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热令人烦躁不安, 新房内外婢女们放轻脚步,丝毫不敢大意,绝义倒挂在树上嘴里念念叨叨, 白露白霜进进出出忙得不停,青莞躺在树下逗弄伺候她的小婢女, 小婢女眼眸含唇,笑得花枝颤颤, 青莞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绝义终于忍不住,从树上跳了下来赶走小婢女,踢歪了一盘子吃食, 眼瞪得如铜铃, “可知羞耻二字?”

  青莞挑了媚眼, 眼波春水, “我不识字。”

  绝义一怔, 被这么无耻的回答惊到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青莞看了眼盘子里的吃食,捡了鸡腿来吃, 笑吟吟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何必那么拘束古板,你想想,人生短暂, 苦也是那么多年,乐也是那么多年, 何必要苦呢, 不如快活些。你说, 对不对?”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绝义开始心智不全了, 盘膝坐下来看着面前娇媚的女子,随手拿了鸡腿吃。

  青莞狠狠地咬了一口,看着呆子说道:“你想想啊,生活那么苦涩,何必让自己不高兴。你要多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小姑娘那么漂亮,何不多看一眼,一亲芳泽,啧啧啧,香不香?”

  绝义慢慢地咀嚼鸡肉,想起殿下的美,想想其他殿下的娇俏,呆呆点头,然后触及青莞一张一合的唇角,不由一呆。

  继续吃鸡肉。

  “对啊,喜欢谁就应该去追求,或许人家也喜欢你。”

  “那刚刚那个婢女喜欢你吗?”

  “不喜欢。”

  “那你为何调.戏人家。”

  “因为她长得好看呀。”

  绝义再度陷入狂风暴雨中,猛地一回神,迷离的眼神被嫌弃取代,蹭地站起身丢了鸡腿,骂道:“无耻。”

  “对,就是这个感觉,继续骂,我无耻又怎么了,我活得高兴呀。”青莞妩媚动人,眉梢眼角皆是风流肆意,如牡丹娇艳,她抬手挑了挑绝义的衣摆,掀起阵阵波浪,“瞧,我就喜欢你被调戏后义愤填膺的神色,红若桃夭,多好看。”

  “你……”绝义哑口无言了。

  青莞心中舒坦极了,正义廉耻有什么用呢,不如自己快活些。

  “你可以走了,说不过我,就走吧。”

  “我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你这么无耻……”

  “打住,绝义侍卫,我给你引荐一个更无耻的人,如何?”

  “谁?”绝义脱口而出。

  青莞说道:“林新之,看病不给钱,嫖.娼不付钱。”

  绝义面红耳赤,“关你什么事呢?”

  “那我关你什么事?”青莞也惊讶了,不管更无耻的人,管她这个稍微无耻的人做什么。

  绝义义正言辞挺直脊骨,说道:“因为我的职责是保护院子里的姑娘们,你不该碰她们,你可以出去调戏别人。”

  “行,我出去玩啊。”青莞立即起身,“记住啊,你们主子病了不要找我啊。”

  “不行,你得留下了,算了,你自己玩吧。”绝义跺脚了,转身又跑回树上倒挂着,一副后悔莫及的姿态。

  青莞冷哼一声,唤来小婢女继续开始说笑。

  这一幕恰好被窗下的溧阳看到,裴琛病了,高热不退,裴铭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准出去,府内的事情骤然多了起来。

  院子里归于平静,屋内的呼吸声就显得有些急促,溧阳回身去看,裴琛小脸通红,高热不退,额头上的白色帕子都已经掉了。

  她走近捡起帕子放入水中,片刻后捞起再放在裴琛的额头上,一时间,心被高高的吊了起来。

  如今的处境,让她进退维艰。裴琛要的爱,她给不了。她可以给裴琛权势富贵,唯独情爱给不了。

  可裴琛不要她能给的,专门要她给不了,当真是强人所难。

  思考的片刻里,青莞进来了,手中托着药碗,笑吟吟,衣袂翩飞,崭新的衣裳衬托得她娇俏亮丽,她笑着同溧阳说话:“您给的衣裳真好看。”

