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谨活了三十三年, 从来没有想到这么玄幻的场面会在自己的生活中活生生的出现。她在电影院和电视上看到过无数警匪片, 因为她的父亲对这类影片情有独钟,自小她耳濡目染也算是颇有心得。

  只是江谨怎么也想象不到, 在自己三十三岁的这个晚春, 自己居然有幸碰上这么一次“绑架案”。

  姑且算是绑架案吧,江谨抬起眼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夜色, 眉头紧皱。

  她坐在车的后座上,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旁车座上的玫瑰花,嗤笑一声。江谨知道顾虞对玫瑰花过敏, 当时她在收到顾虞这个小傲娇送自己的第一束花的时候,还旁敲侧击的问过她,为什么不送自己玫瑰花。

  她原本以为,顾虞会回答, 玫瑰花太高调了,不符合她小清新的气质,可谁知道, 顾虞说,她玫瑰花过敏。

  玫瑰花过敏。江谨在自己的心里默默品味了一下这句话,看向开车的那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的眼神更戏谑了。

  啧,干坏事之前不知道打探打探情报啊?

  江谨想起刚才自己正准备拒绝上车的时候看到的几个穿着同款黑西装的男人分散在自己的单位四周,有逐渐朝自己逼近的趋势,大有只要她说一个“不”字就呈包抄状冲上来的趋势。

  于是江谨十分识趣地上了车。

  这个点儿是饭点,鲜少有人出来逛,更何况是来单位门口逛了。真要说有人, 也就新闻部那些个加班加点的同事们了。

  “请您上车。”江谨记得开车的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眸中泛起的冷意,她扫视四周,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她皱了皱眉,心想绑架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等等,顾虞?

  他们为什么要用顾虞的名号?

  江谨突然想起来了当时她和顾虞一起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碰到的顾虞的那个朋友,叫——张减一的,他当时把顾虞叫到一旁,两人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等顾虞回来的时候,她问过顾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但是顾虞只是笑着说道,她妈妈快过生日了,张减一问她应该送什么礼物。

  江谨其实一点都不相信,只不过,她看着顾虞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勉强笑意,选择了不再追问。

  现在看来,应该说的就是这件事了吧。

  上车之前,江谨的手机就被收走了,她坐在车中,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怎么办呢?怎么逃走呢?

  她不断地在自己的心里盘算着,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对着司机说道:“我能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吗?告诉她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司机闻言,开车的手一顿,但也只当做是江谨相信了自己以顾虞为挡箭牌的这个借口,当下也不好太为难,但是也不能把手机给她,只是勉强地说道:“我给您拨号,您直接说吧。”

  江谨皱了皱眉,知道此计行不通了,便只好答应下来,再找其他的借口加大自己的逃生概率。不过,能给自己母亲打电话让她不要担心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于是前排的司机在等红绿灯的当口拨通了蒋俪眉的电话,他扭头看了江谨一眼,示意江谨出声。

  江谨清了清嗓子,平静道:“妈,我今天晚上还有工作要做,就不回去了。”

  蒋俪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行了行了知道了,你爱回来不回来。不回来正好,省的老娘给你做饭了。”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江谨:······妈你这样我很没有面子的······

  司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再次扭头以一种十分同情的眼神看着江谨,没想到啊,原来大名鼎鼎的江谨江主播,在自己的母亲面前这么不受待见。

  江谨:······我妈平常不这样,真的!

  司机叹了一口气,他受命把江谨带到一个地方,但是他同时也是江谨的粉丝,看着江谨此刻看着车窗外夜色落寞的样子,他心中有些不忍,当下就决定,只要江谨不说让自己把她送回去这么个不可能实现的事,他还是有求必应一点吧。

  想到自己老板的手段,他不禁在自己的心中叹了口气,江谨这是怎么得罪自己老板了啊!

  江谨看似在看窗外的风景,实则也是在暗自打量开车的司机,看他也在偷偷瞄自己,江谨心道:成了。

  对于自己的魅力,她还是有自信的。塑造一个不被母亲疼爱的形象,能不能得到司机的同情呢?江谨赌了一把。

  很显然,她赌赢了。

  于是,江谨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不是顾虞让你来的吧?”

