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力天找林珂谈, 是想着段嘉央还没回来,有些话说直白些,不拐弯抹角, 全说清楚。
秘书进来时倒了两杯龙井, 这俩都是品茶爱好者, 话说的有点多,都没时间去喝茶。
段力天坐着, 手拍了拍沙发扶手,“嘉央晚上回来, 我们把话先说完, 不然她回来了听得一头雾水,又会胡思乱想。”
林珂点头,“您讲。”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跟嘉央在一起就等同于有了雪堂,我个人是不喜欢这么有野心的人。”段力天眉上是浓烈的厌恶, 说,“雪堂就是雪堂, 我不希望改名字。”
“我的确是有野心,雪堂汽车路子已经定好了, 我想弄一个自己的车, 小羊以前总说,她外公用她外婆名字和她妈妈名字命名,后来你接手公司, 只留了雪堂一个牌子。我想以后也用她的名字命令汽车,有我和她的故事。”林珂听得出来段嘉央很羡慕她外公外婆的爱情, 段嘉央很有艺术性,有自己的意境, 会做很多她认为温柔浪漫的事儿,这点林珂跟不上的,但是她懂段嘉央,段嘉央羡慕,她就给她同等的浪漫,
权势只是阶梯。
“说的真叫人感动。”段力天拍拍手,“那我看着你怎么做,我只看别人做,不听别人说。”
林珂也没藏着掖着,把自己的计划说明白,她的野心讲出来段力天都跟不上。
林珂说:“叔叔,我的眼睛就这么大,只能看到嘉央。对你恨意,的确有,很大很深,当初你和我妈强制把我们分开,我对我妈都恨之入骨,我怎么可能不恨你。如果说,我是为了报复往上爬,那你想太多了。用仇恨爬上去,之后要怎么做?能怎么做?一个人没意思的,我一个人在国外待了那么久,深有体会。”
她语气不冷不热,弯腰将茶几上的杯子拿起来,手指轻轻地搓着青色的留香杯,说:“没有人能在我心里的位置超过嘉央,我身边除了她也不需要别人。你在意的那些东西我并不是那么在意,我在意的永远只有一个人,所以你提的那些不合理要求,对我来说不会是约束只是阶梯。”
段力天被说的哑口无言,手指捻着,想抽烟又哽住了,他说:“人总是一开始说得信誓旦旦,等腻了烦了,誓言就落空,你这些话我年轻的时候都说过,后来还不是一拍两散。”
“那是你,不是我,我的人生是小羊捞起来的,不包含其他东西。你的欲望比我的大,人生也比我的复杂。而且有你这个例子,我也不敢那么做。”
林珂没把话说透,她喝了茶把杯子放下,意思表达的很明显,段力天和她不一样,段力天曾经想要权势,而她要的权势只是通往段嘉央的阶梯。
段力天老底被揭开,心里很不爽。
“你说的再冠冕堂皇都没用,咱们都是名利场上滚过的人,应该清楚一点,白纸黑字比什么都有用,我就嘉央一个女儿,不管我以后怎么样,我的东西她妈妈的东西都是她的,得保证她锦衣玉食。”段力天谈判的姿势,并没有被怼两句就压低气势,“你跟她在一起,我们是要签东西的,往后你们分手,所有的资产归嘉央,雪堂的东西你一样不能带走。不管过错方在谁,所有都归嘉央。”
就是她跟段嘉央在一起,她给雪堂打工,所有的钱所有挣的东西都给段嘉央。
“你也别跟我扯什么你对她好,感情这个东西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人穷的时候爱情第一,有了钱,就会想着世界人口好几个亿。”
段力天总有担不完的心,“万一嘉央不喜欢你呢。”
从担心林珂变心,又变成了担心段嘉央变心,鸡蛋里挑骨头,没岔也找茬,“我也直说了,林珂,我不信你,谁我都不信。嘉央太单纯了,我总要给她留一条后路。”
林珂直直地看着她,段力天没明说,却把另一层纸戳穿了,他陪不了段嘉央几年了。
林珂沉默了,她的偏执藏不住,她看向段力天,说:“她不可能不喜欢我,你给她找了那么多相亲对象,她看上了谁吗,她见过我最糟糕的样子,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叔叔,有时,你该清醒一下,这场感情里的人叫林珂和段嘉央,不是你和阿姨,性格不同人物不同。我们吵架,我会示弱,她不开心我能哄好她,不会觉得腻,因为她会送我礼物,为我祈福,为我做许多许多。你说,万一她不爱我,你也知道这是万一。一万年是27年,27年里有一天不爱我,我应该庆幸,庆幸她是一点点爱我,就能做到27年里只有一天不爱我。”
段力天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说到爱不爱,他底气不足,他那个蠢女儿,怎么可能不爱林珂。