  “是你本来就好看。驸马何时退烧?”溧阳笑不出来,忧心忡忡。

  “快了,最晚今晚,她的体质差了些,我的药轻了些,就这么简单。你要知晓,药重了容易死人。”青莞絮絮叨叨解释着,将药碗递给溧阳公主。

  溧阳无法体会青莞的轻松,接过药碗,和青莞一道将裴琛扶了起来,合力将药喂了进去。

  好在裴琛会吞咽,吞了大半碗,青莞轻松道:“你看,她就是失血过多引起的高热,自己会吞药,下回不要想不开了,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一月一回,不算多。”

  溧阳羞得抬不起头来,青莞眨眨眼,高高兴兴地走了。

  到了晚上,裴琛就退烧了,只没有醒来,溧阳的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青莞无奈,行针催醒。

  人醒了,只是没什么精神,眼神漂浮,溧阳亲自照顾她擦洗喂粥。

  裴琛昏昏沉沉,只觉得身子一凉,接着是滚热的毛巾贴着自己的肌肤,熨帖舒服极了。她努力睁开眼睛,溧阳的容貌近在眼前,她伸手去抓,不知怎地,手怎么都抬不起来。

  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吸走了,一双手更若千斤重。她拼命努力抬起手,可最终被一片黑云覆盖。

  擦拭过后,溧阳也是疲惫不堪,自己坐下来松了口气,东方露出白,又是一夜过去了,再过几日就是鬼节了。

  溧阳犯困,索性上床榻与裴琛一道躺下,贴着裴琛安睡也不觉得热,裴琛就像是夏日里解暑的冰块,让人舒服又惬意。

  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外面声音嘈杂,似乎是有人在吵架。

  同时,裴琛也醒了,两人对视一眼,来不及说话,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你不知廉耻。”

  好像是林新之。

  “我不知廉耻与你有什么关系?”这句话是青莞的声音。

  “你肆意调戏婢女,公主面前,岂有你放肆的余地。”

  “哎呦,调戏婢女,我去调戏驸马,公主都不会说什么,你急什么呢。癞□□裹着草,你当你是青蛙呢。”

  裴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溧阳亦是忍着笑,两人都没有说话,继续听着这场对驳。

  “我是青蛙,也比你这只不要脸的狐狸强。”林新之气急败坏。

  “哎呦呦,听听我们林大人的话,我是狐狸又怎么样,我乐意,我可以一脚踩死你这只青蛙。”青莞显然手到擒来。

  突然就没声了。

  裴琛贴着溧阳的肩膀,手不自觉摸到她的手臂上,裴琛的手很凉,溧阳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裴琛一颤,出乎本能就要收回来,而溧阳不肯,她有些受宠若惊,而溧阳只朝她一笑。

  片刻的安静后,外面又响起了声音,是青莞:“林大人不说话了,看病不给钱好意思穿官袍吗?我若是陛下就扒了你身上的官袍。”

  “分明是你算计我。我为何中毒,你为何刚好路过。”林新之气疯了。

  裴琛微眯了眼睛,有些惬意,有些舒服,又有些得意,生病真好,殿下的的贴心照顾让她飘飘欲仙。

  裴琛在享受中,外面吵得愈演愈烈,却无人出来阻止,就连绝义也为青莞鼓掌叫好,气得林新之连她一起骂。

  床榻上两人兴致勃勃地听着,心思一致:这个瓜真香啊。

  互骂一通后,林新之不敌青莞便吵着要见溧阳公主殿下,溧阳这才慢吞吞起床,随意披了一件外裳就推开门。

  好家伙,门外至少站了二三十人,随着门开,立即作鸟兽散,逃得干干净净,就连绝义都倒挂在树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溧阳将林新之请了进来,青莞高傲地抬起下颚,趾高气扬的要离开,溧阳唤住她:“驸马的眼睛好像能看见了,你去瞧一瞧,林大人,我们去书房说话。”

  林新之冷冷地哼了一声,青莞怼道:“青蛙哼哼哼,害虫吃不停。”

  林新之:“……”

  溧阳扶额,领着林新之离开卧房,青莞入房替裴琛诊脉。

  简单诊治后,青莞松了口气,“祖宗啊,下回别自残了,有这么好的美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裴琛没说话,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青莞的笑容,丹凤眼略显凌厉,柳叶眉英气,五官偏异域风情,她的父母必有一人不是大周人。

  “三娘,你的母亲是南疆人吗?”

