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绯箴确实有事没空做午饭。她补了一会儿觉, 就带上那只偷偷卸下来的祖母绿石耳坠出门去了。
古诚生物的前台态度很好,很礼貌地告诉霍绯箴古小姐有事让她稍等。没多久下来一个人,是古芝蓝的秘书。
“您好, 古小姐有事不在公司,我是她秘书, 莎莉。”
霍绯箴就把那只耳坠交给她。
“我想是古小姐落在我们店里的, 今天打扫卫生才在椅缝里发现。”事实上, 当然不是今天才发现的。
莎莉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个耳坠是去年为了参加诺贝尔颁奖仪式订的特别款,是一个系列之一。当时收货还是她去取的呢,自然很认得。
“确实是古小姐的。谢谢, 麻烦您特意跑一趟过来。”
“没事。这耳坠看起来价格不菲,我们想着直接交给本人比较好。”
“那我跟她说是……?”
“酡晓酒吧的小松。”
“小松, 您好。”
“莎莉, 您好。”霍绯箴也还她一个微笑。
这位莎莉小姐倒是没什么商务架子,是常见的和气开朗的女白领。
“对了,还有一件事。”莎莉说,“那天古小姐喝了多少酒?她说估计不止两杯, 没付钱的让我补上。”
“她记不清了?”
“醉成那样怎么可能记清。”
“你猜你老板喝了多少?”霍绯箴故意问。
“我哪知道哦, 古小姐商务应酬都很谨慎的,从来没醉倒过。”
“你不怕我随意说个数字乱收费哦?”
“古小姐交代了, 您说多少就是多少。那天还是麻烦你们送她回去的 。”
霍绯箴假装回想了一下, 随口说了个数字。
“大概……六七杯吧, 有些是别的客人请客的。你知道的,总有陌生人请她喝酒。”
有别的客人请, 这是一个在时间上作了虚构的“事实”。事实上当天也就两杯。
“好的, 给我报个总数?”
“真的不好算,不收了。“
“那可不行, 我这样没法交差呢。”
霍绯箴又想了想:“要不这样吧。当作古小姐买一瓶威士忌存着,下次她过来时还可以喝。如何?”
莎莉思考了一下,便替她老板同意了。她当然是熟知古芝蓝的习惯的,如果连这种小事都还要请示,那真是白当这么多年私人秘书。
“对了,冒昧还想请教件事。”见莎莉好说话,霍绯箴又趁机说,“我们打算开个新店,想租一套贵公司的空气净化设备,能否……”
“可以。”莎莉一点都没有推托,“面积多大?”
霍绯箴报了个数:“小店一个。”
“行,我给你介绍个合适的直营经销商。”
“那我是可以得到你的联络方式咯?”霍绯箴笑眯眯地问。
“不然我怎么推荐给你?”莎莉小姐笑着这样应道。
不知不觉间,“您”字换成了“你”。
是个不拒绝社交的人呢,霍绯箴心想。
···
酡晓对面的意大利餐厅终于要转手了,总体来说机会来得比意料中早,但开出的转让费稍贵。毕竟那老板也舍不得自己的心血。
讨价还价这种事也是心理战,总需要些策略和耐心。好在霍绯箴精于此道,好几次大松心软想点头同意价格时都被她阻止了。于是又再花了段时间,才终于正式盘下来,签好各种合约。
改造新店也很花钱,顶手费、装修、采购、招工、宣传、流动资金……全都是马上要给出去的钱。当初筹备酡晓时,用的是维娜姐的钱,很多问题都不是问题。
而这次,规模和面积都大了点,姐弟俩的积蓄加起来都显得有点捉襟见肘,为了省钱当然就得自己多奔忙。
即使急着筹钱,霍绯箴也不会贸然一下子把从古芝蓝手机里拷出来的文件全卖掉。这种事急不来,“大招”要放在最合适的时机才会利益最大化。于是她又从维娜姐的事务所多揽了几件小活儿。
自从上次接了那个危险委托后,维娜姐真的不再接那些“硬骨头”了,只接些无关痛痒的轻松却钱不多的小委托。换作以前,霍绯箴是不会揽这种费时费力的执行型工作的,但现在急用钱也不挑了。
除此之外,又要跑装修,又要维持好酡晓原本的工作。三方面凑在一起,把霍绯箴和大松忙得够呛。
别说整整一个月没在家里见过霍绯箴,就连大松那两只猫——汤力和苏打,也时不时就要拜托摩尔过去帮忙喂。
···
新店硬装将近完成时,他们觉得墙上当眼的地方应该有幅壁画。姐弟俩考虑来考虑去,最后霍绯箴提议:摩尔可以胜任。
“摩尔还会画壁画?”大松将信将疑,他是见过玖玖展示的摩尔画的速写,可他也知道大面积的壁画跟速写不太一样。
“她画画可好看。”霍绯箴说,“你见过我家墙上那些画不?全是她画的。”
“我就去过一两回,没留意……”
“总之我觉得她可以。我试试跟她沟通吧,我们请不起外面的人了。”
···
这天下班,摩尔离开单位刚拐了个弯,就看到站在路边的霍绯箴——从未试过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说起来,摩尔真的很久没在家里见到霍绯箴了,再上一次见到她,已经是上周末驻唱的时候,也只是在店里见到的。
“在这儿干嘛?”
