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木桌上的香炉燃着安神香, 隔着山水屏风,另一边是绯色幔帐,屏风外不远处摆放了一架古筝。

  “小姐,您这么好看, 都不需要奴婢特意打扮, ”凌儿看着铜镜中的女子, 笑道:“小姐真是比仙女还要好看呢。”

  铜镜中的女子三千青丝散落,不施粉黛的面容却尽露风华,细长的柳叶眉如远山烟雾,含情的柳叶眼如含了半汪秋水, 微翘的琼鼻下是点点绯色的唇, 倒真是应了眉目如画这个词。

  凌儿看着女子内心无奈叹了口气,美则美, 就是眉目之间带了淡淡地忧愁显得有些病态, 否则,一定比仙女还好看, 虽然她没见过仙女长什么样,但看到她家小姐, 她想,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涟漪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道:“不必如此麻烦, 凌儿, 帮我全挽起来吧。”

  “小姐,”凌儿欲言又止, 她想说些什么, 但她毕竟只是奴婢,便道:“那为小姐梳一个最近新流行的芙蓉发髻吧。”

  涟漪淡淡应了声, 便再没言语。

  凌儿的手灵巧,没一会儿,一个精致带点仙气的发髻便映入眼帘,凌儿笑道:“小姐,您看如何?”

  涟漪听凌儿开口才将视线移到铜镜中,她看了眼镜中的人,伸手将一侧的步摇取掉。

  “小姐,您怎么取掉了芙蓉步摇啊,”凌儿有些无奈,“那可是整个发髻最好看的部分。”

  “不用了,反正也没有人看,”涟漪站了起来,她缓步走至古筝前,道:“凌儿,你下去休息吧,我早上不饿。”

  “这……”凌儿有些为难,最后无奈地退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涟漪垂下了眸子,她轻抚着面前的古筝,清脆似流水般的声音缓缓流泻而出。

  这架古筝是她母亲的。

  苏柔生前才情双绝,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更是无数才子的梦中情人,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引得无数人追捧,要不是苏柔与许盛云从小指腹为婚,许盛云倒还真娶不到苏柔此等女子。

  涟漪到京畿已有三年,三年来她什么也没有学会,只有古筝勉强能拿得出手。

  每次弹起古筝,都能使她想起风染,想起风染为了让她走,在她茶水里下了迷药,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想到这,她就很生气。

  没多久,传来一阵敲门声,涟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进来吧。”

  “姐,”许昭得到允许推开了门,说道:“你怎么又不吃早膳,你都快瘦得没人样了。”

  他走到屋内搬了个椅子坐到涟漪旁边,道:“姐,你看看我嘛。”

  涟漪无奈看了许昭一眼。

  许昭看见涟漪惊道:“姐,你怎么又把头发扎了起来,你已经和那个粗鄙农女没关系了,休书她都给你——”

  “住口——”涟漪眸子带了点冷色,她看着许昭,一字一句道:“那不是休书,我不认,它就不是休书。”

  “那你怎么不找她问清楚,”许昭撇嘴道:“问个清楚,主动休了她,说什么我姐也不能是被休的啊。”

  “我不去,”涟漪站了起来,道:“你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许昭明白涟漪不肯找风染问清楚的原因,她姐就是执拗,宁愿骗自己也不肯面对现实,他无奈道:“姐,我错了,别赶我走嘛。”

  涟漪心软,听见许昭服软便软了下来,没再说话。

  “姐,”许昭上前,他拉着涟漪的袖子,笑道:“我听说若清酒楼又上了几道新菜,走,我带你去尝尝。”

  涟漪道:“好,待我拿个面纱。”

  “还拿什么面纱啊,我姐这么漂亮。”许昭小声嘟囔着,但是没敢说出口,因为他一旦说出口,涟漪可能就不去了。

  等涟漪收拾好许昭已经备好了马车,他将涟漪扶上车,嘱咐好车夫,便骑了自己的烈焰红马,他走在前面,路上行人一见是他,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刚进若清酒楼,酒楼掌柜的便看见了许昭,他立刻跑着过来,脸上的肥肉笑得发颤,道:“昭世子,您来了。”

  许昭扶着涟漪,他看向掌柜,道:“来间上房,再把你们这最新出的菜都上一遍。”

  “好嘞,雅间一直为您备着呢,”掌柜转头看向下人,道:“赶快带昭世子进兰雅间。”

  “是。”一名小二跑着上前,对许昭道:“昭世子请先走。”

  许昭刚带着涟漪上楼,楼下立刻讨论了起来。

  “这个女子是谁啊?”

  “看不清脸,但是看背影给人感觉好仙啊。”

  “这会不会昭世子的小妾?”

