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什么?”

  耳边骤然炸开的腔调礼貌疏离, 还挟一缕未经包装的恼怒。

  这让黎温咬鬼的牙齿微一停顿,黑漆漆的楼道,此刻空无一人, 対方身上熟悉的味道做不了假,由不得黎温去质疑眼前不是梦里的鬼而是人。

  当下黎温只有一个念头, 这鬼吸她阳气, 害她枉死、穿越时空、天糊开局……种种罪名罄竹难书。

  她不过是找対方要个说法,竟不认账了!

  逆反心理被挑起来,黎温牵动嘴角, 手指顺女鬼细腰往上摸索。

  “怎么?你还想不认账?”

  问话的功夫, 黎温惩罚似的含住女人耳垂软肉, 加深了牙齿咬痕。

  耳朵锐痛近乎失去知觉,殷君宁倒抽一口凉气。

  她没有立刻推开黎温,谨慎抬眸观察黑漆漆的楼梯口,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能够听见又一波泥石流冲破玻璃, 自楼梯高处往下奔涌, 脚下的泥浆越来越深。

  岩浆溅射在殷君宁的脸上,湿滑的冷意顺着脖子往下淌。

  必须想办法迅速离开。

  “松口!”

  殷君宁极尽克制怒意, 身体往后撤,尝试用手肘格挡用力推开发疯似的黎温, 然而黎温嘴巴宛若吸盘紧紧吮住自己的耳垂。

  万万没想到, 危机时刻,黎温还能像疯批一样作精折腾,拉着自己算账。

  若仔细追究, 她们之间并没有上升到同归于尽的恩怨。

  殷君宁气笑了,她本是撑墙, 借助墙面的力量。保证自己和黎温不至于被泥石流冲走。

  可是耳朵快被黎温咬掉,殷君宁顾不得单手撑墙。

  分开一只手扣住黎温腕部,猛地拉开楼道口通气窗,一个反手剪,迅速扭转身形,将黎温后背抵在窗口。

  殷君宁的视线凉的渗人,她岔开黎温的双腿,抬起対方下巴。

  怒意昭彰在眼底:“黎温!”

  第一次殷君宁叫出黎温的全名,因为后者的名里占了一个“温”字,她更喜欢叫黎温“黎小姐”。

  唤出黎温这个名字时,无丝毫情绪,殷君宁把界限划的分明,因为日前黎温让殷君宁多次想起温温。

  从那天厕所闹掰后,殷君宁意识到不能再和黎温往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温温的替代品。

  想到这里殷君宁语调极尽凉薄,毫无起伏。

  甚至由于被耽误逃命的时间,殷君宁连平日里脸上周全合度的温柔都消失无踪,她再又一次推开黎温无果后。

  叱责劈头盖脸砸来。

  “你发什么疯?”

  “你一个人跑来巫疆做什么?找我寻仇?幼不幼稚。这里不是你在广城玩闹玩的那套跳窗就能逃生的把戏!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这座山上的民宿正在经历滑坡、泥石流,一旦倒塌……我和你全都会被埋在土块里,丢掉性命。”

  “想死也给我滚回广城再死…………”

  一连三句质问砸下来,殷君宁近乎把这辈子的教养扔得一干二净。

  她的语气又重又狠,却又在下一秒,看见黎温猫眼里溢满委屈的雾气时,殷君宁沉默的闭上嘴巴。

  伸手推开窗户,暗色光倾斜而下。新鲜空气令理智回笼。

  之前强行从黎温唇齿间拽开耳朵,刺痛感随袭来,殷君宁闷哼出声,血珠混合着从黎温嘴巴内勾带的银丝,一并自殷君宁光滑的天鹅颈上滚落。

  灯光荡在其上,黎温的目光顺着那滴血珠,一路蜿蜒而上,一点点看向面前女人的嘴唇、鼻梁、眉骨。

  无一处不熟悉,但她是殷君宁。

  即便身上所有特征都与梦中女鬼有些微相像,但殷菩萨的性格与女鬼无一处重合。。

  那鬼时常被黎温咬到呼痛,却只会一抬眸,笑骂她:“你属狗的?”

  黎温很作的一个人,在鬼面前,她会稍微克制一些。

  通常会坐在女人的大腿间,把唇瓣凑过去,又不给那鬼亲,流连在対方柔软的唇线边,故意羞涩的问:“嗯,那姐姐敢不敢亲?”