只是他这人有自己的固执,“以后,万一你们在一起了,有些东西你还是要签订的。”
“都可以,只要是为了嘉央好。”
段力天哼,“你想清楚,这可能约束你一辈子,一辈子给嘉央当狗。”
林珂说:“那太好了。”
段力天很惊愕,同时也惧怕,他是真的没从林珂脸上看到一丝不情愿,林珂是他找的所有相亲对象里最优秀的,也是最叫人害怕的。
林珂很有耐心,“我这个人比较黑暗,我有时候我很想她身边空无一物,但是,她明显忍受不住孤独。她喜欢别人围着她转,那样才会开心。”
“她给我讲过一件事,说你找人算命,算到命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没露出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开心,她开心我也开心。”
前几天她绑着段嘉央,段嘉央不舒服也让她绑住了,因为她知道这样她会开心。
段嘉央也很会哄她。
她们是双向付出。
这是她和段嘉央的爱情。
“蠢。”段力天冷哼,交叠自己的腿,再好的沙发也因为他的重量凹陷了一大块。
林珂语气严肃,“以后,请您不要跟她说她蠢,她只是不会复杂的事,不懂勾心斗角,一直以来你在她心里都是最聪明的存在,你说她蠢她就信以为真了。这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段力天望着她,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林珂起身礼貌地冲着他鞠躬,她所有条件都答应,她准备离开,段力天扬声说:“我不是说她蠢,我是说你蠢。”
林珂脚步停下,没动。
段力天说:“你以为我为什么算这场命?你觉得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信神信佛?她那时候因为你妈的一个谎言跑去海岛,差点死在那儿,被人抢劫,成天成天做噩梦,我没辙了请人来做法。让法师算到你会平平安安,前途无量,她才信以为真的,法师骗她说,只要她开开心心,一心向善,所有厄运都会通通消散。”
林珂手指攥紧。
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是。”她承认。
她的确是愚笨的,回来时她一直做最坏的打算,认为段嘉央不会爱她了。
真的很笨。
她们这些自诩聪明的人能笨到人神共愤。
“你欠她的账单,一辈子都还不清,只是她……”段力天咬了咬牙,把那个字吞回去,“只是她不说不提,我不一样,那些账单全在我手里攥着,有一天你们结……或者有一天你辜负她,我全散出去,让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做人,我不跟嘉央搞父慈子孝那一套,我对你绝不会心慈手软。”
“好。”林珂毫不犹豫,“等到结婚那天,我期待收到你的账单。”
账单会有多长,她不敢想。
她想到那个冬天,段嘉央虔诚的拜佛,说,林珂你要平安喜乐。
“你们结婚那天好好等着。”
段力天说着一顿,怎么突然扯结婚了。
他心中很是不快,问:“你说以她名字命名的车什么时候做?”
“我会当彩礼做。”
结婚这事儿没完了是吧?
林珂握着门把,想说什么又停下,她扭头看向握着茶杯品茶的人,“有些事你要早点告诉嘉央。”
相亲这事儿,一开始段嘉央没当回事,她也没觉得能成,也没跟人讲,一般人看不出来她在相亲。
林珂最先是从段力天口中知道。
凉茶不如热茶甘甜,不得不说,万千人中,万千不乐意,给自己那个傻女儿规划未来,保她未来幸福快乐,段力天想到的第一人还是林珂。
门打开,在外面偷听的段嘉央险些摔倒,林珂伸手扶了她一把,段嘉央稳稳站住,段力天喝着茶,瞧见她,太阳穴一跳,那些复杂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他问:“你过来干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们聊什么?”段嘉央接着林珂的力站起来,后面那句话就懒得回了。
段力天说:“聊汽车发动机,怎么优化四冲程引擎和两冲程引擎。”
段嘉央内心:这什么东西?
董事长办公室门安全性、保密性很强,她在外面一句话都没听清楚,也不知道里头在聊什么,她看向林珂,林珂浅浅一笑,说:“工作上的事儿。”
“哦。”段嘉央再往里看看,“那你怎么没拿文件?”
