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灯光昏暗不明, 入目的大堂之上赫然摆放着一张足够四五个人躺上去打滚的大床，大床四周被红色薄纱层层围绕，偶尔有风吹过能隐约看见里面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
大堂的角落里站着一个高壮的男人, 男人身高近乎两米，胳膊肩膀上显露出来的肌肉大约有一个成年人的头颅大小, 他像个石雕一动不动直挺地站着, 偶尔会动动眼珠看向大床显露出不明的情绪来。
红纱之中女人轻微的喘息嬉笑声足以展示她此刻愉悦餍足的心情, 姬无心默默向旁边守着的男人靠去。
“凶叔。”
男人绷着的脸终于有了反应，浓黑有型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叫俊郎。”
男人虽然身材高大壮硕，但那张脸却格外的白嫩，甚至要比那些电视里的花美男还要好看些，除了从脖子延伸到下巴那条紫红的疤痕影响美感外，他的脸直接可以当场出道了。
姬无心摊了摊手：“好吧, 俊郎叔。”
俊郎本无名, 被娇娘收下后因为魁梧的身材在这一片有了凶□□号，就连娇娘也叫他凶神，可他自己却觉得凶神太过凶煞不大好听，自己给自己起了个俊郎的名字，说是和娇娘刚好配一配。
姬无心在旁边看了这么多年, 眼睛不瞎也能看得出来俊郎是喜欢娇娘的, 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娇娘只喜欢男人不喜欢男鬼。
“娇娘今日有何事？”
话刚问出口, 大床的薄纱被人从里面掀开，姬无心看到一个眼底发青的男人咧着嘴乐呵呵地爬了出来。
这副模样……和宋浅一样一样的。
姬无心咬了咬牙，觉得临走前咬的那一口还是轻了。
男人被招呼过来的小鬼带了出去, 大约是要被消去记忆再扔出去的。
“无心，最近如何？”
床上传来女人的娇软的声音,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声大概是穿衣服。
“最近…挺好啊。”姬无心并不想把自己受伤修养几天的丢人事吐露出来。
“是吗？”
红纱之中一双白皙纤长的小腿伸了出来，娇娘拉了拉勉强遮挡身体的纱衣赤脚走了出来，唇红齿白的模样如同喝了琼浆玉液般珍贵的补品。
姬无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身上披着的纱衣，心想着得找个理由要过来。
娇娘抬眼发现某个说谎的家伙眼神直勾勾地正算计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眉梢微挑走过去勾起她的下巴：“看什么？”
姬无心嘿嘿笑了两声，手指捏着她的纱衣讨着商量道：“这件衣服借我穿穿嘛。”
“就穿两天，哦不一天，一天就还你了。”
俊郎在旁边听得更是眉头直皱，娇娘把她的手轻轻拍了下去，扭着腰走到俊郎身边靠在他身上：“要我的衣服做甚，这衣服你可穿不得。”
俊郎伸手揽上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让她能全身依靠在自己胸口前。
“哦对了，差点被你打岔过去，前两天过去找你，那小姑娘竟然能看到我了。”提到宋浅娇娘的眼底突然多了些玩味：“你和她？”
姬无心躲闪似地不去看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头顶的声音陡然转冷：“算了，还是先说说你受伤的事吧。”
姬无心不敢瞒她，老老实实把鬼母的事说得清清楚楚，说的时候还把脸上那层白惨惨的鬼脸摘了下来。
娇娘从俊郎怀里微微挣开，伸手抬起姬无心的脸仔细看了看声音低不可闻：“小模样挺俊的，看来那丫头给你养得不错。”
姬无心没听太清：“什么？”
娇娘掐了一把手底水嫩嫩的脸有些羡慕，年轻就是好啊。
“没什么，遇到十几年的鬼母还没被吃掉算你走运，我看你啊是在那些小鬼里称王称霸习惯了，到了外面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姬无心垂着头有些丧气，她可以打过的，是那个鬼太阴险了。
娇娘见她这副蔫巴巴的模样差点气笑了：“说你两句就不行了？都是凶神给你惯坏了。”
俊郎连忙举起手证明清白：“我可没有。”
姬无心瞪了他一眼，用不着这么快撇清关系吧！
“好了，下次遇到厉害的别逞强了，打不过就跑知道吗？还有，最近一段时间你要老老实实待在那个小丫头身边，哪儿也不许去，也不要想着去找那群小鬼玩。”娇娘神色认真地叮嘱着，不停地告诉姬无心：“一定要待在她身边。”
姬无心正想着怎么防止宋浅找别的鬼呢，娇娘这么一说她可乐了，她一定寸步不离！
“记住就好，行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让凶神送你。”
这么大个鬼，怎么回家还得让家长送呢，简直丢鬼脸。姬无心果断摇头，被娇娘凶巴巴地瞪了一眼又乖乖地挪到俊郎旁边。
“走吧，我困了去睡会儿。”说着娇娘将身上披着的红纱脱了下来搭在俊郎的胳膊上，只着一个小肚兜赤脚走进内室。
俊郎把红纱递到姬无心面前：“娇娘给你的，拿去吧。”
姬无心眼睛猛地睁大，喜滋滋地拿过来，拿在身前比了比。
俊郎摁住她激动的手叮嘱：“你要是穿，只能在那个姑娘面前穿啊。”
姬无心抬头看他，有些不解：“为什么？”
俊郎推着她的肩膀向外走：“等到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时候，你问问她你能不能穿到第三个人面前。”
