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坊的日子很快乐, 容夙有很多个瞬间以为她回到了曾经许多次生死关头间梦寐以求的桃花源,但桃花源始终是虚无缥缈的。
所以她和南宫焰始终是要回到真实的世界,也要面对姚段两族死了少主后的施压。
在又一次看到一个南宫卫嘴唇微动对南宫焰说了些什么后, 容夙看向南宫焰,眼神温和沉静、声音坚定:“南宫焰,我们回族吧。”
回族。
回南宫族。
容夙曾经最厌恶世族,但南宫族里有南宫焰, 所以她用了回字。
南宫焰怔怔看着容夙, 眉微皱, 许久后还是同意了:“好。”
“但容夙,你要相信, 本少主能护住你的。”她眼神明亮,似乎有许多颗星星在跃动,那些星星里都有容夙的影子。
容夙笑了。她说:“我相信。”
她相信南宫焰。
相信南宫焰能护住她。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 她不会再放弃。
云舟穿云拨雾。
南宫焰当初是从星月居前把她蒙着眼睛牵走的, 所以她现在依然牵着容夙回到了星月居。
几乎是南宫焰刚到星月居门前, 脚步虚浮、面容比先前红了一点的青山和向来温和此刻却皱紧眉的绿水就前后出现了。
容夙瞬间就知道一定跟姚段两族有关。
她一直都知道姚段两族不会善罢甘休。
在登天城时只有姚族参与进来,现在过去那么久,段族和段族副族主、段佑的父亲段君鹤知道真相,怎么会没有动作?
如此局面, 南宫焰却还是第一时间带她去了重建后的永兴坊。
容夙想着,牵着南宫焰的手不由紧了紧。
南宫焰感觉到了。
她任由容夙牵着,眼神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容夙。
旁边的绿水就有些绷不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
姚族和段族就差打上门来了, 南宫族那么多大能和族老此时都在南宫大殿等着南宫焰给一个说法。
族主都准备出关了,自家少主还有心思搁这里深情款款地对视?
要对视, 你倒是把问题解决了再对视啊!
到时候随少主和容夙大人对视到地老天荒,她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绿水就以应付那些大能应付到嘶哑的嗓子道:“少主——”您能不能给个面子先移步南宫大殿啊?
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容夙却莫名脑补出来了。
她忍不住笑一声, 原先还有些沉重的心情缓了缓,对南宫焰道:“你去吧,我就在星月居里。”
容夙说着,眼神微沉,继续道:“南宫焰,如果你一个人应对不来,就——”
她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坚定:“就让我们一起面对。”
是一起面对,而不是把她交出去。
看来永兴坊没有白去。
南宫焰满意了,她唇角微扬,没有再说话,迎着绿水堂堂登天境大能却含着无尽幽怨的眼神,抬脚终于往南宫大殿的方向去了。
容夙站在星月居前看着南宫焰。
她自然知道南宫焰要去干什么。
按照绿水的说法,估计姚段两族对南宫族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了,而且南宫族内也不统一,南宫焰坐上少主之位才多久……
还有血魂术的影响。
容夙内视经脉。
她的修为虽然还是踏霄境九重,但距离踏霄境八重是越来越近了。
她叹一声,抬脚走进星月居坐在石桌前怔怔失神。
后面的几日南宫焰没有再出现。
“轰”一声,星月居的大门被推开。
容夙抬眸看去,看到了紫田。
她的修为是踏霄境巅峰。
紫田修的功法霸道无比、压榨修士潜力。
她没有南宫族的血脉,只是南宫焰从外面救回来的,天赋也不算上乘,原本是没有资格跟随在南宫焰身边的。
但紫田也不愿意去别的地方。
她选择修那种压榨修士潜力的功法,前期修为进境很快,但很大程度上是无望登天境的。
踏霄境巅峰估计也是她此生修为的巅峰。
紫田却一点不在意。
她此时手里正拿着一枚金鲤鱼形状的商玉,对容夙说道:“容夙大人,这是商宝阁二小姐商梦华送来的,她说您的要求商宝阁没有完成,所以商玉的承诺还有效。”
商玉。
容夙伸手接过,看着金灿灿的小鲤鱼躺在掌心、日光一照栩栩如生的富贵模样,想着醉仙楼品酒大会上看到的举止言谈颇为从容自在的女子,不由问紫田:“南宫焰怎么会提前出真血池?”
