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长公主金安>109、第一百零九章

  “靖王那里情况如何?”书房内, 坐在案后的宁王眼风下扫,落在跪拜于地的暗卫身上。

  “虽现已转醒,但太医说伤及肺腑, 只怕要休养一段时间。”暗卫低头禀报。

  赫连宗峻听了却是沉默良久不再多言。

  靖王赫连宗钰是在距离横文楼百米之外发现,侍卫找到他时,对方后背血肉模糊陷入昏迷。

  太医诊治结果为□□所伤。

  此番以无常司为饵, 赫连宗峻却有着其他的心思。

  一方面看看太子赫连承麟的深浅。

  另一方面却是要试探赫连宗钰的真心。

  事实上,自从军舰谣传被龙王击沉起,赫连宗钰便对其起了疑心。

  原本军舰击沉本该引起朝中重视, 偏个圣人只钦点了太常寺占卜后不了了之,而大理寺虽得了圣谕调查, 但整体来看却并未上心。

  最终这事到底是被对此上心的赫连宗峻调查了些出来。

  军舰并非是驶出港口, 而是从距离港口外百公里之外的一座无人小岛上驶出,目的地正是港口。

  至于岛上, 则发现被焚烧后的数十具尸体以及摧毁的炼制丹药的房舍。

  便是在那房舍之中, 让赫连宗峻发现了踪迹。

  军舰上装载的竟然是大量的□□。

  能调配军舰以及号令将领,除了当今圣人再无他人。

  可为何圣人秘密从民间调用术士炼制□□运到上京又是为何?

  更令人起疑的是,线索却是在赫连宗钰那里断的。

  且不说是否和无量宫有关,赫连宗钰种种踪迹已然让赫连宗峻有所怀疑。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自然也有百密无一疏的时候。

  素锦和无常司的交换,便是赫连宗峻对于赫连宗钰的‘试金石’

  他让赫连宗峻在旁协助, 以无常司作为交换, 一旦赫连宗钰同素锦逃出城门,届时守在暗处的燕京大营的人便会将其擒拿。

  只是谁又能料到横文楼下竟然埋藏这火药, 导致无常司葬身火海,而素锦直至现在也不曾找到。

  太子对此也看着并未上心。

  却又在岸边找到了重伤的赫连宗钰。

  赫连宗峻面沉如水,将手中的信笺放在烛火点燃化为灰烬。

  就在今晨, 父皇就横文

  楼下埋有火药,导致城中爆炸一事将阁老等众招入养心殿。

  只字未提火药的原因,却并让大理寺和无常司调查此事。

  或许旁人不知,但和太子针对多年的赫连宗峻又怎么会不知道横文楼是太子的私产。

  赫连宗峻可不觉得既然自己能查到火药的踪迹,太子就不会。

  引起这么大的动静,是赫连承麟有意为之,还是说对方也被蒙在鼓里?

  若是后一点,那是谁藏着火药?

  如果是前一点。

  赫连宗峻面色微沉。

  跪拜在下首的暗卫大气不敢喘一下,他小心的瞄了一眼赫连宗峻,见其在执笔书写也不敢打扰,好一会儿对方落了笔,将信笺交到了他的手中。

  “将此交给张阁老。”

  “是。”暗卫不敢耽误,闪身便消失在屋内。

  顾文君自楼玉台回到上京时,从坤一那里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太子触怒了圣人,自闭宫门。

  “是因为何事?”这一日刚泡完澡,觉得身体好了不少的顾文君坐在凉亭下。

  自那日从楼玉台回来,顾文君明显觉得身体好的不得了。

  几次尝试上辈子的秋天吃冰碗,又自制水果冰棍来解馋,最近又迷上了自制冰淇淋,爽的小日子都有了盼头。

  “应是与横文楼有关。”坤一斟酌着语言。“大理寺查出,埋藏火药的横文楼乃是太子的私产。”

  原来是这样……

  那岂不是说赫连幼清现在很头疼?

  顾文君又挖了一快冰淇淋扔到嘴里,逐渐入凉的秋季似乎并未打断她自从体弱后难得的好心情。

  之后一连数日,顾文君不仅从坤一那里或多或少的得知宫内的消息,更是在宫外听到了关于太子不好的流言。

  比如藐视皇恩等诸如此类。

  但没过多久,关于宁王后宅关于侧妃害死了庶子的消息又放了出来。

  宁王虽有妻妾,但嫡出的儿子却没有。

  好不容易盼了一个庶子,没多久却落了水死了。

  一时间上京的‘消息’好不热闹。

  于横文楼受伤昏迷的靖王已在前日转醒,只是似乎是不大好,静养在宫中。

  而同样,太子旧疾复发,倒是先是再出东宫。

  不过这些倒是与越加无关。

  她又生病了。

  起因。

  在于浪。

  到底是有些得意。

  这壳子底子摆在那里,就算之前有玉蝉被温泉药浴汤的加持,也并没有从根本上摆脱身子不好。

  浑身无力,四肢酸软,难受的简直想要上西天。

  好歹是喝了药,病情稳定,可偏偏许卿雯隔了没几天就总来串门。

  神烦。

  好歹是养了几日,总算是好了下来。

  这一日坐在茶馆中,躲过时不时总来烦她的许卿雯,顾文君听着一旁的茶客小声议论圣人因太子种种不妥离了心以及宁王后宅等,心下却转了好几个弯。

  若说这背后没有人推波阻拦,导致上京议论纷纷,顾文君怎么也不回信。

  就是不知这两边谁更不好罢了。

  顾文君正想要要不要抽个空进宫蹭蹭玉蝉,这时有一店小二从楼下走来,低声在她耳边耳语。

  顾文君眸光微动,她若无其事的下了楼,行至茶馆外东北方向的第三个胡同口。

  那里早有人等待多时。

  “世子,殿下有请。”

  来的人顾文君还真的认得,正是徐嬷嬷。

  顾文君笑了起来。

  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着实是妙了。

  距离皇宫粗略算算怎么也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车内熏熏然的香气忍不住让人昏昏欲睡,顾文君索性依着软垫补眠,这一睡直接睡到了自然醒。

  耳边除了车辕滚滚的声音,倒是不曾听到街头小巷的吆喝声。

  顾文君心下疑惑,掀开车帘看到的便是翠绿的松柏以及尘土飞扬的官路。

  这是……出了城门?

  招手唤来侍卫,在得知目的地并非宫廷,而是西山后,而距离出城门早已是一个时辰前的事。

  顾文君闻言,差人去叫乘坐在另外一辆马车的徐嬷嬷。

  原来是圣人寿辰渐近,赫连幼清陪同太子妃出宫,去西山的妙慧法师那里求得之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玉如意,以此作为圣人的寿辰礼。

  而长公主与太子妃的辇驾早早就出了城门,因之前未通知顾文君,这才让徐嬷嬷过来接人。

  顾文君坐在车内,面色平淡,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

  虽说赫连幼清多数是不按常理出牌。

  但事前未有通知,突然‘临时起意’让自己去西山,着实令人疑惑。

  其次,尽管和徐嬷嬷接触不多,但顾文君也自是看出赫连幼清对于这位老嬷嬷也多为倚重,对方未在赫连幼清身边,反倒单独过来‘传话’委实透着古怪。

  但也正因为老嬷嬷被顾文君倚重,是以最初她并未多大怀疑就上了马车。

  如今被告知原因,只怕这里并非是去西山这般简单。

  她掀起眼,眸光清淡的落在坐在面前的徐嬷嬷。

  或许是早就料定这般局面,徐嬷嬷并未表现出慌张。

  顾文君看了良久,却是笑了起来。

  “想必嬷嬷心中自有成算,但顾某向来爱惜身子,这般舟车劳顿始终不妥。”心知徐嬷嬷必有所隐瞒,顾文君暗自冷笑。喊了一声停车便掀开车帘,未管徐嬷嬷面色如何,就轻身下了车。

  “嬷嬷若无心告知,那顾某也无闲心奉陪。”

  顾文君说罢就掀开车帘下了车,徐嬷嬷见了面色这才起了变化。

  “世子!”她忙唤道。

  顾文君不为所动,眼看着就要离开,徐嬷嬷一咬牙忙道:“奴婢还有话要说,世子留步。”

  辘辘的马车声中,一队的皇城司并着官兵拥护着一驾织锦宝马雕车安稳的行驶,滴滴答答的车轮滑行在官路上,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金色细软的柔纱遮挡,倒是让人瞧不见里面端坐的贵人是何风姿。

  相比于车外的雕梁画栋,车厢内细软精美的装饰也不恐多让,巧夺天工的雕刻以及彩绘装饰,配以精雕的花纹,图案仿若呼之欲出。柔软的黑白相间的虎皮铺在落脚的板面上,紫檀木案几以及雕刻着祥龙异兽的卧榻等器具规矩的摆放在宽大的马车内,约莫有巴掌大小的一顶虎腿面兽衔环鎏金银熏炉幽幽的冒着淡淡的安神香。

  太子妃齐氏在侍女的服侍下好不容易止了吐,正挨着小榻。神色有些萎靡不振。

  赫连幼清低声和侍女交代几声,才挥手另其退下。

  对于齐氏亲自去西山求玉如意一事,赫连幼清并不赞同,在她看来只吩咐让他人去取就罢了,可齐氏就是认死了理,偏偏要亲自去,还说这才显出诚心。

  阿兄也任由着她,又不放心,这才让她跟来。

  “晋阳,父皇对妙慧法师的道学向来推崇,如今父皇寿辰将近,我作为太子妃必然要亲自去一趟的。”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横文楼一事终究是让圣人和太子离了心。

