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珊瑚珠钗子呢?”临行前,鎏月细细端详着林云姝的妆面,查看伪装是否妥当时,不经意间瞥到她发间上的一抹红已经消失,“蓉儿说你独独把珊瑚这株带了出来。”

  林云姝眸中泛起微微波澜,道:“在客栈......你要的话,到时途经时我去找找。”

  “怕也被烧得不成样子,咱们不稀罕那株了。”

  “哦。”

  “你——”鎏月指使旁侧的侍女,“给皎皎拿件鹤氅来。”

  “我不冷。”

  “上一遭这样说的时候,你后来缠绵病榻数日。”

  林云姝:“......”

  轻轻浅浅的笑音在她们二人身后响起,似乎这样的光景已经再寻常不过。

  说是踏青,但林云姝身子弱些,还未在郊外走足小半响,就已经变得怠懒起来,开始坐在河溪边挑起水来玩。

  鎏月接过侍女送过来的小竹篮后,问:“皎皎,吃东西吗?”

  “我已经吃了一路,反倒是你,都没怎么碰过。”

  “是吗?好像是,我只顾着塞给你了。”

  一粒小石子砸过来,稳稳地落到鎏月的鞋边,伴随着林云姝略带嗔意的声音:“她们都笑我,哪有你这样喂东西的。”

  鎏月看着她笑:“皎皎瘦了,她们发现不了,我......可以。”

  “啪嗒。”

  林云姝的手上湿漉漉的,而剔透的水珠正鎏月的颈子滴落下来。

  鎏月站起来,走到林云姝身边,折身下去,灵巧地把她腰间的帕子扯下,再让她攥在手中,自己则扶起她的手,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拭去水滴:“你看你,每每说不过就要袭人,哪有你这样的,你大哥便是这样教你的?”

  大抵是被鎏月故意堆起的威严慑住,林云姝呆愣好久,任由她借自己的帕子来拭,待反应过来时,毫不留情道:“何止,他还教我,若是被欺负了,定要还回去才好。”

  话音一落,没有被钳住的手中又多了一泼水。

  “皎皎你......”

  小半刻后,鎏月转身同远远在后的侍女道:“皎皎鞋袜湿了,去马车拿新的过来,还有,让侍卫乘着这好景,走远几步,喝些酒去吧,莫要酩酊大醉就好。”

  林云姝收拾好后,鎏月便悄悄地拉她走到一边。

  “去哪?”

  “那边的花比这好看多了。”

  林云姝瞥一眼后面:“不带上她们吗?”

  “你不觉得,这么多双眼睛在后面瞧着,很不自在吗?”

  “倒也是。”

  簌簌的声音在原本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尤为刺耳。

  鎏月不用细想,便下意识地反应过来是遇上什么——

  那些个永不死心的刺客,硬是从京中追到这里。

  这拨人马出现时,鎏月已经将林云姝护到身后,正要对空鸣信号时,另一拨人竟在此时也冒了出来。

  新冒出的虽在帮鎏月击退刺客,但鎏月认得出......这不是她带过来的人。

  “皎皎,别听。”鎏月捂上林云姝的耳朵。

  剑刃撞击声,厮杀声逐渐变得不真切。

  林云姝倒也不慌乱,只是静静地由着鎏月捂上自己的耳朵。鎏月习惯下来的事,她竟也渐渐习以为常。

  不出意外地,刺客没有得逞。

  事态完全平息下来时,鎏月悬着的心却没有放下来......突然冒出来的这拨人虽帮了自己,但谁知道怀揣在背后的又是什么心思呢?

  “你们——”鎏月刚一开口,残余的人便刷地对她行礼,彻底让鎏月失了声。

  她蓦然间明白了。

  是烨帝的人。

  竟然......是他们在帮忙。

  好好的兴致,就这样被刺客毁坏。鎏月没有勉强林云姝强作开心,直接把人带回城里。

  鎏月一路掀着马车帘子探看外面,似乎眼帘内装的东西再多一些,便能抹去刚才见过的血腥。

  鎏月瞥见一抹润红时,开口叫停马车。

  最近的侍女上前来:“殿下是要?”

  鎏月指向眼前的首饰铺:“放在中央处的那株珊瑚,现在是本公主的了。”

  “奴婢明白。”

  然而侍女却是空着手回来的,同鎏月道:“店家说这株是被人预订好,若殿下想要,得等今晚,等到今晚,掌柜亲自送到府上。”

  “也行。”

  同车的林云姝道:“你还惦记着那珊瑚?”

  “我喜欢你戴着。”

  “为什么?”

  鎏月笑道:“戴上了,就还是我的皎皎。”

  林云姝疑惑:“现在不是吗?”

