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谢折光觉得很丢脸。
大概是回到谢家后平时很少自己出门，所以在认路方面的业务能力很不熟练，但是也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到了找了两个小时都没找到的程度, 更重要的还是在晋蕴如面前。
太丢脸了，谢折光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但是她决定不表现出来, 气定神闲地看着摊位前面的菜单, 说：“羊肉串，牛肉串，鸡胗，鸡翅，鸡腿，生蚝……都来点吧。”
老板是老乡, 听见乡音脸上带笑，问：“几串？”
谢折光一呆, 晋蕴如在旁边道：“羊肉串十串, 牛肉串十串，鸡胗五串, 鸡翅两串, 鸡腿两个，生蚝一打, 两瓶可乐, 暂时先这样。”
很显然，在点串串方面的业务能力，谢折光也没有晋蕴如纯熟。
天气冷, 摊子用塑料大棚罩起来，里面人不少，烟熏火燎香气弥漫, 谢折光和晋蕴如坐了个角落的位置，但是因为两人穿着长相的缘故，还是得到不少注目礼。
晋蕴如有点发愁，吃饭的地点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原本她以为会是个西餐厅什么的，在烛光乐声中拿出礼物，很体面很合理，结果谢折光说要去吃烤肉，晋蕴如一想，烤肉也行，至少烤肉店里应该有个隔间，虽然中间有个铁盘可能会稍微妨碍礼物递过去这个动作，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
结果她们最后在路边摊吃烧烤。
第一次看见谢折光的时候，如果有人对晋蕴如说谢折光有一天会在路边摊吃烧烤，晋蕴如绝对不会相信，谢折光在演讲台上那个高雅的转身，怎么看怎么和路边摊不搭。
晋蕴如攥着包带，不知道合适的时机还会不会来，思索间听到谢折光说：“其实这个也和烤肉差不多，我只是很想吃这样的东西，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了，以前家里如果有闲钱，就会出去吃一顿好的，一般都是吃烤肉。”
晋蕴如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谢折光口中的这个“以前”，应该是还没有回谢家的时候。
看起来像个天生的公主的谢折光，其实也过过一段艰苦的日子，说给珞迦女子学院的人听的话，一定会惊掉一地下巴。
谢折光道：“不过我还以为你肯定没吃过，没想到很熟练嘛。”
晋蕴如尴尬一笑，真正的晋蕴如当然没吃过，晋家不算豪门，但也是有钱人，绝不会让女儿吃这种没营养又不够卫生的“平民食物”，但是自己嘛，那就是烧烤摊熟练工了。
可是在这个世界，所有人只认识晋蕴如，不会认识上辈子的那个“她”。
突然之间，晋蕴如有点想让谢折光认识真正的自己，她忍不住道：“我以前经常吃烧烤摊，不过一般是夏天的时候，我以前住的地方会路过一条人工河，河边有烧烤摊，因为经常去，老板都认识我。”
谢折光闻言一愣，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但是这个时候老板拿了可乐和一点烧烤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谢折光连忙拿了一串羊肉串吃，不知道为什么，吃起来味道和记忆中完全不同。
可能是这里的调味习惯和以前自己吃的地方不同。
可是久违地体验这种感觉，已经让她足够振奋，她连吃好几串，吃的嘴角都是酱汁，晋蕴如看着这从未见过的谢折光，觉得对方距离自己的距离好像更近了一些，棚内的灯光在烟气缭绕中被晕染开来，令每个人好像都笼罩上一层不清晰的泛旧滤镜，谢折光精致的像是复古画报上的明星，但是她的神情如此生动，是就在眼前的人。
晋蕴如抽了纸巾，伸手帮谢折光擦嘴角的酱汁，谢折光一愣，随即耳朵开始忍不住发热，她抬眼看着晋蕴如，觉得对方目光成熟而温柔，恍惚之间觉得自己看见了妈妈。
等一下，妈妈？
她把晋蕴如看成妈妈？
谢折光的心中不禁升起一种羞耻，接过晋蕴如手上的纸巾低下头道：“咳咳，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接过纸巾的时候她摸到晋蕴如的手指，晋蕴如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缩回手，道：“就是看你嘴边有东西……”
她目光往边上瞟，不敢看谢折光，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隔着纸巾感受到了谢折光柔软嘴唇的触感，她喝了口可乐，觉得要是面前是一杯啤酒，她能一饮而尽，可惜她目前还不是个成年人，还不能饮酒。
焦灼感。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她的内心此刻并不平静，甚至有些焦灼，或许是礼物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送出去，没有让谢折光知道她还记得今天是对方真正的生日。
生日快乐，谢折光，生日快乐。简短的句子就停留在嘴边，但总感觉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像是被笼罩在一层塑料罩子里，有种不真实感。
耳边突然想起“啪”的一声，打破了这种不真实感，晋蕴如一下子从茫然中抽离，站起来转过头，看见不远处有一桌摔了酒瓶，开始打起架来。
下一秒谢折光站在她的面前挡住她，皱眉道：“我们走吧。”