  如今太子如履薄冰, 宁王、张阁老等众在旁虎视眈眈,齐氏正是看到这一点,急病乱投医才想到了当初为了寿辰在西山道观供奉的玉如意。

  “晋阳。”齐氏抓着赫连幼清的手, 刚刚孕吐过的她显得气色并不是很好,模样看着有些可怜, 她又怎么会看不出赫连幼清对她的关心和不赞同。

  别看赫连幼清面冷,但到底是熟悉她的齐氏最了解不过对方的性格。

  刀子嘴豆腐心。

  说的就是赫连幼清本人。

  眼看着齐氏‘服软’, 赫连幼清禁不住心下一叹。

  前两日阿兄旧疾复发,太医来得及时,但到底是需要静养多日, 也正因为如此, 必儿寝食难安, 险些滑了胎。

  太医前几日诊治出,必儿这一胎是男孩,阿兄有了后, 没有比这更叫人开心。

  不过到底是顾忌宫中局势不稳, 必儿又是太子妃的身份,故而这消息并未透露出去。

  她将徐嬷嬷留在阿兄身边一则方便为阿兄诊治, 二则是检查膳食。

  “只这一次。”她故作警告。

  见赫连幼清松了口,齐氏展开笑颜道:“你放心, 必然就这一次的。”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的话,当在得知齐氏是被太子主动提出让她今日去西山时,赫连幼清为之一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是啊,我是说要亲自来。”齐氏解释道:“但原本并非今天来西山, 前几日和殿下提了此事,殿下找来钦天鉴,说是算了个好日子, 于是就建议我今天来。”

  齐氏口中的殿下便是太子赫连承麟。

  齐氏并不觉得自己这两句话哪里有什么毛病,她见赫连幼清锁着眉,疑惑道:“怎么了?晋阳。”

  赫连幼清一时也理不清个思路,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名堂,就在她打算继续询问齐氏太子可有和她又说了什么时,变故却在这时发生。

  一群黑衣蒙面的刺客袭击了辇驾,顿时杀声四起,赫连幼清身边虽有皇城司和官兵保护,但谁知黑衣刺客身手了得,不多时便将最初以人多势众为优势的赫连幼清团团围住。

  好在随行保护暗卫在其中起了效果,又有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另一波黑衣人帮忙,等到顾文君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一地的死尸,而赫连幼清面沉如水站在辇驾之后,在她面前,跪拜着暗卫等众。

  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女人痛呼的声音,压抑的几乎仿若掐断了人的喉咙

  徐嬷嬷快速下了马车,几乎是慌乱的跑到赫连幼清面前。“殿下,可有伤到?”

  “嬷嬷?”赫连幼清一怔,继而抓住她的手腕。“可是阿兄那里出了什么事?”

  徐嬷嬷忙摇头。“不曾,太子因担心殿下和太子妃,是以才命奴婢过来。”

  这时又一声痛呼从辇驾内传来,赫连幼清才像是意识到什么时连忙道:“你快去看看太子妃。”

  “是。”

  徐嬷嬷听了,忙提着裙摆钻入了辇驾。

  虽刺客尽数被斩获,但齐氏受了惊,眼看着却是早产的征兆。

  尽管早早带了产婆过来,却也不免令赫连幼清心慌起来。

  尤其是在见到徐嬷嬷那刻起。

  与徐嬷嬷一同下了马车的还有顾文君,每走几步便低咳几声的镇南王世子看着身子似乎不大好,但在场的众人却深知这位才是真正的内家子。

  “你怎么来了?”赫连幼清怔了怔,她见顾文君走来,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

  她甚至分不清‘这口气’因何而生。

  只是在见到顾文君那一瞬间,胸口升起些许微妙的情绪,令她忍不住放松下来。

  可是却又在下一刻转而想起徐嬷嬷是被太子命令前来,那岂不是说顾文君也是?

  “可是阿兄让你来的?”她急忙问道。

  顾文君听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原来是太子因担心赫连幼清与太子妃,这才让徐嬷嬷撒了个谎骗她说是公主相邀。

  似乎是算准了只要是赫连幼清提出,她顾文君便一定会去一样。

  顾文君:“……”

  老实说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

  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顾文君叹气,视线一扫略过赫连幼清,便瞧见一身劲装正背对着她的黑衣男人。

  “哎?宇大人也在?”顾文君笑着打了声招呼。

  即使对方没有转过身,单从‘气’上便以判断出对方身份。

  黑衣男人:“……”

  众人:“……”

  赫连幼清目光一沉。“宇文?”

  顾文君心头一提,她抬眼看去,就见着黑衣男人转过了身,面上带着纯金鬼脸面具,不是旁人,正是凤楼楼主。

  暗道一声不妙,顾文君干干的笑了笑。“哦,原来是楼主?是顾某认错人了。”

  顾文君当然没认错人。

  事实上在武林盟凤楼楼主初次登场时,单单就从‘气’上,顾文君断定对方是宇文都尉。

  而宇文并非他的全名,他真正的名字叫宇文成康,乃前朝遗孤,是未来即将和赫连幼清产生一辈子瓜葛的男主。

  男主和女主之间总不免发生一些‘真香定律’。

  比如说什么危急关头救命啥的。

  就在顾文君忍不住想东想西时,赫连幼清却主动提出她二人先行回宫,其余等众留下来保护临产的太子妃。

  宇文成康也留了下来,顾文君站在不远处,看着赫连幼清同宇文成康交谈,不免又是好一会儿的恍惚。

  所以为什么是她陪赫连幼清回去?

  总觉得赫连幼清这般着急回宫貌似不是什么好事?

  顾文君目光古怪的落在站在她面前鲜少露出欲言又止的赫连幼清。

  “你……不愿吗?”

  她在问她是不是不愿意和她一同回宫。

  顾文君自然听得明白。

  只是赫连幼清的态度让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感觉虽然微弱,却又清晰。

  顾文君并没有看漏赫连幼清眼中的焦急,但对方却又在征求她的同意。

  老实说,以她对赫连幼清的了解,这时候的赫连幼清该是一种谈条件快速定下结果的态度同她讲话,绝非现在这般。

  并不说不好,反而是让她甚至有点微妙的开心。

  “殿下想要让我陪同吗?”

  顾文君轻声问道。

  风卷动着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树叶泛起了黄,一片片掉落化为了土壤,融入了泥土里。

  赫连承麟披着厚重华丽围着银白毛领的貂裘,他唇无血色,脖颈白皙病态的几乎能看到血管,他手指修长,慢腾腾的将银杏树旁的小树苗加固起来。

  他细心的填上泥土,落下银杏叶混着泥土埋入了小小的根茎间。

  赫连承麟时不时的低咳几声,巾帕捂住了口鼻,几乎被掩埋在裘袍下的胸膛上下起伏。

  有脚落在干枯的银杏叶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当年本王初见东宫,便在想,这入主东宫的人,该是何等尊贵人物。”

  赫连承麟目光落在眼前的银杏树苗,对背后传来的声音充耳不闻。

  “不过到底是言过其实。”

  “是否言过其实,也不过是旁人所说,正如世人皆道靖王好善而忘势,势必要坐那闲云野鹤的闲王。”

  赫连承麟将巾帕收起。

  “但也终究是世人说说罢了。”他看向了站在他眼前的赫连宗钰。“当惯了圣人的狗,想要做人谈何容易。”

  “都说死到临头嘴硬,原本本王是不信,今个儿见了太子,哦,不对,是废太子,本王才晓得,这话是何来之意。”赫连宗钰冷笑道。

  赫连承麟听了却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低沉。“废太子?老三,莫不是你以为冠姓了赫连,就真当自己是皇帝的儿子?”

  随着赫连承麟的话音起伏,从东宫外陆陆续续的冲进带刀侍卫。

  “你一句废太子就想废了孤,谁给你的胆子!”赫连承麟声音平淡,明明仍旧是那副病弱之态,偏个周身狂狷,力压狂澜。

  “事到如今还要逞口舌之快,赫连承麟,本王看你是不进棺材不落泪,如今整个东宫被禁军团团围住,父皇也下了旨,这东宫你是住不得了。”赫连宗钰冷下了脸。

  “父皇?”他笑了起来,阴冷伏蛰竟是比寒风肆虐。“老三,看来素锦的死,还是没让你疼的明白。”

  赫连宗钰一怔,继而目眦尽裂。“赫连承麟,你该死!”

  赫连承麟知道!

  他早就知道!

  霍然风起,赫连宗钰拔刀身形霎时以化为一道利刃冲向赫连承麟。

  而此时的宁王府内,赫连宗峻在听到暗卫禀报宫门封锁时,面色骤变,他招来部众,又飞鸽传信燕京大营,来不及换下锦衣就急急的出了府门。

  风声渐歇。

  赫连宗钰浑身是血狼狈的跪拜在地,脖颈被架着锋利的刀刃,而之前冲进东宫的侍卫通通气绝倒在血泊中。

  赫连宗钰眸中的恨意难消,他想要挣扎,却被擒住他的暗卫又摁回了原地。

  “孤自入主东宫,距今已二十五载,昔年母后执孤手于东华殿至东宫,这一砖一瓦,孤比谁都清楚,但也因为太清楚,却是见不得,也容不得半点沙子。”

  他眼风落下,眼底一片寡淡凉薄。

  “圣人叫你在孤面前吠,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赫连承麟笑的浅淡。“十五年前城郊外老庙地的乞儿以皇子身份入宫,无常司偷梁换柱,当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赫连宗钰的瞳孔骤然一缩。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赫连宗钰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何时被赫连承麟查出。

  但对方迟迟不动, 却像是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

  “你觉得,孤既然能知晓你的身份,皇帝就不知道了吗?”赫连承麟眼底略过猛然想要挣扎却又被暗卫按住的赫连宗钰, 他盯着对方,好一会儿轻笑了一声。“不, 你是知道的, 但你却甘愿成为他的刀。”

  赫连宗钰目光凄厉, 半响冷笑道:“是有如何?赫连承麟, 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

  赫连承麟看向了他。

  “你既然让我妻儿枉死,我亦让你的妻儿偿命!”