这是她在生死擂台上看到南宫焰最大的疑惑,醒来后也很想问。
但南宫焰那时要她先养伤,容夙就把疑惑压在心里。
压了那么久,她此时还是问了。
虽然看到送回来的商玉时,她大概就有了一些猜测,但还是想知道得更详细一些。
就算商梦华不是如她所想,是那种喜欢一个人就要得到的自私之人。
就算她将生死擂台的消息告诉南宫族。
但那时南宫焰已经在真血池内,怎么能说出来就出来呢?
容夙一直想不通。
紫田就直接回答了,言简意赅。
如容夙所想,生死擂台的消息是商梦华透露的。
她封锁消息不让别的南宫卫知道,却单独告诉绿水。
绿水知道后第一时间进了真血殿见南宫焰。
正逢凤凰影凝实,南宫焰眉心的青龙余威融着凤凰兽魄碎裂后溢出的玄武余力。
她不但提前掌控了凤凰神力,还得到前所未有的神兽馈赠,一步登天。
出来后,南宫焰没有第一时间赶去生死擂台,而是先以血脉压制逼迫在族地的南宫族大能去登天城相助,再布置了许多手段,才有后来和姚族的旗鼓相当。
紫田说着,还有些感慨。
因为少主说了,如果没有来自容夙的青龙余威和玄武余力,她会死在真血池里。
如果南宫焰没有出现在生死擂台上,容夙也会死在姚通元手里。
她们原本都会死。
但是没有如果。
所以南宫焰和容夙此时都还活着。
青龙余威,玄武余力。
容夙想到眉心的龙形面具和无忧城前那只有玄武血脉的妖兽,后知后觉地害怕和庆幸,接着就是还剩一半的疑惑。
那是对绿水的疑惑。
就算绿水知道了生死擂台的消息,她怎么会告诉南宫焰呢?
绿水明明最看重的是南宫焰的性命、修为和地位。
甚至先前自己对南宫焰说那些话时,她看来的眼神都是嫌弃和不喜。
容夙想不明白。
她打算有时间问问绿水。
结果不用她有时间,绿水一个瞬移,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容夙。”她直呼容夙的名字,眼神淡如水,直奔主题:“严族老要见你。”
严族老。
容夙微怔,反应过来后眼神微深,直接答应了。
她不用顾忌什么,也不担心别的。
不管如何,绿水是南宫焰的近卫。
她信南宫焰,于是也信南宫焰的近卫。
绿水因她的直接微微惊讶,路上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眼神里多出几分打量。
容夙想到先前心里的疑惑,就直接问了出来。
绿水看她一眼,低低笑了一声。
不含任何情绪的笑。
“你就快要死了,我为什么不能告诉少主?”她反问容夙。
容夙不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皱眉。
严族老掌管南宫族刑律,见她的地方是一座刑律大殿,距离星月殿不远。
此时殿门前的空地上,绿水站得漫不经心,说话时的声音却很认真:“容夙大人。”
她眼神微沉,道:“你死了,就算少主彻底掌控凤凰神力、坐上族主之位、成为修行界第一、如愿完成从前的目标,只怕也不会开心的。”
“你对少主来说很重要,少主甚至愿意为了你命都不要。”
“这个事实,商梦华知道,姚宣兰知道,星月殿的近卫和南宫卫都知道。”
所以这就是她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进真血殿告诉南宫焰的原因。
南宫焰对容夙的看重和在意从来没有掩饰过,坦坦荡荡、无所顾忌。
绿水说着,低叹一声,声音里含了几分质问:“许多人都知道,那么容夙大人,你知道吗?”