  听着江谨话中低落的情绪,年轻的司机有些慌了手脚,他抿着唇纠结了半晌,还是屈服给了江谨泛着水光的眼睛。

  “嗯。”司机低声道。

  “我就知道。”江谨轻轻一笑,“刚刚给我打过电话说明天回来的人,怎么可能下一秒就给我制造惊喜呢?”

  她想,这可能就是针对自己和顾虞所设下的局吧?说不准就是什么鸿门宴。

  司机见被她看穿,也没敢继续说话,只是心虚地开车。

  “让我猜猜,既然不是顾虞,那是谁让你来的?”江谨把头靠在车窗上,试探性地说道:“华康?”

  司机:江老师你推理这么准怎么当主持人了?

  见司机不说话,江谨想,自己可能是猜对了。当下,也不再为难这个司机,只是托着脑袋想,华康这么大费周章地“请”自己过去,还打着顾虞的旗号,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江谨的疑惑很快就随着她见到华康之后,解开了。

  “好久不见了。江谨。”华康站在郊区的一栋房子前,对她笑着张开了双臂。

  江谨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曾经疯狂的追求自己,总是温文尔雅地笑着对自己说,没关系,他可以等。她记得华康从前总是衣冠楚楚的,身上的男士古龙香水味经常让她不大舒服。

  可是,她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有胡茬的、满脸疯狂的男人,皱起了眉头。

  “华康。”江谨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她不知道华康要做什么。

  “怎么了?这么躲着我?”华康一副受伤的样子,从前脸上总是温文尔雅的笑容消失不见,他的面部表情变得极为丰富,就像是完完全全的任性模样,或者说是——他不再在意自己面部表情的管理。

  疯狂,偏执。

  江谨感觉到了危险。

  “算啦,也无所谓了。”华康一挑眉,耸了耸肩,他丝毫不避讳地对着江谨说着自己“伟大”的计划,他笑得疯狂、眸中满是燃烧的放纵:“既然你已经到了,那也不妨告诉你我的计划了!”

  说着,他拍了拍手,从他身后的那栋房子里走出了一个男人。

  趁着这个当口,江谨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华康身后的那栋房子,与其说是一栋房子,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仓库。四周荒芜且偏僻,江谨在自己的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从自己的单位到这里,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太偏僻了。

  没有交通工具实在是不好逃走啊!

  江谨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被带过来的时候没有大声呼救了,虽然自己刚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人,但是也说不定自己运气好就有什么人经过呢?

  “江谨。”这时,那个从房子里走出来的人也走到了华康的身边,看着孑然一身站在那里的江谨,封黎冷冷一笑。

  江谨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想起来了,这是封黎。原本按照常理来说,这是她的前男友,她应该很快就认出来他的,但是不知道封黎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他竟然变得十分沧桑,不过是三十三岁正值壮年的男子,此刻却变得如同四五十岁的中老年男人一般——满脸风霜与沧桑,仿佛岁月在他的脸上悄悄走过了许多年。

  江谨再度后退了一步。

  错了,她猜错了。

  她看着封黎眼中的恨意和华康眸中的疯狂,心狠狠地揪了起来。这他妈哪是鸿门宴?这是要让自己有来无回啊!

  “要不是你和顾虞,我怎么会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封黎胡子拉碴,死死盯着江谨,仿佛要把自己这么多年受到的不公的待遇狠狠地发泄出来似的。

  华康皱着眉嫌弃地看了封黎一眼,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

  江谨蹙眉,不明白封黎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哼,我不过就是找了个女人,顾虞凭什么打老子?”封黎昏昏沉沉一笑,他这些年一直沉迷于酒精之中,只有酒精能够让他回忆起他二十出头时候的光辉,而不是这么多年,他无休止的碰壁、受挫。

  江谨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封黎发泄自己的不满。

  “老子不仅挨了打,还他妈没了工作!”封黎的双目通红,他猛地朝江谨跨了一步,怒道:“凭什么!不就是因为她顾虞有靠山老子没有么?”

