进室内, 打的沈疏雨猝不及防。

  她正疑惑的回头过去想看看门怎么被推开了, 却看到虞默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

  西下偏移的阳光落在门口, 披在虞默的身上。

  却是一片寒凉。

  沈疏雨一眼就看出的虞默的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她哪里不对。

  想着桌子上还放着给虞默的新年礼物,沈疏雨忙把它推到了展开在桌子上的软包装里, 泰然自若的跟虞默讲道:“外面冷吧,快进来吧。屋子里暖和。”

  虞默在沈疏雨的脸上看到的,是自己上一世渴望却不曾见过的一次的温柔。

  她没有回应沈疏雨, 略过她径直走到了自己被打开的那包床上用品行李前。

  虞默微微撩开包口, 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床单枕套已经被沈疏雨拿出来, 将自己面前的这张床的所有床上用品更换一新。

  沈疏雨不是个干活的料。

  床单看上去铺的平整, 却一头长一头短。

  两个枕套的上下也让她给搞反了。

  虞默摸着皱起一角的被套, 不觉攥紧了五指。

  回忆携风带雨, 拉着虞默那些就要忘记的重新翻涌而至。

  上一世的沈疏雨从来都不会干这些事情。

  虞默还记得自己婚后搬到她跟沈疏雨两个人的新家时。

  沈疏雨穿着一件丝绸印花睡衣站在二楼走廊之上, 无意露出来的一侧锁骨,散发着诱人的奶白色。

  她是那样的诱人采撷。

  又同样是那样的高高在上, 拒人于千里。

  那双偏银的眼睛平静的注视着楼下运动的人物。

  瞳仁上反射着冷白色的水晶吊灯的光芒。

  虞默看的有些愣神, 抬起头冲着沈疏雨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而沈疏雨只淡扫了自己一眼, 而后一言不发,扭头回到了她隔音极好的书房。

  后来, 一连几个小时的搬运整理,沈疏雨都没有到她给自己准备的卧室门口过问过自己一句。

  更不要说像今天这样,帮自己整理她带来的东西了。

  酸涩, 欣慰,嘲讽,怨愤……

  各种情绪在虞默心中瞬间交混在了一起。

  虞默将套反的枕套从枕头上取了下来。

  看似毫无波澜的动作下,却是被虞默攥的满是褶皱的枕套的花边。

  “刚才赵妈给我发了一段视频,说大佐又进食了。”

  就在虞默思绪混乱之时,沈疏雨清冷的声线如同这冬日的寒风瞬间将虞默的思绪凝结住。

  “我看这个视频里,大佐的状态好了不少,跟黑胖它们在玩。”沈疏雨低头看着视频,嘴角隐隐的一抹笑意。

  这是她今天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虞默略略松开了手里的枕套,回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沈疏雨。

  午后偏移的太阳将它的光线从被窗棂分隔开的玻璃中洒进室内。

  照亮了沈疏雨向来素白高冷的面庞。

  淡扫的眉峰少了几分虞默记忆里沈疏雨的凌厉。

  她眼眉轻柔,偏银的眸子里蕴着虞默熟悉又陌生的温柔。

  沈疏雨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吗?

  她重生后为什么还要在自己身边,屈尊降贵的跟自己亲近,成为朋友。

  哪怕是自己当初初见她时,对她那样的恶劣,她都不选择扭头就走?

  她不是讨厌自己吗?

  自己对她来说不是可有可无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给大佐换了新的水环境让它感到不适应了,它这应该是又适应过来了吧,你看这个水草……”

  虞默听着沈疏雨在自己身边大片大片的话语,其中还夹杂“我们”“咱们”这种她上一世从未向自己表述过的亲昵词汇。

  这种剧烈的反差,让虞默混沌的脑子愈发烦躁。

  而后,虞默蓦的抬起头来,冷声拆穿道:“沈疏雨,你装够了没有。你向来精明,怎么非要在我身上下这么大的功夫?”