“只是聊大概方向,等董事长拍定了我才能往下制定方案。”
这么说也有道理,林珂牵着她的手准备带她出去,段嘉央走了一步想着古思钰的事儿,又进去问段力天能不能帮忙。
段力天反问她,“那你是想送走她,还是撮合她们,还是想帮笑笑抢?”
段嘉央哽住,她爸什么都知道。她还云里雾里的。
“这事儿不是帮不帮的问题,是你没办法插手。”段力天说,“好好上你的班吧。”
太有道理了,段嘉央抿抿唇,被说得不开心了,扭头在外头走,段力天喊她,“你把门带上。”
段嘉央就不给他带上,走到电梯口拿电梯发脾气,用力按了电梯楼层,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林珂在后面进来。
“你们到底说什么了,没说我?”段嘉央按耐不住好奇。
林珂说:“嗯……说了,然后我跟你爸撒个谎。”
“啊?”段嘉央皱眉,“什么慌。”
“装了一下大度,我刚刚很大度的说,27年里,你有一天不喜欢我也是我的幸运,其实我难受的要死。”
“嘁。”
林珂伸手去牵她的手,捏得特别紧,段嘉央骨头有点痛。
“怎么了?”
“小羊,我喜欢你的瞬间,觉得你是天地之间另一种生灵。”
“嗷。”
段嘉央歪歪头,耳朵红了。
林珂是把她当神明了吗?
或者,比神明还要……还要什么呢。
段嘉央好奇,很想问,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她不大好意思,林珂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说,“你召唤出小橘小黑的时候。”
那有点早哦。
*
晚上她们出去吃饭,去吃的虾,找的一个小巷子,美食更多是藏在巷子里面。段嘉央这几年不怎么会上班,倒是很会吃。
在棚子里吃,今年虾的价格不高,棚内很多人,段嘉央用纸巾把桌子、椅子擦了个遍,把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
上菜比较慢,都是叫号,做好老板端着盘子喊,段嘉央伸着手臂回这里。
段嘉央戴着手套,她剥开虾递给林珂,林珂沾了沾酱,送到唇边,有些辣喝了一口绿豆沙冰。
段嘉央说:“我爸要是讲很难听的话,你可以怼他,但是尽量别怼得他晕头转向,他血压比较高。他要是让你做什么不好的事,让你给我们家打黑工,你要一定要记得拒绝。”
“嗯?为什么?”
“人生在世,你要有自己的想法,去看最广阔的天空,你不能总这么没主见,这么多年该成长了。”
段嘉央两只手忙的不得了,自己剥虾还给她剥,再把羊肉串递给她,烤馕也掰开教她怎么吃。
“那你呢?”林珂抬头,看她,再次轻声地问了她一遍,“那你呢。”
段嘉央动作稍停,她把虾肉塞到她嘴里,“要你管。”
林珂咬住虾,“我现在不能管你吗?”
她抬眸,眼睛里映入段嘉央和段嘉央身后的灯光,只是身后的光吸引不到林珂,林珂只看到她。
“我还是喜欢什么都是我说的算。”段嘉央说。
“好。”林珂说:“那我猜,你应该想到要做什么了。”
段嘉央挑眉,轻哼了一声。
她总觉得有点东西对上了,具体却说不上是什么,“哎,感觉我爸很不对劲。”
“嗯?”
段嘉央又不敢说,她咬咬嘴唇,“应该不会吧。”
她藏不住事儿,嘀嘀咕咕的,“我爸以前从来不让我接手公司的业务,总是说,反正我这么废,他养着我什么的,我也觉得当个快乐的废物挺好的,现在就像是拔苗助长。我说我就吸他的血,一辈子跟着他,他还说我没出息。”
嘀咕完,她再问:“我爸还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我们结婚他送我们一份大礼。”
段嘉央瞥她一眼,不多说什么了。
林珂继续说:“又聊了一下彩礼。”
段嘉央眼睛微微瞪,“那我要给多少?”
林珂轻笑,“彩礼吧……我要的不多。”
段嘉央本是不信的,可都说到彩礼了,感觉不信不行了,问题是她攒得工资五万块都没得。
吃了虾,俩人逛附近的夜市,她们手拉手四处看,走了很久,段嘉央说晚上回去休息,林珂开车送她,她把车钥匙给林珂。
看着林珂的车离开,她才进去,她进去问在客厅清理家具的管家,“我爸呢。”
管家指指楼上,“跟合作方打电话。”
段嘉央哦了声,她在楼下坐着,等了半个小时,段力天从书房出来,段嘉央迅速上楼,跟着他爸进去,以前段嘉央从来不进他的房间,今儿奇奇怪怪,段力天皱眉,问:“干嘛?”