  “你出轨,还很委屈?”江谨冷静地看着封黎,话中却在不断地刺激华康——她知道,华康不会让封黎蹦跶太久的,华康把她带到这里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以自己为诱饵,要挟顾虞。而华康为什么要找封黎过来?

  江谨想,他应该不是让封黎当他的帮手的,而是想让封黎恶心自己。

  毕竟,一个出了轨的前男友,现在混的如此落魄的站在你的面前质问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恶心的呢?

  华康到底想得到什么?

  联想到从前华康追求自己的时候总是旁敲侧击的话,江谨想,华康最大的愿望应该就是权力了。

  他想要他父亲的公司,可是他的父亲偏爱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华诚。

  江谨好像有些明白了。

  ——难道华康是要以自己为要挟,让顾虞帮他夺权?

  看着华康阴沉的笑容,江谨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在和顾虞取得联系之前,我是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的。”看着江谨脸上有些了然的模样,华康沉沉一笑,他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微笑着看着江谨——现在,他又有了江谨认识他的时候那种温文尔雅的感觉了。

  只是,那时候江谨刚认识他的时候,总觉得华康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有些不大对劲,就像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为了应付旁人所特意表现出来的那种温和。

  此刻,看着疯狂而偏执的华康,江谨突然明白了——原来,这才是华康的真面目。

  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疯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违反法律,不择手段地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

  这就是华康。

  只不过,江谨猜漏了一点。

  还有关键时刻不惜玉石俱焚的华康。

  如果她当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来,顾虞也就不会——

  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刻,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还有身后不断开过来的车和车上下来的人们。

  穿着统一的黑西装的保镖们。

  其中一个领头人走到了华康的身边,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华康的脸色随着那个领头人所说的话而变幻着,从饶有兴致到脸色难堪,再到得意不已。

  “看来顾虞早有发觉啊!”华康摆了摆手,那个领头人微微点头,又走到了江谨的身后,呈现包抄状。

  江谨心中一动。万般柔情涌上心头。因为孑然一身站在这里的所有的孤独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她的心中暖暖的,仿佛看到了顾虞柔和的笑容。

  顾虞、顾虞······

  原来你一直都在关心我吗?

  江谨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了,站在这里,此刻,她站在这里,她突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至少我的爱人,她还在挂念我。

  华康看着江谨原本强装镇定的脸上现在真正变得平静了起来,眸中不禁闪过一丝赞叹,不愧是他曾经看上过的女人,果然不一样。

  可惜了,如果不是顾虞,他还真的有把江谨娶回家的念头。如果不是顾虞,他现在可能已经得到江谨的芳心了。

  念此,他的心中更愤怒了——若非顾虞插手,凭借他的能力,他早就得到江谨了。江谨的知名度、再加上他背地里的运作,哪里还需要担心自己的父亲看不到自己的才能?

  想到自己的父亲,想到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华康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

  都该是我的!那些东西原本就该是我的!

  不过,现在,他以江谨为要挟,不担心顾虞不就范。

  “我其实是很佩服你和顾虞的。毕竟,两个女人在一起,在现在这个时代,太不容易了。”华康很快就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他微微笑着看向了镇定的江谨,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封黎的唇角咧开了一道讽刺的弧度,他正准备出言讽刺,只是话说到了一半就被华康不悦地制止了。

  “哼,不过就是两个女人,在一起能干什——”话未说完,封黎就被华康一脚踹翻在地。

  “轮得到你说话吗?”华康阴沉着脸,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根甩棍,冷笑道:“我让你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呈口舌之快的。”

  被踹翻在地的封黎眼中迅速闪过了一丝恐慌,他想到了华康之前和自己说的话,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才听话嘛。”华康满意地笑了,他抬头看着江谨,咧开嘴对她笑了起来,对着她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江谨,江主播,请吧。我会好好儿招待您的。争取让您,宾至如归。”

  江谨眉头一皱。但她的不情愿明显并没有影响到华康的决定,于是,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她不情愿地进了那栋房子。

  顾虞,我等你。

  顾虞,我相信你。

  【南部】

  顾虞刚刚和江谨通完电话,好心情地伸了一个懒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倒了杯水,想到自己明天就可以回去见到自己的爱人了,她的心里更开心了。顾虞已经开始在自己的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和江谨度过久别重逢后的一天了。

  ——毕竟小别胜新婚嘛!