  黎温下一步问完便会被那鬼岔开双腿,换个姿势,堵住唇。

  直到被吻到晕头转向,那鬼才会温柔妥帖的松开黎温。

  “啊呀,姐姐怎么把口水落到我嘴巴上了啦。”

  那鬼一边含笑说着麻烦,一边又细致的用拇指揩光黎温嘴角勾带出来的银丝、

  ……

  记忆回笼,黑夜模糊了殷君宁的脸。

  明明身段、气息、以及刚才対方拉扯她入怀的那种触觉,都和梦里的那鬼严丝合缝的重叠上。

  但此刻当昏暗光线往殷君宁脸上晃过,黎温当即认出了此人身份。

  她从初次见面起,便从未把殷君宁与梦里女鬼混为一谈。

  哪怕最后一梦,黎温从那鬼眼睛里看到过疏离的目光,但那枚眼神与殷君宁微垂的杏目対比,全然不同。

  殷菩萨眼底的疏离裹挟一缕凉的渗人的世故,虽处处周全,为他人考虑,却不尽真实。

  黎温的女鬼却是通透!

  相处三年,它是什么样的鬼,黎温心中有数。

  那鬼的温柔几乎融入血液里,心中强大所以温柔。

  即便女鬼対黎温的凑近露出过短暂的疏离,但它的眼神也未曾沾染凉意与算计。

  殷君宁这种诡计多端的人自然不会和女鬼有任何相似之处。

  当下在辨认出殷君宁的脸后,黎温心底所有在黑暗里滋生的情绪倏然抽回,猫眼蓄积的只会在女鬼面才会出现的委屈一丁一点散尽。

  “是你啊,殷小姐。”

  黎温掀开眼皮,礼貌的回给殷君宁一枚恰到好处的目光。

  随着这声疑问句落地,女孩子之前的疯劲儿收敛的一干二净,迅速恢复到又拽又能作的目中无人状态。

  所以刚才黎温把她认成了谁?

  殷君宁微挑了下眉:“我以为救你时,你没有反抗就代表知道是我。”

  松开黎温细腰,殷君宁后退一步,从兜内掏出丝帕。擦拭滴血的耳垂,她状似戏谑的试探:“这是你最近新学的碰瓷招式?”

  出乎意料的,黎温没反驳。

  没有心情与殷菩萨玩你来我往回想试探。

  她直勾勾対上殷君宁的视线,干脆利落承认错误:“抱歉,刚才……认错人了。”

  殷君宁不习惯的愣一愣,随后哑然失笑。

  楼梯徒然从四楼断裂开。

  头顶“轰隆”巨响给人当头棒喝,危机不给人留下丝毫细想的余地,黎温的身体没有墙面支撑,开始随着楼梯断裂,失去支撑,东摇西摆。

  这个瞬间,铺天盖地的恐慌兜头而来。

  就在身体逐渐无法承受洪流泥浆冲刷之时,殷君宁捞了一把黎温。

  黎温的耳朵被石块落地砸的嗡嗡作响,殷君宁的反应速度显然比她快一拍,似乎之前应対过泥石流带来的灾难,她抬脚果断踹碎面前的玻璃窗。

  行动敏捷跳到二楼窗台上,根本不像是患上重病的娇弱枕头公主。

  黎温没空探查真伪,下一秒,殷君宁朝自己递过来一双手。

  “上来,再晚来不及了。”

  女人脸上沾满泥浆,已经没有殷家大小姐身上任何温婉体面高贵优雅的光环。

  此刻像是泥人似的下蹲在窗栏,一只手宽的台阶很快也会被泥浆冲刷掉落。

  黎温跳上去明明会加重沉重负担,面前的这双手却救了自己三次。

  四下无人,対方分明不需要装出善良的面具舍己为人,明明她自己也是有病缠身,随时嗝屁的枕头公主,危急时刻却不知怎么想的没有舍弃黎温。

  泥浆没过膝盖,迅速往大腿根蔓延,深陷泥淖的恐惧没有给黎温细想的时间,她望着面前女人乌浓长发里裹挟的泥水,鬼使神差,不经考虑的拍掉殷君宁的手。

  在対方恼怒的目光中,黎温缓勾唇,双手撑住台阶,长腿借助墙壁的力量,尝试着将身体往上抬。

  窗台巴掌大小台阶摇摇欲坠,殷君宁的手指悬在半空,下一秒在收回之前,猛地被黎温交握住,十指紧紧相扣。

  两人一上一下的距离対视,黎温懒洋洋掀开眼皮,催促她:“愣着干什么,拉我啊。上回你驴我的事情扯平了。”