  “你很聪明呀。”青莞并不隐瞒,“我的母亲是南疆逃奴,逃至边境被我父亲所救。我父亲是边境小吏,救了母亲后,被上峰发现,令我父亲交出母亲。我父亲不肯,被处死了。母亲逃往内地,遇到我养父,母亲走了说去寻我父亲,一走未归。”

  裴琛震惊,原来青莞的姐姐不是她的亲姐姐,而是养父的女儿。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很讲义气。”

  “我不讲义气,她们对我好罢了,礼仪廉耻有何用,活着就好。”青莞站起身,收好药箱,转身之际,脊骨坚强。

  裴琛抿了抿唇角,心中甚为佩服。

  青莞走后,白露捧着药过来,裴琛忍着苦涩一饮而尽,白露悄悄说道:“那边有了动静,送出去几封信,我们截获了,分别是给几位世家公子的。”

  裴琛颔首,“信照旧送出去,名单给我。莫要打草惊蛇。”

  白露小心应下了,转头出去找名单。

  须臾后进来,将名单小心翼翼地交给裴琛,“姑娘,你想怎么做?”

  “自然要一一剪除,你吩咐其他人盯着这几人,等事毕后,我自然有赏。”裴琛有气无力,抵唇轻咳两声,肺腑都跟着疼了起来。

  白露皱起了眉头,闻言不敢多说什么,而是谨慎地退了出去。

  这时,白霜端着燕窝粥走进来,裴琛强撑着不适吃了大半,接着倒下来昏昏欲睡,再度陷入昏睡中。

  睡了半日,溧阳回来了,坐在窗下看书,手中摆着一张纸条,风忽而大了,似有不详之兆。

  她凝神须臾,背后响起咳嗽声,她立即起身去看,裴琛醒了,咳得不停,面色通红,似是极为痛苦。溧阳走过去,轻拂她的背,“你终于醒了。”

  “殿下……”裴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侧躺在床上,显然有些惊讶。

  “嗯,我一直都在呢。”溧阳轻声迎合,手上动作极为温柔,接着摸摸她的后颈,力道轻柔,渐渐地让人缓解不适。

  裴琛半伏在枕畔,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皮肤雪白晶莹,耳朵显得小而巧。溧阳伸手揪住她的小耳朵,揉了揉,裴琛骤然睁大了眼睛,“揪耳朵不是长辈对晚辈才能做的吗?你十八岁,我十七岁,没有差辈啊。”

  裴琛心里疯狂叫嚣,我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女儿,你不要揪了……

  溧阳想了想,说一句:“我就是看着它可爱罢了,它一抖一抖,我就想摸一摸。”

  裴琛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溧阳忍不住笑了出来,裴琛立即改为瞪着她,“你调.戏我。”

  “那又如何?”溧阳反问,语气认真又诙谐。

  裴琛顿时哑然,仿佛被捂住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喜欢,我知道。”溧阳忽而改了语气,低沉而凝重,但异常认真。

  简单六字让裴琛浑身一颤,她抬首望向平静的女子,秀美雅致,同时,溧阳也看着裴琛,溧阳慢慢地凑到她的面前。

  溧阳闭上眼睛,轻轻地碰了她的唇角。

  裴琛眼眸亮如星辰,定定的不知所措,然而眼中的喜悦骤增,殿下亲了她。

  殿下亲了她……

  “裴琛,我们一起好好活着,我若为帝,必立你为后,今生今世,只有你一个皇后。”溧阳淡淡一笑,矜持中又有几分羞涩,修长的玉颈裹上粉色的薄纱,朦朦胧胧透着倾城美丽。

  裴琛一头栽进了溧阳带来的漩涡中,不知挣扎,一味沉沦。

  而溧阳扶着她慢慢地躺好,动作照旧轻得不能再轻,“裴琛,我对你是用心的,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用心。你做什么也希望与我说一声。”