  “不可能吧,这女子看着年龄比昭世子大啊。”

  “大又怎么了,但是人家长得好看啊。”

  “你们刚才看见没,这女子梳的是妇人发髻。”

  “看到了,真好看。”

  “原来真有不看脸就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子。”

  ·

  许昭在等菜的空闲与涟漪闲聊了几句,涟漪在一旁默默听着没说话。

  “姐,你喜欢吃什么菜?”许昭笑道:“酸甜辣?”

  涟漪看着窗外,道:“都可以。”

  “哦,”许昭沉默了一会儿,道:“姐,我快要去边疆了,但是留你一个人我又有点不放心。”

  涟漪听到这抬头看向许昭。

  许昭叹了口气,道:“边疆秃子越来越猖狂了,我…想去帮父亲。”

  “许昭,”涟漪鼻子一酸,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许昭摇头,道:“要是父亲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姐,你好好待在府里,哪都不要去,有李伯在府里,他会护你周全的。”

  许盛云三年前将涟漪接回京畿,只待了一个月便走急匆匆地走了,涟漪至今为止还记得许盛云对她很细心的呵护,她的父亲,是位大将军,长年在外,守卫疆土。

  涟漪想到这便释怀了,柔声道:“许昭,早日回来。”

  “嗯。”许昭看了涟漪半天,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可能和父亲一样,常年都不会再回来了,他之前想给涟漪再找个良配,但是涟漪不愿意,便只好就此作罢。

  许昭说完这件事之后立刻转了话头,此刻菜也上来了,许昭又说笑着和涟漪讲了一些京中趣事,涟漪没在意,一如既往地听着许昭说话。

  翌日。

  涟漪一大早便起来去了普善寺,她去的早,到寺庙时,里面没有多少香客,因此她很快就求取了平安符。

  当她回到王府立刻去了许昭的住所,凌儿紧紧跟在涟漪身后,涟漪走得快,她几乎要跑才能跟上。

  涟漪手里握着平安符,她满心期许地敲了敲许昭的门,可是半晌都没有人回应,就在涟漪准备打开门时,李伯叫住了她。

  涟漪激动道:“李伯,我有一件东西想给许昭。”

  “世子啊,”李伯看向涟漪,道:“世子昨天就已经走了,小姐,世子他没跟您说吗?”

  “我……”涟漪沉默了好久,道:“没有。”

  “那应该是怕小姐您担心,所以就没有说,”李伯笑道:“小姐,您想给世子什么东西啊?”

  涟漪握紧了手中的平安符,轻声道:“没什么,谢谢李伯。”

  “小姐您可千万别跟我说谢谢的话,老奴受不起,”李伯道:“世子走之前让老奴好好护着小姐,小姐,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老奴一定给您办到。”

  “没有了。”

  许昭走的突然,涟漪回到自己房间便让凌儿下去休息了,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精致的妆容,仿佛做梦一般。

  她趴在梳妆台上回想起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恍若弹指一瞬,每天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回想起往日,涟漪很不解,风染究竟喜不喜欢她,若是喜欢,怎会给她写休书,若是不喜欢,那为何每次都要拿命护她,为何小时候那么喜欢她亲近。

  想到这里,涟漪脑子便有些疼,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在梦中,她又回到了平凡村,只是一个平常的晚上,她像往常般回家,风染已经为她烧好了沐浴的水。

  涟漪先沐了浴,沐浴完之后的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睡觉,而是坐在床上等着风染回来。

  差不多等到了亥时,涟漪看着进门的风染立刻跑了上前,她问道:“小染,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风染没有回答,而是慢慢靠近她,涟漪眸中闪过不解,不过她来不及多想,下一刻风染便按着她的后脑亲了上去。

  涟漪睁大了眼睛,风染从未亲过她的嘴,为何今天会这样,还没待她多想,风染忽然撬开了她的唇齿,捉住了她的舌尖。

  像是为了惩罚涟漪的不专心,风染还轻咬了一下涟漪的唇,涟漪很快反应过来,她揽着风染的脖子,回应着风染的亲吻。

  从亲吻到床上,风染都游刃有余,涟漪在紊乱的呼吸中回过神来,她抓住了风染脱她衣服的手,偏执地问道:“小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风染的嘴动了动,涟漪听不见便凑近去听,可是当她一动,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涟漪坐起身子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她脸几乎快红透了,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但是,她好想风染。

  自从做了那个羞耻的梦之后,涟漪便再也没有梦见过风染,她努力回想着和风染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越想就越难受,因此便刻意不去想。

  凌儿为了给她解闷,经常会说一些京中的趣事给她听,涟漪虽然感觉不怎么好笑,但还是会扯一个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直到从边疆传来了战事,瓦国对安国宣战了。

  原本瓦国只是时常入境骚扰,但这次却是直接对安国宣布开战。

  京畿中百姓时刻关注着边疆战事的消息,涟漪在府内也有些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