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被推过来镜子将昏暗环境折射出一抹光, 成美妍换上了店长新拿来外套,同她交流着自己对这件衣服看法。

  陆时蓁也还没有从里间更衣室出来,没有人注意到这沙发这边发生事情。

  趴在裙边圆子将同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隔开, 许拾月就这样看着一旁陆时恩, 目光平静, 依旧是平日里那幅清冷孤高模样。

  其实许拾月原本是不想理会陆时恩这些话。

  十四五岁小姑娘,想法简单, 自以为精明暗示透着明晃晃马脚, 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也包括刚才她跟陆时蓁一同出来, 陆时恩快步过来将她们分开举动。

  她就这样用一种幼稚简单方式宣示着她对陆时蓁主权, 想要独占她。

  而这种方式往往是最没有威慑力。

  可偏偏就是因为这两句话, 那种不好形容感觉又一次翻涌堵塞在了许拾月心口。

  平静海面翻涌起了浪涛, 像是有深海里海妖坐到了礁石上, 魅惑歌声随着浪涛声传入人们耳朵, 反反复复,鼓动怂恿着人们报复回去。

  同样幼稚方式。

  于是许拾月第二次在陆时恩暗戳戳对自己炫耀完后开口了。

  陆时恩听到许拾月这句话如同遭到了暴击,猛地转头看向许拾月,压低着声音斥道:“你不要在这里胡扯!”

  这样事情她并不想让身为家长成美妍知道,刻意压低着声音,有些语无伦次:“你你别以为你刚才……我姐姐刚才给你送了一条裙子进去, 你说什么我就都得信了,我姐姐才不会给你系带子呢!”

  许拾月远比陆时恩平静, 嗓音没什么变化:“因为她没有对你做过,所以你就觉得她不会做是吗?”

  陆时恩又一次被打中了七寸, 张着嘴巴却哑口无言。

  要是别人她肯定是不信, 可偏偏这个人是许拾月, 她看得出来她姐姐确对她格外用心, 她拒绝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小姑娘那晕着一圈红晕眼睛铺满了落寞。

  店员将新上来甜点放在了桌上,微凉蛋糕在咖啡热气中被烘托出了甜意。

  许拾月看着旁边这个咬泄愤小姑娘,轻抿了一口咖啡,温热醇厚苦涩在她舌尖弥漫,堆聚成了一种快意。

  只是下一秒,又倏然消散。

  像是海妖魅惑失去了效应,许拾月觉得自己这份快意来莫名其妙。

  她不应该这样。

  她为什么非要跟陆时恩计较这种事情?

  明明这只是一件无所谓事情。

  而就在这时,从走廊隐隐传来了高跟鞋敲击地面声音。

  黑色裙摆拖在地上镀着一层流光,像是有星星铺在下面。

  陆时蓁从来都没有穿过这样衣服,脚下鞋子让她有一种魂穿小美人鱼感觉。

  倒也不是说鞋子打脚,磨得人很疼,就是脚背弓起来后,突然就有些不会走路了。

  湫湫在脑海里给陆时蓁加着油,陆时蓁这一路走得都格外小心缓慢。

  终于她提心吊胆走到了休息室,有些拘束来到了成美妍身边:“妈妈。”

  幽昧灯光平铺在休息室,将许多不被人注意细节掩藏。

  除了成美妍脸上笑容。

  她就这样看着陆时蓁,一如既往外放,不吝赞美:“哎呦,我眼光真是一点都没错,漂亮,太漂亮了。”

  成美妍身上穿着是刚刚店长拿给她当季套装,那精致而不吝用料衣服华丽满是距离。

  只是她这么说着就抬起了自己手,那骨骼分明手指略过了陆时蓁鬓边垂下碎发,温柔仔细帮她整理着这缕不听话头发。

  而后停在了陆时蓁脸上。

  “真好,我们蓁蓁出落成大

  姑娘了。”成美妍仔细看着她面前女儿,眼睛里含着些欣慰。

  那柔软指腹就这样贴在陆时蓁侧脸,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母亲温柔。

  在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不过是稍作停留临时世界。

  “哇,姐姐好漂亮啊,这个裙子真好配姐姐。”

  只是一个愣神工夫,陆时恩就跑了过来。

  她就这样站在陆时蓁身边,微微踮了踮脚,好奇问道:“姐姐里面穿高跟鞋了吗?怎么感觉姐姐高了?”

  “是啊。”陆时蓁立刻回过了神来,抬手比划着,“这么高,得有五六厘米吧。”

  陆时恩有些稀疏平常:“那还好,为了漂亮都是值得。”

  陆时蓁笑笑,看着站在了自己身边家人,注意到许拾月没有过来。

  少女端坐在沙发上,平静抚摸着身边狗狗。

  不远处谈论对话,对她来说像是另一个世界。

  休息室灯光为了配合氛围,并没有更衣室明亮,许拾月视线受到了阻碍。

  她就这样看着视线中那一片闪烁着亮光黑色,轻盈粉色飘然交叠在了上面。

  交谈声跟赞美交织在许拾月耳边,她大脑就这样结合记忆中礼裙样式,勉强涂抹出那条裙子穿在陆时蓁身上样子。

  轻盈?华丽?

  还是应该跟自己一样简约内敛?