“跟你聊聊。”段嘉央说。
段力天警惕地说:“聊什么?找茬啊?”
“不是的。”段嘉央靠着门,脚在门上踢了两下,问,“你身体怎么样。”
“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能怎么样?”段力天赶她走,“也不知道你脑子一天天想什么。”
“我是有话要说。”段嘉央深吸口气,心里有几分诧异,居然没有闻到浓烈的烟草味,她爸还真把烟戒了,“我是想着,你看,我和林珂和好的也差不多,她也很优秀,你别老说压榨她什么的,她的薪水你不是照常发了吗,我想跟她好,想规划一下未来。”
“所以呢?”段力天冷面瞧她。
“你别总生气,对高血压不好,我现在又不是不懂事了,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所以,我的未来规划有你啊。我想着都好好的,不一定是圆满大团圆,但要有个幸福的未来。我和林珂以后谈恋爱结婚,都跟你关系好,一家人好好的不行吗。”
段力天顿了顿,唇张了张没说话。仔细瞅段嘉央,这话真不像她能说出来的。
“你听到没?”
段力天要说话,话堵在喉咙里来回转,他无声握着门要关上,段嘉央用脚去挡,再问:“听到没。”
段力天不说话,她非要他说,一直拦一直问,段力天瞪着她,无奈地把她推开,段力天把门关上,段嘉央一脚踢上去,腿卡在门缝里。段力天只能再把门打开,“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点,我就跟你谈这个事情。”
段嘉央想怼他的,憋了又憋,语气放甜,“好的,晚安爸爸。”
段力天对着她夸张的笑脸,嘴角抽搐又抽搐,万分嫌弃地关上了门。
段嘉央还挺开心,她回到房间,把自己的笔记本掏出来拿着笔准备写字,她目光扫到顶层的夹着船票的书,几秒钟,她低着头继续写字。
月上枝头,她望一眼窗,写一页规划。
曾碌碌无为、如驴盘着石墨,晕头转向找不到目标的生活要在她的笔下结束了。
这一程,她还是决定奔向林珂。
*
段嘉央计划写了很久。
十月过去,就开始冷了,冷到必须穿一件风衣御寒了,段嘉央买了秋天的衣服,一半放家里,一半放在林珂衣柜里,给自己买给林珂买,给林珂买就会花更多的心思,不让她只穿白色。
这个月花了不钱,她捏着自己的笔记本,想找个人分享计划,她第一想到贺笑,贺笑回老家后一直没再回来。
贺笑回老家这事儿也没跟她讲,是她去找贺笑吃饭,发现贺笑不在,去宠物医院,医院说她十月初就辞职了。
她们那个好友群寂静了,她在里面发了很多照片问大家好不好看,她们有没有看中的,里面没有人回她,段嘉央不死心去艾特,还是没有人回复她。
段嘉央坐在地上,翻动着照片,有些失落,同时也明白了,生活绕到岔路口了,像毕业那样,每个人在自己的岔路口该选择自己的路了。
她也要从这个岔路口开始新的人生。
就是心里会难过,贺笑回去后给她发了信息,说是在家那边有点事儿,不是表哥结婚就是表姐相亲,还说家那边房租门面不贵,想在老家开个店。
每天会跟她分享,有天夜里,段嘉央收到她的短信:【嘉央,我打算在老家休息一阵子,暂时不回去啦,你现在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啦。嘿嘿。】
段嘉央鼻子一酸,抬手擦眼泪,其实她猜到会这样,一个人要离开其实会有预感。
她捏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她挺舍不得贺笑,她发信息问:【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问的有些多余,贺笑选择在那边开店,就不会经常过来了,段嘉央眼泪一直掉。
她抬手挡了挡眼睛,盘腿坐在地上,又在床边趴了一会儿。贺笑在这里并不是最好的发展,她刚毕业没两年工资提不起来,这里房租贵物价高,她存不到多少钱,父母一直让她回去,老家在那边有房,她有很好的选择,这些年算是因为她留在这个城市。
那时她状态不好,贺笑一直陪着她,现在贺笑回去她不应该留着她,贺笑有自己的选择。
段嘉央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好,自己要是早早安抚她,帮助她走出来,或者早点看出来她喜欢古思钰,多多鼓励她,也许贺笑就能留在这里,贺笑能过得更好更快乐。
段嘉央:【舍不得你。】
贺笑:【我就知道。】
段嘉央:【你来这里开宠物医院吧,我们一起开店,我觉得小地方发展不好,要做大做强,做最大的宠物医院。】
贺笑:【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啦。】