  四目相対。

  “还有,今天这事,谢谢。”黎温瞥开视线。

  殷君宁半响找回自己的声音,女孩子侧着脸,那张酷拽的脸蛋凹陷一弯酒窝,内盛着窗外的天光,漂亮的像是弯弯的月亮。

  不自觉的殷君宁收紧手心,往上用力。

  黑暗里,窒息的泥浆冲刷,轰隆作响的墙壁断裂之中,两人后背贴着后背。

  蜷缩在窗台之上,黎温看一眼楼下,问出了那晚厕所里同样的话:“会跳窗吗?”

  殷君宁的回答如出一辙:“不会”

  所处的台阶不堪重负,眼看再几秒便要被身后泥浆淹没,而与此同时,整座民宿摇摇欲坠,轰然塌陷。

  外面的街道上,有闻讯赶来的救援队。

  喇叭声、手电筒的光线在这栋民宿里来回晃动,暴雨倾盆,雨势未减。

  又加上天空灰暗,导致救援的人根本没办法及时发现她们。

  黎温粗略用眼神丈量了一眼所在的台阶距离地面高度,不算高,跳下去,最多骨折。

  运气好的话,兴许皮外伤。

  黎温睨了眼殷君宁:“一起?”

  伴随着这声邀请落地,黎温只觉手心被牢牢握住,殷君宁嘴巴里刚才灌入了泥浆,干的不行,她沙哑着声音缓慢的开腔,声音却格外沉静,听不出害怕与狼狈,慢悠悠说:“走吧。”

  十指相扣。

  这样的黑暗与危机中。

  弯下腰跳窗的黎温回头,在下坠的过程中,轻易的対上身边同样跳窗的女人黑亮杏眸,所有的害怕莫名有另一个人跟着一起承担,未知的地面似乎都变得踏实。

  当下连黎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対眼前这个自认为极其厌恶抗拒的面具女人,有种超乎自己底线之外的宽容度。

  *

  不幸中的万幸,这次山体滑坡影响的范围不大。

  主要原因是民宿背靠的山,有条山体侧壁被雨水冲刷,致使小范围内滑坡泥石流。

  寨子里本地居民沿山势建造的房屋完好无损,唯一受难的便是十多家民宿,一方面由于民宿楼层颇高,另外一方面则是当初考虑到观景台方位,故而民宿建筑的方位更多考虑到了观赏因素。

  却说黎温与殷君宁跳下去的时候,托了殷君宁的福气,殷菩萨这回带来的物资中,有部分救援物资。

  两人往下跳之前,村长早就组织村民在坍塌的民宿周围搭建了多个简易气垫床。

  乌云蔽日,又加上暴雨,山里光线不好,黎温与殷君宁嘭的一声掉落到气垫床上,直到两个人从气垫床上站起来,才有人发现她们的身影。

  留在气垫床附近只有两个当地村民。

  两人最先看见的是黎温,赶紧上前,用方言说了两句话,看神情像是询问黎温有没有受伤。

  然而当殷君宁从黎温身后走出来,待辨认出殷君宁的身份。

  黎温明显感到两位村民热情减退,眼神变了变,不约而同朝后面连退数步,直到一脚踏空,踩踏上背后废墟。

  这才干巴巴的跟殷君宁打招呼,只是眼神略显局促,像是殷君宁身上有什么他们避之不及的东西。

  两人脸上的神情黎温之前在村口见过,那是敬畏与惧怕。

  他们用方言隔着远远的距离跟殷君宁说了几句话,黎温听不懂方言,只好转头看向殷菩萨。

  女人対村民不礼貌拉出的交谈距离并不在意,耐心十足的间或点头,偶尔用方言说上两句建议。

  黎温惊奇的发现不远处两人除了不靠近殷君宁外,対于她吩咐的事情却放十分上心,没有丝毫抵触情绪。

  这个诡异的谈话持续一分钟,作为结束语,殷君宁冲两人摆摆手。

  黎温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殷菩萨:“他们说了什么?”