她们去老板那结账，出门的时候隐约察觉到有人向她们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但是出门之后再回头，看见老板拦住了他们，用本地语言面带威胁大声咒骂，那群人便悻悻停下脚步，没有跟上来。
谢折光回头冲老板招手，大声说“谢谢”。
因为这事，原本被破坏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谢折光十分自然地拉起晋蕴如的手，一边摆动一边说：“真好，碰到了好人，不过有点没吃饱。”
两人路过灯光昏黄的便利店，进去买了两个可丽饼，店员问她们要不要热红酒，晋蕴如摆手，谢折光眼睛发亮，说：“我想试试。”她已经成年了，至今没喝过酒。
一个多月前的生日宴会上已经有人哄她喝酒，但是当时她坚定表示不喝，今天却很想试试，大概是因为今天身边只有晋蕴如。
要了一杯，在店里一边吃东西一边慢慢啜饮，窗外路灯幽暗，照在积雪上，边上有个漆成黑色的垃圾桶，在阴影中像是个矮树桩，整个画面像是某个童话里的场景，突然谢折光伸出书指着玻璃，冰凉的玻璃因此晕开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下雪了。”
晋蕴如眯起眼睛，好一会儿，看见呈伞状散开的路灯下面，果然出现了皮屑一般飞扬的碎片，像是幻灯片上的投影，过了一会儿，这碎片密度变大，雪下的大起来了。
谢折光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说：“我们还是快点回去，要是雪下大了，路上可能会不好走。”
两人出了便利店，便利店门上的铃铛叮铃当啷地响，直到她们走远都还能听到，又走了两个街区后，到了没什么人烟的地方，晋蕴如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该把礼物送出去了，就算看起来仍然不是什么很合适的时机，她停住脚步，谢折光回头看她，酒精有点上头，脸上泛红，像是涂了腮红，显得比往常都要稚嫩可爱些。
晋蕴如从包里拿出植物图鉴和她做的那个线织小羊，说：“生日快乐……会长。”
谢折光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道：“送给我的么？”
晋蕴如点头。
谢折光道：“上次生日宴会你不是就已经送过了么，不过我怕弄丢，都藏在床头柜里，一年可以收两次生日礼物么？”
晋蕴如忍俊不禁，她觉得谢折光一定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件事的重点怎么样都不应该是一年能不能收两次生日礼物。
谢折光伸出双手来接礼物，她直接连带着晋蕴如的双手一起捧住，盯着玩偶道：“一直兔子？”
晋蕴如：“……是羊。”
谢折光道：“这是买的么？有点不像，是哪个前卫艺术家作品？”
晋蕴如：“……是我做的。”
谢折光一愣，突然张开手臂，把晋蕴如紧紧抱住了。
晋蕴如听见心跳，那心跳透过厚厚的外套传到了她的耳里，咚咚，咚咚咚，谢折光在她耳边吐息，发出像是小兽那样的呜咽。
“呜呜，好可爱，我好喜欢。”
晋蕴如：“……”她一定是喝醉了。
“可是你应该送我小兔子，就像你一样的小兔子，还有这本书好像是刚买的啊。”
晋蕴如道：“刚才看见你在书店一直在翻。”
“呜呜，好感人，你在关注我，我的梦想是成为植物学家。”
她松开晋蕴如，把礼物接过，把书塞进包里，玩偶则放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放进去之后她拍了拍那个位置，说：“有点硌。”
晋蕴如道：“塞的有点勉强吧，上面还有些宝石和金属。”
谢折光道：“是，这是衣服的问题，以后我成为了设计师，要改善一下这一点。”
晋蕴如忍不住吐槽：“你刚才还在说你想成为植物学家。”
谢折光道：“不矛盾嘛。”
她突然倾身，盯着晋蕴如的眼睛，晋蕴如忍不住后退，谢折光前进，晋蕴如靠在墙上，闻见了熟悉的味道。
花香，檀木，杏仁味。
晋蕴如一惊，连忙望向谢折光的脖子，看见松散的围巾下面，抑制贴的一角翘起了。
“会长……”
谢折光捧住她的脸，靠了过来。
晋蕴如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本要说什么话完全忘记了，冰凉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灼热，腻人的杏仁味填满鼻腔，谢折光在越靠越近，面孔渐渐模糊。
晋蕴如忍不住闭上眼睛，灼热的吐息喷洒在鼻子上，随后是冰凉的什么停留在鼻尖，晋蕴如花了两秒意识到那也是谢折光的鼻尖，但是谢折光没有更近一步，只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
随后是“啪”的一声。
晋蕴如睁开眼睛，看见谢折光右手抬起捂着自己脖子后面的抑制贴，刚才的声音应该是她拍脖子的声音，显然用了挺大力气，还挺重的。
她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像是泡了很多次后只有点浮色的红茶，但是神情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迷离而散漫，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她微微皱着眉头，语气认真：“我是不是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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