容夙愣住。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正想着要怎么回答,以证明她现在是真的知道了。
绿水已经伸手推开殿门,“严族老就在里面。”
殿门大开,上方刑律两个大字透着股威严。
南宫族内主刑律的大殿。
比别的大殿巍峨壮观,还多出一种庄严肃穆的厚重感。
严族老。
就是南宫焰小时候给她主持公道、把副族主和相关一应修士的修为废了,助她觉醒凤凰血脉的那位大能。
正直无私、处事公正。
问心无愧,能掌控问心境。
据紫田说,南宫族内不管大能还是嫡系子弟,都很顾忌这位严族老。
衬着四周属于刑律大殿厚重微暗的氛围,容夙已经做好准备,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严肃郑重、不苟言笑、板着脸的古板老者。
这很正常。
掌管刑律的大能都是这样的。
正阳宗掌管刑律那位左副宗主就很高冷严肃。
结果她听到一声低笑,“你就是容夙小朋友?”
声音清冽洒脱,尾音上扬。
容夙抬眸,就看到刑律大殿的主座上空空如也,只侧座上坐着一个人,凡俗三十来岁的男子模样,一袭长衫,白衣蓝边,腰封玄黑,正很随意懒散地半瘫在座位上。
就很像无所顾忌后坐没坐相的南宫焰。
甚至那人面前还摆着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壶,殿中弥漫着一股酒味。
容夙心里的滤镜和设想碎了一地,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都带出几分惊讶。
那男子看得有趣,又笑了一声,道:“还以为能撩得我们焰焰小朋友命都能搭上的人能有多不凡呢,现在看来跟俗人也没有差别呀。”
他故作失望,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酒,声音微扬,像说教一般:“容夙小朋友,刻板印象要不得啊。”
容夙皱眉,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坐。”
他把酒壶搁在桌上,坐直了一些,看着容夙很直接地落座,满意地笑一声,说道:“初次见面,先认识一下吧。”
“本族老南宫严,南宫族掌管刑律的族老,归一境六重修为,修行至今——”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似乎是算不清楚,含糊带过了:“三四百个年头了吧。”
三四百年,归一境六重。
容夙就懂了,这位也是个天才,还是很绝世那种。
毕竟姚族那位族主修行将近六百年,修为是归一境巅峰,再不突破到至真境,只怕离老死也不远了。
只是不知道严族老见自己有什么事情。
应该和姚族段族有关。
哪怕她很少出星月殿,也能感受到南宫族整体的氛围是严肃凛然的。
南宫焰只是少主,大概还是很难说服南宫族倾全族之力护住自己吧?
不然她也不会忙到来星月居的时间都没有。
姚族和段族,姚通元和段君鹤,还有归一境巅峰的姚族族主——
南宫族大概是想把她交出去的吧?
所以才会瞒着南宫焰来见她?
容夙心里沉重,正等着南宫严开口,说些南宫族的不易、姚段两族的施压、利益牵扯什么的,就听到一声不解的询问:“咦,你怎么不说话?”
容夙:?
她看向南宫严,眼神疑惑。
看着潇洒不羁、随意自在的南宫严就理所当然地道:“本族老都介绍完了,到你了。”
容夙:“……”
她沉默,南宫严也沉默,似乎不进行这一步一切都没法推进。
容夙心里刚树立起的南宫严的印象轰然倒塌,她动动唇,还是开口了:“容夙,正——”
她手微紧,想到生死擂台上的陈副宗主和苏明雁,还是把“正阳宗弟子”五个字说出,“修行十九年,修为踏霄境九重。”
估计南宫严再晚几日见她,就是踏霄境八重了。
容夙眉眼掠过一丝苦涩。
那边南宫严却惊艳于她修行的时间。
二十九岁,修行十九年,那就是十岁开始修行的。
修行十九年就有踏霄境五重巅峰的修为,哪怕有星合草的作用,也盖不住容夙原先的出彩。
散修,十六岁成为正阳宗杂役弟子,修行资源全靠自己拼来,怎么就不算天才呢?