  没有人给许拾月形容,她也不知道这是一套怎样裙子。

  手机拍照声音在休息室里响起,许拾月看着那被举起来模糊方块,知道陆时恩这是在拉着陆时蓁拍照。

  她一定知道。

  她有一双很健康眼睛,可以随意站在陆时蓁身旁。

  不远处传来小姑娘乖张笑声,许拾月微微眯了下眼睛。

  那黑寂眸子在昏暗中黯淡了一下,没有了海妖歌声,海面上掀起浪涛只剩下了汹涌。

  而就在下一个浪要拍过来时候,狗狗尾巴突然摇了起来,忽就搅散了这种感觉。

  许拾月感觉到身旁沙发忽一沉,紧接着玫瑰味道就落在了沙发上。

  陆时蓁手搭在了圆子身上,跟拿着手机陆时恩道:“我要跟圆子也拍一张。”

  许拾月闻言心中蓦然,知趣将自己裙摆拢了拢,不去打扰破坏陆时蓁想要画面。

  却不想下一秒她裙摆就被人更漂亮铺了开来,耳边又传来了那人莽撞明艳声音。

  她说:“笑一笑啊,许拾月。”

  陆时蓁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许拾月,注意到她一个人因为眼睛看不见而被迫远离这份欢乐。

  她知道可能许拾月也不喜欢这种有些吵闹欢乐,但她不愿意还没让她参与进这种快乐,就擅作主张将她驱逐出去,就像过去自己一样。

  她只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感受不到。

  一侧灯光逆着少女视线落下,看向她那双眸子黑漆漆点着亮光。

  许拾月听到了快门按下声音,还有她心脏漏跳声音。

  咚。

  咚。

  .

  试了一天衣服,成美妍在分别给三个孩子购置了好几袋便服鞋饰后,挥手打道回府了。

  陆时蓁一开始试衣服时候还会偷偷看看价签,掂量一下金钱重量,在第三次发现自己数不太过来这些零后,主动选择了放弃。

  回到家时候已经快要傍晚黄昏,夕阳铺满了车挡风玻璃。

  成美妍从车上下来,一进别墅就看到有几个佣人在客厅背景墙上挂画,孙姨还在一旁指挥。

  她有些好奇,欣赏着这幅比窗外黄昏还要漂亮写实油画,问道:“这是哪个画家画?还挺好看。”

  孙姨笑:“夫人,是咱们小姐画。前几天从学校拿了回

  来,裱画师傅今天刚送来。”

  “蓁蓁呀。”成美妍有些意外,又有些自豪,“我就觉得我们蓁蓁有艺术天分,这画画都能去参加画展了。”

  陆时蓁向来都是在网络上看别人给自己留言,真听到语音版夸奖还是第一次。

  她就这样在后面换着鞋,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妈妈你也太夸张了。”

  孙姨却不然:“哪有,我觉得夫人说很是。”

  陆时恩听到这些对话,动作飞快,换好鞋子就跑到了陆时蓁那幅画前。

  她对她姐姐好像永远都装满了崇拜,就这样看着,转身讨道:“好漂亮夕阳啊,姐姐你也给我画一幅吧。”

  “啊?”这要求来突然,陆时蓁不由得怔了一下。

  “给我画一幅吧,姐姐。我也想要这么漂亮画。”没有人不喜欢漂亮东西,陆时恩更是,尤其创造这个漂亮画面人还是她姐姐,她就很想要了。

  风从敞开大门吹来,撩动起还在玄关处许拾月长发。

  少女换鞋动作莫名慢了下来,直到她听到陆时蓁回道:“倒也不是不行。”

  陆时蓁在原世界也不是没有给人画过画,甚至还是不是会接画稿赚点钱。

  她看着用一种渴望眼神看着自己陆时恩,不由得想到了关于这个小姑娘思想教育问题,借着这个机会道:“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学习,不要想那些有没,姐姐就可以给你画。”

  “我答应姐姐!”陆时恩答应爽快,接着又要求道,“但是姐姐也要保证,给我画跟你这幅要同样精致哦,那停在那边树上小鸽子我也要有!”

  小姑娘声音一如既往乖张任性,一双眼睛明亮亮写着欣喜激动。

  许拾月默然在一旁听着,风声紧接着给她送来了陆时蓁一声轻笑。

  有些无奈,又有些得意。

  是她完全没有听过声音。

  “你这小家伙眼睛还挺尖。”陆时蓁看着自己藏在树梢里鸽子,有些自己隐藏小亮点被人发现得意,“我画还不错吧。”

  “当然了!”陆时恩点头,无条件捧场,“姐姐画超级漂亮,颜色也好看,构图更完美!我还没有见过谁能像姐姐一样,将互补色利用这样漂亮!”

  风倏然间就静了下来,只有少女耳侧还留着一抹微凉秋意。

  玄关小灯落在她某之上,那泛着一丝灰调眼睛有些空洞。

  许拾月听着陆时恩跟陆时蓁对话,视线中那幅被挂起来油画就如同商场那条黑裙子一样,模糊在她视线中晕出一团并不清晰轮廓。

  海水翻涌溅落在枯涸土壤,经过这些天日积月累,终于渗进了深埋在土壤里种子上。

  坚实土壤壁垒破开了裂缝,发出细微却又振聋发聩声音,青嫩芽顶破了土壤封闭,兀在一片荒芜中舒展开了它叶子。

  许拾月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嫉妒”情绪。

  学校社团人也好,陆家人也罢。

  她都好嫉妒这些人,嫉妒她们能看到陆时蓁画在画布上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