  “这次受灾的人员,80%是民宿里居住的外地人,还有一只爬山队。人员伤情在可控范围,但人手不够,需要帮忙。”

  殷君宁简单给黎温介绍了两句情况。

  忽然一声不正宗的蹩脚中文横插进来。

  “god,殷,还好你没事!”隔得老远,艾斯特扯嗓门冲殷君宁招手:“这边受伤的人太多,当地卫生院内储存的医疗用品完全不够。”

  殷君宁俨然成了艾斯特那支队伍的领头人,艾斯特他们这一行原本是为了给当地小朋友预防针,一车人中有两位儿童医生过来。

  但在中途遇见了这次慈善之行捐赠方代表殷君宁,金主妈妈甚至额外带来更多物资。

  即便殷君宁这回进山实际并不是来做慈善的,她是来寨子里找巫白先生解惑。

  不过按照惯例,殷菩萨只要进山,必定会带些物资过来。

  眼下,伤患众多,艾思特只能将事情和盘托出,看看殷君宁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

  “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这回带过来不少医疗物资,但是问题出在现在时间紧迫,目前有超过三百多的人员受伤,我们医疗队这边全员急救,目前没有人手対医疗物品卸车,分类,再用在病人身上 ,其中耗费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能不能请你……”

  “我来安排。”艾斯特话未说完,殷君宁対现在的情况大致有了预判,不出意料把卸货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刚才经历那样一场泥浆逃亡,黎温原本以为殷君宁把这件事安排下去,就会去安置点休息。

  也许是出于两人一起经历过同生共死的原因,黎温耐着性子等待殷君宁处理完她自己承诺的事情,回安置点休息。

  半个小时后,暴雨逐渐小了一些,黎温撑着刚才从老乡那里要来的油纸伞。

  这玩意不太能挡暴雨,黎温肩头被淋湿了半边,山里冷,黎温打了个寒颤,觉得时间差不多够了,走到殷君宁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了吗?”

  殷君宁神色古怪的扭回头,与此同时给殷君宁撑伞的助理也将疑惑的将目光投向黎温。

  “不回去休息!”黎温察觉到些不対劲儿,上下打量了眼殷君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就你病弱的身体,殷大小姐不会想当救世菩萨,舍己为人?”

  黎温本是一句玩笑的试探,毕竟刚才踹碎玻璃后,殷君宁徒手去清理了台阶上的碎玻璃渣。

  黎温清楚看见女人手心划出的血痕,两人手心贴在一处时,黎温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处粗糙的伤口渗出温热血液。

  类似殷君宁这样身份的顶级名嫒,身体破块皮都金贵的狠,做慈善没道理做到这个地步了,犯不着亲力亲为,冒着大雨、伤口流血不顾,去救别人?

  然而面対黎温询问,殷君宁出乎预料点了点头,拒绝掉黎温一起去休息的邀请,转而朝麦斯特走去:“我懂一些简单的包扎急救知识,医疗队那边缺人的话……”

  “你如果愿意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艾斯特眼睛一亮,没有情商的打断殷君宁的话:“殷,你是我见过心脏最……柔美的女性。”

  黎温刚想说心脏不能用柔美来形容,艾斯特转而将目光转移到黎温的脸上。

  外国小伙子扬起阳光的微笑,企图用笑容感化黎温做善事,他诚挚邀请黎温:“嗨,美丽的天使,能不能请求您一起加入我们志愿者意医疗队。”

  黎温双手插兜,与两人擦肩而过,走了两步,又扭回头用余光瞄了眼殷君宁手心,见后者将手拢在袖子内,黎温抿唇没有揭穿。

  但心情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太好,她没好气的冲殷君宁露出个坏人自私的微笑,回答刚才艾特斯的邀请:“sorry,我不是天使……”做不到舍己为人。

  黎温甚至无法理解殷君宁,明明是精明的资本家,做操盘职业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玩弄股市,多少股民因为操盘手家破人亡,不管从哪一个角度分析殷君宁都不像是菩萨,所作所为却又处处行善,几乎找不到一丝破绽。

  更令黎温无解的是,在她的思维里,做善事已经内卷成量力而行竟不够昭彰善良吗?明明知道做善事会伤害自己的情况下依旧一意孤行成全别人。

  细说下来,黎温觉得自己不该手拿圣母剧本,换成殷君宁才配的上圣母这么有格调的人设。

  黎温这种眼里只有自己的作精,自然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跟愚昧行善的人输出极端个人主义的好处,毕竟対方听不懂。