  鎏月故弄玄虚道:“你不懂。”

  “你不说我当然不懂。”

  “......”

  红珊瑚钗被送过来时,鎏月几番端详,是越看越喜欢,顺手就要给林云姝戴上时,突然被侍女制止住:“殿下,这钗子和奴婢今早看到的,成色不太对。”

  鎏月瞬即将它拿得离林云姝远些,对侍女道:“怎么回事?”

  侍女双手接过,细细察看,语色微微变了变:“有东西被抹在上面。”

  唤大夫来的时候,鎏月的神情是越发的难看。

  不过是特意买来逗人开心的小物,竟也能被做手脚。

  “你,”鎏月看向指认出来的侍女,“我似乎不太认得你。”

  “禀殿下,上次瑞王府给公主府赠了一批奴仆,而奴婢就在其中。”

  “你会鉴毒?”

  “瑞王正是看中这个,才让奴婢一并跟着过来的。”

  瑞王啊......

  有心了,鎏月想。

  “立刻派人去那间铺子里,不许让人跑了。”

  然而某些人完全是有备而来——

  那家首饰铺今日还好端端地开着,侍卫此行再去,回来时便报人去楼空。

  没过多久,被再遣去郊外的人也回来了,附在鎏月耳边说了连串的话。

  今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有了些眉目......

  只是,还隔着一层纸没有戳破。

  是什么?

  鎏月让人送林云姝回去歇下,独留自己在书房里。

  烛芯被剪断两回时,薄薄的一层纸终于被戳破——

  鎏月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今日遇刺,烨帝的人过来相救。

  簪上涂毒,瑞王的人出来揭破。

  这些人做得很稳妥,可是千不该万不该都撞到同一天来。

  也不知该说是这两兄弟的默契太好,还是该说被下派的人不懂变通。

  恰好将事情推到一起,促使鎏月不得不去深思,一思便明。

  鎏月彻底想清楚了——

  烨帝在拉拢自己,瑞王亦是。

  这样来收复人心的法子虽老套了些,却很好用,毕竟总会把雪中送炭的人记得深一些。

  看来他们的拉锯战已经开始了,并且目前的焦点落在自己所拥有的势力上,鎏月细细思忖着,唇角慢慢扬起。

  这步险棋算是走成功了。

  烨帝的眼中钉不再首先是她,而是瑞王。

  斗争的焦点不是如何削她的权,而是如何能在她的意愿驱使下,利用这股权力。

  局势未定前,谁都不帮,鎏月打定主意。

  哪怕有偏帮,都定要利益最大化才好,并且要能全身而退。

  鎏月直接在书房里寝下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起自己终于能有个安稳觉了。

  数月来第一次,第一次没有担心会死在梦中。

  书房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探出一张芙蓉玉面。

  林云姝进来时,折纤腰而微步,袅袅婷婷之态。

  迷迷糊糊间,鎏月感到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轻轻地附上来时,还以为是在作梦。

  直至馥郁的香气沁入心脾时,鎏月才蓦然苏醒过来。

  半睡半醒间,是最懵的时候,鎏月掀起眼帘瞧着林云姝,竟问出一句:“你怎么在这?”

  林云姝没有料想过她是这样的反应:“我为何不能在这?”

  “不是一早就睡下了吗?”

  林云姝摇摇头:“睡不着。”

  鎏月调笑她:“是我不在你身边的缘由?”

  “......胡说。”

  玉面在前,鎏月乐得上手轻扯扯她的桃腮:“那便是太过担心我,担心得睡不着。”

  林云姝默了默,片刻后道:“你真的没事吗?”

  “这些技俩,我打小便经历着,小事,都是小事。”

  “痛,”林云姝只一打,便拍开了鎏月的捏自己的手,“可我瞧你,心里有事的模样。”

  “你之前说过,多思是我的老毛病,现在刚好犯这毛病,不过,”鎏月笑道,“这不还好你来了吗?”

  “没个正经。”

  “我执政时要端着架子,难不成如今执你的腰也要端着?”

  林云姝的耳垂、眼梢红得厉害,一副想说却怎样都说不过的无奈模样。

  果然......鎏月这厮从前流连万花丛,说起风流话来便是这样放肆,早知不撩拨她了。

  想到鎏月从前的事,林云姝便暗暗生气,不顾身下人渐变灼热的身子,突然就离了榻。

  “你这人......”鎏月惊了,哪有人撩拨完就走的,自然不能纵着她。

  “你回来。”鎏月利落地将人钳住,往刚才起来的地方扔下去。

  十分熟练。

  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林云姝更熟练地把挣脱开:“偏不让你得逞,我生气着呢。”

  “为什么啊?”

  “懒得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