姬无心在心里哼了一声，宋浅还能管得了她？就穿就穿！
等到俊郎把姬无心送回去再返回来的时候，娇娘已经穿戴整齐端正地坐在大堂，手边放着一张字迹模糊的纸。
“这是？”
娇娘抬手打量着自己新做的红指甲，指甲锋利如刃，在肌肤上轻轻一划便能留下不浅的伤痕。
“怎么说无心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虽然没几年，但也不能是个什么人就能打她的主意。”
“你去周边放出话去，那只脸白的鬼是我娇娘护着的，不想死的尽管来找麻烦。”
“好，我这就去办。”
——
姬无心回到404的时候宋浅正在打电话。
“对啊，这次暑假我回去看看您，好久没回去了想您嘛。”不知道是在和谁打电话宋浅的声音格外软糯。
姬无心走过去坐到她旁边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宋浅看了她一眼，她又要干什么？
宋浅说话的时候嘴唇还疼着，看到姬无心这张脸原本灭下去的火气又高了起来。
一手掌盖在她脸上把她推远了一点，宋浅找着空背对着她。
“这次七月份就放假啦，还有二十多天，对了，隔壁季叔叔还好吗？回去的时候正好看看他，给他带点礼物过去。”
姬无心把她的手拿下来，黑着脸凑过去想给自己讨个说法，结果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苍老的声音。
“他挺好的，每天养养花逗逗鸟的，平时侄女也会过来送些东西，他也喜欢分我一点。”
“季叔叔人真好啊，那我暑假回去啊，奶奶照顾好自己。”
“好好好。”
挂了电话，宋浅一把将旁边偷听的人推到沙发上，就像她临走之前对自己那样。
姬无心被推得一懵，傻愣愣地看着她。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宋浅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都敢推自己了！？
“伤好了？”
姬无心脑子里在想别的事，听到她问迟钝地啊了一声。
宋浅恨得牙痒痒，她伤是好了，自己虚成这副鬼模样。
前两天还被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掐脖子，想想就来气。
哦对，那个女人说什么来着？
宋浅突然想了起来，脚尖碰了碰姬无心的小腿：“前两天有个人来找过你，叫什么娇娘？”
“我知道，娇娘和我说过了。”姬无心说着话一边抬起脚踩在宋浅的小腿上，似乎是在报复她刚刚的行为。
宋浅暗暗翻了个白眼，任不清果然说得没错，灵都是傻子，真幼稚。
“我要去睡了，你别过来。”
姬无心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宋浅前脚刚到卧室下一秒就看到姬无心躺在自己床上对自己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完，今晚又睡不好了。
宋浅本以为第二天早上又要顶着那张被吸了阳气的脸见人时，意外发现她眼底的黑青淡了不少，脸色也好了很多，只是略微带了些疲惫。
“看吧，跟我睡还是有好处的，以后不要和别的鬼睡觉了。”姬无心在旁边念叨着，看着宋浅精神的脸满满的骄傲。
宋浅深吸一口气忍住没给她扔出去，还给她得瑟上了。
离放假的二十多天宋浅准备了期末要交上去的论文材料和一些电子档作业，期间也没忘去更新姬无心的资料表。
只是过程有那么些些小问题——
“姬无心，你身高三围多少？”
彼时姬无心正穿着宋浅的短袖大短裤翘着腿追剧，听到她的话转眼来到宋浅面前，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胸前摁：“你试试。”
宋浅：“……”
虽然说她挺喜欢好身材的女孩，可真上手起来……
“滚。”
又或者——
“姬无心，你结婚没？”虽然问的这个问题很脑残，但是那张表上确实有这个内容。
姬无心茫然地回头，手里还剥着橘子：“结婚？不是和你吗？”
“……”
碍于姬无心的不配合，等到林清过来收表的时候，上面只更新了一项内容。
“爱吃橘子？”林清看着手里几乎毫无变化的表有些一言难尽，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他拿着这么一张表回去会被组长骂死吧。
“其他的…就都没有吗？”林清为难地看着她，伸手指了指身高三围那一栏：“这个！你们都是女孩子应该很好了解吧？”
宋浅想破了脑袋，右手微抬虚拢了一下：“大概…有C？”
林清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势：“？”
“哦对了，我过两天就放假了，假期不会在这，所以你下次来要表可能得两个月以后了。”
宋浅要走得话，玉灵肯定也会跟着她，那怎么行！组长催表催得要命一样，两个月他骨头都要没了，想到这里林清狠狠地摇了摇头。
“你去哪儿，方便我随同吗？”
“我要回老家看看，你要去我当然不介意啊。”林清和她一起回去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万一路上遇到个什么事…
啊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宋浅老家偏北方，离南江市还有些距离，因为没有直达的高铁和机场，宋浅和林清还得先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那边的水围镇。
夏天衣服轻薄占不了多大位置，宋浅收拾收拾也就一个小行李箱的东西，倒是林清拉着一个大她两倍的行李箱累得直弯腰喘气。
