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雷雨想给阿瑶庆贺生辰。

  只是她却没有理由去, 哪怕买了礼物,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送出。

  所以她便撺掇起母亲来:“娘, 既然快过年了, 咱们年货是不是该置办了?搬了新家头一年, 春联窗花什么的都得准备啊,图个喜庆嘛。”

  母亲听了连连点头, 觉得刘雷雨说的有道理,还跟刘雷雨商量起年货的清单来。

  刘雷雨这时候就全顺着母亲的话说, 只要母亲提起来的东西, 她一概都说要买的。

  年货少不了就是吃食占大头,母亲有一手好厨艺,然而以前日子过的穷苦连混个肚饱都难, 也没有施展厨艺的时候。

  母亲心里觉得亏欠了刘雷雨, 便想要趁着今年过年给刘雷雨补一补。

  既然说到要做饭,办年货买食材是一桩,另一桩更要紧的就是得有灶。

  竹楼里不方便生火,如今她们做饭还是用的虎窝那边的火塘。

  母亲想要趁着年前, 在竹楼外面避风处砌个土灶,到了腊月廿四祭灶神那天,她们也煮上一碗甜甜的红豆饭,敬一敬灶王老爷。

  这个建议真是正中刘雷雨下怀。

  她装作不经意的跟母亲提起:“阿瑶生辰好像就是廿四那天。”

  接下来的话说的就顺理成章了,刘雷雨一个劲的把陈家阿爷和阿瑶两人一顿夸,说今年能挣了不少银钱过个好年,全要多亏了陈家爷孙俩的帮衬。

  眼下要过年了, 她们也该有点表示。

  不妨就趁着廿四阿瑶的生辰,由母亲出面给阿瑶送个生辰礼吧。

  母亲听了觉得刘雷雨的话有点道理,只是往年她们跟陈家从没有人情往来,她现在贸贸然给阿瑶送生辰礼,会不会让人误会了。

  刘雷雨心说她就是怕误会才来找娘求助呢,要不然她就自己送了。

  只是表面上她装的一本正经,说送个贺礼而已,也不可能声张搞得人尽皆知,哪里就能让谁误会了。

  母亲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等到了集市上再看。

  刘雷雨一看没办法了,她总不能催的太明显,反而叫母亲看出来是她别有用心。

  第二天母亲就拉着刘雷雨砌土灶,第三天又搭了个简易的竹棚充作灶间,还从溪边搬回来平整的石板,砌了个有模有样的灶台。

  到了第四天,母亲又想起来她家还有另外一个成员:刘雷雨买的那头母驴。

  她们娘俩搬了新家,把母驴还留在虎窝那边,也不合适。

  于是给驴子搭驴棚又用去一天。

  刘雷雨从早到晚被母亲指挥的团团转,挖河泥和泥巴摔泥砖砌土灶,砍竹子打草帘搭竹棚忙的脚底抹油。

  然而比干活更让她劳心伤神的是一天天过去,廿四可马上就要到了呀!她急呀!

  终于到了廿一这天一大早,刘雷雨等不了了。

  一大早睁开眼,她就跟母亲摊了牌:“娘,我前些天遇到一桩事情,恐怕必须要进城去处理一回。”

  刘雷雨把陈心瑜要求她为其提供膝杖草块根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母亲一听,脸色当场就变了。

  “她可是发现了你有灵田?”

  “那倒没有。”刘雷雨急忙摇头,这个秘密暂时还是安全的:“陈家的小姐是认为我找到了培植膝杖草块根的法子。”

  她将自己谎称“山里有个出产膝杖草的峡谷”的事儿告诉了母亲,并将自己这阵子以来所做的种种准备也都和盘托出。

  末了,她跟母亲说了自己的打算:“陈家小姐来找我合作,虽然是威胁,但手段还算温和。我并不打算眼下就与她彻底翻脸做对,所以我觉得我其实是可以答应她的。”

  刘雷雨一开始并不想把陈小姐拿阿瑶作为把柄,威胁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但母亲为人处世比刘雷雨老道的多,她直接就从刘雷雨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按你所说,那膝杖草块根,对于陈家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东西,陈小姐怎么可能还给你机会选择是否合作?你是不了解这些大户人家,普通老百姓的性命,在权贵的眼中,贱如草介。”

  母亲直接指出了陈小姐的身份:“你说她在陈家医馆里,是以毁容的面目出现,而来找你谈合作却是用自己的真面目,这倒还说明这陈小姐尚有几分真心,至少说明她愿意把自己的把柄也交到你手里,换你一个心安。”

  “是吗?”