  赫连承麟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微弯着腰,居高临下的盯着赫连宗峻。“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去拿。孤既然敢送必儿出宫,就断不会让区区残党害了她去。”他死死的捏住赫连宗钰的下颚。“不过到底,孤还是要谢你的, 若不是你率先因素锦自乱了阵脚, 又偷偷瞒着圣人将火药埋在横文楼, 孤指不定还要等上许久。”

  赫连承麟的话不免引起赫连宗钰心头大震。

  莫不是出了细作?

  不。

  不对。

  赫连宗钰脑中转的飞快,想及种种却依旧不觉得哪里出了纰漏, 直到余光瞧见缓步走来的飞鱼服的一角。

  鸦青色的袍服,腰间挂着绣春刀,常于嘴角衔着一抹似笑非笑,不是旁人,正是谢明成。“殿下,东宫外五百精卫尽数伏诛。”他躬身道。

  赫连宗钰见了这才多少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原是如此!

  当今圣人最为倚重的一是皇城司指挥使谢明成, 另一位则是因之前围猎被圣人罪责,已经下了昭狱,‘畏罪自杀’的左神武大将军蔡进。

  火药一事, 他二人便是主要负责的人。

  素锦和他的身份,以及无常司......

  火药......

  他猛的看向赫连承麟。“你早就想谋......”

  赫连宗钰还未说完,便被人用布堵住了嘴,呜呜的发不出声。

  “你刚才同孤说,是孤害死了你的妻儿,这话却是大大的不对。”赫连承麟凑上前,错过赫连宗峻的耳际,混着秋风忍不住让人心底升起寸寸冰寒。“当初孤给过素锦选择,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回来,配合孤,将你带到孤的面前,孤必然会给她解药,她也不至于死。”他侧头看向目光怔住的赫连宗钰。“说到底,是你害死了她,与孤无关。”

  赫连宗钰挣扎的厉害,他发出呜咽的声音,用力的想要挣开侍卫的禁锢,却也只是徒劳,被侍卫用刀鞘用力击中头部,血水从额角落下,跌落在他的眼角。

  “孤给过她机会,却因为你自己的失误害死了人,你说这罪过是不是该落在你自个儿的头上?”赫连承麟并没有遗漏赫连宗钰眼中的悲恸和愤恨,又漫漫道:“上京康氏,自五代初期便是江宁望族,津成十二年,被当今圣人以通敌叛国之罪株连九族。仅有两人存活,一人是在外游方的次子康启思,另一个则是大房年仅六岁的嫡三孙。”赫连承麟神色平静。“老三,你便是那嫡三孙。”

  赫连宗钰眼角的一侧已经血肉模糊,却紧紧的盯着赫连承麟。

  “孤不知你是一直记得自个儿是康氏遗孤那嫡三孙身份,还是之后查到,总归的也该晓得才对。若不然也不会将当初供认你康家的另外两族在这七年内赶尽杀绝,但你可知,你的那位活下来的小叔公又去了哪?又遭遇了什么?”赫连承麟语调轻缓,他见赫连宗钰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半响低低笑道。“他改头换面,以宦官身份入了宫,却又在失败后遇见了你。”

  赫连宗钰怔了怔,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的挣扎起来,呜咽的声音犹如困兽一般,却再次被侍卫打伤狼狈倒地,他艰难的抬起头,眸中的难以置信以及绝望几乎将他淹没,血水融入了眼角,化为血雾。

  赫连承麟的声音还在继续。

  犹如恶魔一般。

  “他就是当初于破庙中接你回去无常司。”

  赫连宗钰几近目眦,他瞠着染血的双目。

  “你瞧。”赫连承麟的声音还在继续,衬着他面无血色的面孔仿若地狱恶鬼。“这世间你唯二的两个亲人皆被你害死,不,正确的说。”他声音一顿,笑的微妙。“应该是三个人才对。素锦的孩子是你的,你们还真当孤好糊弄不成?当初年仅十岁的赫连宗钰偷跑出宫时,就死在你的好叔父手中。无常司利用宫内无人知晓老三这一点,以假乱真,以你之身冒充皇三子,他想的不错,也料定了无人察觉,安排了一场戏,‘恰好’令圣人撞见,救回了在东池奄奄一息的你。无常司确实想的妙,也想得好,但不巧的是。”他压低声音。“孤,不仅见过真正的赫连宗钰,孤甚至对圣人的每一个子嗣都了如指掌,你们一个个挣了命的进,等了这么多年。”

  赫连承麟扯动着嘴角,笑的未尽眼底。“现在也该轮到孤收网了。”

  赫连宗钰眼中的光亮化为死寂,他怔忪的一时竟是仿若死了一般。

  “你们康家的人,孤一个都不会放过。”

  赫连承麟站起身时,咳嗽的剧烈,一旁的暗卫见了,忙过来搀扶。他几乎是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拨开瓶口,囫囵的将瓶中的丹药尽数倒入口中,巾帕用力的捂住口鼻,却仍止不住斑斑血迹坠落于地。

  好一会儿终于是止了咳,赫连承麟整个人却犹如脱力一般。

  赫连承麟将染血的巾帕随意的扔掷落地,他呼吸了几瞬,方才哑着声音吩咐一旁的暗卫。“去,将老三的心口血给孤取出来。”

  那暗卫听了,忙躬身前去。

  以心口血作为药引,则需人万念俱灰才可出了效果。

  赫连承麟眸光阴郁。

  若不是知晓无常司与老三的关系,在前几日在兕儿被诊断中蛊之后,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到底是让无常司钻了空子。

  蛊毒是那日横文楼无常司给兕儿下的,若要祛除蛊毒,除了取下蛊人的心口血,还有一则便和他有血缘关系者,取其心口血引出蛊虫。

  心口血取出,这人也不过与死无疑。

  赫连承麟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稳下来,但他唇无血色,看着却是不大好的样子。

  “太子殿下?”谢明成微垂着眼,语气听着倒略显担忧。

  赫连承麟站起了身。

  “常言一将功成万骨枯,孤可有幸邀请谢大人同孤走一趟这东华宫。”

  谢明成俯首跪拜。“臣遵旨。”

  从华阳门至宣孔门,血水混着尸体将石阶染红。

  渐歇的厮杀声中,赫连承麟行至东华宫的殿前,那里早有人等候。

  “说好了,这老皇帝的人头可得让我带走。”一身劲装的祝尧似笑非笑道。

  她和赫连承麟早早谈好了条件,为的便是今天。

  “必不食言。”赫连承麟淡笑道。

  他示意旁人留下,缓慢的推开了东华宫的殿门。

  殿内燃着熏香,烟雾缭绕,寂静的仿若无人。

  东华宫作为圣人的寝宫,自是宏伟磅礴,一经用具尊雅典质,由其是当今,自入了道,殿内常以熏香供染,寝殿内檀云木作梁,玉璧为图,一盏盏长信宫灯矗立两旁,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圣人端坐在帘后。

  “孽障!”圣人一声厉喝。“你难不成想要弑君!”

  “父皇既然知晓,又何必说出来。”赫连承麟淡淡的笑着,眼底却如淬了毒,隐现刀光。

  “朕当初就不该心慈,早应废黜了你!”

  赫连承麟却像是仿若听了笑话一般,低低笑道:“父皇这话,孤可是不大赞同。”他掀起眼,看向威势赫赫,眸中杀意尽显的圣人。“就算你想,这天机宫怕也是不愿。”

  圣人沉下了脸。

  “说到底,是父皇耐不住性子,棋差一步。”赫连承麟眉眼弯弯,面色苍白的几近病态。“到底是容不下人,偷偷炼制了火药,被天机宫察觉,继而失了先机。”他笑了起来,狂狷的连目光都染上了狠厉。“当真是让孤看了好一场的大戏。”

  圣人听了,面色一变。“是你!”他顿时气愤填膺,怒不可遏,眸中迸发的凶光几近嗜人。“逆子!你怎么敢!”

  圣人话音未落,却被赫连承麟打断。

  “孤有什么不敢!孤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年,父皇,天机宫选择放弃你,这才让孤有机会,替阿娘报仇。”赫连承麟似是低叹,轻柔的话却仿若毒药,见血封喉。

  “你污蔑阿娘,一步步逼死她,她自闭宫门,你不愿,她交了凤印,你还是不愿,你要看着她死,但是你连死都不放过她。康氏,无常司,你早就知道,刻意安排的那一桩桩戏码,无非就是让阿娘去死,你毁了她的清白还不够,还要威胁她,让她自己送死。”他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越加衬着他面白如纸。“你甚至连全尸都不肯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偷偷的来,偷偷的走......

  这一段时间有点忙,之后会恢复更新

第112章 离去

  圣人霍然站起, 劈头就要一掌挥下。

  噌的一声,刀光闪过,赫连承麟手持利刃架在了圣人的脖颈, 另其生生顿住。“这刀剑无眼,父皇可要小心。”

  圣人瞠目, 怒不可遏。“逆子, 你敢!朕是天子!还轮不到你在朕的面前指手画脚!”

