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里安静, 两人四目相视,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林霜然坐在沙发上,侧眸看着她, 漆黑的眸子如同一块上好的墨玉, 却看不透内里。夕阳斜照,黄昏的光温柔美好, 有几缕透过窗帘洒在林霜然脸上,踱上一层浅黄色的光。
谢菁神色稍顿, 而后身子直起, 饮料放在桌上。
她淡淡回视着林霜然。
忽然想起, 在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林霜然时,对方也是这么个表情。
彼时,谢菁坐在新剧发布会观众席上, 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保护的极好,却还是不经意间撞上了林霜然的视线。两人分开太久,谢菁摸不透她那时的情绪。但现在, 她恍惚能看懂一些了。
不安,不确定, 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谢菁没说话,只淡淡的瞧着她。
对视两秒后, 像是失了勇气, 林霜然重新低下眼, 抿了下嘴唇。她神色讷讷, 轻声道:“你果然知道了。”
“……”谢菁眼睫动了动,笑了:“你这是怪我没告诉你?”
“我不是。”
“其实是我,不敢告诉你。”林霜然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布料,指尖仍在抖:“这个病很奇怪, 没有一个医生跟我保证过能完全治好,我……我就没告诉你。”
谢菁看着她。
“但是……我有在好好吃药的。”说着,林霜然忽然起身,走到卧室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大包的药。
林霜然坐在地毯上,药放在自己脚边,一盒一盒的拆开。
“我没骗你,真的有在好好吃药。”林霜然低头看着每样都空了几片的药,随后拿了一个出来,像是要让谢菁看清,“我定时有去看医生,有在听医生的话,哪些药一天吃几片在什么时候吃我都有记着,我好好遵从医嘱了的。”
林霜然看着她,喉咙滑动了下:“我没有自暴自弃。”
“……”
“有在好好治病。”
“……”
谢菁以为她还会像从前那样哭,但她没有。
只是慢吞吞地把药重新装在药盒里,而后放进袋子里。做好这一切后,林霜然抬睫,对上她的眼:“所以,会有可能治好的。”
“……”
林霜然鼻子有些酸,眼眶开始发热:“所以,你能不能……”
“……”
能不能,还把我当成健康的人看待。
能不能,不要觉得我是个累赘。
能不能,别把我当成个麻烦。
我很乖。
我很听话。
我有在努力治好。
每天都努力着,让自己开开心心的。
所以。
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察觉到她的情绪,谢菁叹口气,指尖勾了勾:“过来。”
林霜然顿了下,而后从地毯上起身,走到她身边。
谢菁垂眸,指腹抹了下她发红的眼角,随后伸手圈住她,下巴轻蹭了下她的肩膀:“抱抱我的女朋友。”
这话仿佛开启了什么机关。
原本拼命忍着的眼泪此刻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大颗大颗的,像是晶莹剔透的珠子。林霜然喉咙里冒出一声哽咽,也伸出手臂回抱着她。
谢菁默了会儿,笑了:“你在害怕什么啊?”
“怕我离开你,怕我抛弃你,”谢菁眉梢轻抬:“还是怕我不要你?”
林霜然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真是这样想的啊,还有没有点良心,”谢菁没忍住咬了口她的脸,尝到了眼泪的咸味:“这么一口大锅,你可别随便叩我头上,我可不认。”
林霜然吸了下鼻子,没吭声。
两人安静拥抱了会儿。
“生病是不是很不好受啊,” 谢菁轻嗅着她颈间的香气,声音略微涩哑:“但然然不用怕。”
林霜然摇摇头:“我没怕。”
她从没怕过抑郁症。
害怕的只是。
谢菁会因为这个病,彻底消失自己的世界。
那就算她治好后,也找不见她了。
…
感受着颈窝传来的热气,谢菁觉得有些痒。安静呆了会儿后,她挪动了下身子,把林霜然推开。而后从一旁抽出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林霜然的脸。
看着她满脸的泪痕,谢菁好笑道:“现在怎么这么爱哭?”
“……”
“以前都没见你这么爱哭,”谢菁语调松散,懒懒地逗她:“长大了怎么还,变成小花猫了。”
她模样毫不正经,动作却格外温柔。林霜然被她擦的有些舒服,小脸又凑近了些,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
怕她觉得烦,林霜然补充:“那我以后会让自己注意着,要少哭一些。”
“……”
瞅着她的表情,林霜然斟酌着词句:“然后每天多笑笑。”
谢菁动作停住,从一旁抽了张新的纸巾。听到这话,她勾了勾唇,五官愈发鲜艳夺目,话里安心感十足:“没事,你想哭就哭,小花猫我也喜欢。”
“……”
“但在我面前哭哭就得了,”谢菁闲散道:“别让外边人知道你这模样了,太丑,知道不?”