  见刘雷雨不懂,母亲便给她详细解说。

  那陈小姐在陈家需要毁容掩人耳目,说明她在陈家目前还不自由,身上肯定有重重限制,导致了她必须要把自己藏起来。

  若是刘雷雨反咬她一口,大可以把她假扮毁容的事情闹出来,不管这事情能闹成什么样,至少能给这位陈小姐添堵。

  母亲看着刘雷雨懵懂的模样,心头却泛起了一些沉重的往事。

  权贵之家行事,从来不可能会讲究“平等”。

  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来说,想要什么东西,花钱买就是给了天大的荣幸。

  那陈家压根都不需要陈小姐出面,随便派个管事找到刘雷雨头上,若是刘雷雨识相,就赶紧把所知所得全数双手奉上,说不定能换来一点赏银;若是不识相,卖身契一签,连她刘雷雨的小命都成了陈家的。

  冤吗?恨吗?

  那你刘雷雨又能如何?去官府告吗?

  官府大门往哪里开知道吗!

  这就是世道。

  母亲脸上神情冰冷一片,她不愿意再回想下去,伸手摸了摸刘雷雨的头。

  “雷雨你跟娘说实话,那陈小姐送了你那么大个把柄,她到底在你这里又发现了什么?她拿了什么来要挟你,才笃定你不可能反咬她?”

  刘雷雨隐藏的那点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母亲戳穿了。

  她嗫嚅着承认:“阿瑶,陈小姐盯上了阿瑶。”

  其实刘雷雨开口前,母亲就早已猜到了。

  卖块根的生意,是刘雷雨与阿瑶一起做的,陈小姐要找上门来,不可能单单就放过了阿瑶。

  刘雷雨说完看向母亲,她这样说,就是把自己跟阿瑶绑在了一条船上。

  “若是陈小姐只找了我一个人,娘我哪怕带着您远走高飞,逃了也就是了;但是阿瑶她……”

  刘雷雨的心意母亲明白,她也做不出自家逃命去,扔下阿瑶一家子顶罪的事儿来。

  见母亲点头称是,刘雷雨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些。

  对于陈小姐的要求,她其实已经有了陈算。

  答应是肯定要答应的。

  正如母亲所说,陈家势大,她与陈小姐作对,是必败的。

  更何况,自己连女儿家的身份都已经被陈小姐识破,万一对方当真计较起来,连母亲都要被连累。

  刘雷雨舍不得这山中安稳宁静的生活,更舍不得母亲再受一点苦痛折磨。

  所幸陈小姐的三年之约,要的仅仅是刘雷雨为其提供膝杖草块根,而不是“培植膝杖草”的方法。

  刘雷雨有灵田,要多少块根都不愁。

  只是母亲听见刘雷雨这样说,脸上的愁云不减反增:“雷雨啊,你若是一直借助灵田,那真到了三年约满,那陈小姐万一没能自行钻研出膝杖草培植之法,到时候她反口向你要,你可怎么办?”

  刘雷雨一听,脸上立即装出胸有成竹的模样:“娘,这一点你更加不要担心,我早已经安排好了。”

  她早些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山中各处播撒膝杖草籽,这一点母亲也是知道的。

  刘雷雨当着母亲的面夸下海口:“我秋末时种下的草籽,前些日子我一直留心查看,有些已经生根发芽了;只是这会儿时节不对,那膝杖草不耐寒,一进隆冬又冻死了;我只需要等到来年开春再过去补种,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草籽不行我就移栽幼苗;幼苗不行我再移栽成株,等到这双峰山里野生的膝杖草又长成漫山遍野的模样,那陈家还会盯着我不放吗?”

  母亲听了若有所思,但并没有再出声反驳。

  刘雷雨只当是母亲被自己唬住了,她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她自己知道,这些在山里种膝杖草的漂亮话,都是她现编出来安慰母亲的,实际情况是她先前撒下去的所有膝杖草籽,一点动静都没有生出来。

  刘雷雨安慰自己说都是时节不对,不能着急,等到来年开春就好了。

  不管怎样,眼下她也只能等了。

  不过有一件事不能等,阿瑶的生辰啊,就在后天!

  刘雷雨跟母亲说完了话,拉着母亲就要出山去。

  然而母亲上下打量了刘雷雨一番,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你真打算就这么去?你上一回沐浴是什么时候,自己还有印象吗?”