  “天子?”他嘲讽的笑了起来, 低沉的却又压抑。

  “父皇莫不是以为, 当初阿娘发现你的秘密,现场仅有你二人吗?”赫连承麟笑着, 他笑的极为清浅,浅的眸光都蔓上了冷。“当年孤,就躲在那里。”他指着宫殿,被明黄色帘帐遮住的一角。“就是那里, 眼睁睁的看着你想要杀阿娘, 却是小七因贪玩擅闯东华殿, 继而另官宦涌入,是以才生生阻断了你。”

  圣人面色骤变, 虎目圆睁,杀意尽显。

  “都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孤......”

  赫连承麟突然捂住口鼻,鲜血涌涌不绝的从他的口里流出,他脚下踉跄, 转瞬间手中的利刃便落在了圣人的手中。

  胸口猛地一痛,赫连承麟倒飞跌落在地。

  “以天机宫做靠山,就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圣人手执寒刀, 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一赫连承麟面无血色的脸,刃口上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这么多年你跟着朕,却是白学了一场,到底是比不过你阿娘半点聪慧。”

  赫连承麟挣扎的想要站起,却控制不住从嘴中涌出的鲜血颓然倒下。

  “你想杀朕?怎么就没想过朕同样也会杀了你。”圣人站在赫连承麟面前,微垂下眼,眼风落下如视草芥。“这东华殿的熏香可还入得了皇儿的眼?也不枉费朕良苦用心,引君入瓮。”

  赫连承麟剧烈咳嗽着,拱起的腰板,单薄的似乎随时被压断。“父皇......你若杀孤......就不怕......天机宫.......”

  “你觉得你死了,天机宫可还会在选择你?你是朕最器重的儿子,但是又不像朕,说到底却是被你的阿娘给惯坏了,同样妇人之仁,你竟然觉得天机宫会帮你?这世上,没有比朕更了解他们,天机宫虽不管朝政,但却如刀一样架在历代帝王的头上,说什么心怀天下,代天择主,皇室更迭反倒是天机宫稳坐后方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真可笑。火药没了,朕再造便是,你若没了,朕再立一个太子。”刀锋落下落在赫连承麟的脖颈。“朕是天子,是万民君父,若君父遭人威胁,还如何号令天下?”圣人目光凉薄。“你既然这么想见皇后,朕成全你。”

  刀锋落下,血光飞溅。

  圣人整个人僵住,他缓慢的低下头,就见着位于心脏的地方生生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他难以置信的转过了头。

  周身裹着白衣道人站在后方,眸光无色,无悲无喜。

  圣人脸色灰白,轰然倒地。

  那白衣道人本欲为赫连承麟医治,却在号脉之后变了脸色。

  “孤心知命不久矣......可否能求仙师......令赐一枚丹药......暂且......安抚相关事宜。”

  白衣道人离开时,赫连承麟已在服用丹药的情况下缓解了下来,他盯着气绝身亡的圣人,良久却是幽幽笑了起来,满目苍凉。

  “父皇,你若不死,孤怎么安心去见阿娘。”

  赫连幼清同顾文君赶到东宫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染红了院落已被清扫干净。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那是顾文君第一次见到赫连幼清仓皇失措的模样。

  面无血色,焦躁不安。

  她跟在赫连幼清的身后,紧紧的跟着。

  像是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慌乱。

  直到行至一处院落。

  她被宫侍挡在拱门外,赫连幼清只走了进去。

  顾文君远远眺望,只瞧着一颗银杏树下,落了一地的金黄色叶片,一只躺椅置于树下,那躺椅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她看不清,不过单看种种下来,不难猜测应是太子本人。

  赫连幼清几乎屏住呼吸的来到赫连承麟的身边。

  “阿兄。”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你来了。”

  赫连承麟话音刚落就已然让赫连幼清忍不住落下泪来。“阿兄,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她明知这么说只是徒劳,却依旧希翼的从对方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

  赫连承麟抬起手,指腹蔓上了冰凉,他轻轻的擦去赫连幼清颊边的泪。“兕儿。”

  “明明离开时还是好好的,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只这一声,一句话,便像是定了死咒,压的赫连幼清心口生寒,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赫连幼清说着,却是再难尽一言。

  赫连承麟张了张口,半响才哑着声音道:“傻丫头,莫哭了,哭了,可就不漂亮了。”他像是幼时那般,轻轻的拍了拍赫连幼清的头。

  他想要安抚她,却越加令对方泪如雨下。

  “这天下,阿兄就交给你了。”

  赫连幼清只是用力的摇头。

  “你侄儿还小,有你在他身边,阿兄也......”

  “我不要!”赫连幼清哭着打断。“我才不要管他,他是你儿子,为什么不是你来管!”

  “兕儿。”

  “我说了我不要!”她泣不成声,几近祈求的。“阿兄,你不要说这样的话,阿娘走了,小七也走了,如今你也要抛下兕儿了吗。”赫连幼清紧紧的抓住赫连承麟的袖口。

  眼角化不开的绵绵酸涩,使得赫连承麟开口都变得艰难。“就算阿兄不在兕儿的身边,阿兄也相信,兕儿定会护的好自己,更会护的好你的侄儿,对不对。”

  赫连幼清抖得厉害,来自阿兄掌心的温度让她连哭声都变得干涩。

  “接下来阿兄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得。”赫连承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这封密函切不得让他人瞧见,这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包括阿娘,圣人,藩王以及张阁老等众。”

  他将信笺放在赫连幼清的手中。

  “兕儿,登大位者,切勿动情,切勿生怨,切勿因情生爱,因爱生怖。阿娘这一生为情所伤,为情所累,最后落得的不得善终。孤自然相信,以兕儿的能力,必不会被他人所扰,只是,这世间情爱,最是难过。至于你与镇南王世子的婚事,当初只是为了安抚住圣人,如今他人以逝,自不必理会,将来你与镇南王世子是否有意愿共结连理,都依你。不过,若真是结了连理,定要将镇南王诛杀。”

  “父皇他……他真的……”手上的劲力绷紧,赫连幼清再难说下去一分。

  赫连承麟见了,心下一叹。

  到底是忘了。

  “当初你还年幼,怕是有些事也记不得了。”赫连承麟轻声道。“天机宫这次,终是选择了孤。”

  正如皇帝对于天机宫的了解,他们确实是不会理应皇家的事,更不会轻易入宫。

  只不过在察觉到皇帝‘并不适合这天下的主人’后,才会代天择主。

  火药一事多少还是引起了天机宫的注意,但以当时的情况而言,天机宫并未放弃圣人,只是对于他提供的证据有所怀疑。

  他以圣人有意用火药针对天机宫为由,和天机宫合作,让其潜入宫内,他以身试险,这才令圣人漏了破绽,继而让天机宫放弃了圣人。

  “这一年年,一朝朝,时有花开,时有花落,竟是让人分不清这花开花落几时了,莫等了年华,只剩下空空余恨。”

  头脑变得昏昏沉沉,就连手都变得失去了力道,赫连幼清仓皇的抓住赫连承麟的手。

  “兕儿,阿娘的半生皆被这高墙围住,出不得,离不得,别不得,到最后却是连死都要选择保护你我。”

  身体越加的感觉无力和冰冷,赫连承麟颓然的靠在躺椅上,他抬起眼,看着头顶的银杏树。“这棵银杏树还是阿娘执孤的手种的,当时你还在襁褓里,小小的,却不肯让他人亲近,除了孤和阿娘。”赫连承麟笑着,他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似是追忆。

  那像是时光倒溯,他垫着脚,好奇的趴在摇篮上,看着小小的,软软的小姑娘冲着他甜甜的笑。

  他当时就在想。

  妹妹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

  妹妹会对他笑。

  会软糯糯的叫他阿兄。

  ‘雀儿要保护妹妹哦~’那站在暖光下的美丽妇人笑容婉约。

  ‘嗯,雀儿会永远永远保护妹妹。’小小的他仰头笑着,伸出的手,轻轻的触碰小婴儿的手指。

  ‘兕儿,我是你的阿兄。’

  妇人的笑暖的揉碎的日光,他看着,心口却犹如破了个窟窿,疼的几近断肠。

  阿娘。

  儿有好好的保护兕儿。

  兕儿她很乖。

  有些事兕儿终是忘了。

  不过她忘了也好。

  忘了就不必记住。

  这些都儿背着就好。

  一切都有儿来承担就好。

  阿娘。

  雀儿。

  还想再见你一面。

  “兕儿,不要哭,阿兄会保护兕儿,所以,莫哭了。”逐渐变得恍惚的视线中,小小的人已然长得亭亭玉立,只是哭的却如同幼时一般。

  “阿兄昨日……梦到阿娘了……她……还是一如……当初那般……那般模样。”

  声音渐熄,握着她掌心的手悄然滑落。

  赫连幼清目光怔忪,她颤抖着手,紧紧地握住赫连承麟的手,用力的,几乎折断了脊梁。

  颤栗的发出小兽哀鸣般的哭泣。

  悲恸的仿若失去了整个世界。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听到太子妃入了宫门, 胎位不稳,恐有难产征兆时,顾文君能明显感觉到赫连幼清那一瞬间的气息不稳。

  若不是有司琴司画在一旁搀扶, 顾文君甚至觉得赫连幼清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刚刚经历了太子已薨,皇帝驾崩, 如今要产子的太子妃隐约又像是难产。

  顾文君站在殿外, 耳边传来太子妃的惨叫声, 声音足足两个时辰也没有停下, 宫侍忙碌的出入宫殿。

  “殿下,您, 您身份尊贵,不能进去啊。”眼看着赫连幼清就要走进内殿,一旁的嬷嬷见了忙阻止道。

  赫连幼清并未多言,她本就气色不好, 冷下来的面孔, 只一瞥, 便让那嬷嬷恨不得咬了舌头,忙跪下告罪。

  赫连幼清走进内殿时, 齐氏早已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一旁的嬷嬷正给她喂参汤,又找来老参吊着,就怕齐氏没力气。

  可如今看眼下的情况,却是难产的征兆。

  齐氏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打捞出一版,气息微弱, 她虚着眼,见赫连幼清走进来,一时竟然以为是太子, 忙要起身,却在发现是赫连幼清后,眸光一怔,继而虚弱且急忙道:“太子……太子可还好?”