  “嗯,我想除去兵部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裴琛被诱得脱口而出,说出自己都惊讶了,紧张得咬舌。

  美人计。

  溧阳笑了,冷淡的面容上绽开笑容,“嗯,我也正有此意,我来做,你休息一段时日,至于裴铭,你只能将他逐出裴家。我看过他当值的记录,谨慎细致,并无错处,你没有理由动他。”

  “这么一说,我与殿下心意契合?”裴琛喜得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看着呆若木鸡的人,溧阳如何不笑呢,只觉得心酸,怜爱般握着她的手,“裴琛,莫要分神了,以后当有用得上你的时间。”

  “好,我休息。”裴琛急忙闭上眼睛,努力放平呼吸,做出一副我很听话的模样。

  溧阳舒心,握着她的手没有放,骤然间有一种天地间她二人相依为命的感觉。

  裴琛爱她,她珍惜裴琛的命,如此便够了。

  爱是奢侈之物,她不配拥有。

  想通后,溧阳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有人与她一同承担,万幸之至。

  黄昏时分,电闪雷鸣,乌云密布,天气骤然就黑了,云层翻滚,片刻后,暴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

  下了一夜,溧阳去上朝,裴琛休息。

  下过一阵雨,天气凉快许多,院子里落叶多了不少,婢女们清扫落叶,扫除积水。

  忙忙碌碌半日,裴琛醒了,下床走动,白露扶着她到外间透透气,出门就看见和婢女叽叽哇哇的青莞。

  裴琛问白露:“她最近都是这样吗?”

  “三娘挺有趣的,奴婢也喜欢她。”白露道。

  裴琛唇角抿了抿,睨了单纯懵懂的小丫头一眼,摇摇头,将青莞找来。

  “三娘,府内都是些要嫁人生子的小姑娘们,不合你口味,要不,我给你银子,你出去玩吧。”

  “你怎么那么好?”青莞狐疑。

  裴琛无奈,“我是在保护我府内的花朵们,免得被你辣手摧残。”

  青莞怔怔地看着她,“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主子呢。”

  “是吗?”裴琛嘲讽自己,暗道你怕是没见过我狠辣的一面,前世我曾杀了数百名下属。

  裴府静悄悄的,很是安静,裴琛在园子里走动须臾,在池畔坐下,让人取了鱼竿,准备捉几条胖嘟嘟的鱼儿吃。

  清蒸红烧还是糖醋都可,顺势给太后送一份过去。

  她想得很美好,奈何忘了池塘是刚挖出来的,别说是鱼,就连水草都是刚洒进去的。无奈,她只好转去了老屋那边的小池。

  一番折腾下来,裴琛觉得累的慌,索性拿了渔网来兜鱼,锦鲤都被捞了上来,最后,分了几条送入宫里,给几位公主送了些许,剩下的清蒸红烧糖醋都用上了,最后熬了葱丝鱼汤。

  待溧阳归来,一桌子鱼肉,裴琛拉着她坐下吃饭,“我钓的鱼。”

  “你今日精神好了。”溧阳淡笑,裴琛亲自给她盛了鱼汤喝,又说道:“鱼汤滋补,你试试。鱼肉鲜美,也是不错的。太后给我一本养生的册子,日后我们也养生,多活几年。”

  “你被太后洗脑啦。”溧阳无奈。

  “可太后如今活得就很健康。”

  “那是因为她比先帝年少,两人本就不同岁,小了整整十岁。”

  裴琛恍然大悟,眨了眨眼的功夫就被溧阳拉着坐下,将她给自己盛的鱼汤推到她的面前。裴琛扬唇低咳,不觉侧身避开,溧阳没有避讳,而是给她理了理襟口,“裴铭已送入裴氏宗家那里,我也找到了刘舒会裴家枪的证据,两人是拜把的兄弟,证据确凿。”