  而且黎温自觉没有那个义务渡化殷大小姐,她深深看了两人一眼,掉头离开。

  *

  由于山体滑坡的事情,民宿所有住客被临时安排在寨子安置点。

  这是个类似于祠堂的地方,总共三层,占地面积很大。

  分布了大大小小一百来个房间。

  黎温过去的时候,房间还没有分配好。

  村民在最大的一间祠堂内生了炭火盆,有伤患陆续被搬送进来,剩余没有受伤的人只有零星十余位,大多数都是殷君宁带来车队的人以及医疗队,这群人正忙碌救治伤患。

  黎温是唯一一位四肢健全不帮忙的旅客,不仅没有加入医疗队帮忙救治同胞,反而坐在火盆前与老人孩子一起烤火,这个行为引起了祠堂避难所里本地居民的鄙夷。

  有几个本地老人叽里咕噜指着黎温,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但可惜,黎温听不懂当地语言。

  “他们这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开口说话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民宿旅客之一,她是和她爸爸一起过来的,泥石流冲入民宿的时候,她在一楼,只受了些轻伤,倒是父亲摔骨折了一条腿,正在竖起来的白色布帘后面进行及时救治。

  黎温双手托腮,从包里抽出那份未看完的报纸。

  灯光昏暗,只能勉强读完报纸最上一则关于“上升期欧安互娱股价忽然在一天之内跌停”的新闻,这则新闻报道最后,就连财经记者也发出了自己困惑的评论。

  “北上资本并没有没有撤资,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导致超过百分之三十的散户抛售掉手里连续两年长虹的欧安呢?”

  黎温看到这里,心说还能是为什么,“暗箱操作”,有人在背后暗地操盘,并进行舆论可控,大V一片叫好,把这支股票股指翻倍炒热,再最热的时期,猝不及防抛盘。

  来一手金蝉脱壳,说起来很简单,但是炒热股票,并稳住资本不撤退的操盘技术,至今为止业界翘楚中,能达到这种能力的人屈指可数。

  身边小姑娘明显有些紧张,目光一错不错盯着白色布帘,她絮絮叨叨,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将报纸卷起来,黎温敲了敲女孩子的头:“担心你爸爸?”

  小姑娘抿着唇,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被人看穿很没有面子,于是话锋一转:“姐姐,你这样不回答别人的问话,很没有礼貌哎、”

  黎温见她紧张的不行,于是语气懒洋洋的,难得好心陪这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那你先说说,他们说了我什么……”

  “她们说你是个自私婆,由于生性自私,以后会断子绝孙……”小姑娘说着说着似乎觉得这话听恶毒的,像是诅咒黎温断子绝孙一样,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止住话头:“姐姐,老婆婆门年龄大了,看起来神叨叨的,说的话未必是真的,你不要介意。”

  “都是事实。我为什么要在意”黎温耸耸肩:“除非我有令未来対象生孩子的能力,不然我这辈子哪儿去找后代……”

  小姑娘没听懂,但是看黎温一脸坦然。

  在心里给黎温点了个赞,虽然这姐姐没有帮忙,但她也并不主动惹事,没有谁规定了不受伤的旅客就必须要帮助她人。

  这搁平时与公交车让座一样,道德绑架啊。

  小姑娘想清楚前因后果,也不避讳黎温,那群老太太们说什么都给黎温翻译一嘴。

  村长正忙着清点人数,眼看这么多人即将过夜,还要给安置点里所有人分配房间,几个干部轮流忙的脚不沾地,里边的医疗队就更忙了。

  又晚一些的时候,有一位本地的小孩子,从外边被抬了进来,他的脸色十分不好,嘴里不断呼痛,双手捂住胸口,眼白甚至占据了瞳孔打半的位置。

  手背皮肤更是呈现一股灰青色,临床医学中,这明显是心脏骤停前的临床表现。

  小孩这种情况需要上呼吸机,进行抢救,但奇怪的是两位本地村民抬着担架,将孩子送到一层白布隔断的相対无菌治疗间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后跟上来的老太太一进门,就连刚才还在対着黎温嚼舌根的一众老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来,将目光紧紧的转到白布之内帮忙抢救病人的一条纤细修长的背影上,黎温几乎一眼认出是殷君宁的背影。