闻言,林霜然神色稍顿,温和道:“不会啊,我看过我以前的哭戏,不是很丑吧。”
谢菁:“我说丑就丑。”
盯着她霸道的模样,林霜然眨了下眼睫,也分辨不出她这话的虚实,甚至还升起一股,现在就照照镜子的冲动。
但在谢菁身边,她还不想离开。
思考了半晌,林霜然点头:“我知道了。”
谢菁眉梢微扬。
“以后除了拍戏,”林霜然慢慢道:“我只在你面前哭。”
“……”
从剧组回来酒店的路上,即便是看到了聊天记录,知道谢菁不会对她的病产生任何负面的看法,可林霜然仍旧没觉得踏实。直到了此刻,才发现,这事儿似乎并不困难。
并不需要多少担忧。
因为谢菁还会和从前一样,站在她的那一边。
林霜然抬睫:“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嗯?”
“就,不管我发生什么,做出什么事,你都会包容我,迁就我。”林霜然语速缓慢,总结出个结论:“我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也别对外宣扬。”谢菁对她的观点极为认同,慢条斯理道:“本来追求者就够多了,又来一波的话,还挺让人烦恼的。”
想起那些潜在的敌人,林霜然格外认真:“好。”
“……”
“我一定把你藏起来。”
“……”
—
晚上的时候,谢菁照例给林霜然涂药。
看着几乎被血痕占满的后背,谢菁眉头轻拧,有些担忧道:“你这该不会留疤吧?”
“嗯?”林霜然稍侧头:“应该不会吧。”
“别乱动,”谢菁说:“我今天一整天没出门,安嘉有给你带留疤的药吗?”
“……”
没等林霜然回答,像是想起了什么,谢菁闲闲道:“刚人家还跟我哭诉呢,说你生她气了。”
林霜然疑惑道:“我没生气啊。”
“说你不搭理她了。”
听着这话,林霜然回想了下,可能是自己回来路上太紧张了,没怎么在意她。林霜然道:“那我可能忽视她了,过会儿跟她道个歉。”
谢菁手上动作忽然停了。
鉴于她刚才说过的“别乱动”,林霜然没转过身去,只竖起一只耳朵:“怎么了?”
“林霜然,”和平时散漫的态度截然相反,谢菁念这仨字的时候字字清晰,手上动作又继续着:“你不需要跟我道个歉?”
林霜然神色顿住,本能一凛。
“我也有脾气,之所以不跟你发,是因为爱你,这个道理你得懂。”谢菁眼睑稍垂,取出根新的棉签沾上药,涂在后背皮肤上,力道比之前重了些许,“你生病了,不告诉我但我猜出来了,行。我也理解你,我原谅你。”
“……”
“但是你能不能,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看待,当成你的爱人看待。”谢菁说:“这次我猜出来了,但下一次呢?下一次我事先不知情的话,你是不是依旧打算瞒着我,什么都不说。”
林霜然指尖扣着床单:“……不是。”
“没有下一次了,林霜然。我不会跟你提分手,但是,”谢菁把使用过的棉签扔掉,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我也有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
“……”
谢菁从床上拿起衣服,给她套上。
“到时候,你别嫌我凶就行。”
—
谢菁一向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开心与不开心表现的格外明显。林霜然见过她发脾气,但没见过她生起气来如此平静。像是一把锥心的刀,一下一下剌着心脏,流出的血里掺杂着温柔。
知道她是动真格的,林霜然不敢再含糊,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再去剧组拍戏的时候,见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会抽空告诉谢菁。
谢菁也没觉得她烦,都会随意回复一两句。
这天剧组收工的时候,已经临近凌晨了。
林霜然事先通知了谢菁,并嘱咐她早点睡。随后在戏份拍完后,赶忙往酒店赶。开门的时候,发现客厅是亮堂的。
林霜然一句“你没睡吗”噎在喉咙里还没出声,便看见谢菁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看着刚洗完澡,身上松散系着浴袍,发梢还滴着水。谢菁栗色长发散着,毛巾揉搓着头发,似有若无的弥漫着水汽,长身玉立,气质慵懒迷人。注意到林霜然的存在,视线扫过去,定住。
而后扬唇:“你这戏拍的真够晚的。”
林霜然直勾勾地看着她。
谢菁唇角弧度未变:“傻住了?”
“……”
“我刚才真有一种,”林霜然舔了下唇角,慢吞吞凑到她身边:“藏了个金主的感觉。”
闻言,似是觉得不可思议,谢菁顿住:“金主?”
沐浴露的香气混杂着女人的体香在空气中飘散缠绕,林霜然眸色深了些许,不动声色地又靠近了些,点了点头。
下一刻,谢菁擦头发动作停住,抓住她的手。
“那这位大明星,”似是从没被她这么教过,谢菁扬了扬唇,心情极好地接受了这个新鲜的称呼,“今晚勾搭金主吗?”
“没别的要求。”
谢菁带着她的手,放在自己锁骨的位置,一寸一寸地下挪,停在某处。
“是你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要收尾了
十章…(大概?
谢菁死后的林霜然会写成番外的,就不放在正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