  “你什么时候办的?”裴琛惊讶。

  “想办的时候就办了。”溧阳起身给自己盛了鱼汤,面上显出浓浓倦意,她生出一双细眸,微笑间眼梢微弯,可笑意不显,朦朦胧胧,猜测不透,总给人一副高深莫测之意。

  裴琛不问了,低头喝鱼汤,殿下自小聪明,知微见著,那日擂台赛后应该就有所准备了,且她的人脉比自己的人脉广,做事更为迅速。

  两人各自沉默,不再言语,直到静静地吃过晚饭,两人坐在院子里透气。

  溧阳说起了外间的趣事,裴琛静静听着,月上梢头,夜色静谧,朦胧的光自薄纱中缓缓透出,时辰过得飞快,突然间至亥时。

  “小八的毒已除清了,凶手也捉到了,是她身边的宫娥被人买通后下毒,好在小八不贪吃,一块点心吃了一半。”溧阳的语气轻而缓,似是在说着家常小事,过于懒散显出她的心情。

  裴琛在猜溧阳将小八只当做妹妹,当做责任,而没有亲情。

  裴琛倦了,靠在她的肩膀上,听着心跳声,她没有表态,亦没有说话,只默默地阖上眼睛,睡过去了。

  溧阳说了许久话,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低眸去看,那人已闭紧了眼睛,修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显然睡过去多时。她没有动,而是转首看着明月,继续说道:“即将到鬼节了,熙儿,你常问我鬼节能不能看到鬼。我说捉鬼道士能看到,你便去找捉鬼道士。”

  那年裴熙捉来十数个捉鬼道士,裴熙只有八岁,她跑便京城去找鬼,吓得捉鬼道士见她就跑。

  鬼节当晚,孩子们早就睡了,她偏偏要去找鬼,领着十个捉鬼道士布阵。捉鬼道士摆设灵坛,轰轰烈烈地闹了一夜,天明之际,一只鬼都没见到,更别提捉鬼来玩了。

  裴熙气了几日,将这些道士丢出京城,最后被林新之一只糖葫芦哄好了。

  溧阳轻笑,扭头触及熟睡的裴琛,笑意戛然而止。哪怕自己找到裴熙,也看不到那样愉快的日子了。

  ****

  日子陷入了平静中,日出日落,朝朝暮暮,平静得如流水。

  七月底的时候,热意到达顶端,这时南疆时辰来京献礼,欲与大周换取物什,结同盟之好。溧阳接待使臣,鸿胪寺为辅,二公主明澜非要查上一脚,溧阳只得将她带上。

  南疆使臣说南疆语,鸿胪寺卿作翻译,将人送进驿馆,晚间备宴招待。大周虽说是女子为帝,可男儿亦有平等的地位,甚至,反是女子地位稍微低下。而南疆则是男尊女卑,男子纳妾是家常,来的是南疆□□两位皇子,一路走来,不知招揽了多少女人,都快塞不下驿馆。

  从驿馆出来,明澜腿脚都软了,拉着溧阳就说道:“我就没见过这么多女人的男人。”

  “那是你孤陋寡闻,你去问问太后,前朝帝王后宫多少后妃,那么大的宫殿足以塞下千人。”溧阳拂开她的手,“南疆有种情蛊,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好离他们远一些,此药无解。”

  明澜愣住了,“怎么会这样,我先走了。”

  她匆匆离开,溧阳登上马车回宫复命,今夜有晚宴,她要将驸马带上一起参观南疆人。

  裴琛闻及南疆使臣也是倍加惊喜,赴宴之际少不得多加打量对方。一行人有十余人,前面两位是皇子,容貌相似,彪形大汉,浓眉粗狂的脸型,看人的时候凶巴巴的,他们各带了一个女人,听闻是王妃,其余的人是他们南疆的属臣,类似于大周的鸿胪寺。

  如此热闹的场景自然少不了太后,她坐在女帝一侧,目光在南疆时辰中来回穿梭,最后无趣的自己一人喝酒。

  酒过三巡,八皇子放下酒杯质问溧阳:“你们大周没有女人助兴吗?”