  赫连幼清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黯淡,她微垂下眼,坐在齐氏身边,好一会儿才控制了嗓音,哑声道:“阿兄无事……你切莫挂心,倒是你。”她说到这里却是再难进一言,微微僵硬的肩膀,几近压抑着快要冲出喉咙的艰涩。

  齐氏听了,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又软倒在身后嬷嬷的怀里。“这就好,你刚刚走得快,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赫连幼清唤来嬷嬷询问情况,因背对着齐氏,倒是让对方瞧不见她充血的眼。

  毕竟赫连幼清还未嫁人,这般走进产房委实不该,哪怕贵为公主,到底是于理不合,坏了姻缘。

  齐氏这才反应过来,忙让赫连幼清出去等着。

  顾文君站在殿外,一时竟有些想的出神。

  对于太子会身死,顾文君虽早有料到,却未想到会在今天。

  当时太医匆匆走进,确定了赫连承麟已然气绝。

  守在石拱门外的宫侍跪拜的哭成一片,她走到赫连幼清面前时,对方只是怔怔的盯着已逝的赫连承麟。

  无声的,仿若死寂。

  顾文君看着失魂落魄的赫连幼清,一时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也就是在这时,太子妃的消息才传了过来。

  若不是如此,顾文君甚至不知道赫连幼清会枯坐多久。

  瞥了一眼不远处太医紧跟着宫侍步入内殿,顾文君捏着额心,只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事实上,她的情况也并不大好。

  这身子本就底子不好,原本像是靠近赫连幼清蹭点‘能量’,哪知不仅遇到了暗杀,还亲眼目睹了太子中毒身亡,如今老皇帝驾了崩,看宫内情况分明是经历了一场‘大清洗’。

  而主角无非是圣人和太子。

  且不说宫外如何,小皇孙能否成功继位就是问题。

  虽说剧情里是小皇孙在赫连幼清的扶持下继了位,但难保中间不会出了纰漏。

  已经亲身经历微妙‘剧情’变化的顾文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两天身体频频出现状况,若不是及时服了药,又和赫连幼清接触一小会儿,顾文君觉得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扛到现在。

  特别是刚刚,抱着赫连幼清飞檐走壁落入宫内,顾文君都觉得自己腰疼。

  体力不支四肢酸软。

  现在疲乏的连呼吸都跟着难受。

  赫连幼清从内殿走出来是时,看到的有点体力不支的顾文君耸拉着肩膀,歪斜在榻上闭着眼,面色苍白。

  赫连幼清登时大脑一片空白,好在一旁的司琴见了,忙说镇南王世子只是累了的话,才让赫连幼清气色稍微好了一些。

  将偏殿内的众宫侍挥退,赫连幼清坐在顾文君的一旁,她微微蜷缩着,怔怔的视线中,茫然的盯着一处发呆。

  赫连幼清的声音自然让顾文君醒了过来,她见对方迟迟没有动静,这才睁开了眼,小心的看了一眼对方。

  赫连幼清的神色并不算好。

  虽是平静,但黯然的竟是比哭出来还要让人难过。

  顾文君忽然想到就在刚刚,赫连幼清泣不可仰紧握住赫连承麟的手,那一瞬间仿若失去了一切。

  顾文君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安慰别人的人。

  虽说之前在楼玉台对方确实心情似乎是好了一些。

  但顾文君始终觉得能她让赫连幼清心情转好有点是小概率事件。

  特别是对方才经历了宫变。

  如今整个偏殿忽然就只剩下她二人,因距离内殿有些远,倒是只能依稀的听见远处内殿的声音。

  就在顾文君觉得有点尴尬要不要说几句话时,肩头忽然一沉。她愣了愣,转过头时看到的就是赫连幼清将头靠向了她。

  对方微垂着眼,倒是一时让人分不清眼底的神色。

  顾文君并不清楚赫连幼清为什么会靠向她,或许是无意识,或许是其他,但总之感受下来却是能察觉到对方的无助和茫然。

  那一瞬间顾文君心头染上说不清的滋味。

  有些酸,有些涩,微微发麻的甚至还有点疼。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同身受,赫连幼清失了魂的模样让她恍惚间想到了上辈子。

  整个世界都蔓延着绝望。

  那是顾文君这辈子想要忘,却又不敢忘记的黑暗。

  那个糟糕的世界曾经有着她的童年,成长,她人生的所有经历。

  她失去了亲人,朋友,最后连命都丢在了那里。

  人总会忍不住互相群暖。

  在变得孤单,无助亦或是不知所措的时候。

  或许赫连幼清也正是如此。

  顾文君忍不住失了神。

  颊边贴上了赫连幼清的发,让顾文君的心都禁不住变得柔软下来。

  事后其实顾文君都想,当时的情况一定是鬼使神差,要不然她也不会手欠的敢去摸赫连幼清的头。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她不仅摸了头,还抬起手将赫连幼清揽在怀里,并且还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事实上被顾文君‘摸头杀’时赫连幼清还愣了愣,而后还未来得及抬头,便被对方揽在了怀里,拍着后背,轻柔的不像话。

  却是让赫连幼清禁不住再次的红了眼。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说。

  赫连幼清也甚至分不清为什么那一刻会靠近顾文君。

  只是做了之后,得到了回应,却令她泪如雨下。

  如果说在安慰性的拍着赫连幼清的后背让顾文君有点懵,那对方靠着她的肩头泣不成声简直让顾文君不知所措。

  顾文君想说不要哭,可话到嘴边只觉得这句话分外无力。

  泪水渐渐打湿了顾文君的肩头,赫连幼清蜷缩着,头用力的抵在顾文君的肩胛,颤栗呜咽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一样。

  眼前的赫连幼清全没有之前次次见面的盛气凌人,亦或是拒人千里之外,那副她见了好多次的傲慢通通在这几次的接触中消失。

  顾文君这才忽然想起。

  赫连幼清如今也不过十八岁而已。

  书中真正的动乱,被迫的成长以及艰难的扶持幼帝,却是在赫连幼清二十来岁左右的年纪。

  若是现代也不过是刚刚高中毕业。

  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小心的擦去赫连幼清脸颊上的泪水,从脸颊到眼角轻轻的擦着,嘴里禁不住哄着哭出来的话。

  不哭才让人难受,哭出来反而会好出来才对吧。

  或许是哭出来真的起了效果,赫连幼清渐渐止了哭,顾文君从怀里直接就掏出用纸袋装着的麦芽糖。

  她掰成一块,递到了赫连幼清的眼前。

  赫连幼清抬起头看向她时,意识到自己再像哄小孩一样的顾文君讪讪的正打算缩回手,哪知赫连幼清却低下头咬住了她捏着的麦芽糖块。

  当指尖微妙的触碰到赫连幼清的唇时,顾文君只觉得心头一跳,继而泵乱的让她第一次生出慌乱,她将整个装着麦芽糖的纸袋几乎是有些心慌的塞到了赫连幼清的手中。却又在视线触碰到对方微微垂下眼的模样时,化为了点点的甜,而后心头仿若放起了烟花,一团团的在胸口扩散。

  顾文君甚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微妙的,让她呼吸都跟着放轻,甚至于她想要再靠近赫连幼清一点点。

  如果不是殿外传来司琴的声音,顾文君都不知道自己会揽着赫连幼清多久。

  原来是张阁老等众已然撞开了宫门,太子‘bi宫’一事还未谢幕,接下来才是令人头疼的开始。

  只不过这头疼的开始,却是有着天机宫的人陪同。

  当殿门打开,初次见到携着‘圣人’遗诏的天机宫道人对赫连幼清作揖时,顾文君知道,赫连幼清扶持幼帝正式拉开了序幕。

  顾文君身为藩王世子,自然是不能同赫连幼清一起。

  殿外夕阳西下,日暮下的黄昏沉甸甸的晕黄,顾文君站在偏殿内,目送着赫连幼清离开,却见着原本走出殿门的长公主忽然顿足,而后转身看向了她。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因赫连幼清背对着光, 反倒是一时让顾文君看不清对方眼底的神色。

  只模糊的辨认出对方正面朝着她。

  就在她以为赫连幼清有话要对她说时,对方却转身离开。

  望着关上的殿门,顾文君竟一时有些发呆。

  她摸了摸胸口处, 只觉得热热的, 闹闹的, 竟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的意乱。

  内殿内,孩子迟迟没有生出来显然让齐氏脱力,她虚弱的靠在软垫上,腹部的坠痛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迷糊中,仿若听见一旁侍女的窃窃私语。