南宫严想着,看着容夙眉眼间那丝苦涩,声音里多出一丝认真:“容夙,听说天山绝境尽头生有一朵九品雪莲,有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之效。”
天山绝境,是仅次于梦魇死境的绝境,凶险无比,归一境大能去了也不一定能回来。
南宫严声音轻轻,却再没有先前的漫不经心:“姚段两族的事情结束后,本族老去里面为你取来。就算拿不回雪莲,捡回几颗莲子,也能保住你的性命。”
“所以你不会死的,放宽心,血魂术罢了,不必挂怀。”
这话的意思不但表明容夙不会受血魂术影响,还不用死在姚段两族的手里。
容夙惊讶不已,接着才想到天山绝境和九品雪莲。
那么凶险的地方,南宫严要去,只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
是因为南宫焰吧?
南宫族这位严族老,似乎真的和她想的很不一样。
南宫严活了那么多年、见了那么多人,此时自然能看出容夙心里的想法:“是因为焰焰,但不只是因为焰焰。”
那还有什么?容夙不解。
南宫严却没有回答。
他皱着眉,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思索什么——自然是跟姚段两族有关。
容夙想到他说去天山绝境的前提,刚想问一问。
南宫严先一步出声:“容夙,你知道焰焰现在在做什么吗?”
容夙垂眸:“她在南宫大殿?”
“不。”南宫严摇头,“她在真血池。”
真血池!
容夙惊得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
南宫焰怎么会在真血池?难道是她的凤凰血脉出了什么意外?
“焰焰没事。”南宫严看她反应这么大,忙继续道:“只是先前血脉压制南宫族大能太过,需要进真血池补充能量而已。”
“你知道血脉压制是什么么?”南宫严再问容夙。
容夙知道一部分。
大概类似于神兽威压,只是神兽威压是神兽和神兽血脉对修士的压制,血脉压制仅限于同族。
而且神兽威压轻轻松松、与生俱来。
血脉压制却限制颇多,有时间限制,会消耗血脉,所以南宫焰才要再进真血池。
“先前南宫族的大能会去登天城,只是因为血脉压制。他们心里未必真想护你,也未必真听命于焰焰,只是受制于人而已。”
“现在血脉压制的影响减弱,姚族和段族的压力却越来越大,族内许多大能想直接把你交出去,只是被焰焰暂时镇压住了。”
“但焰焰镇压得很艰难。长此以往,情况会越来越糟。”
南宫严声音沉沉,没有刚才那股上扬的欢快。
“您希望我怎么做?”容夙听到这里大概知道南宫严的意思,直接问了出来。
南宫严看她的眼神就很复杂。
有欣赏、看重、认可,也有苦涩和无力。
“焰焰进真血池前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希望我能在这段时间替她护住你。”
南宫严站了起来,垂眸再抬起后眼神很深:“他们都说应该把你交出去,南宫族护不住你,为了你对上姚族和段族也不值得。”
“本族老首先是南宫族的族老,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不为南宫族考虑。”
所以是要把她交出去了?
容夙也垂眸。
只是要把她交出去,那南宫严先前怎么会说那些话?
为了取信于她?还是安抚?
她本能认为南宫严不是那种人。
她想着,就看到南宫严抬手灌了一口酒,声音高昂:“趁着焰焰进真血池把你交出去,是小人行径,本族老做不出这种事。”
“所以容夙——”
他理理自己的衣服,玄黑色腰封衬出一种严肃,终于有了几分掌刑律大能的风采:“你有没有自信、再赌一次命?”
再赌一次命。
以三个月时间为期。
三个月内,姚族和段族登天境以下的嫡系子弟追杀容夙,容夙逃亡,范围是九州大陆。
是嫡系子弟,不包括族卫。
三个月后,容夙活着,一切就此揭过。
天地誓约束缚,姚段两族的修士不能再揪着少主之死对容夙出手。
如果容夙死了,那一切也揭过不提。
南宫族和姚段两族相安无事。
容夙沉默。
三个月逃亡。
听上去似乎很难。
但她曾以踏霄境五重的修为逼得半步登天境的姚族少主禁法都施展出来了。
现在她踏霄境九重。
虽然再过几天就是踏霄境八重,虽然有血魂术的影响,但踏霄境八/九重的修为是实打实的。
哪怕黑刀断了,容夙的实力是要比先前踏霄境五重巅峰强的。
况且储白璧当初被那么多修士追杀都能活着,凭什么储白璧能她就不能呢?