  溧阳浅笑:“大周有男人助兴。”

  八皇子挥手,“我们带了女人,让我们的女人给你们的皇帝陛下助助兴,你放心,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不必了,我们皇帝陛下不需要女人助兴。”溧阳直接拒绝。

  八皇子一怔,被拒绝了,他转而看向溧阳身侧脸色白得发光的裴琛:“这是你的男人?”

  溧阳皱眉,很不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被对方激怒,而是稳稳的点点头。

  接着,八皇子发出震天般的笑容,南疆其他使臣也都笑了,狠狠嘲讽大周驸马瘦弱不堪。

  女帝皱眉,她顾虑万千并没有发怒,而太后心思深沉,并没有说什么,只等着对方发难,毕竟按照电视剧的剧情,此时该有一场比武。

  挺不错的。

  果然,九皇子站起身走到裴琛面前,一双大眼直勾勾盯着她:“我喜爱你的妻子溧阳公主殿下,我们比试如何,我赢了,你让给我。我输了,你把她给你。”

  他回身指着自己座位上的女子,女子一袭梅色裙裳,腰肢纤细,发冠上点缀着数颗红宝石,在烛火的折射下散着红光。

  裴琛扫了一眼,摇首道:“我不要。”

  九皇子不高兴了,“那你要什么?”

  “你的这个……”裴琛伸手指着对方的□□。

  溧阳忍住了笑,半侧过身子,唇角弯了弯,女帝见状,也是以袖遮面狠狠地笑。太后摸摸自己的发冠,心中夸赞了一句:好样的。

  九皇子愣了一下,皱眉沉闷,裴琛却捂唇低咳一声,削瘦是肩膀轻颤,显得那般弱不禁风。

  这时八皇子用南疆语开始叫喊着自己的弟弟:“答应、答应,废物、废物。”

  接受到自己兄长的鼓励好,九皇子拍案答应下来,“好,你若输了,你的妻子是我的。”

  “好,你若输了,你就切下来喂狗。”裴琛轻笑,尖尖的下颚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她笑得天真而无辜。

  两方达成约定,愉快又美好,南疆使臣显得很激动,频频看向溧阳,目光贪婪又痴迷。

  裴琛恶心至极,而溧阳却很平静,甚至握住她的手,“不要被他们影响,眼神罢了。”

  “我知道。”裴琛垂下目光,抵唇轻咳,纤细的五指紧握成拳,慢慢地聚集力量,她相信自己会赢了。

  溧阳抿唇,上一世也有南疆使臣入京,她问过情蛊一事,使臣们压根不知解药,但八皇子看中了四公主,九皇子看中了五公主。她看向身侧的空出来的位置,今夜两人避开了。

  但愿无事。

  殿内已然准备好,中央空出很大的位置,前后左右足足数丈,侍卫们抬出兵器,禁军指挥使特地将枪提了出来递给裴琛,道:“驸马,臣在此先恭贺您了。”

  “借您吉言。”裴琛谦虚,低头打开药瓶直接吞了两颗药丸。

  “你比武那日,我也在。”禁军指挥使淡淡一笑,然后俯身退下。

  裴琛勾了唇角,坏笑得坦坦荡荡,接过枪,不及走到殿中央,对方持着砍刀劈来。她使抢,用的是巧劲,十年如一日的磨炼。而对方明显用的是蛮力,两把砍刀闪着寒光,震慑大周文臣。

  溧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害怕自己又在裴琛的身上看到裴熙。她的裴熙还在公主府内,是个未及满月的婴孩。

  殿上诸人皆屏住呼吸,眼前比试并非两者恩怨,涉及两国尊严,更是一国公主的尊严。

  女帝初见裴琛的枪法,震惊得合不拢嘴,太后却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养大的孙女,啧啧啧,连她都瞒,回去少不得一顿板子。