  小男孩情况危急,他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似乎疼的出气都困难了。

  旁边的村民大喊了一声,而小男孩的监护人,那个拦在担架面前的老太太,杵着拐杖,笃笃笃的剁地面,嘴巴里一直愤怒的与村民以及村长说着黎温听不懂的谩骂言语。

  那张皱成橘子皮的脸,只有一双浑浊眼睛略微突出一些,她催促着村长笔画着要让什么人出来,再送自己孙子进去。

  几秒后,黎温看见殷君宁从白布帘内走出来。

  而老妇人见到殷君宁的那一刻,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倏然睁大,她的眼睛充斥毫不掩饰的仇恨与几分压抑的畏惧,这哎村子里的対待殷君宁的态度更不同一些,不是感恩敬畏,而是带着仇恨。

  *

  小男孩被推送进去几分钟后,又一阵兵荒马乱。

  这一回出来的是艾斯特,没有搭理问询小男孩病情的老太太,而是脱下橡皮手套,径直走向殷君宁。

  “殷,那孩子心衰,我们这里没有抗心衰的药物。”

  “我有。”

  殷君宁还没有说话,老太太用方言横插进去,她似乎很警惕殷君宁插手孙子的手术。

  小孩之前有过这种心脏突发情况,家里长年备有急救药,都是孩子打工的父亲从省城寄回来的。

  老太太颤着手从兜内掏出治疗心衰的瓶瓶罐罐,一股脑递给艾斯特。

  没想到艾斯特在看完瓶口有效期后,抽出一瓶抗心衰的药瓶递给老太太,然后摇摇头:“这个用不了。”

  艾斯特又将目光转向殷君宁,殷君宁患有先天性家族遗传病。

  自然是有急救药物随身的,她冲助理示意,很快対方拿来一瓶可达龙,递给艾米斯。

  恰在这时,老太太忽然从中途拦截,她嘴巴里叽里呱啦,骂着黎温听不懂的言语。

  场面安静一秒,黎温看见殷君宁目不斜视的越过老人肩头,拿过対方手里那瓶不让服用药,殷君宁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明明她听懂対方的辱骂,却自始至终维持着面部得体合度的礼貌,不受干扰的走入白布帘中,继续帮病人包扎伤口。

  村长把老太太拉开劝了两句,而后対黎温这块篝火边几位老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她们这群老姐妹将这位老太太带到黎温正対面的位置坐下来。

  几人振振有词。

  黎温以眼神询问身旁的小姑娘,这群人在骂什么。

  小姑娘在一旁翻译:“拐杖老人说,她不是好人。”

  这个她指代殷君宁。

  ““她”之所以帮助村民,是要让村民感恩戴德心甘情愿献出灵魂,燃烧成魂灯为“她”续命……”

  黎温笑了下:“这还挺玄乎,都扯到魂灯了。”

  小姑娘摇摇头:“姐姐,我听我爸爸说,巫疆巫术里确实有魂灯这一说。而且拐杖老人愤怒的原因是,她八岁大的小孙子在三年前将自己的灵魂做成了魂灯,献给了“她””

  黎温倏然掀开眼皮,望了在老太太们之中怒骂殷君宁的老人,后者眼底的憎恨真情实感。

  而篝火边本地人听见老太太的怒骂后,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说一句话,既胆惧于殷君宁“施恩”的目的,又贪婪殷君宁带来的好处。

  湿柴在篝火内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灯火掩映下,一层白布之内的殷菩萨纤细背影不断移动,而被她救济的人正在高声辱骂她吃着人血馒头。

  “姐姐,那群人说的是真的吗?”

  黎温摇摇头:“不清楚,不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事实上黎温屁都不相信,只觉得滑稽。

  既然殷女士积德行善的目的都被这群人识破了,她为什么在明知道村里人避讳她后,还要无偿做慈善……

  黎温一向相信人演戏有破绽,殷君宁身上虽处处透着违和,但殷小姐是什么身份,这人如果需要别人为她续命,稍微动动聪敏的脑子,寨子里的人想必不会看出任何破绽,殷菩萨犯不着用这种下三滥降智的手段把续命弄得人尽皆知。

  *

  晚饭是馒头稀饭,配上寨子里特有猪油渣炒干尖椒。

  食物分到黎温这里的时候,她一口未吃。

  “姐姐,挑食是不対的。”小姑娘扯着嗓子,生怕别人不知道,让自己过了一把大人的嘴隐。

  黎温没什么精神的哦了声,卷起手里的报纸敲少女的肩膀,神色恹恹:“你就当我减肥吧,女孩子保持身材很重要。”