容夙几乎是一瞬间控制不住心跳。
前路无光,她此时却似乎真看到了希望。
和南宫焰长长久久的希望。
只要活着捱过那三个月。
她自然不信姚族和段族,但她信天地誓约和南宫焰。
于是容夙抬眸,问的第一句话是:“南宫焰知道么?”
南宫严不由笑了。
他见容夙以前、甚至早在当初出现在登天城生死擂台上时,就知道容夙和南宫焰的关系,也知道她挑南宫焰进真血池的时间生死擂台赌命,是不想连累南宫焰。
现在看到抬眸看来眼神认真的容夙,心里的想法是:爱情果然能改变一个人。
原先无牵无挂的人,也能为一个人拼命活着。
“自然不会瞒着焰焰。”南宫严道:“所以三月逃亡,要等焰焰出真血池才会开始。”
如果南宫焰不同意,那么就不做数。
只是这已经是目前他能想到最佳的办法了。
而且容夙的修为还会掉,所以是越早开始越好。
南宫严想着,看容夙点点头很认可的样子,心里情绪复杂,继续道:“容夙,三个月后,你活着,当年永兴坊之事相关的所有姚族和段族族卫都会送到南宫族来,由你处置。”
容夙心里就一震。
和永兴坊相关的姚族和段族族卫。
也就是出手给永兴坊打上作恶多端、死不足惜罪名的修士。
当年雷火刚开始蔓延时,他们出手是能阻止的。
那些人却没有,他们出手也不是阻止,而是把雷火隔断在永兴坊。
他们能跟随在少主左右,实力和天赋本来就不低。
二十三年过去了,有的甚至成为核心的执事。
所以容夙从来没有想过能怎么样。
杀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查不清当年涉及的族卫都有哪些,也杀不了。
现在南宫严却说能把那些人要来任她处置——
她脸上的表情太震惊,以南宫严向来洒脱自由的心性都感到有些心酸。
他就笑一声,有意要容夙轻松些:“既然是赌约,自然要有来有往,不然就成压迫了。”
“南宫族虽然不想对上姚段两族,但也不能任由我们少主未来的道侣被人家踩着欺负不是?”
容夙自然不是白白让他们追杀的。
他答应赌约,也是因为知道容夙的刀法有多惊艳,自信她能坚持住才答应的。
南宫严看容夙一眼,眼神温和:“容夙,你很好。”
这是不含任何杂质、简单而直接的称赞。
二十三年初心不改,修到踏霄境、和南宫焰心意相通,眼看着未来无限,却还是为当年旧事对上世族少主。
有修士说容夙很愚蠢。
南宫严却要说那是取舍。
所以哪怕没有南宫焰,以他的性格,也会愿意赌一赌命去天山绝境取雪莲回来。
容夙迎着那样的眼神,没来由想到记忆里的白衣少年,心里一酸的同时还有些别扭和不知所措。
南宫严就笑着坐回座位,恢复到原来半瘫着姿态:“算算时间,焰焰快出来了,你去真血殿外接她吧。”
第一次没有接到,那就再接一次。
容夙懂南宫严的意思,抬脚正要往殿外走去,想到什么脚步骤然一停。
她想到了姚族族主。
他在闭关冲击至真境。
如果他修到至真境,那会如何?
而且他都不知道姚昊苍死了,三月逃亡的赌约对他来说自然不算。
容夙就想问一问南宫严,问问南宫族是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然怎么会——
她皱着眉,先一步听到了南宫严的声音:“容夙,你几岁了?”
容夙不解。
她二十九岁,南宫严不是知道么?
不过看着南宫严似乎很认真的眼神,她还是回答了:“二十九岁。”
南宫严:“那你觉得本族老有多少岁?”
“三四百?”容夙想到一开始他说的修行三四百年。
还挺机灵的。
姚族和段族真是造孽啊!
南宫严在心里低叹一声,“那你觉得我们两个要是一起走在街上,说你是本族老的姐姐,会有人相信么?”