  众人心思各异,明澜看着大姐夫矫健的身影,心中悔恨,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应该选择裴琛,这样一来,既得助力又得到太后的支持。如今这些都给了大姐,她看向自己的大姐姐,对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三公主开始喋喋不休了,“大姐夫勇猛、大姐夫杀个回马枪、大姐夫小心啊、大姐夫,你是我的梦中情男啊。”

  女帝不耐地呵斥她:“你闭嘴。”

  话音刚落,九皇子挥下砍刀,力量如千斤重,裴琛持枪横挡,力量比拼,裴琛明显不敌,脸上渗出汗水。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八皇子兴奋地搓手,不时看向溧阳,兴奋之色难以遮掩。

  接着,裴琛抬脚踢中对方下裆,对方哎呦一声,裴琛趁机逃走。九皇子见状立即提刀去挡,穷追不舍,追了三五步,裴琛提枪回扫,一枪扎进九皇子下裆,九皇子惨叫连连。

  裴琛持枪站立,唇角勾了一抹笑,坏得明明白白。

  八皇子傻眼了,当即要追着打,溧阳拍案而起:“放肆,南疆如此不讲诚信。”

  溧阳呵斥,不怒而威,吓得八皇子瑟瑟地坐了下来,嘴中还说了一句:“美人竟如此泼辣。”

  委屈的劲,让众人笑出了声,太后夸赞道:“八皇子憨萌可爱啊。”

  女帝阴沉着一张脸,反而问她:“您怎么还夸他啊。”

  “他可爱啊。”太后挑眉,“你小时候,我不也夸你可爱,一样的道理。”

  女帝头皮发麻。

  裴琛丢了枪回到座位上,太医立即将九皇子拖了出去医治,八皇子稳坐席位不动,不敢看向溧阳了,或许是他不喜欢泼辣美人,开始将目光放在三公主身上。

  三公主朝他眨了眨眼,然后立即张大嘴巴,指着裴琛说:“那是我的徒弟哦。”

  八皇子觑了一眼裴琛,吓得坐在座位上不动了,顿了半晌端起酒杯朝裴琛走去,面色无不快,而是很爽朗地开口:“勇士,我敬你一杯酒。”

  裴琛有些惊讶,溧阳却将茶递给她,她只好接过与八皇子碰饮。八皇子欢快地笑了,“勇士,改日我与你讨教,你放心,我绝不会再打嫂子的注意。”

  裴琛:“……”脸皮够厚的。

  一笑泯恩仇。

  大周文臣武将见状都对南疆八皇子竖起大拇指,敢恨敢爱,也是真君子。

  溧阳却说道:“还望八皇子饶过你兄长的那些师父。”

  “哪些师父?”八皇子瞪大了眼睛。

  裴琛说:“除去二公主与八公主,其余公主皆是我的师父。”

  “好说,也是我的师父。”八皇子拍着胸脯保证,笑声震天。

  被抛弃的二公主明澜面如死灰。

  散席后,八皇子很阔气地拉着裴琛一道离开,溧阳都赶不上,只好与妹妹们同行,得到八皇子的保证后,她悬起的心放下了。

  女帝伺候太后离开,两人坐在凤辇上,都是顾虑万千都是人,说起话来也各有自己的方向。

  “步军统领一职,你还没定好吗?”太后倚靠着迎枕,隔着帘看向今夜的明月。

  她说话,女帝很在意,她闻言便知太后的意思,方才一番比试已见裴琛功夫。她犹豫了须臾,道:“听您的。”

  “陛下好似很委屈啊。”太后转首看着她,目光忽而变了,不再是往日的懒散,而是带了几分锋芒。

  “您说笑了,您看中的人千好万好。”

  “你既如此委屈就委屈吧,我也懒得与你理论。你有私心,我也有,但我这回并没有私心。你若能活二十年,活到小八与溧阳抗衡也成。看看姐妹二人如何交战。”

  女帝沉默,一句不回。

  太后觉得无趣,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她,闷葫芦一个,看得人心烦,也不知自己的侄女是不是眼瞎了,竟喜欢上这么一个闷葫芦。先帝也是闷葫芦不假,可好歹对自己会说话,不至于让自己那么憋屈。