  黎温说着话,目光转到殷君宁的碗中。刚才明明很普通的大白馒头,在殷君宁手里仿佛浓香环绕,黎温肠蠕动了一下,她饿了。

  殷君宁跟艾斯特坐在一处,隔着篝火攒动的火苗。恰好扑捉到黎温眼底跳跃的渴望,这一回看的很清楚,黎温的视线聚焦她碗里的馒头。

  殷君宁若有所思收回视线,拿起馒头咬了一口,余光便又看见黎温喉头竟是也动了动,女孩子那双猫眼耷拉着,直勾勾的望着馒头,像极了抓耳挠腮求投喂的小猫。

  殷君宁垂眸,把干巴巴的馒头咽入口中,转头冲一边的助理耳语了两句。

  这晚黎温的心情好到爆棚,因为殷君宁不知道发什么善心,竟然给每一位驴友准备了大礼包,她的大礼包内是夜宵。

  当然因为在寨子里,夜宵自然不会是五星级大餐,而是一瓶罐头,一碗泡面,还有一块巧克力。

  食物从天而降,黎温从殷君宁助理手上接过夜宵,趁着村长分房空挡,悄悄溜到茶水间,享受自己的美食。

  吃完泡面和罐头,黎温才又重新折回去,她兜里还留着一块巧克力。

  想着当明早早餐,可转念一想,一块巧克力还是太少了。

  “姐姐,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村长念到你名字了。”

  黎温対于分房并不感兴趣,她跟谁睡都一样。

  视线落到小姑娘刚才获得物资包中,黎温厚着脸皮说:“我在看你的牙齿?矫正多长时间了?”

  小姑娘比了三根手指,露出一口钢牙:“刚好三个月,就是有点丑。”

  “怎么会丑呢?你看过韩国女星XX,她做的烤瓷牙,一开口,一口整齐大白牙……”黎温什么都能扯两句,将小姑娘这口钢筋牙夸上天,尤其是她那双特别会来事的猫眼,看上去像是引诱人犯罪。

  几分钟后,黎温勾搭着小姑娘的肩膀:“小孩,为了以后牙齿好看,建议你最好不要吃甜食……”

  小姑娘点点头。

  “方便面也不能吃。”

  后者认同再次点点头。

  “水果罐头,那种东西氨基酸糖分含量高,牙齿沾都不能沾。”

  小姑娘哭丧着脸:“姐姐……那我能吃什么啊……”

  “白米饭,馒头,稀粥……”

  ……

  见时机成熟,黎温把目光转到小姑娘发下来的物资袋上:“这玩意放你那儿不安全,你年轻没有自制力,万一忍受不住吃了垃圾食品……得不偿失。不然我给你保管。”

  ……

  黎温没有任何良心的顺走小姑娘发下来夜宵物资,回头恰好対上殷君宁温柔如水的双眸,就是里面的笑意浓了些,意味深长。

  被看出来,黎温不闪不避,就差把凭本事吃饭,打在眼底。

  殷君宁笑一笑,视线上移,目光停在黎温搭在小姑娘肩头的手臂上。

  三秒后,款步向黎温走过来,殷君宁将手中多余的房号药匙递给黎温。

  黎温:“嗯?”

  殷君宁扬了扬自己的房卡:“我十点之前需要入睡,黎小姐方便现在去洗漱吗?”

  “你要跟我共浴?”

  黎温的肢体语言表示了强烈抗拒,生怕眼前枕头公主赤身果体死在自己洗刷刷的浴室内。

  殷君宁自然不可能知道黎温的担忧,但是看她那个抗拒的表情,忽然就想逗她。

  “今晚可能不止共浴那么简单。”殷君宁慢悠悠将手里的房号在黎温眼前晃了晃。

  黎温松开小姑娘的肩膀,対了眼自己的房号:……

  三秒钟后,骂了句:“艹!那你能允许我在房间抽烟吗?”

  殷君宁眼睛斜过来:“你说呢?”

  黎温满眼的生无可恋。

  她们两人,一人被敬畏,敬而远之,一人呢,因为不帮忙,被全寨子里的人孤立。

  分到一间房,一张床是村长故意的。

  其实殷君宁本可以主动申请换房间,但看黎温这么反感,殷君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要逗她。

  既然大家都清清白白的,也対双方没想法,那就一起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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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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