容夙:“……”
她皱眉,还是不懂南宫严的意思。
她只是想问问姚族族主,怎么就扯到姐弟上去了?她也没有那么老的弟弟。
南宫严看出她无声的嫌弃,一时忍俊不禁,再叹一声:“修行界已经几万年没有出现至真境的修士了。”
所以呢?
“所以,容夙小朋友——”
南宫严在小朋友三个字上加重了声音,看容夙很抗拒的样子,笑了:“才二十九岁,就算不是小朋友,少年总还算吧?”
对于平均年龄几百岁的修行界来说,二十九岁压根就是小屁孩一个,说少年都是抬高了。
“本族老的意思是,既然年少,不妨轻狂一把。”
“你都能赌那么多次命了,怎么就不能再赌一赌呢?就赌姚族那老东西修不到至真境!”
容夙怔住。
所以南宫族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愿意陪着她一起赌么?
她往殿外走去。
后面似乎还有南宫严压着笑的声音:“容夙小朋友,要活泼一点,我们焰焰不喜欢太老的。”
真血殿前。
殿门打开,南宫焰走出来后看见门前立着的容夙,心里一喜。
她快步走上去,就看到容夙正摸着那张没了刀疤后俊逸出尘的脸,看见她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很老么?”
南宫焰:?
容夙低咳一声,丢开那些情绪,将三月赌约跟南宫焰说了,看着她垂下的眼眸,声音坚定:“南宫焰,我能撑过去的。”
三个月而已,短到似乎一眨眼就能过去。
而且这赌约很公平。
三个月后她活着,姚段两族要交出几十个族卫,那同时也交出了世族的颜面。
如果没有南宫族,根本就没有这个赌约,她早死了。
所以容夙听完南宫严那些话,也想为南宫族考虑考虑。
这不是世族之一,而只是南宫焰的南宫族。
四周安静无声,许久后。
南宫焰伸手解开容夙腰上的腰带,自怀里摸出一样东西给容夙系上。
那是南宫焰以前送给她的玉带!
容夙愣住。
上生死擂台前,她把这东西收在黑色储物袋里给了顾妍妍,所以南宫焰已经见过顾妍妍了?
她低着头,看着南宫焰随意把解开的腰带丢一边,思绪蔓延,难得有些窘迫。
因为那根解下来的腰带也是南宫族的。
自生死结后,她穿的衣服都来自南宫族。
她出神的时间,南宫焰已经把玉带系好,把装着云舟和南宫族少主玉牌的储物袋丢进她怀里,声音轻轻:“三个月后,我去接你。”
不管容夙在哪里,她都会去接。
如果容夙在地府,她也去。
容夙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坚定:“三个月后见。”
*
赌约开始的时候正是夜幕降临时分。
容夙一个人走出星月殿,南宫焰没有来送。
毕竟不是生离死别,送不送的不重要。
走出南宫族所在的青云上城,姚族和段族的嫡系子弟就能动手了。
容夙一步踏出南宫族门前时,“啪嗒”一声,是玉佩落地的声音。
她低眸看去,地面上的玉佩形状像盾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宝物。
白衣蓝边、玄黑腰封的南宫严从她面前晃过,声音轻轻却很清晰:“本族老那块一注入灵力就能抵挡住登天境以下修士一个时辰攻击、冷却时间半个月的盾山玉呢?”
容夙:“……”
接着就是程老。
老者不会掩饰,一面阵旗直接悬在半空:“困阵缠阵迷阵都有,使用方法在阵旗的旗柄。”
归一境的南九紧随其后,给的是一柄小刀,属六阶魂器,能影响登天境以下修士的神魂。
云族老南宫云给的是三十颗五阶的暴雷珠。
……
容夙走到青云上城城门前,她拥有了前二十九年加起来、都不及此刻手一抖漏出来多的宝物。
她眼眶微红,哪怕知道一部分南宫族大能给的不是很心甘情愿,也没有影响。
城外黑压压一片,如漫漫长夜。
容夙一步踏出去,心想:原来黎明前的黑暗是这个样子的。
南宫族内。
南宫焰怔怔看着城门的方向,许久后对面前的青山绿水道:“开始吧。”
容夙开始她的赌约。
她开始族主磨砺九重关。
三个月后,她会以南宫族族主的身份去接容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