“等你呀。”
“等我干嘛?”
霍绯箴见摩尔已经把工作服换了便装,还稍稍打扮了一下。没回答对方问题反而发问:
“你晚上有约?”
“嗯,约了人吃饭。”
“哦,这样。那我先去上班了,约会完告诉我。”
“到底什么事?”摩尔有点儿不满她故意跑过来卖关子。
“回家前来趟店里?”
“我可不会再帮你联系司一冉。”摩尔可记着上次诓她过去。
“不会啦。来店里再说呗,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反正也不说是什么事。
晚上约吃饭的,是同事介绍的又一个单身男性,人是不错,就是话题有点儿无聊。千篇一律不是工作就是投资,谈及音乐、电影、艺术,对方也不是没有了解,但总觉得泛泛不投机。
于是找了个借口早早结束了约会,去店里。
摩尔进门时,霍绯箴如以往一般在吧台里,黑色衬衣袖子卷起到手肘,双手撑着桌边,正跟吧台的客人聊天。
忽然发觉,她的头发比之前又长了一小截。
“我以为你会再晚一点呢。”霍绯箴给摩尔倒了杯柠檬水。
“说吧,什么事?”
“稍等。”
这一稍等,霍绯箴却是直接提早下班,然后把人带去对面新店。
“想拜托一个你可能会喜欢的事。”
摩尔站在装修得差不多的新店里,听了霍绯箴的请求——是个大工程。
她看着那面平整的墙,想象上面该呈现出什么样一幅景象,然后觉得自己不足:“我水平不行,比我画得好的大有人在,帮你找个专业的。”
“那得多贵啊,预算很紧张了。”霍绯箴把所有灯都打开,整个室内显得亮堂且柔和。
说真的,这灯光布得挺好,该是请了专门的设计师设计。
“给你找两个美院的学生,便宜。”
“你的画耐看,别人的我看不懂。”
竟然被夸“耐看”,摩尔是觉着高兴的,但一码归一码:“装饰画而已,烘托出氛围就行,什么懂不懂的。”
“既然出了钱,当然想买自己喜欢的。”
“我认为这毕竟是个店,不是住家,店面效果应该优于个人喜好。”
“想都要。”
“不行,会不愉快的。”摩尔一口拒绝,“你付费了会有预期,而我受不了按别人的意思画画。到时我们的想法一冲突,就会吵起来。”
“万一我们的预期是一致的呢?”
“你觉得能有这么巧合?”
确实不太可能,不然也不会说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那这样好了。”霍绯箴走近墙面,灯光照下来平平整整的,“期限一个月。我不付费,墙面归你。想怎么画都行,不想画就让它空着也行。画完你觉得好就留着,觉得不好,我找人来再刷一遍墙。如何?”
“颜料谁出?”
“我呗。”
“听起来好大方哦,实际上被骗劳动力的还是我。”
“骗不过你。”霍绯箴笑着转过身来,一身黑衣,背后反衬着灯光下的干净墙面,“想不想试试?”
摩尔扬起下巴抱着臂看她,以及那面可以随她发挥的一片纯白——确实有点儿叫人跃跃欲试。
“请我吃夜宵。”
那就是答应了。
“路口那家大排档?”
“可以。”
“你晚餐吃不饱?才刚吃完晚饭哦。”
“不好吃。”
“那我得请你吃好吃的。”霍绯箴这就去关灯准备走,装修中的地方也没什么好待的,“我晚饭吃得少,也有点饿。”
“待会我告诉你买什么颜料,先买点些基础色。”
“好呀。”
“不急,我现在一点构思都没有。”
霍绯箴锁好门,两步追上来并排走:“难得早下班。吃完还想去哪不?今晚闲着,时间都归你。”
“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我陪你。”
“一样嘛,不就是个说法。……或者,早点回家?”也算是拐个弯的说法了。
摩尔斜她一眼。
“看心情再说。”语气倒是没有说不的意思,嘴角隐约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轻快。
“你留一个月时间画墙,来得及开业吗?”
“来得及,后厨比较多事。”
“办执照的手续你清楚吧?”
“哎呀,可能不太清楚……”显然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摩尔借着路灯光看了身边这人一眼,住在同一个屋子但已经一个月没在家里碰面过了。
有时摩尔是个爱比较的人。与刚才无聊的晚餐相比,现在的话题同样只是聊点工作而已,却不觉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