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很长, 散开铺在白色的瓷砖地板上,像一朵高贵、雅致的芍药花。

  缓慢行走时,伴随着腰肢小幅度的扭动, 片片花瓣逐层绽开。

  “我的小芍药, peony。”谢妩焆低声道,她英文说得婉转动听, 似羽毛触碰过许知纤的心尖。

  “将离草,情有所钟的爱人。”许知纤应声, 她散着裙摆, 扑入谢妩焆怀里。

  谢妩焆吻住她侧颊, 问道:“礼裙感觉怎么样?”

  “尾巴太长了, 我想——”许知纤勾紧了谢妩焆的腰, 话语被一阵吮吻打断。

  女人轻“嗯”一声, 攫住她的颈舔舐。

  “我想自己修一下。”腻在水里的许知纤勉强聚集一点神思。

  “修?”谢妩焆蓦地放开她,眼里期待的光芒簇亮,“Robin小姐,我马上为您寻来工具。”

  工具是一把剪刀。

  谢妩焆支颐,上身略微前倾, 专注地望着许知纤工作。

  许知纤将裙子剪短,只余下一小截拖在地面上, 又把裙袂侧面剪出一大道口子。

  行走间,长腿若隐若现。

  她身后是高楼的灯光, 于是整个人像陷在颜色鲜明的琉璃宝石堆里, 她是被烘托的那块美玉, 那轮月色,那汪清泉。

  爱慕,欣赏, 动摇,热切,很多的情绪在刹那间产生,把谢妩焆的胸腔挤得热融融的。它们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有轨迹的降落下来。

  “很美。”简单的两字将心底的想法交代得无比清楚。

  “知纤,什么时候能为我作幅画呢。”谢妩焆隐忍很久,还是提出了这个请求。

  许知纤一怔,望着谢妩焆那双清澈的,满是渴望的眼睛,答应的话语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之后,心底略发苦。

  她哪有能力,届时谢妩焆不满意倒也罢,可别认为自己是在欺骗她。

  毕竟她口中那个惊才绝艳的大画家Robin,与现在的她,可无半点关系啊。

  ·

  这是一名大导演的生日会,聚集了各界的名流。

  名导是C国人,叫洛昃。因为父母定居在F国,所以难得一次的生日会也选在这里举办。

  他与谢父在经年以前有过不少来往,谢妩焆小娃娃模样的时候还被他抱过呢。

  从老朋友那得知谢妩焆这次飞来F国,就顺便邀请了这女孩参加晚宴,送她一个顺水人情,多认识些人,日后在工作上能有帮助。

  同时如果有机会呢,谢妩焆不是在闯娱乐圈吗——手里头又刚拿到一个新剧本。

  这些年,谢妩焆一直不温不火的,但那股劲始终未散。

  洛昃倒挺佩服的,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宁愿当一个没作品、没观众、没有流量的十八线小糊星。

  或许她只是没碰上自己的伯乐呢?洛昃是真心想帮帮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到大的小孩。

  ……

  由于许知纤和谢妩焆都穿着晚礼服和细高跟,只能招了司机接送。

  一群狗仔闻声而来,早早蹲点在酒店大门外。

  银色高跟鞋从车上下来,象牙白的踝骨透着冷光,闪光灯不间断,投在车窗上。许知纤用手臂虚虚掩住面庞,几乎半个人躲进谢妩焆怀里,只露出一个精致白皙的下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小的嘘声——

  明日报纸的最大版头全都已经想好了。

  -C国谢家财阀千金抛弃十年未婚夫,另结新欢!

  -谢妩焆芳心暗许他人,竟是同性!

  -十大珠宝品牌之首泽烊,总裁心尖第一人揭开神秘面纱。

  谢妩焆笑容张扬,还同远处那些蹲在黑暗中的狗仔们比了个中指。

  ——随你们怎么写,我要是怕了,我现在就认输!一群跳梁小丑!