  起初齐氏并未在意, 可在听到太子已薨时,思维甚至跟不上动作猛的就握住了那侍女的手。

  “太子......太子怎么了?”她说这话时分外艰难, 疼痛以及心慌明显已经让她体力不支。

  那侍女看着年纪不大, 相貌普通,见被太子妃抓住, 吓了一跳, 面色灰败的忙跪拜矢口否认。

  齐氏虽平日里态度和善, 但毕竟是当了太子妃的人, 积威依旧,哪怕如今汗泪淋淋, 却也不见威严, 她忍着剧痛厉声质问, 到底是逼出了实情。

  太子已薨。

  而圣人却是在太子薨前,驾崩。

  “还不把这贱婢给拖出去!”那嬷嬷恨急, 眼看太子妃昏厥,有心给那说了实情的侍女动私刑,却又怕太子妃若真出了个好歹, 长公主问责下来,确实不好,只得恨得厉声让宫侍将说了实情的两名侍女拖了出去严加看管。

  内殿内跪拜了一片侍者,陪护的嬷嬷没了章程,太子妃气色不稳,眼看着就要昏厥,嬷嬷登时没了主意,忙派人去寻徐嬷嬷等人。

  这厢有宫侍加快脚步去寻人,另一边将两宫女押入偏殿的两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嬷嬷并五名大内侍卫却在拐角的廊下只觉得颈上一疼,顿时便没了气息倒在地上。

  原本相貌普通形容惶恐的侍女面色冷淡,她同一旁与她站在一起的侍女同时摘下了易容,露出了本来姣好的面容。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赫连宗钰当日在无常司所在的后宅相遇的李琴茹。

  “茹姐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说话的同李琴茹一起易容,趁着当时山上混乱混入宫侍中,并与李琴茹进宫的无量宫弟子刘晓。

  对于混入宫中暗杀太子妃一事,刘晓心有疑惑但并未表现出来。

  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刺杀太子妃。

  在她看来,无长老既然身忙,她们理应该先上报天机宫,继而按兵不动。

  可李琴茹作为暂代无常司的‘代长老’,她自是不敢违背。

  暗杀太子妃并不顺利。

  且不说隐身在四周的暗卫,单单宫内行走的大内侍卫以及皇城司等众就已然让她没了办法。

  也亏得李琴茹早有打算。

  趁着‘意外交谈’道出太子身亡另太子妃昏厥,引起殿内变故,再趁机将毒药撒入药碗中,通过他人之手给太子妃服用。

  不过......

  刘晓心下一叹。

  虽说下了毒药,但看着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齐氏,刘晓终究心下不忍,只放了一半的剂量,剩下的都藏在了袖口里。

  想及此处,刘晓略有心虚的偷偷掩了掩袖口,她看向冷寂的李琴茹。

  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茹姐姐在听到宫内的人说皇三子被斩杀后,神色就有些不对。

  刘晓想的出神,若不是李琴茹开口让她换下侍卫衣服混出宫廷时,她还指不定要发呆多久。

  徐嬷嬷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时,殿前早在天机宫拿出遗诏后,在张阁老等众不甘的跪拜下尘埃落定。

  事情远比赫连幼清想象中的要容易很多。

  天机宫拿出了圣人的‘遗照’。

  太子的嫡子继承皇位,宁王与长公主共同辅政。

  起初张阁老还想要一争,毕竟太子妃产子是男是女还并未可知,哪知这天机宫的道人只落下‘宫主以推演必为男孩’便将继位一事一锤定音。

  赫连幼清站在一旁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这才想起,阿兄为何说天机宫已站在他这一边。

  想及太子,赫连幼清心中又是一痛,好不容易撑住张阁老和宁王等人离开,哪知却从徐嬷嬷那里听到太子妃险有难产之兆。

  “不是说已经稳定下来了?!”赫连幼清急声道。

  徐嬷嬷紧跟在疾步向前,已然失了仪态的赫连幼清身后,将自己从内殿嬷嬷那里得知的消息一一禀报。

  齐氏本就胎位不稳,如今受了刺激,更是难办。

  一旁的太医束手无措,号脉时又意外发现太子妃中了毒。

  赫连幼清得知时,跪拜在地的众太医们冷汗淋淋,生怕说错了话。

  前有侍女‘误说错话’引起太子妃难产,后又中毒,这种种过于蹊跷,赫连幼清忙差人去将那两名侍女带到眼前,却被告知两人不仅消失不见,就连押解她二人的嬷嬷和侍卫都被一刀毙命。

  坐在内殿的长公主面色铁青,周身弥散的威势禁不住让人心惊胆战。

  好在太极宫那名带着遗照的道人紧跟其后,号脉之后给出的提议却是又让赫连幼清神色不好了几分。

  以道人内力倒是可以暂时缓解毒性,但若想顺利,还需另一内力武者在旁辅佐使毒性过度不到胎儿,而后太医凭银针针灸加以医治迫使母体产子,一旦稍有差错,母子双亡。

  “就依......仙师的......方法。”却是一旁虚弱的齐氏开了口。

  赫连幼清道:“有劳了,若是仙师能让太子妃母子平安,本宫必不永忘。”

  那道人无悲无喜,只是还了个礼。

  但接下来找谁配合道人?

  宫中的武者不是没有,但若真正让赫连幼清放心的还真没几个。

  且不说大内侍卫,单单皇城司等众内力都不及武林人士。

  赫连幼清第一想到的却是顾文君。

  她本欲差人去请顾文君过来,但刚一说出口就生生顿住,而后她自己起身,去了偏殿。

  在得知需要贡献‘内力’来帮助太子妃‘渡劫’时,顾文君摸了摸自己的小身子板,也不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行不行,眼看着赫连幼清隐忍难受的模样,到底是心下不忍。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尽些’能量,应该是不成问题。

  何况赫连幼清又带着玉蝉。

  原本顾文君觉得自己点头应下没什么,可在看到赫连幼清眸中闪动的像是松口气的情绪时,心里忽然变得软软的。

  真是奇怪。

  去内殿隔着帘帐辅助道人并没有顾文君认为中的那样困难,按照目下的情况来看,母子平安想来应该不难,就在顾文君忍不住因为能量耗损而头晕时,一声惊呼却是将她敲醒。

  变故终究还是发生了。

  齐氏血崩,胎儿堵在宫口,稍有延迟便是一尸两命。

  “仙师......请无论如何......都要.......保下孩子。”齐氏艰难的喘着气,几乎是气息不稳的说道。

  齐氏这句话,分明就是要舍了自己的命,保小。

  赫连幼清站在一旁,听到时脸色登时白了七分。

  “必儿......”

  “晋阳......这是太子和我......期待......的孩子......更是......太子......唯一的骨肉。”齐氏虚弱的躺在榻上,她看向赫连幼清,水润的眸光中染着寸寸的难过。“我怎样.....都好......只要......鲤儿活着。”

  鲤儿是太子给孩子取的乳名。

  意指平安顺遂。

  久在宫中,平安顺遂无疑只是奢望。

  但却是初为父母最初最真的期盼。

  赫连幼清面色苍白的站在殿内,吹入宫殿的西风呼啸的掠过,她甚至记不得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便在这样的夜幕中划过。

  微弱的,并不响亮。

  嬷嬷将哭声都细弱的如同小猫崽一样的婴儿颤抖的送到赫连幼清眼前,小皇孙体虚力弱,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满月。

  赫连幼清怔怔的,好一会儿才小心的接过新生的小婴儿。

  怀里的孩子轻的厉害,赫连幼清竟一时变得害怕起来,她抱着襁褓中红彤彤的小婴儿走到了脱力的齐氏身边。

  “必儿......这是鲤儿。”她哑着声,喉咙都跟着干涩。

  靠在软垫上的齐氏接过婴儿,她低着头,眸光蔓上了湿润。“鲤儿真好看......你瞧......这眼睛......还有小嘴巴......和太子......长得......真像。”

  她说到这里时几乎是用了她全部的力气。“太子......已经不在了......是吗。”

  即使是知道了答案,她却又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可在看到赫连幼清艰难的点了下头时,终究是一切的希望落了空。

  “晋阳......我要去陪他......那里......太冷了......我不放心。”她的气息已然变得少的可怜。

  赫连幼清眼圈一红,泪水滑落。“必儿。”

  “晋阳......鲤儿......就拜托你了。”

  她们年少相识,总角之交。

  熟悉彼此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她看着她离开,回京,而后参加宫宴成为了她的小皇嫂。

  她看着她跑出宫墙,从一个爱笑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总是板着脸的小夫子。

  她们时有争吵,却又时有欢笑。

  她们将年少的喜悦献给了彼此,又在彼此的相知中度过了每一个春秋。

  她们本以为这样会一辈子。

  只是这一辈子太短,短的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内殿忽然想起悲恸的哭声,匍匐在地的宫侍以及嬷嬷哭声一片。

  赫连幼清竟忽然恍惚起来,却又在下一刻没由来的愤怒。

  她们哭什么!

  做什么哭的丧气!