  顾记者撑着自己的脑袋,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绯红了。

  正当她准备洗澡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看着自己振动不已的手机,顾虞的心里突然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事实证明,顾虞的直觉是很准的。

  她刚刚接起电话,张减一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带着慌乱和不知所措,张减一说道:“顾姐!华康动手了!”

  华康,动手了。

  顾虞从来没有觉得一句话的时间这么长过,就像她从来没有认为过,南部和北平的距离是这么的远。

  而后,顾虞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在说:“江谨怎么样了?”

  “我们一路开车追过去,只是路况复杂,他们开的车又是改装过的,兵分几路。都没有追上,只知道他们往南边去了。”张减一愧疚道:“是我对不起嫂子。”

  “她有危险吗?”顾虞靠在墙上,觉得自己的大腿有些发软,她有些站不住了,于是她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撑着墙壁,竭力让自己不滑落在地。

  “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张减一满心愧疚,他追丢了华康的人,自然也不知道华康把江谨带到哪里去了,若是——若是江谨出了什么事,他也就只能对着顾虞以死谢罪了。

  “华康还没有联系我。”顾虞的手再也支撑不住,她跌坐在了地上,看着自己这么多天抗洪的时候已经泡的发白了的手,只觉满心绝望。

  “华康不敢的,您先别担心!嫂子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他——”张减一说不下去了,若是华诚,他有一万分的把握他不敢动手,只是,华康,他现在彻彻底底就是个疯子!

  “我的保镖呢?我派过去的保镖呢?!”顾虞突然想起来自己临走之前还安排了不少的保镖跟在江谨身边,她仿佛在突然之间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这样问道。

  “十几个保镖,全被华康的人放翻了。”张减一也没有想到华康会这么下血本,那么多训练有素的保镖,估计已经把他的家底掏空了吧?

  “全放翻了?”顾虞颤抖着声音,这样问道。

  她坐在地上,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声音逐渐加快,一声比一声急促,直到她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不对!

  顾虞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华康放翻了自己派去的保镖,这件事虽然不大对劲,但是还是能说的通,只是,自己明天就要回去的消息是完全保密的,就连她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华康是怎么知道的?

  左醍!

  是左醍!

  顾虞在一瞬间醍醐灌顶,彻底明白了。

  “原来如此······”她自言自语道。

  电话那头的张减一因为江谨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掳走的这件事早已慌了手脚,他觉得自己愧对顾虞,此刻听她这么一说,便颤抖着声音问道:“顾姐,怎么了?”

  “是左醍!那个内部的人,果然是左醍!”顾虞喃喃自语,她的心里此刻满是后悔:“我有猜测,你说的台里内部的人是左醍,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在我回去这件事上做手脚。”

  她说呢!原本他们的报道在昨天就结束了,为什么还会拖到今天才让走。她原本以为,这是台里的领导体恤他们,让他们一行人休整好了再回去。

  可是——

  她想起白天的时候摄影师顺口说的:“咱们机票怎么改签了?”她当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可是左醍紧接着就说了一句:“没有啊,你看错日子了吧?”

  改签怎么可能看错日子!

  顾虞当时并没有过多在意,她原本以为只是摄影师看错了时间,可是现在看来,是有人故意让她留在这里,拖着她不让她回去。只为了给北平的人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

  是了、是了!

  如果过早的绑架江谨的话,说不定就会上社会头条,可是华康的目标只是自己,他自然不会希望引发轰动,所以他派了那么多人,悄悄地把江谨带走了,目的就是第二天回去的自己!

  顾虞咬紧牙关,打电话开始订明天最早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