段嘉央:【可是世界上有很多小猫小狗呀。】
段嘉央觉得自己自私,是太自私了。
发完,她补了一句:【不过你要是想先在你们那里发展也可以,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啦。】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儿,她自己都搞不明白搞不清楚。等她终于把自己说透,不沉浸在贺笑即将离开的难过里时,回过头,发现古思钰也联系不上了,她失踪了一般,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段嘉央很迟钝,情商总是差一格,后知后觉,再恍然发觉,出大事儿了。
像是烟花,轰地一声在天空炸开了。
烟花散去,看烟花的人也要散去。
古思钰的事儿她让她爸查了,古思钰不知道跑哪去了,霍君娴似乎也在找她,她爸说无能为力,这事儿超纲了。
段嘉央想不明白,古思钰很喜欢霍君娴,她还以为这俩人如此毁三观,赶上她和林珂的炸裂程度了,应该能在一起的。
古思钰跑也很正常,她充满野性,霍君娴占有欲又很强。
段嘉央死缠着她爸,让她爸说怎么回事,她公司里缠,家里也缠。
段力天就是不说,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段嘉央和贺笑小学认识,初中成为天下第一好的朋友,曾经吵架也闹脾气,但是没有说要分开,然后各自发展。
后来遇到了古思钰,古思钰讨厌她,总训斥她,她也讨厌古思钰的傲气,可古思钰真的很好,骂她也会给她出主意,还勇敢的为她出头。
一瞬间的事儿,散得好快。
许是,这件事给了她冲击。
在凉凉秋雨落下,冷风袭窗的时候,她做了个坏兆头的梦,梦里不知哪种原因她家里破产了,她被人赶出了大豪宅,她讨厌的那群人肆意散发着对她的恶意,欺负她、践踏她,她没地方可去,她找不到她爸。
她徒步走一千公里成了只狼狈的流浪羊,毛发打着卷和结,失去栅栏的羊跑到荒漠里,无处可依,遍地的风滚草,她饥饿咬下去吃了一口荆棘。
好饿,又好痛。
醒来时噩梦不消退,分不清梦和现实,窗外的夜雨潇潇,她在被子里狠狠打了个哆嗦。
早晨,外面隐隐能听到鸟儿叫,她缩着手臂打开窗户仔细看,树枝上空荡荡,并没有看到在秋日里乱叫的鸟儿。
仔细看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鸟儿的影子,她给林珂打电话,林珂秒接了,林珂在那边说:“小羊,早上好。”
“早上好,我昨天晚上做噩梦了。”段嘉央听到她的声音,不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轻快,她跟林珂说自己做了个噩梦,林珂问什么噩梦,她懒散地拽着窗帘,觉得说出来不吉利,“就是不太好的梦。”
“那就是假的,需不需要我哄你开心?”
段嘉央再看看外面光秃秃的树,“晚上我们见面吧,以后你送我回来,就不要再跑回去了,直接在我家里住下来,如果我懒得回来就去你家里住。”
手机那头林珂沉默了片刻,期待地说:“好。”
她到楼下,外头又开始下蒙蒙雨,段力天在屋檐下锻炼身体,手里捏着水瓶举起又放下,段嘉央坐在椅子上捏着手机敲字。
厨娘过来问吃什么,段嘉央说:“清淡减脂点的,以后尽量做点减脂餐,少油少糖。”
厨娘听出她的意思,说:“家里一直这样吃,就是段先生经常要应酬,在外面吃喝不忌口。”
段嘉央点头,她拿自己手机出来,点开贺笑的聊天对话框,她看一眼秋天的雨,她想,一个人离开有时更多想从朋友身上看到不舍和挽留,但是朋友过度挽留,也会成为行囊里的负担。
她徐徐慢慢的打字,删删减减,不想说的过于文艺,又不想说的过于俗,打完字发送。
【笑笑,我们十二岁的时候认识,十二年算是一个轮回了,我觉得距离不是问题,我可以常去你那里找你,你想回来玩就给我打电话,如果你工作强度不大不用那么努力,我们可以一块出去玩。只是我想,如果你不是真的想待在家里,如果只是想逃离回去,待一年半载的也没事,但是不能因为一件事失去所有人生规划,那样就不是贺笑啦。想了很久很久,最希望你能开心,你需要我,你就给我发信息,我永远都在。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怎么好怎么来……】
写完,她想给古思钰发,却不知道怎么说什么,她真的太不了解古思钰了。
段力天进来了,段力天甩着手臂,说:“一大早起来就坐着,也不出去转转,要多多锻炼身体。”
“知道的。”段嘉央握着手机,看一看她爸,唇抿着,把手机塞到兜里,她在客厅里转了两圈。