  那群躲着的狗仔拍得更加起劲了。谢妩焆平常没什么可写的料,而一旦有,那就可以卖出高价,狠宰谢家一笔——

  谢家掌权人不允许谢氏子孙有什么绯闻挂在头上,玷污谢家名声。

  许知纤窝在谢妩焆怀里,肩膀轻颤——这是原主在被全网黑时,出门被狗仔随地跟踪、被黑粉恶意辱骂,从而得上的后遗症。

  后面车上下来的是一名小明星,叫裘轻,想在这次的宴会上能与名导有几句交流,又或是打个照面。

  那样在试镜时能多出几分印象分,在新电影里能有个角色——哪怕只是个配角也好。

  她有一飞冲天的梦。

  以至为了得到这张宴会邀请函,□□过不知道多少张不同酒店的床。

  裘轻见状轻嗤:“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这个被谢妩焆抱在怀里女人不也一样,当了金主的金丝雀。只是她身旁的这位金主比自己的那些油腻老男人要更体贴、漂亮一些罢了。

  裘轻提起裙摆,朝大家略一鞠躬,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可惜狗仔们都在会看照相机中谢妩焆的照片,压根无人在意她。

  裘轻压着怒气,路过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时,还朝谢妩焆抛出一个媚眼。

  谢妩焆忍下恶心,压下一股汹涌而至的,想把这人.头拧下来的欲.望。

  谢妩焆将邀请函递给门口的侍者,侍者行鞠躬礼,邀请二人赴宴。

  宾客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高定礼裙和西装的衣料摩擦声丝丝入耳。

  许知纤有些拘束,但谢妩焆一直关照着她,时刻带着她避开拥挤的人群。

  ·

  两人走到一根雕花石柱后面。许知纤垂着头,神色莫辨。

  “你在害怕?为什么呢?”谢妩焆问她,她想了解心爱之人身上的每一寸秘密。

  许知纤抬眸,与她对视,笑容中还透着涩意:“因为过去的一些事。其实不提也罢。”

  谢妩焆一愣,突然间福至心灵,“对不起。”

  这三个字太苦了,比黄连苦上十倍、百倍、千倍。

  霎时间,无边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倏地,灯光一暗。来宾约莫到齐了。

  有人站到台上,发表今日晚宴的开场词。“非常有幸能够邀请到……”

  许知纤突然抱住谢妩焆,“都过去了。”

  当她意识到谢妩焆的手迟迟未放在她的腰侧——她不敢回抱。

  “全都过去了。”

  许知纤又重复了一遍。

  长段的开场词结束之后,晚宴继续进行。

  灯光亮起来时,两人刚巧分开,谢妩焆的眼尾还有未消散的桃红色。

  她望着许知纤的眼睛,望进一片清澈的月色之中,很认真地承诺道:“我会保护好你。”

  ·

  入场后,两人无意外成为全场焦点,有几个不懂事的男士想找二位女士跳支舞,谢妩焆“和颜悦色”的拒绝了。

  被拒绝的男士们聚在一块讨论,碰完几杯酒之后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是那种关系啊。

  许知纤寻到角落的一个位置。

  这里人她一个也不熟,刚从不适的情绪里剥离出,现在只想呆在清净的一隅消化坏情绪。

  谢妩焆去取甜品了。为了保持礼裙的美观,来之前就只吃了几口东西,唯恐小腹有一丝隆起。

  许知纤阖眼,规矩地坐在沙发上。

  旁边座位轻轻一陷,一股陌生的、浓艳的香气钻入她鼻腔内。

  “你和谢小姐是什么关系?听大家说你们是爱人?”

  “是爱人,还是情人呢?”轻佻、讽刺的话语灌进许知纤耳里。

  “她是有情人,我亦是。”许知纤没睁眼也猜到是谁。

  裘轻挑眉,启唇道:“你真有意思。我们是同路人。”

  许知纤听见这话,终于吝啬地睁眼了,“不,不是。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我不是。”

  “你不是?对,你是金丝雀。而我是任人唾弃的妓.子。”裘轻讽道。

  “你跟我说这么多有意思吗?谢妩焆又不会因为你跟我说几句话而多看你一眼。”

  许知纤疲累地道,她懒得跟这女人周旋,句句带刺,不安好心。

  “我在等她。你用的什么方式爬上她的床,我也可以。”

  “小姐,拜托,别使那些下三滥手段了,大家都不是傻子。”许知纤疲于口舌之战。

  谢妩焆端着一盘子糕点走过来,刚巧听到一耳,“你装什么清高!”

  可惜说话之人的面庞全被许知纤白玉般的背挡住了,她快步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许知纤听到渐近的脚步声,轻重快慢,熟知来人是谁。

  她站起来,直接吻住谢妩焆,将她压在墙上深吻。谢妩焆探寻的目光便被挡了个完全。

  谢妩焆略感讶异,顷刻间又沉醉在这一清甜的吻里。

  她刚准备回吻,许知纤就抽离开了。

  许知纤转过身,抹了抹口红晕开的薄唇,笑道:“自然不必装清高。我什么样,谢小姐就喜欢什么样的。”

  裘轻气得不轻——谢妩焆被强吻之后,始终低着个头,没看她。

  一番功夫白费,浪费掉二十多分钟。有这些时间,她去钓个副导不行吗?

