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低垂, 微风顺着海面吹拂,摩尔看着海,听着音乐想着些有的没的。冷不防耳机被抢走了一边, 把她吓了一大跳!
抢耳机的人把耳机戴到右耳,在她身旁坐下, 是此刻本应在房间的那个人。
霍绯箴就着一边耳机听了一阵才说:
“《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嗯。”
“你躲了我一晚上, 就是为了在这儿听音乐?”
“看星星。”
“哦, 好理由。”
是一个表示勿语的好理由。
待这一曲结束,摩尔才暂停音乐:“你跑出来干嘛?”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受人所托的姐姐。”
摩尔无话可说。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霍绯箴站起来, 把耳机还给她。
“干嘛?”
“这里正对着套房的阳台,出来就能看到你。”
摩尔回头看了看, 没吭声。起身跟着霍绯箴沿着围栏走了一段, 穿过小门,走下昏暗的斜坡去到小码头。
霍绯箴跳上栓在码头边的小船,回头伸手:
“过来。”
“去哪?”
“去一个更适合看星星的地方。”
这个情景僵持了好一阵子,摩尔才把手放进对方手心, 跳上小船。
绳索解开, 静静划向停泊在几十米外的小游艇。
游艇静静泊在海面,黑灯瞎火。从船尾上船, 穿过侧舷, 到达船头的甲板。仰头看, 只稍稍远离了岸上的灯火,漫天繁星就在眼前展开来。
船在海中随波摇晃, 两人坐在甲板上撑着双手仰望星空, 就连天空都微微摆动。
有什么要说的话?
不知道。
四周安静得只有海水拍打船身的声响,霍绯箴仰面躺下两臂交叉在脑后:“我想说说往事, 你愿意听吗?”
“不愿意。”
“好吧。”
又安静了片刻,摩尔想,这是她们第三次来海边了。
“算了,你说吧。”
得到应允,霍绯箴就自言自语般说起来:
“我的初吻,是在十三岁,一个受到校园霸凌的学姐,我跟她不熟,但机缘巧合帮她解了围。有点淡淡的咸味,大概是眼泪的味道吧。
第二次在十四岁,是我妈的一个同性情人,只见过一次,酒精和烟的味道。说不上多好的体验,但也不赖。
再后来,就遇到了维娜姐。我高考之后,她就准备结婚了。为了逃避,我跑去海边打了两个月的暑期工。海边打工的日子挺开心的,那时我觉得自己都可以放下她了。可暑假结束之前,她竟然追了过来……找到我,还在那儿待了一周……第一次和她接吻时,我忽然坦然了:和女人纠缠不休就是我的宿命。
再以后,遇到过很多不同的女人,但都很快不欢而散。亲密过后,她们总想占据对方的所有时间,分享每日的无聊日常,发每顿饭的照片。这种表达爱的方式也许很常见,但我却感到害怕,那种期盼的眼神就像枷锁。”
“白予绛也有这种眼神吗?”摩尔轻易就能抓到重点。
“嗯。”霍绯箴调整了躺的位置,自然而然就把头枕到摩尔大腿上,“她是个好孩子,希望一场常规的恋爱。但她不知道我没有她想要的。”
摩尔纵容她枕在自己腿上,并问她:
“那你想要什么?”
“十八岁时我也躺在甲板上,看着天空问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说话的人目光落在无限远的星光上,“我想在海上飘着,去往未知的明天。而在某个港口,有个我朝思暮想的女人,只思念却不联系。每过上一段时间,等思念堆满了,就回去看她。然后再出发,再思念,再相见……”
“自私。”摩尔的评价直截了当,“若爱一个人,又怎会舍得让她无尽等待。”
“她不必等我的。“
“不等你的人,才不会在你回来时与你相见。”
霍绯箴平躺着晃了晃腿,十指交叉扣在肚皮上,看了看摩尔,又看回夜空:“也对。到头来,爱一个人到底什么滋味,我从来没体会过。”
“爱是奢侈品,不是人人都有幸的。”摩尔若有所思地拨了拨霍绯箴额角的头发,倒是显得温柔。
夜幕深邃,星光闪烁,海浪低嘈,摩尔拨乱那发丝又理顺,轻轻哼了一首不知名的歌谣。像小时候听过的,又也许从未听过。
手指从额前拂过眉毛,微屈顺下鬓边,又再卷入发际,既温柔又叫人放松。
“这首歌叫什么?”
“没有名字,我随便哼的。”
“真好听。”
躺着的人惬意地眯眼微笑。
“你觉得最古老的东西是什么?”摩尔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嗯……星光吧。”
“我觉得是出生以后就会唱的歌。”
“比星光还要永恒吗?”
“在我的生命里,是的。”
霍绯箴坐起身来看着她的眼睛。片刻,靠近一些,摩尔躲后一寸;再靠近一点,又挪后半寸。
再然后,不躲了,唇舌缠绕过来,摩尔觉得心脏咯噔地颤了一下,随后连呼吸也被带进对方的节奏里。
衣服下摆被挑开时,摩尔才推开她:“今天……不想做这种事。”
只要对方说不,霍绯箴总会立即停手。在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也没问为什么,就近近地看人。
这回反而摩尔主动说明:“我那边答应白予绛帮她,你这边就拒绝她。结果回头我们却这样……这也,太差劲了吧!”