  她想要厉声质问,耳边传来小婴儿细弱的哭声,她茫然的望了过去,目光却在触及到必儿阖眼苍白的模样时,大脑登时空白一片。

  眼前一黑时,模糊中她看到顾文君怔住的面庞。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赫连幼清的晕厥显然让人措手不及, 内殿顿时乱成一团,还是徐嬷嬷最先镇定下来,号脉之后才松了口气安抚住众人。

  原本她是想接过赫连幼清, 但对方却紧紧的抓住顾文君的衣襟。

  徐嬷嬷顿了顿, 这才躬身请顾文君将赫连幼清抱去凤翔阁。

  顾文君余光看向殿外, 只瞧着道人白色衣袍的一角消失在殿门,继而想要再去看时,却是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辇驾。

  夜幕下,呼啸的风声中一只两翅,尾椎窜有木质螺旋的机关鸟飞跃而下, 平滑的羽翼在落于道人的手臂霎时收敛。

  那道人掀开覆在面上的白纱,嘴唇翕动, 却是用了唇语。

  ‘太子妃已死, 新帝降世。’

  落在他臂弯上的机械鸟僵硬的转动的鸟头,金属质感的眼睛偶尔转动, 在道人‘说完’后, 鸟‘喙’发出吱嘎的声响, 道人眸光微闪, 在机关鸟脱离他的臂膀停留半空中时道人作了揖。

  机关鸟展翅扬起,伴着风声飞跃上空没入云寂。

  老实讲顾文君在凤翔阁内多少还有些不自在。

  徐嬷嬷和司琴等众服侍在一旁, 众多人的眼睛均落在她身上。

  觉得身体疲乏的顾文君自知‘男女’有别不敢轻易上了赫连幼清的床睡觉, 只得硬挺着靠在一旁, 偷偷的打哈气。

  刚刚动用异能明显让她有些吃不消,好在约莫半个时辰左右, 赫连幼清才转醒了过来。

  只是苏醒后的赫连幼清神色并不大好,她目光发怔,近乎有些失神。

  徐嬷嬷等人见了忙上前来。“殿下。”

  “出去。”

  顾文君听到赫连幼清这样说道, 本就感觉虚弱的她就要起身离开,哪知袖口被赫连幼清拽住,顾文君偷偷的拉了拉袖口,却发现对方没有放开的意思。

  “殿下?”她觉得或许是赫连幼清并未察觉到一直拉着自己的袖子。

  不料赫连幼清微垂下眼,恍若未听见一般,手上的力度竟是比刚刚又加重了一分。

  顾文君目光落向了一旁将这些尽收眼底的徐嬷嬷,意指对方开口。

  但徐嬷嬷却仿佛没看到一样,领着众宫侍躬身退下。

  顾文君:“......”

  顾文君又一次的看向了赫连幼清。

  这才稍微的反应过来。

  赫连幼清所说的‘出去’并不包括她自己。

  心里忽然有些微妙。

  说不出的感觉。

  她见赫连幼清唇上干涩,想着对方应该是一天未尽水,心中莫名的闪过几瞬悸动,等着察觉到时,她已脱口而出。

  “可要吃茶?”

  话一说出口,却是引来赫连幼清的回眸,顾文君忽然有些坐立不安,她甚至分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几日出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情绪。

  直到她看到赫连幼清轻轻的点了点头。

  心头却是不由的松了口气。

  顾文君扶着赫连幼清坐起,从一旁倒了些温茶让对方服下。

  只是喝了茶水后,赫连幼清继续沉默不语,顾文君坐在一旁,头脑的眩晕以及身体的酸软显然让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测赫连幼清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亦或是对方为什么会单单拽住她不让她走。

  顾文君偷偷的捏了捏眉心,以此提神。

  这时赫连幼清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第一次遇见必儿是在五岁那年,彼时她同齐国公夫人进宫朝拜阿娘,说来也奇怪,我这人向来不喜同他人来往,偏偏和必儿一见如故,阿娘瞧出我和必儿关系要好,便时有传唤齐国公夫人领着必儿进宫。”

  晋阳晋阳,你看这盏天灯好不好看。

  “必儿自小性格就好,鲜少有哭的时候,她入东宫前,我仅有的见过她两次哭,一次是她随父赴任与我离别,另一次却是她回京后我们再次相见。”

  晋阳,你怎么总板着脸,笑一笑嘛。

  “阿兄和必儿相差了七岁,必儿成太子妃的前三个月险些坠马,是阿兄出现救了她,自此婚事才算落定。”

  晋阳,晋阳,你说,太子会不会喜欢我穿这件衣裳。

  “必儿喜欢阿兄,她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只是见了便满心欢喜。”

  晋阳,能嫁给太子,我好生欢喜。

  晋阳晋阳,我终于有了太子的孩子。

  晋阳你要当小姑姑啦。

  那身穿宫装的丽人站在晨光中,抚摸着还未显怀的小腹,笑的婉约慈爱,全不复出嫁前的稚气,完全像是变了模样。

  可在她眼里,依旧是记忆中那个爱笑的小姑娘。

  在那段艰难的时光中,会坚定的握着自己的手,会说着‘晋阳,你别怕我陪着你’的小姑娘。

  赫连幼清眸中蔓上了化不开的悲恸。

  “顾文君,必儿她是存了死志才将鲤儿托付给我。”

  她们熟悉彼此,所以才比任何人都了解对方的想法。

  必儿她在得知阿兄薨逝后,便已然不想活了。

  ‘晋阳,我要去陪他。’

  “他们一个个比谁都走的潇洒,却全然不顾别人的意愿。”赫连幼清看向了顾文君,她自嘲的笑着,却是比哭要更加让人看着难过。

  “臣看不出他们是否顾忌别人的意愿,臣只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必定是十分信任殿下,若不然也不会将皇孙托付给你。”头脑有些混,顾文君坐在塌边,身子微微倾斜的倚着。

  她看着赫连幼清隐忍的模样,禁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人这一生由生至死,就注定是一场没有回头的路,我想,踏上路的人必定是希望走的无所牵挂,也同样希望,那些曾经为他或者她哭泣的人,能够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

  掌心下的人轻微的颤抖,眼角在她落下的那一刻悄然染上了一道红,继而在顾文君的话音下终究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之前用过的帕子早在偏殿时就不知去向,从怀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的顾文君索性就抬起袖子,小心的擦去赫连幼清漫下颊边的泪滴。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在我们面前的‘死亡’可能是一道门,也许逝去并不是结束,而是像门一样,通往下一道的路程,而后总有相见的那一天,当再见面的那一刻,一定会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赫连幼清覆上顾文君的肩头时,低下的头,连肩膀都颤抖的厉害。

  ‘兕儿,阿兄会永远保护兕儿,所以,不要怕。’

  ‘晋阳,晋阳,你别哭,我陪着你,晋阳。’

  肩头渐渐被染湿,顾文君只安静的覆上了赫连幼清的发。

  或许人在极为悲恸下哭出来会好过一些。

  直到察觉到赫连幼清止了哭时,顾文君却是觉得自己似乎是不大好了。

  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她的手从赫连幼清发上跌落时,整个人已经软到在对方的怀里。

  赫连幼清瞳孔猛的一缩,她几乎是措手不及的抱住顾文君,眸中的惊慌让她连抱人都双手跟着发抖。

  “来人!”

  那一瞬间的张惶将她淹没,那仿若变了声的沉寂尖锐让守在殿外的徐嬷嬷等众忙跑了进来。

  “殿下!”

  徐嬷嬷率先冲了过来,在见到赫连幼清面无血色的抱着耸拉着脑袋情况不知的顾文君时,登时愣住。

  “嬷嬷......顾文君......”

  可以说是看着赫连幼清长大,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眼底的惶恐和无措,而那掩藏在惶恐和无措下,分明是动了心才会有的情愫。

  徐嬷嬷不敢迟疑,一面吩咐司琴等人快去宣太医,一面自己上前为顾文君号脉。

  起初徐嬷嬷在号脉时,察觉到顾文君只是体虚又得了伤寒后,这才松了口气,可是越是号脉下去,心里惊疑越重。

  赫连幼清见徐嬷嬷放松心下也跟着松了口气,可在看到对方眉头越拧越紧,不免心头一提。

  她张了张口,唇瓣向下翕合,却是不敢发出一言。

  她怕了。

  她怕从对方的口中听到关于顾文君身体不好的消息。

  良久,徐嬷嬷将手移开,她先是叫司画等人离开,待关上殿门的那刻才艰难道:“世子本就体弱,染了风寒后又吸食了大量的安神香,是以才会昏厥,服几贴药便会无事。”

  赫连幼清并未松口气。

  徐嬷嬷的模样看着并不像是‘无事’。

  “只是.......”她看着赫连幼清眸中的担忧,迟疑了一会儿,才附耳轻声低语。

  话落,就见着赫连幼清惊愕的看向她。

  “你......你说......他.......她......是女儿身。”赫连幼清几乎语不成调。

  “是。”徐嬷嬷低头应道。

  赫连幼清脸色一白,她转头死死地盯着顾文君的胸口。

  像是不死心一样,半响,手指慢慢的挨向顾文君的衣襟,解开了顾文君的外衣,手指停留在里衣上却是迟迟没有在动。

  手上的力度几乎不稳,她颤抖拨开了里衣。

  微微的凸起,胸前的一捆捆白色布条。

  赫连幼清的目光怔怔的,她仿若失了力一样的软下了身。

  徐嬷嬷忙上前搀扶。

  “殿下。”

  她担忧道。

  赫连幼清恍若未闻,她盯着顾文君的胸口,大脑仿若在那一瞬间空白一片。

  当一切都变成了谎言和隐瞒,似乎都像是躲在了暗处,窃窃私语的嘲笑,晦暗的几乎令人入了魔。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顾文君苏醒时, 已经是第二天的未时。

  天空阴霾。

  正下着雪。

  凤翔阁内放着暖炉,熏熏然的熏香中,一股的暖意扑面而来。

  与周遭暖意不同, 顾文君只觉得遍体生寒。

  事情的起因还在于刚刚她稍一动用异能, 竟是心口疼痛难忍, 几近令她晕厥。

  顾文君心头大震,心思百转,顿觉不妙。

  绵绵的痛感让她浑身无力。

  她环视了一眼四周,身体虚弱让她撑起身子都发出低低的咳嗽声。

  低哑的声音自然引起了在帘外服侍的宫侍,只是不多时却听到殿门关合的声响, 不多时却是徐嬷嬷走了进来。

  顾文君寻声望去,就瞧着老嬷嬷面色平顺端着一碗汤药, 倒是一时让人瞧不出眼底的神色。

  她警觉的环视四周, 一问之下才得知对方是过来给他送药的,意明她邪风入体, 气血中亏, 继而夜间不寐, 精神倦怠。

  顾文君正待接过, 心下却忽的一凛。

  等等,徐嬷嬷怎会知道她邪风入体?

