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小镇，每天擦肩而过的都是陌生人。陈乔乔忙碌在工作和“业余爱好”中，也没太多精力去关注周遭的事。
“喏，小陈，你的灌汤包。”
包子铺的阿姨将一屉灌汤包摆在陈乔乔面前，又放了一碗蛋汤。
“谢了，林姨。”
陈乔乔乖巧的冲林姨笑了笑，那天之后她常来这里吃，也算跟包子铺的老板娘混了个脸熟。
“哎，客气啥，你趁热吃。你们小年轻总是忙，老不爱吃早餐。”
今天包子铺的生意一般，林姨早早得了空，还有时间坐在板凳上和陈乔乔瞎聊。
陈乔乔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她不怎么和老一辈的人聊过天，但林姨其实也只是抱怨一下，没指望她给多少回应。
包子里加了蟹黄，很香。陈乔乔一口就吃掉小半个。耳畔是林姨喋喋不休的念叨：“我家那闺女总不爱吃饭，说要减肥，哪有这种道理？还是你乖，早上跑步多健康。”
陈乔乔无奈笑笑：“姨你别夸我，我也很久没有起来跑过步了。”
林姨诧异了一下：“啊，我这两年都有见你跑，咋的就不跑了？”
“最近忙呢，晚上睡得迟，早上起不来。”
前段时间学生忙着要期中考，陈乔乔负责这次出试卷。再加上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自己收到的单子变多了，陈乔乔坚持了三年的养老生活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前天考完，她又熬夜改了两晚的试卷，今天还要去开个家长会。
“哎，你一个人也不容易。”林姨也没有多问，“多跑跑步还是好的，有空就去跑跑。”
最后一个包子被消灭殆尽，陈乔乔抽了张纸囫囵的擦了一圈，笑嘻嘻应了：“姨，我上班去啦。”
“去吧，去吧。”
林姨挥了挥手，正巧有人要来买早餐，林姨捶了捶腰，起身迎客。
早上八点，算是上班高峰期。好在陈乔乔住的偏郊外，公交车上还没什么人，她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没过两站，公交车已经被塞满了人。
天气开始降温，怕冷的人甚至换上了厚重的羽绒服，将公交车里的空气都压缩出去。有人带了早点上车，味道扩散开来，混杂在烟味或其他什么味道里。陈乔乔将窗户开了个缝，冷风刮在脸上，驱散了窒息感，陈乔乔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在心里估摸着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又一次盘算着买辆小车。
买车这个念头每次都会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但盘旋一会儿后又会默默消散。或许有辆车会方便很多，但在这个小镇里，似乎又没有太多的必要。因为没有什么熟悉的人，也不想要额外的社交，除了上班之外，陈乔乔几乎都在家里窝着。真买了车反而显得累赘。
这个小镇有种奇怪的力量，能把人骨子里的桀骜磨淡。陈乔乔有时候睁开眼看见从窗帘里透进来的阳光，恍惚间以为自己都要六十来岁了。
太可怕了。陈乔乔咂咂嘴，塞了一个棒棒糖在嘴里。淡淡的奶味散开，稍稍驱散了那些诡异味道带来的异样。
距离到站点还有一段距离，陈乔乔看了眼手机，打开音乐列表，在一个备注空白的那边犹豫了许久，拇指微微下压，选中了下面那个歌单。
楼上的艺术家还是会每天准点响起音乐，但是陈乔乔已经好几天没有录了。像是一股气憋在胸口，也不知道该向谁发泄。
炸裂的电音穿透耳膜，压住了耳机之外的喧哗，在陈乔乔脑内肆虐。她下意识啧了一声，声音不轻。身边坐着的人一哆嗦，有些惊慌的看着她。
陈乔乔挑眉，偏头看了一眼，和对方对上了视线。是个小姑娘，带着米白色针织毛线帽，露出一双明媚清澈的眼。
有那么一点眼熟。
也许是错觉吧，陈乔乔心里想着，冲姑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得，小姑娘脸皮染上了淡淡的红晕，那抹红在本来病态般白皙的皮肤像是点缀好的胭脂，陈乔乔一时间被吸住了。
仔细一瞧，姑娘的五官小巧精致的，搭在一起，颇有一种江南女子的柔弱美，再搭上一种书卷气，是个一眼就能让人产生好感的人。但是她的皮肤太白了，透着点病气，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风太冷了吗？”陈乔乔低声问她，声音在嘈杂的空间里有些轻，但因为两人凑得近，所以董书璇听得很清楚。
她有些发愣，脑子没跟上来，张嘴啊了一声。但陈乔乔并没有太在意她的回答，已经扭头把窗户关上了。
错过了回答的时机，董书璇愣愣的，只得轻声说了句谢谢。陈乔乔戴着耳机并没有听到，在关完窗后就目不斜视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董书璇微低着头，用余光描绘着陈乔乔的侧脸，心里有些懊恼。刚刚明明鼓足勇气想要和对方搭讪的，怎么被看一眼就怂了呢。
你好不争气啊，董书璇！机会是留给主动的人的，快问她要联系方式啊！
董书璇今天过来参加表妹的家长会，本想像平时一样骑小电驴来的，谁知道狗子出去玩的时候把车胎给咬坏了，自己只好挤公交。没想到那么巧，能在公交车上遇到了自己心心念念好久的人。
然而，遇是遇到了，可是该怎么和她搭话啊！
她又偷偷瞄一眼，陈乔乔今天带了金色边框的眼镜，看起来有种斯文败类的气息。董书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鼻子好挺啊，她好适合戴眼镜。骨架好大啊，手指好漂亮。眼睛也好看，天啊，好像画下来，这么好看的模特怎么不是在我的画室里坐着呢……
董书璇的内心天人交战，面上确实眼观鼻鼻观心坐的乖巧。两人各怀心事，沉默无言间公交车慢慢接近目的地。当小学的校名被报出来的时候，陈乔乔敏锐的察觉到车上的人群要往车下涌。于是她气定神闲的坐在车上，等着人少了再下车。身旁那个姑娘倒是急哄哄的，车刚停稳就站起身，瘦小的身子被人群一挤，小姑娘脚下不稳，身子向一边倒去。