  沈疏雨将手机递向虞默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她的心没来由的咯噔一声,“什么?”

  虞默看着沈疏雨眼睛里闪过的错愕跟心慌,反问道:“你问我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更清楚吗?”

  沈疏雨的脑海里轰的出现一句话“她知道了”。

  沈疏雨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慌乱的跳过。

  她揣在心里的那只兔子像是突然发了癫症,紧实有力的后退突突突的猛锤着她的心口。

  赤红的眼睛叫嚣着要出去。

  沈疏雨强按下心里的惴惴,想像上次一样装傻掩饰过去:“我清楚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上来就这么一通质问,我哪里知道我清楚什么。”

  虞默这次却却丝毫不给她装傻的机会,紧接着便对峙道:“重生。”

  沈疏雨的大脑嗡的一下。

  她预想过很多种虞默知道自己也是重生的情况,尽可能的规避所有。

  可是她还是知道了。

  还是在一个自己都没有预想到的地方。

  虞默看着沈疏雨眼瞳里忘记掩饰的震颤,心上也被狠狠的锤了一下。

  她真的是重生。

  虞默看着这个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狰狞钝痛的从唇间吐出两个字:“骗我。”

  沈疏雨强装淡定的跟虞默解释道:“不是你想的这样,虞默。你冷静一下,听我跟你说,好不好?”

  虞默听到沈疏雨这到现在还能平静淡定的话语就忍住不直接打断了,质问道:“说什么,跟我说你为什么骗我?还是跟我说你骗我的所有过程?”

  “这两年来你开心吗?看着我从一开始拒绝你到现在跟你关系亲近,是不是让你很有成就感?”

  虞默说着不觉情绪逐渐激动。

  十指狠掐着掌心,死白一片。

  沈疏雨在虞默的眼瞳里看到了那许久不见的怨憎。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那只惴惴狂跳的兔子更加放肆。

  什么淡然从容,什么自信理智。

  都在这一瞬间骤然消失。

  沈疏雨不顾仪态的连连摇头,否认道:“不是的,我没有。我一点都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是怎么想的?那你有什么理由非要在这一世还来纠缠我!”

  虞默越说越激动,心底裂缝中盘踞而出一只浑黑的野兽。

  野兽张牙舞爪,催使着它的主人去把面前她所痛恨的这个人掐死。

  可是虞默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疏雨,下意识的压抑着自己心底的那只恐怖的怪兽。

  不让它去伤害沈疏雨。

  野兽不肯。

  只一颗心咚咚不停的砸着她的心口。

  生疼生疼。

  “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你重新开始。”

  沈疏雨说的诚恳,一双眼睛也满是真挚。

  虞默听着这句话,不觉眼眶泛红。

  她看着沈疏雨,戏谑的笑了,“怎么重新开始,用一个谎言作为开始吗?”

  “……不是”

  沈疏雨否定着,却实在没有底气。

  仅仅是两个字就说的到最后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虞默看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垂下了头的沈疏雨,心上一片苦涩:“沈疏雨,你是这么聪明。我想你从一开始就是知道我这一世不想再跟你有所牵连的吧。你也是知道,如果我知道你是重生的之后,我会有怎样做。那你怎么就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你是披着假皮接近我后,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你是真的想跟我重新开始吗?”

  纵然虞默强压着心底暴躁的情绪,身体还是在不自主的颤抖。

  “你还记不记得你一年前分化的时候问我,是不是讨厌别人骗我。”

  “你再三试探,明明知道我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你还是一意孤行。”

  虞默说着颤抖的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一阵剧烈起伏。

  而后她看着沈疏雨,语气里全是看透后的失望与愤懑:“果然,只要是能达到你沈疏雨的目的,什么撒谎,什么欺骗,你都不在乎!”

  虞默字字针砭,一下一下扎在沈疏雨早就知晓却始终不愿面对的那颗心上。

  沈疏雨看着虞默眼底的失望,慌张的解释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如果能……我们如果能去掉上一世的隔阂,在一起会更轻松一点。”

  虞默冷笑:“在一起?”