  “你在拿我撒气?”谢妩焆站在许知纤背后,幽幽张口道。

  “是,”许知纤应的格外干脆,“新账旧账,一并核算。”

  谢妩焆轻叹了口气,不多言。

  ……

  两人回到沙发上,就着一个盘子稍微填了下肚子。

  在场上逛了快一圈的洛昃终于逛到了她们这边。

  “谢妩焆!你让我好找!”

  “这是我儿媳还是女婿?”洛昃响亮的嗓门惊醒了处于温存中的两人。

  “谁是你女儿儿子?在哪里,我没见着啊。”谢妩焆呛声。

  洛昃浓眉一竖,“净说瞎话!”

  “洛叔叔,生日快乐。我把爸妈的祝福也带到。”谢妩焆站起身,抱了抱他。

  洛昃眉眼缓和下来,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你不是在勇闯娱乐圈吗?为什么不找我帮忙。”洛昃大喇喇道。

  谢妩焆沉默了片刻,不知怎么开口,只是随便说道:“当时我和我爸置气了。又因为那个人……”

  洛昃把翘起的腿放下,他正色道:“你爸做得对,他不是个东西。”

  “……”

  洛昃不喜欢死寂的气氛,“我这里有份双女主剧本,你要不要?”

  “不——”谢妩焆急忙掐断欲吐出口的拒绝话语,甜甜道,“谢谢洛叔叔!”

  或许她不需要,但许知纤总归是需要的。

  洛昃旁边的助理及时递上剧本,谢妩焆接下。

  “好了,我懂你,接下来的流程你向来不习惯不喜欢,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洛昃挤挤眼。

  “……请你作出长辈该有的样子。”谢妩焆翻看着剧本,也不忘回呛。

  ·

  剧本《破相》,讲述的是名伶和军阀千金之间牵扯出的一系列家国仇恨。

  名伶是另一党派的卧底,为搜集割据地大军阀的军事秘密,深入军阀宅院。

  听闻大军阀的千金身子骨孱弱,而大军阀又格外的宠这唯一的一个女儿,便事事遂女儿意愿。

  千金爱听戏,偏爱《思凡》。

  卧底于是扮作戏子,方便入院找寻资料。

  其实千金并可没有传言中那般病弱,她通晓事理,明白自己的父亲不是好人,暗地里勾结外国势力。

  自己一方面与国内另一党派联系着,以神秘人的身份透露部分可知的军事消息;另一方面,装成病弱的模样,希望父亲对自己有更多怜惜,良心发现,放下野心。

  千金是好人,可惜过于单纯。

  遇上卧底,交付一腔真心。却被卧底耍得团团转,骗出了全部资料。

  卧底得手后随即将她抛弃。

  女怕《思凡》确实没说错。那红瓦高墙之后有什么?不过还是负心人。

  ·

  许知纤咬着拇指坐在床上翻看剧本,对剧情已经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谢妩焆洗完澡出来,坐到她旁边,热气拂到许知纤领口处,她指尖微动。

  “怎么样?”谢妩焆问道。

  “当然是好的。可惜有太过伤怀。”

  谢妩焆嗯了一声,接过剧本翻看。

  “名伶和千金之间还有一段床戏?还是半裸出境?”谢妩焆气道。

  “是的,虽然可以找裸替。但,我还是想选择亲自上。”许知纤想到原主的第一个愿望——摘得影后桂冠,那难度可不小,必须事事亲力亲为,面面俱到才好。

  谢妩焆气了,“那我也去试镜!你是我女朋友!”

  “你可以吗?”许知纤揉揉眉,“你之前演的网剧,完全毫无技术可言,而且部部扑街了。”

  谢妩焆哽了,“是、是因为那些偶像剧男主根本不能让我入戏!”

  “如果搭档是你,导演又是洛叔,未免不可一试!”

  许知纤望了她许久,久到谢妩焆那颗本就摇摆的心更加漂浮不定。

  “明天开始和我对戏。”许知纤轻笑,掐了下谢妩焆的脸蛋,“吃醋的你也太可爱了。”

  “你还有设计比赛,我自己去找洛导磨炼一回。”谢妩焆不忍让许知纤再受累。

  “也好。”许知纤应声。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

  《霸王别姬》: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思凡》是昆曲折子戏《孽海记》中一折。一句唱词如下: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

  千金被军阀父亲困在家中,遇上名伶,情窦初开,

  只可惜冲开了大门也没获得好结局。

  勿探究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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