  太后气得不想说话。

  月色高悬,南疆马车一路朝着驿馆驶去,八皇子似乎忘了自己伤势病重的弟弟了,一点都不担心,与裴琛天南地北的说着,溧阳只得做翻译。

  裴琛笑着应对,谈笑风声,在马车在驿馆面前停下的时候,裴琛故作好奇般问起情蛊。

  “情蛊?”八皇子笑意凝滞,摆手道:“那是我太祖父搞的玩意,皇室禁用了,我听过没有见过,是个阴险的玩意。裴哥哥想要,我也可以给你搞来。”

  说完他还有些不安地看向溧阳公主,泼辣女人不好惹。

  裴琛装做不闻,微微一笑,道:“不必,毒药当有解药,便不可怕了。”

  “没有解药,此药无解。”八皇子挥挥手,“就是无解才被废止,前些年间盛行,我父亲登位后便废除。南疆民间亦有不少,我们不敢碰,谁敢碰,掉脑袋。”

  裴琛失望,落眼于一侧溧阳的膝盖上一双白皙的玉手,她伸手,握住溧阳的手背,溧阳轻笑,摇首示意自己无事。

  八皇子大大咧咧约裴琛明日喝酒吃肉,裴琛不肯,道明日可去街市玩耍,见识大周风情。

  “好,明日我去公主府寻你。”八皇子欣然大好,大笑着跃下马车,领着人呼风唤雨地进入驿馆。

  车内的裴琛惨淡地笑了笑,溧阳揪揪她的耳朵,“说好一起慢慢过日子,何必在意有没有解药,我们回去吧。”

  “嗯。”裴琛应了一声,鼻音厚重。

  车轱辘压出的声音响在寂静的道路上,今夜无月,没有乌云遮挡,今日是鬼节。

  回到府里,两人梳洗后就匆匆躺下来了。溧阳睡不着,看着屋顶,脑子里在想着世间有没有鬼,倘若没有鬼,自己怎么会重生呢。

  她合上眸子,眼中都是裴熙的笑容,清纯可爱,灵动活泼,裴熙是一轮新出的太阳,是民间圣洁的白莲,也是雪山上人人都想摘的雪莲。

  也是自己难以割舍的白月光。

  她睁开眼睛,身侧人翻身凑了过来,呼吸喷在耳廓。

  溧阳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不睡觉吗?”

  “你可知今日什么节日?”

  “不知,你今日又吃了什么药?”

  “我天天吃药呢。”

  “与九皇子比试前的药。”

  “青莞给的补药,说是短时间内可以让人异常兴奋的药,武学大补药。”

  溧阳噗嗤笑了出来,裴琛眨眨眼,悄悄又贴近几寸,近在咫尺。

  “裴琛,你今日累吗?”

  “吃了药,不太累,你累了?”

  “今日是鬼节,会有鬼魂出没的。”

  “这么幼稚的传说你也信?”裴琛挑眉,八岁那年自己领着十个道士开坛请鬼,别说是鬼了,连个人都没看见。一夜里念法施咒语,喋喋不休唱了一整夜,唱的人家出门来骂,自己回家后被殿下揪着耳朵骂。

  都是骗人的。

  溧阳忽而说道:“我们找几个道士开坛设法找鬼,好不好?”

  “开坛找鬼?”裴琛不可置信地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自己面前美貌端庄得体,行事谨慎严谨的女子,大半夜上赶着找鬼这个事有遗传吗?

  难不成当初是殿下遗传给自己?

  裴琛忽然间找到了自己胡作非为的源头,呵呵笑了两声,“半夜去哪里找道士?还有被陛下知晓会不会挨板子?”

  “挨板子也是我来挨,你怕什么呢?”溧阳立即爬了起来,抓住一侧的衣裳披衣而起,“我让绝义去找捉鬼道士,她最清楚的,你赶紧穿衣裳,多穿一件,夜里凉,你多注意阿,让人带些热水喝。”

  裴琛骨碌爬了起来,看着烛火下身形曼妙的女子,狠狠地咬了牙齿,半夜不欢好就罢了,跑去捉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鬼: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