  那可真是没什么印象了。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刘雷雨脸上一红。

  她跟母亲连日来又是盖房子,又是打草帘,活计干的又忙又累,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身上头发上脏的没个模样。

  之前没有砌土灶,虎窝里也没有沐浴的条件,娘俩只能烧一盆热水,解了衣服用布巾擦擦。

  母亲没说时刘雷雨还不发觉,这会儿她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只觉得一股汗酸味儿直蹿鼻子。

  看她那傻样,母亲忍俊不禁,她拍了拍刘雷雨:“趁着今儿天气不错,咱们去一趟山里的温泉吧!”

  双峰山的深山里头有一处温泉,往年刘雷雨跟母亲也都会去泡澡。

  刘雷雨盘算盘算,今儿廿一,去温泉加上泡澡,来回得一天,出山一天,进城给阿瑶买生辰礼一天,廿四那天正好来得及。

  她立即一口答应下来:“好嘞!娘,咱们这就出发?”

  看刘雷雨猴急的模样,母亲一下就被都笑了。

  “总得收拾些换洗衣服吧,温泉来回路途遥远,吃食也得准备一些;山中的野兽怕人,平时都会避着人走,但冬日里山中食物不好找,说不定就会碰上因为饿过头而出来找麻烦的家伙,防身的家伙也得准备。”

  母亲一项一项的数起来。

  刘雷雨这会儿乖巧的很,母亲说的她都记下来,能准备的随手也都准备起来。

  反正不管要带多少东西,都可以存进灵玉空间里头,不用自己拿着,还是很方便的。

  直到母亲说起野兽时,刘雷雨猛一激灵,才想起来她遇到狼的事情也没来得及跟母亲说。

  怪她前几天赶回来时,把自己收拾的太利索了,母亲什么也没看出来。

  后来就一直忙着盖房,太累了每天倒头就睡,什么心思都忘到了脑后。

  然而这事儿确实不能隐瞒的,温泉在深山里,遇到狼群的可能性比外头更大,刘雷雨必须得提早提醒母亲,做个准备才是。

  等刘雷雨跟母亲一开口,母亲吓得连手里的东西都掉了,立马跑过来拉着刘雷雨左看右看:“你有没有受伤?怎么到今天才跟娘讲?”

  几个字都没说完,母亲就红了眼眶,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后怕。

  刘雷雨连忙笑嘻嘻说她一点事都没有,油皮都没擦破,轻而易举就把狼打死了。

  母亲当然不信,但刘雷雨身上确实没有伤疤。

  刘雷雨冲母亲吐吐舌头,说着孩子气的笑话哄娘开心:“娘,不如你教我习武吧,我觉得我应该很有天份,你看我赤手空拳都能打死一头狼,往后等我练成了盖世神功,什么野狼野虎,一拳就能撂倒一头!”

  母亲明明看穿刘雷雨在撒谎,可这孩子也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吧。

  她一把将刘雷雨紧紧搂进怀里,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刘雷雨感受到母亲胸腔的剧烈起伏,她伸出手,在母亲后背轻轻拍了拍,就像小时候母亲安慰她一样。

  母亲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松开刘雷雨:“你说得对,是得把习武再给你捡起来。小时候原本也教过你,那时你娇气得很,稍微让你活动活动,就要哭鼻子,娘那时就是对你太惯了!”

  “我哪有!”刘雷雨赶紧争辩:“我小时候是身体不好,哪里有哭鼻子嘛!”

  娘俩斗着嘴,说着笑着出了门。

  随着人声逐渐远去,山中又恢复了宁静。

  只见一片绿林深处,藏着一座裹满草帘的小房子,屋门紧闭,主人并不在家。

  然而屋旁的土灶内,柴烬尚有余温,灶上的铁锅中更温了半锅热水,主人家大约走得匆忙,忘记把水舀出来。

  旁边驴棚里,一头百无聊赖的驴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面前的干草,它自从被刘雷雨买回来,整日里也没什么事做,就站着看看风景。

  大概是太无聊了吧,过了一会,母驴自己抬起头“恩昂”的叫唤了两声。

  “来了来了!”一个人声远远地回应了驴叫。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人影飞奔着从远处往驴棚的方向跑来。

  原来是刘雷雨。

  她跟母亲走出去好一会,才想起来她们家还有一个成员被丢下了。

  山中豺狼蛇鼠都有,她家又没起院墙,驴子孤零零留在驴棚里没人照应,万一叫野兽抓走填了肚子,那可就损失太大了。

  再说,刘雷雨还没来得及给母亲展示展示她骑术方面的天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