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郭刺史是独自到秀水郡上任的, 正室娘子在老家伺候公婆教育子女,当然,这不妨碍刺史府里有五六个美貌妾室。
第二天一早, 他醒来后下人如往常一样鱼贯而入, 但今日打头的却是昨晚从画舫带回来的两个美人儿,许是知道他虽爱美人却不喜欢过于艳俗,今日柳氏和凭西都换了素淡的衣裳, 柳氏娇嗔些,穿了一身鹅黄, 头上竟是两朵外面开的正好的黄菊花, 凭西是一身雪白, 跟她白皙的肤色相称, 竟似整个人都在发光,头上也是两朵菊花, 只不过是白菊花。
二人一进屋,头上的菊花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清新,阳光暖暖的照进来, 淡雅中又不失明艳。
郭刺史一下就看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铜盆中的热水正蒸腾着热气, 他伸手试了试,温而不烫,果然, 才拿了香皂, 水面的热气就开始渐渐消散,郭刺史看了一眼柳氏, 这温度竟然把他看呆了的片刻也给计算好了。
洗漱毕,下人们帮郭刺史更衣, 柳氏却是把衣裳从外面拿进来,跟凭西一起展开,一左一右帮郭刺史穿好,随即一上一下,凭西帮郭刺史系扣子,柳氏则跪着帮他整理鞋袜。很快凭西绕到身后,又是柳氏起身,帮郭刺史把肩背处的褶皱给展平。
“今日这衣裳……”郭刺史看了看,不仅平整,而且不是那闻惯了的熏香味,而是有一股阳光和草木的气味。
柳氏听见郭刺史问话,放下手中活计,行了个礼回话,“回老爷,奴婢用早前接的露水烧开后熨烫过,又趁着天不亮将衣衫晾在外面,这衣衫晒过朝阳,沐浴露水,吸取天地灵气,自是与藏在柜中不同。”
郭刺史十分欣喜。
半日后,凭西被抬为姨娘,当即住进了刺史府后宅,柳氏却被带到了上等的客房里,郭刺史还派了两个小婢女过来伺候,更是寻了海州最好的裁缝给二人做衣裳。
====
秦明月、应九和刘焱明三人一路疾驰,与梁成等人汇合时,刘焱明累的一屁股坐在破茅草屋前的土堆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了。
“早知道这样,小爷我才不跟你们一起回海州。”刘焱明再也不顾少爷形象,借了一顶草帽在身侧扇着风,“你们都是铁打的吗?”
秦明月也有些奇怪,这样没日没夜的赶路,别说从前的她,就是秦氏的身子也受不了,就连应九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可她现在只有心急如焚,根本感受不到什么疲累。
“接下来就不必这么急了。”秦明月指着马车。那里面绑着付由之,还做了几个伤势严重的,想快也快不起来。
迅速赶路的时候没时间多想,这一闲下来心思难免就多了。
柳氏是自愿走的,她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走,还是根本不信任自己,不相信自己会帮她报仇?又或者,根本一切都是假的,柳氏从来没放过任何一个仇人,包括她和方絮?
从那满纸的扭曲抽搐中,秦明月能看出柳氏走前曾以泪洗面,可越是这样,秦明月的心理就越慌乱。
从来到书中世界,秦明月所有的重点一直都是柳氏,无论一开始把她当做反派,处处防备,还是后来知道柳氏身世,试图想办法弥补,总是有她在身边,至于自己对柳氏的心意,秦明月没有正视过。
无论她怎么想,喜欢或者不喜欢,她和柳氏,都是没有结局的,或许很快,快到根本来不及积攒太深的感情,一切就都会结束。
可是,每次想到柳氏的刀锋即将指向她,秦明月的心就不由自主的翻腾着难受,其实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杀她的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柳氏。
同样的,有一天自己真对柳氏下手,她不知道对方该有多难过。相比于自己,柳氏从六岁开始无亲无故,独自在青楼苦苦挣扎,遇见一个相知的人不容易,而这个人却只想杀她。
想到这些,她又开始替柳氏难过起来。
可她真的不能放弃回家,柳氏再好,她也不能不要自己父母,父母只有一个女儿,他们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她身上,她怎么可能扔下他们?还有她的时代,越是深入了解这个世界,她就越想回家,她想每天洗澡,想假期可以满世界游玩,想名正言顺的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想不必与整个世界对抗,就能得到相对公证的待遇……
那是她这个秦明月的所有,而现在的世界,只是一个故事!