  “你这一世想要我怎么跟你在一起?永远的都被你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再一次被你玩弄吗!”

  沈疏雨面对着虞默对她深深的误解,满脸的慌张,“虞默,我并没有玩弄你的感情。你仔细想想,我们这一世相处的两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跟上一世的我不一样了?”

  虞默一时哑然。

  她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还是被沈疏雨拿了出来。

  这违背她当时立下的誓言的事情,如果对面这个人只是这一世本性如此的沈疏雨,她是可以默认撕毁。

  可是偏偏不是,这一世的沈疏雨她跟自己一样,是重生过来的。

  这一世沈疏雨身上的那些美好品质都半真半假。

  虞默现在根本无法分辨,更不敢相信。

  过去的厌恨愤懑卷土而来。

  夹杂着这两年里相处的点滴温馨。

  就像是一颗沾湿后滚到沙土里的糖。

  尽管甜,却还是脏了。

  沈疏雨看到虞默沉默了,以为虞默有所动摇。

  她小心翼翼的将手覆到虞默的手背上,劝说引导道:“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

  沈疏雨的手心里是她罕见的温暖。

  一点点侵染着虞默的肌肤跟心脏。

  虞默捏着手里那颗满是砂砾的糖果,转来转去。

  而后,她在沈疏雨的殷切的目光下,骤然抬手。

  沈疏雨的手被虞默毫无预兆的甩了开来,一个趔趄坐倒在了她身后的床上。

  “沈疏雨,我这一世,绝对不会再把我的心给你了。”虞默面色冷冷满是警戒,红棕色的眼瞳里藏着一只弓起身子夹紧尾巴的狼,“我不是你的狗,不会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任由你践踏!”

  沈疏雨仰视着虞默,慌忙的连连否认:“不是,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有把你……”

  “从来没有过吗?”虞默又次打断了沈疏雨的话。

  她微微垂下眼睫,俯视着视线下方的沈疏雨,与她对视道:“沈疏雨,是从来吗?”

  虞默的眸子如炽火般精炼,似要把世间一切的谎言燃烧殆尽。

  沈疏雨沉默了。

  那句“没有”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己曾经真的是这样的可恶。

  真的是这样的将虞默的人格视之为草芥。

  随意轻贱。

  她这样不愿意跟自己从新来过,也是活该。

  虞默蓦然的笑了。

  几分嘲讽几分心酸。

  这个答案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可当她真的得到沈疏雨的承认时,心上像是有什么东西鞭打一般的疼。

  整间屋子都压抑着让人喘不过气起来的暖。

  虞默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拉起她的行李径直离开了她跟沈疏雨的房间。

  沈疏雨忙抬手想要去拉住虞默,却只是跟她的手指擦肩而过。

  徒抓了一手的冷气。

  僵住了手腕,也僵住了她的腿。

  虞默走的很快,行李箱的轮子滚在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临近门口行李箱没注意撞在了桌子上。

  被沈疏雨放在桌边藏起来的水晶球摇摇几下欲要坠落。

  冬风携着梅花香在虞默将大门打开时顽劣的钻进了房间。

  梅香不暖。

  是化不开的冷。

  而后,清脆的玻璃破碎声跟关门声一同响起。

  沈疏雨眼睁睁的看着虞默离开,也眼睁睁的看着她送给虞默的礼物被她间接打碎。

  晶莹的水晶球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便如烟花般的崩裂了一地。

  沈疏雨的心也跟着碎了。

  半挂在天边的太阳散发着它金灿的光,将这一室的破碎残忍点亮。

  作者有话要说:  水晶球:既然你们都猜到了,那我就……

  鸽子(猫猫伸爪):哎呀,碎了。

  温馨小鸽提醒您:

  前面有糖,大家被刀疼了可以跟鸽子一起回去舔舔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