“你想知道刚刚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吗?”
摩尔没吱声。
就在霍绯箴将要继续说的时候,摩尔却又迅速上前,张口封住了她的嘴。
何必在甲板上讨论岸上的人和事?又不是要谈情说爱,短暂抛开一切闭眼享受不好么?
徐徐躺下,在身体接触这件事上,霍绯箴总是知道她要什么不要什么。
这次,星辰大海间,是真的带了一点浪漫。
过了长长一段时间,摩尔仰面躺在甲板上,松松扎着的长发乱了些许。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霍绯箴的脸,深邃的眼睛直视下来,有种无穷尽的错觉。
放远视线,繁星都衬在她耳后,还有一勾细细的新月也升上半空。
摩尔这才回答方才“房间里发生了什么”的问题:“陷阱,你根本没打算告诉我。”
她知道的,霍绯箴向来不会透漏与任何人私下相处的细节,像这种大家都互相认识的,就更加不可能说。
“你赢了。”霍绯箴一点都没打算否认。
摩尔把人推开一点,又扶着她手臂借力坐起来,重新把头发扎好:“很晚了,回去吧。”
回到小码头,就收到了白予绛的信息,拜托摩尔今晚一定要回来三人房。
霍绯箴却还留小船上:“你回去看看白予绛吧,她可能一时半会调节不过来。”
“你呢?”
“我今晚就留在船上。“
“合着我就是为了来调解。”摩尔摆摆手往民宿走去。
“哎。”霍绯箴叫住她,“明早五点十五分到这里来,如果想看日出的话。”
“你觉得白予绛还会来看日出?”
“我说的是你。当然她愿意来的话也欢迎。”
“再说吧。”
···
酒吧工作的人通常玩得比较晚,但摩尔回去时,打台球和喝酒的人也都已经散了。
回到本该有三人住的房间,白予绛坐在中间那张床上,裹着被子在哭。
“怎么了?”是一句明知故问。
“摩尔姐,我尽力了……都结束了……”
白予绛歪头靠在她肩上,抽抽搭搭地述说了表白失败的始末,听得摩尔直皱眉。
霍绯箴这人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可自己——何尝不是愧对这个心思单纯的女生的信任?都是差劲的人罢了。
再想想霍绯箴的为人,算了,如果真在一起一段时间再分手,也许就不是哭一两个小时能解决的难过了。白予绛还年轻,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年纪,不像自己头破血流多了,渐渐学会了拿捏感情的安全距离。
就像霍绯箴常说的“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这样也未必是坏事。
···
凌晨五点,摩尔突然醒了,没有闹钟也没有任何声响,就这样忽然醒了。反正她也没睡好,想起还有看日出这件事,就起身叫醒白予绛。
一叫就醒,看来她也是一夜无法好好入睡。
“经过昨晚的事,小松还会来吗?”
“会的。”当然很肯定,“她才不会受这种事影响。”
“可她……整晚都没回来。”
“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小事,真的。”摩尔还是说了霍绯箴坏话,“情情爱爱对她来说都很轻巧。”
白予绛凝眸思考,然后说:“那我不能输,被拒绝已经够惨了,不能再被小看,对不?”
“对极了。”
有时勇于直面挫败也是一种成长。
天还没亮,两人踏着夜色去到小码头。果然看到霍绯箴已经在那里了,提着一盏营灯。
“再过五分钟还没人来,我就打算走了呢。”语气轻松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太阳不等人,出发吧。”摩尔也说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起锚,开船,小游艇破开浪花往外开去。
旅游区的海在清晨没有别的船只,显得特别宁静。
东方的天空已经渐渐泛白,船停在某处海面,船头向东。如同每一个你见过或没见过的清晨,红彤彤的太阳从海天之间跳出,明亮的光线驱散混沌,照亮天地。
霍绯箴从驾驶室出来,看摩尔和白予绛站在船头的背影。海风吹起她们的衣摆翻腾不止。
“啊——!”白予绛对着海平面振臂高呼,引得摩尔也喊了一嗓子。两个唱歌的人,这一声喊起来既嘹亮又持久,冲向海面朝气蓬勃得很。
果然是朝阳呢。
霍绯箴拿了三罐咖啡走过去,分别递给她们两人,然后自己开了一罐坐上围栏,稳稳当当地一点都不怕掉下去。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她对白予绛说。
“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是我的初吻对象,怎能让你小瞧。”
居然能如此轻松地说出来,倒是没料到。然而霍绯箴的应答也不是很合常理:
“那也算哦?”
“当然算。”
“体验如何?”
“一般般,太敷衍了,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
“绝对会的。”霍绯箴如此说道。
摩尔靠在栏杆上看这两人,画面很是好看。但是呢,她觉得霍绯箴配不上朝气蓬勃的白予绛啦。
···
结果他们一行人在海边玩到了中午才返程,就连说要一早上班的摩尔也临时请了半天假。
走的时候,摩尔载着白予绛先回去了。霍绯箴站在路边看那白色车子开远,大松过来说:“不跟她们车?”
“她们说路上要聊天不让我听,神秘兮兮的。可能要说我坏话吧。”
“你开监听听一下不就知道了。”也就开玩笑这么一说。
“工作结束就卸载了。”
“摩尔的手机呢?”
“没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