为了柳氏放弃自己的整个世界……
秦明月忽然一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
数日后,秦家,郭刺史对秦家献上的两个美人十分满意,秦平和范氏都很开心。虽然他们也查出柳氏曾进过方家门,当过方博用的小妾,但他们也查到是柳氏主动跟秦安走的,想来,这些日子也没少被秦明月磋磨,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担心柳氏和秦明月有什么勾连。
只有秦安大闹了几场,不过他既不敢去刺史府要人,也不敢跟母亲和哥哥来硬的,在外受了一肚子气,只能回家对邓氏拳打脚踢出气,这一次邓氏被打流产,原来她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因为日子尚短,她虽有猜测,却不曾请大夫看过,也没有声张。
范氏听闻也不甚在意,秦安虽只有一个嫡子,庶子庶女却已经成堆,他后院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女人十多个,哪年不流掉几个孩子?只过去看了看小产的邓氏,阴阳怪气地指责她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此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让秦平和范氏惊喜的是,凭西被抬成了姨娘,柳氏也被当做上宾,得到消息的时候秦平就有猜测,那柳氏乃是风流中的极品,只怕这刺史也没舍得自己消受,打算往更高的地方献上。凭西才被抬成妾室五天,刺史府那边就来了消息,说刺史十分满意凭西姨娘,而凭西姨娘思乡心切,刺史大人打算先带她回‘娘家’看看。
什么娘家,谁都知道秦家根本不是凭西的娘家,秦平也知道郭刺史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故作与他们亲近的姿态,以后秦家在刺史府有了说得上话的人,别说经商,就是知县大人见了,也要客气三分。
看来秦家发扬光大指日可待,每每想到此,秦平心里都是一阵畅快。
这日,秦家一片喜乐,秦平和范氏把下人们叫到跟前,训了一遍又一遍,迎接刺史大人的流程都亲自演练,用到的器物更是小心再小心,知道刺史大人规矩大,还特给刺史府的长使塞了银子,特地把刺史大人的喜好全都打听到了。
晚间,眼看夕阳斜落,秦家被打扫的焕然一新,连秦四海过世用的白绸都被一一撤下。
很快,刺史府的马车明晃晃的停在了秦家大门前,一时不知羡煞多少人。
范氏带着秦平秦安出门迎接,乌泱泱的秦家人跪了一地,恭迎刺史大驾。
只见马车里下来的不是郭刺史,而是一个娇艳的美人儿,正是柳氏,柳氏被婢女搀扶下车后,又一个美人儿下来,是凭西,最后才是刺史大人。
“秦家老夫人不必客气,都起来吧。”郭刺史笑着,大步往里走。
只是才走了几步,还没进秦家大门,却又有一辆马车过来,正好停在秦家大门口。
停下后马夫打开车帘,一个明眸皓齿的妇人下车,她步履生风,根本不需要搀扶,自己轻轻一跳就下了车,见秦家门口众人,她笑了笑。
“是我来的不巧?母亲和弟弟们这是在做什么?”
来的正是秦明月,她穿了一身素白,大有奔丧的意思,明知道眼前的一切,却还故意问。她一个人坐车来的,而车夫是刘焱明,本来不想带他来,可刘焱明说他饿了,没地方吃饭,说什么也要跟来。
刚进海州,她就收到了柳氏的字条,要她准备好一切,今晚来秦家。但她不知道柳氏竟然跟凭西在一起,更不知道她何时进了刺史府。她以为柳氏只在秦家等她!
下车前她就看见了陪在刺史身边的柳氏,那楚楚可怜依傍在刺史身边的模样仿佛一根刺扎在秦明月心里,她只觉得自己距离柳氏那么远,而她预想的海州的事结束后就带柳氏回方家的打算,似乎再也不能实现了。
“刺史大人,在下秦明月,是秦四海的女儿。”
秦明月态度有些轻慢,郭刺史却似乎并不在在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是回娘家,不如随本官一起进去吧。”
他对秦明月的态度格外温和,就像面对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多谢大人。”秦明月心里觉得奇怪,表面上却不显露,跟着郭刺史进秦家。
秦家的宴席,主位上坐的郭刺史和范氏,秦平秦安以及他们的媳妇依次坐在下首,毕竟刺史大人是以回娘家的理由来的秦家,自然不好请外人。如今秦明月回来,倒是把除了范氏以外的秦家人都给往后顺延了一个坐席。柳氏和凭西坐在刺史身后的小桌案旁,一个斟酒,一个夹菜。
秦平和范氏的目光不停交错,似乎都在询问着对方秦明月怎么忽然来了。
“明月,怎么没打声招呼就回来了?”范氏扮做慈母样,语气却是阴阳怪气的。数月前秦明月回娘家,可没少被他们母子明里暗里挤兑,秦明月空有一身莽撞,却不怎么聪明,所以范氏不怕她。
“没什么,回来看看父亲,还有镖局里的叔叔伯伯们。”秦明月举起酒杯一口干了杯中酒。
提起镖局,秦平的脸色越发难看。
几乎同时,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过来,刚贴在秦平耳边想说什么,却被外面的怒吼声打断。
“秦平,给爷爷出来,我问你,我兄弟呢!”
这个声音秦明月很陌生,但秦平等人却十分熟悉,他是亨通镖局的镖师,名叫米有钱,还有个兄弟叫米有地,两个虽都是粗人,却是秦四海很信任的人。
老虎山那次押镖,本来他们二人都在名单之列,谁知这个米有钱那天忽然得了风寒,没能成行,米有地生死不知后,就属他闹得最欢。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大刀,虎虎生风地往正堂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