早上吃的馄饨,里面放了虾仁,她咬了一口,她看着她爸想说点什么,她们应该好好谈谈,段嘉央话到唇边,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馄饨。
等到吃完出门,段力天要出门上班,段嘉央跟着他换鞋,段力天说:“今天林珂不加班,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打算跟林珂好好谈恋爱了。”段嘉央说。
“所以呢?”段力天并不意外。
“就是跟你通知一声。”
“现在我知道了。”段力天说。
段嘉央本想说一些林珂的好话和优点,话到嘴边总不知道如何开口,林珂好不好,段力天都知道,也许比她知道的更清楚。
“爸,我找到了共度一生的伴侣。”段嘉央跟在段力天身后说,段力天上车时,她伸手抓了一下她爸的胖手。
段力天停下动作,扭头看她,“哭什么哭。”
“就是想跟你分享。”段嘉央说,段力天微微愣,段嘉央又重新说了一句,“因为,很想跟你分享嘛。”
*
晚上,她们约会在湖边。
段嘉央先到地方,在路上走了十分钟,下过雨,湖面又起风,天气更冷了,她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她踢着石板上的纹路,一会想贺笑一会想古思钰,想着想着,回头一看,林珂在她身后,仿佛影子恋人一般,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如影随形,永远跟随。
她身边还有她啊。
段嘉央同林珂说:“你又跟过来了。”
突然,就想哭。
林珂嗯了一声。
“很艰辛吧,这六年里,我找你两年,你跟我四年,相逢的这一年,我们互相纠缠,我死不松口,你又跟我一年。”
林珂摇头,又点头,“是有一点点。”
段嘉央问:“林珂,如果,如果我没有相亲,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不会的,如果你身边空无一物,很难过,不开心,我就会出现的,只要你回头,我就一直在的。”林珂说,“我一直在你身后。”
不会出现空无一物的可能性。
因为林珂会一直永远永远跟着她。
段嘉央用力捏了捏她的衣摆,有车子驶过来,灯光将她们照亮,影子平行的往前延伸,车道里车子两头跑,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段嘉央说:“以后,不要在站在我身后了。”
“嗯。”
“林珂。我们谈恋爱吧。”段嘉央说。
林珂愣住,脚步停下,段嘉央扭头看着她,又转回去往前走,林珂迅速抓住她的手,段嘉央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慢慢跟,段嘉央慢慢去牵住她的手,她停下来,等林珂和她并肩的时候,她转身看着林珂,林珂还是喜欢穿白色,白色的外套,白色的长裤。
因为她习惯了,认为自己这样更明亮一些,段嘉央就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她。
“林珂,我觉得我长大了。”
“嗯?”林珂也稍稍侧过身,手指落在她的眼角,压住那一点点湿漉漉。
“不会在困于这个城市,能平静的接受来来回回的离别,会难过,但不会很痛苦很痛苦。”
林珂握着她的手,没有人作答,段嘉央望着她,手指伸出来,勾着她的头发,林珂眼眸微微合,感受着她的温度。
段嘉央说:“如果27年里有一天我不喜欢你,那应该是我在撒谎,在害羞,故意这么同你开玩笑。”
段嘉央捏着手指,攥紧了她的发,抬头瞧她一眼,“如果想要结婚……就先从恋爱开始吧。”
林珂说:“那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嗯?”
“因为这样会有真实感。”
“嗯。”
段嘉央伸手抱住她,拥抱了整个秋天那样,林珂的手环过来,也紧紧地抱着她,她无视季节,只知道怀里的人是段嘉央,是她的小羊。段嘉央嗅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儿,带着秋天水果的芳香。她的嘴终于不再那么严实,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六年里,我没有变过,也没有停止过打听你的消息,总想知道你过的很好,我生你的气,闹脾气,是觉得你早晚会不要我。”
说到最后,发现说不完。
全部变成了一句:“林珂,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