  还有.......

  眼风扫下, 视线落在身上白色的里衣。

  苏醒时并未察觉, 现在才发现捆绑在胸口的布带已然消失。

  结合如今体力全无, 顾文君眼底一冷。

  她看向了徐嬷嬷,却是并未接过对方的汤药。

  顾文君神色变化虽细微, 但到底是让一直留意她的徐嬷嬷看在了眼里。

  她将汤药放置在一旁。

  “久而勒紧胸腹会导致气血不通,由其是世子大病初愈,本不该如此束缚胸口。”徐嬷嬷道。“是以, 老奴才私下解了世子的束带,得罪之处,还望世子海涵。”

  果然。

  到底是被发现了。

  事到如今,顾文君可不觉得只身前来的徐嬷嬷只是为了送汤药,而赫连幼清却不知。

  “嬷嬷不妨有话直说。”顾文君平静道。

  徐嬷嬷半垂下眼。“莫不如说世子可有什么话需要老奴转告殿下。”

  顾文君沉默了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沉默。

  如果徐嬷嬷并未提起赫连幼清,换做是任何一个问话或者理由她她觉得自己应该都会‘悉数奉还’回去。

  可对方偏偏就是提了赫连幼清。

  而顾文君沉默却并未让徐嬷嬷停下来。

  “说起来,老奴倒是有一个疑问,想要询问世子。”她看向了顾文君。“之前世子与外人言,对殿下情深不寿,可是属实?”

  “想必顾某和殿下的合作,以徐嬷嬷身份,理应该知道。”顾文君没由来的升起些许烦躁,她扯了扯嘴角。“何况顾某乃女儿身身份,徐嬷嬷又何必挖苦?”

  徐嬷嬷颔首低眉。“这么说,便是戏言了?”

  顾文君锁了眉心。

  这老嬷嬷看似平和,实则确实步步紧逼。

  “戏不戏言,似乎与嬷嬷无关。”

  “是老奴逾越了。”徐嬷嬷站起躬身退后半步,微侧着身,面朝着帘帐的一边,恭谨道:“殿下。”

  先是一只玉手轻轻的扶起帘帐,白底缎面的宫装一角露出一端,继而在转身间赫连幼清冰冷的面容出现在顾文君的眼前。

  那是顾文君在最初最熟悉不过的模样。

  寡淡的近乎无情。

  顾文君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些许莫须有的烦躁。

  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赫连幼清‘躲’在一处,但对方却先将徐嬷嬷推出来。

  无非便是试探。

  或是.......

  威胁?

  徐嬷嬷躬身退了下去,殿内,仅有下顾文君和赫连幼清两人。

  就在顾文君有些吃不准赫连幼清的态度时,对方却开了口。

  “你向来巧舌如簧,怎么嬷嬷问的话,反而不回答了?”

  赫连幼清整个人都仿若埋在了阴影里,顾文君虚着眼去看,只瞧着对方冷艳的眉眼,全不复昨日的软弱温情。

  仿佛昨天的一切,都仅是一场错觉。

  “殿下又想让臣回答什么呢?”

  落在赫连幼清眼中的顾文君,神色散漫的近乎漫不经心。

  顾文君一直在隐瞒。

  她隐瞒的巧妙。

  隐瞒的甚至让人瞧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一切都只是她的故意。

  故意的接近。

  故意的让她产生......

  正如嬷嬷去问她时,对方也只是避而不谈。

  她早该知道。

  本该如此。

  皆是欺骗而已。

  “本宫不得不承认,顾世子好大的本事,以女儿身承得这世子之位,当真让人另眼相看。”赫连幼清笑了起来,她笑的清绝,连眼底都泛着冷。

  “另不另眼相看顾某是不知,只不过,顾某倒是有一言想要问,殿下将顾某扣留至此,又是想要什么呢?”

  顾文君自问虽对身子不是百分百的了解,但起码也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断不会在宫内出现昏厥的状况。

  可偏偏就发生了。

  便只能是有人故意为之,才使她‘留在’了宫中。

  不仅如此,身子状况比之前似乎更加不好,尤其是此刻胸口的钝痛感让她说起话来都显得吃力。

  只是留在宫中的目的......

  她能清楚的感觉身体似乎大不如前,这绝对不是能量耗损的缘故。

  就在昨日,她既然敢出手帮忙,就拿准了力道去做。

  只不过难得的好心相助,换来的却是赫连幼清的......

  顾文君忍不住想笑。

  讥讽的甚至都不知道该讽刺谁。

  赫连幼清猛的攥紧手中的帕子。

  而帕子正是昨日顾文君落在她掌心的那张。

  “......你不知?”身体没由来的涌起了一阵阵冷,手中的细帕被她死死地捏住。

  “恕臣驽钝,谁又能猜得出殿下的七窍玲珑心?”顾文君笑的眼睛都眯起细微的弧度。

  全无真情。

  仅有假意。

  “你以女儿身充当这顾家长子,莫不是真以为能瞒天过海?”赫连幼清冷笑道。

  赫连幼清在威胁。

  她听得明白。

  正因为听得明白才觉得前几日的自己当真是傻得够呛。

  心底蔓延的恼仿若淬了毒,忍不住甚嚣尘上的席卷了胸口。

  “太子逼宫,是不是殿下也同样认为能瞒天过海?”

  这一声太子无疑是触动了赫连幼清的逆鳞,噌的一声,她从墙上拔出一道利剑抵在了顾文君的胸口。

  “顾文君你!”

  顾文君眼底扫过逆着光镀上了一抹寒的利刃。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她的命总不免被‘人’惦记。

  只不过在这之前,顾文君从未想过,有一天,赫连幼清会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

  其实早该意识到。

  赫连幼清既然有意削藩,便断不会让藩王继续存在。

  是了,赫连幼清其实早就有意削藩。

  只不过自己还仅以为时间尚早。

  “殿下是不是也认为,只要臣死了,便无人知晓这个秘密?”顾文君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但不巧的是,殿下信不信,只要臣一旦身亡,第二日,整个上京都会知道太子逼宫一事。”

  “你威胁我。”握在掌心的肩膀镀上了凉意,却仍抵不住心底的彻骨冰寒。

  “不敢。”利刃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却因此划破了脖颈。“不如,你我做个交易。”顾文君也不管赫连幼清愿不愿意听,对方冷着脸,着实不像是好商量的模样。

  “你守住我是女儿身的秘密,自然,我同样也会守住太子逼宫的事。”顾文君掀起眼,全然是赫连幼清重未见过的陌生模样。“自此天南海阔,两不相干。”

  人这一生,最难过关是情关。

  最伤人的心。

  是动了心。

  便是一场空欢喜。

  到头来也不过是换来一句

  两不相干。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可笑到了极点。

  她先以嬷嬷现身相问。

  忍不住生出期盼,但又害怕。

  矛盾的几近离经叛道。

  而那离经叛道却通通的化为欺骗和隐瞒。

  赫连幼清低低的笑了起来。

  她笑的自嘲。

  泪水化为了一抹雾色,悄然的在眼底消逝。

  手忽然抖动厉害,剑柄上的凉意几乎让她胸口都跟着疼。

  叮的一声。

  剑从她的手中跌落在地。

  “顾文君......”赫连幼清转过了身。“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本宫面前。”

  顾文君心底没由来的升起烦闷,那仿若即将像是失去,却又委实不知道失去什么的烦闷感让她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继而猛的灵光一现,好似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她盯着赫连幼清的背影。“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的承诺。”

  赫连幼清脚下一顿,微侧着头,却不露出本来的模样。“什么承诺?”

  她的语气冷到了极点。

  “殿下曾说事成之后,必然将玉蝉转赠,如今殿下掌了势,是不是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

  赫连幼清冷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满是讥讽。“本宫当日仅说是太子登基,如今阿兄已薨,何来兑现承诺?”

  顾文君一怔,继而怒道:“赫连幼清!”

  “顾文君!本宫能容你一次在本宫面前放肆,但不会容你第二次。这里是上京,并非你西凉属地!你也不必以太子逼宫一事相胁,这天下到底是惯性我赫连氏,你若不信,大可试试,无非不过是鱼死网破!”

  顾文君死死地盯着掀开珠帘的赫连幼清,对方的背影在一片挡住的珠玉中影影绰绰。

  她失神了良久。

  捂住的胸口。

  却越加的艰涩难受。

  顾文君出了宫门时,外面已停了雪。

  脚踩在覆了雪的地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她掀开帘帐,忍不住转头回望。

  高高的宫墙,肃穆的恍如隔世。

  “世子?”跟在轿旁的冬菱见顾文君掀开轿帘向后看,禁不住疑惑起来。“怎么了?”

  顾文君扯了扯嘴角,略显苍白的脸色,连笑容都浅淡的泛着病。

  “没什么。”她收回了视线。“只是觉得,我们也是时候离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