“小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陈乔乔看了眼方才就一直站在一旁的高大男子，对方被她睨了一眼，悻悻的收回手。
被两人及时扶住的董书璇有些懵懵的，还没有反应过来，陈乔乔不动神色的收回扶在对方腰间的手，对着男人出声道：“一起下车吧，郑老师。”
“行。”
高大的男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小心翼翼的用身子挡着人群，护着前面两个女士下了公交车。
陈乔乔一下车，就与郑老师道了别，就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的往教务处走。刚刚那个郑老师全名叫郑旭阳，是他们学校的体育老师，两人算是点头之交。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郑老师总是有点怕她。
她走的急，却没有发现身后一直亦步亦趋懵懵的跟在她身后的董书璇。
班会九点半才开始，陈乔乔在教务处忙完后回办公室，就看见一群家长将办公室的门都给围住了，声音嘈杂的像是菜市场。陈乔乔为那四个班主任默哀了一下，后退了小半步，思考了一下现在进去也被家长们围住的惨状，打消了回办公室的念头。
她悄无声息的又后退了一步，后背就被人撞了一下。
“嘶——”
“抱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陈乔乔转身，米白色的帽尖怼在她面前，小姑娘捂着额头，轻声又重复了一遍：“抱歉，我没有看路。”
陈乔乔垂眼，能看到对方长而翘的睫毛，随着主人上下扑闪着，挠的她心里有些痒痒的：“不是，是我自己没注意，你没事吧？”
“没……”
董书璇终于注意到眼前这个人，哑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乔乔弯了弯眼，金边眼镜框下的脸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问道：“好巧，你在找办公室吗？”
董书璇被她的笑晃了晃，愣愣的，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不是啊，我是来找你的。”
这话一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董书璇内心疯狂尖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藏在靴子里的脚趾开始尴尬的扣起，整个脸涨得通红，支吾的啊了一声，一边唾弃自己说话像个变态，一边头脑风暴想给自己找补。
倒是陈乔乔先反应过来：“你也是家长吗，是哪位孩子的？”
对方先递了台阶，董书璇内心松了口气，也从善如流的顺着台阶答：“我是三年级一班董书玟的表姐，董书璇。”
陈乔乔了然的点头，她刚想说话，就被一声稚嫩的声音打断：“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董书璇转头看向了董书玟，熟悉的妹妹就在眼前，让她紧张的心情一下子舒缓了不少，她有些带着点委屈对董书玟道：“玟玟，我刚刚迷路了，没找到你的教室。”
陈乔乔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虽然董书玟人小鬼大的，但没想到她姐姐反而是这样害羞的性格，还会对着妹妹撒娇。陈乔乔忍了忍笑意，喊了声：“书玟。”
董书玟抱住了董书璇的大腿，这才发现陈乔乔站在后面，仰头朝陈乔乔笑笑。相处了大半个学期，董书玟一点也不怕这个年龄与自家姐姐相仿的老师，抓住董书璇的手晃了晃，介绍道：“老师，这是我姐，姐，这是我跟你说的那个陈老师！”
因着董书玟出来打岔，董书璇与陈乔乔之间拉开了距离，陈乔乔不着痕迹的撇了眼董书玟，脸上还挂着笑。她伸出手，同时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陈乔乔，是书玟的数学老师。”
董书璇微红着脸，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上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陈老师，公交车上的事还没谢谢你。”
“举手之劳。”陈乔乔不轻不重的握了握，就松开了手，有些调笑道：“总听书玟夸她姐姐有多好看，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也许是因为年龄相仿的缘故，陈乔乔语气略显轻佻。董书璇听着她的调笑，脸又泛起红晕，且红晕有迅速扩大的趋势，她心里反驳，嘴上也不由自主的说道：“明明你更好看。”
直白的话叫陈乔乔又愣了一下，这下董书璇连耳朵都红透了，她非常想穿回去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就没控制住嘴呢！
陈乔乔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等会儿家长会要开始了，先进班里去吧？”
董书璇也从尴尬中解放出来，松了口气，乖巧的像一个小学生般对陈乔乔道别：“那陈老师再见。”说完，就低着头跟着董书玟去找班级。陈乔乔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敛了笑，轻咳了一声，右手无力的搭在脸颊上，感受着腾升的温度，心里暗叹。
书玟的姐姐，看着柔柔弱弱的，倒是挺会语出惊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陈乔乔：侄女夸人都好直接哦