“你是把家都搬空了吗？”
林清冲她摆了摆手，让她先上火车。
火车上人来人往很是拥挤，两个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好一会儿林清才缓过来劲：“我把可能用到的东西都装过来了，还有一些书和纸什么的。”
宋浅递给他一瓶水，同时抬头看着位置附近的人。
他们旁边坐着的像是出来旅游的两个姑娘，正拿着手机兴奋地拍照，带的行李也不多，她们对面坐着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沉静地闭着眼休息，手腕上缠着一个长串手串，手串在她裸露出来的地方绕了三圈。
也不怪宋浅多看她几眼，南江市七月份的天气闷热得让人坐着都要流汗，她风衣长裤裹得紧紧的，脸上更是一滴汗都没有。
后面又陆陆续续上来几个人，黑风衣女人在靠窗位置，她旁边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小情侣一上来便腻歪在一起，也挡住了宋浅的视线。
宋浅和林清旁边是个空位置，对面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她旁边还有个空位。
“快点！火车要开了！”乘务员在门口大声喊着，似乎有人来晚了。
“来了来了！”
一个年轻人高声喊着，跑进门的时候自己绊着自己的腿踉跄地摔在门口，还是脸着地的姿势。
宋浅看得眉头直皱，这一摔看着都疼。
似乎也觉得这么摔一跤丢人，年轻人红着脸利落地爬了起来，鼻子和额头都擦伤了一片，抬头找了找座位号，刚好是老太旁边的位置。
他也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斜挎包还瘪瘪的挂在胸口前，坐在位置上喘着粗气，看来是刚刚跑狠了。
宋浅看着他的脸有些眼熟，年轻人喘了几口气抬头发现对面的姑娘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自己顿时脸又红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看了看自己衣服哪里不得体然后又摸了摸自己脸上有没有脏东西。
“…宋福？”
宋福惊讶地看着她：“你认识我？”他好像没有认识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宋浅从包里拿了一瓶水和一包湿巾递给他：“我有几年没回去了，你认不出来很正常，我是森森啊。”
宋福听完宋浅的话猛地反应过来，接过她的水道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变得这么漂亮都没看出来。”
宋浅小时候在老家呆过几年，村里的孩子不爱和她玩，就只有小宋福总是从家里带一些好吃的给她，宋福比她大一点认识的字也多就教她认童话书里的字。后来宋浅被接走以后两个人也就没怎么联系了。
她其实也不太敢认，印象里的宋福哥哥眉眼不动都是笑盈盈的，是个性格特别好阳光向上的一个人，而眼前的宋福却是一脸的苦相，虽然是笑着的，但笑容里透露出深深的悲苦和疲惫感，仿佛整个人都被埋藏在阴暗的深处。
“森森是准备回去看奶奶？”宋福仰头喝了几口水，看着宋浅带着行李问了一句。
“好几年都没回去了，这次趁着假期回去看看。”
林清看着宋福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朋友，你最近是不是不太顺利？”
宋福没回答他的话，倒是看着宋浅：“你男朋友？”
“放屁！”
林清咽了咽口水顶着姬无心冷冰冰的视线解释：“当然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宋福哦了一声，给了一个他懂的眼神。年轻人嘛，都是从普通朋友过来的。
宋浅用膝盖碰了碰突然冒出来的姬无心，虽然旁边人看不到她，但她突然嗷一嗓子自己也受不了。
被姬无心这么一打岔林清也没再问宋福一些东西，靠着窗户装死。
几人说着话没注意到角落里呆滞的老太混浊的眼珠突然挪动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们是下午坐的火车，摇摇晃晃间整个火车都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当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视线中后，宋浅的眼睛突然感觉到疯狂涌上来的困意。
一声闷响，手机掉到了座椅下面，宋浅眼睛已经闭上了却还是下意识弯下腰去捡。
摸不到手机，宋浅努力睁开眼去看，迷糊之间感觉有人看着自己。
一抬头，宋浅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她甚至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的凝固住了，小桌子下面正漂浮着那老太的脑袋，那颗头正被两只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就好像那老太将自己的头拿到了桌子下面。
好在那脑袋是后脑勺对着宋浅，宋浅拿着手机想要缓缓地直起身。
一边起一边注意着老太的头，宋浅的动作极轻，眼看着身体要抽离桌子下面宋浅刚想松口气，那花白的后脑勺却突然转了过去，老太那双混浊不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